垃圾

葉宗淮坐在那裏，他給柳真倒了一杯溫開水，然後說：“我收回我六年前說過的話，所以我們不算分手。”

“我現在依舊是你的男朋友。”他補充道。

柳真看了看那杯水，不用喝都知道，那一定是一杯很適合現在喝下的水。它不冷不燙，只有些許的溫度，現在喝下去，腸胃一定會非常舒服。

但她沒有接過那杯水。

這時候的柳真出神地想，不會每一天都有這樣一杯水擺在她面前。所以不要習慣這一杯水的到來。

這是她當年就明白的道理，沒理由現在又糊塗了。

柳真的視線從水杯上回來，她側身看向漆黑的夜色，風吹得遠處高大的樹上枝葉不停地晃動。

她說：“葉宗淮，你是小孩子嗎，這種事也耍賴的。”

柳真的聲音輕輕的。

外面有更大的風吹過來，吹得窗戶一陣一陣地響。柳真心裏像是有針紮一樣，突然激起一股無名的痛。

可她沒有在葉宗淮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

柳真又夾了一筷子肉，轉移話題：“再不吃就冷了，再吃點？”

葉宗淮沒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柳真。

即便柳真沒有看向他，也無法徹底無視這種被人長久註視的感覺。

她放下筷子，認認真真說道：“好了，這頓飯吃完了，你看起來挺累的，需要我給你叫個代駕嗎？”

葉宗淮走了。

他帶上了門。

他走後半個小時，柳真才從餐桌上起身，回頭時發現，門邊堆積的那些垃圾，居然也一並被他帶走了。

哎……

柳真想起高中的時候。

高中時期，每到第八節課結束後，班裏都會安排一個小組打掃教室的衛生。一組六個人，有的人負責擦玻璃，有的人負責掃地，有的則是拖地之類的。

唯獨倒垃圾的活是最沒人願意幹的。

因為學校的垃圾站離教學樓有很長一段距離。

而且負責倒垃圾的同學，往往要等到其他同學把衛生搞完後才能提著笨重巨大的垃圾桶去倒。既累人又耽誤時間。

每次輪到柳真這個小組搞衛生時，因為柳真脾氣好，家住得離學校又近，倒垃圾的活總會丟給她。

有的時候垃圾太滿，柳真必須倒兩次。一來一回就是十分鐘，又耽誤時間又累。

最多的一次，柳真拖著滿滿的垃圾桶倒了三次。

她費力地拖著垃圾桶，像蝸牛拖著它的殼。

四下沒人的時候，柳真忍不住“啊啊啊，是不是當我好欺負啊！！組長你下次能不能換個人倒垃圾啊！”

可小組長早習慣了這麽分配，每一次柳真也鼓不起勇氣當面說拒絕的話。更多的時候柳真都是像現在這樣，對著垃圾桶吐槽幾句。

每次吐槽完了，心裏的氣就順了。

柳真沒想到這次吐槽居然會有人回應。

盡管這回應並不算人話。

“你是不是有毛病？”

葉宗淮也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站在拐角處說道。他的聲音在此時人跡罕至的垃圾站旁邊顯得格外清晰。

柳真被嚇了一跳，緊接著又馬上懟回去：“你才有毛病。”

葉宗淮臉上沒表情時，整個人看起來都有股兇氣，更何況他冷著一張臉，臉上還帶著莫名的淤青：“你不想倒垃圾跟垃圾桶說有用？”

“這你都聽到了。”柳真莫名有點心虛。畢竟剛才她算是在背後吐槽同學。

“不想被欺負就硬氣點。”葉宗淮今天的話格外多。

然後柳真眼睜睜看著他踢了一腳垃圾桶，然後朝著垃圾站的方向喊道：“你們幾個滾過來。”

在垃圾站的幾株大榕樹背後，有幾個柳真不認識的男生唉聲載道地走出來。

他們臉上的淤青看起來比葉宗淮的多得多。

有的捂著臉，有的捂著胳膊，還有的拖著腿。

葉宗淮命令道：“把垃圾倒了。”

幾人痛歸痛，一步都不敢慢，趕緊三下五除二把垃圾桶裏的垃圾倒得一幹二凈。

甚至還有一個人弱弱問道：“葉哥，要……要刷嗎？”

葉宗淮沒說話。

於是柳真很快就收獲了一個被刷得如獲新生的垃圾桶。

當她看著那幾個人匆匆忙忙跑遠時才反應過來：“葉宗淮，你剛才在打架？”

葉宗淮：“……”

他揉了一把眼角的淤青，邁開長腿朝前走去。

柳真拉著空桶跟在他後面追，一陣碎碎念：“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直接在學校打架。你瘋了，你知道政教處學生會最近天天到處亂竄嗎。傳說果然是真的，聽說你是在原來的學校打架然後才轉學的。不過他們太菜了，居然四個打你一個都沒有打贏……”

中二的文藝青年柳真最近正在用本子寫小說，小說的男主就是一個十幾歲的打架高手。她沒想到高手竟在自己身邊！看來她以後可以從同桌身上取取經了！

“你說完沒有？”葉宗淮不耐煩地停下來。

柳真眼巴巴看著他：“沒說完。那我再說最後一句，明天我給你帶個水煮蛋吧，滾一滾消淤青。”

回憶到此為止，柳真看著門的方向笑了笑。

再遇葉宗淮後，她總是很容易想起以前和他之間的事。

那時候真好啊，他們是同學，是同桌，算得上朋友。

無論哪一種關系，都是如此的穩固。

而不像男女之間一樣，如同玻璃般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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