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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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第二天傳來阮塵微屍體被發現的消息，江問星連忙跑去後院，只見原本不能下床的陳二穿戴整齊地坐在椅子上，潰爛不愈的傷口已經結痂，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竟看不出其他病癥。
江問星萬分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
陳二翹著二郎腿，“我沒死你挺遺憾的？”
江問星看了一圈，“阮塵微呢？”
陳二沈默片刻，“回西漠了。”
江問星看向黃電，後者冷著臉一言不發，她略一忖度就明白過來，“他們發現的屍首是阮塵微！他救了你！”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已經貼在江問星頸間，“我們告訴過你，太聰明不是好事。”
江問星驚訝地看著拿著匕首的陳二，“你的武功……”由於練了墜靈冊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陳二的內功較之前精進很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阮塵微會某種西漠巫術，所以不光救了陳二的命還把自己的功力給了他？
黃電拉開陳二的手，“行了，她不會亂說，你還需要時間恢覆，別亂顯擺。”
陳二默默回到床上躺下。
江問星：？這人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黃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陳二一眼，他很快就會意識到，母蠱吸收子蠱之後，獲得的不只是強大的力量，還有永遠也擺脫不了的……子蠱的潛在本能。
江問星也識相地沒有多問，道：“好了就走吧，留在這裏太危險。”
黃電道：“我們自有打算，幫我們找一些易容的材料來。”說著遞給她一張單子。
江問星巴不得他們趕快走，於是立刻準備去找材料，沒想到韓璃這幾天察覺到她行為有異，自己找到了這個房間，黃電出手迅速，要不是江問星攔著韓璃肯定難逃一死，饒是如此她的右臂上方也被劃了一個口子。
“我會處理，我保證她什麽也不會說出去。”江問星擋在韓璃身前，生怕黃電下殺手。
黃電拿出一瓶藥，“吃下去，走之前我會把解藥給你。”
江問星想攔，韓璃卻毫不猶豫地接過吃下，黃電微微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揮手讓她們離開。
母女二人回到房間，江問星本想幫韓璃治傷，後者卻阻止了她，道：“那是不是阮塵微和黃電？”
江問星不想她參與這些事，道：“娘，你不用管。”
韓璃卻很著急，“他們威脅你了是不是？你別怕，告訴你姐姐，實在不行就告訴你爹，他們會幫你的！”
江問星心下憤懣，“會嗎？父親不愛您，難道會愛您生下的我嗎？”
韓璃頓時被噎住，江問星又道：“娘，我知道您的心事，我跟他們只是交易，等我變得足夠強，我就帶您離開日月山莊，我們自立門戶，到時您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沒有人可以限制我們。”
“星兒，你不懂，不懂，”韓璃眼裏含淚，她不能將真相告訴江問星，只能盡力勸她，“娘知道你孝順，可你不能這麽做，你這是與虎謀皮！”
江問星也不願多說，“我心中有數，您好好養傷，其他的不用管。”
韓璃道：“你有沒有想過，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爹如果知道怎麽辦？”
“我自有打算，他們也不會在這裏一輩子，過幾天我就讓他們滾蛋。”江問星愈發煩悶。
“星兒！”韓璃語氣裏滿是心痛，“你到底在想什麽？你以為不讓下人去後院就行了嗎？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誰都會發現這裏不對勁，到那時你要如何收場？”
江問星的聲音冷冰冰的，“這件事我會處理，不勞娘親操心，或者您也可以告訴父親，大不了咱們母女倆一起上黃泉路！”說罷摔門而去。
母女二人並不知道，屋外的洛瑤聽到了她們大部分的對話。
晚間江問星得知韓夫人去世以及明天四人要一起出發去東丘的的消息，為了不引人懷疑只得答應，便將此事告訴黃電，後者道：“我們也準備啟程回西漠，明天你出發之前來我這裏拿解藥。”
江問星解決心頭一患，便回房間去收拾行李，而黃電則在她離開之後去了暖月居，正好碰到江問月去找江闊，便一路跟著，只是未免被江闊發現沒有靠近，在樹上看到江問月出來之後又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酒館。
回來後面對陳二審視的目光黃電只道：“面具做好了？”
陳二拿出兩張人皮面具，黃電拿走其中一張，“我們可以走了。”
二人戴好面具，黃電在桌上留下兩瓶藥，趁著月色離開了日月山莊。
路上陳二時不時地看向黃電，後者忽視幾次之後實在忍無可忍，“看什麽看，有話就說。”
陳二道：“如果你平時對他是這個態度的話，我還是喜歡你以前對我的態度，冷冰冰總比兇巴巴強。”
黃電：“有屁快放。”
陳二：“……你剛才跟誰喝酒去了？”
黃電翻了個白眼，“關你屁事。”說著一夾馬肚走在前面。
陳二：……感覺自己脾氣變好了一些。
黃電擡頭看了看月亮，想起不久前和江問月的談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給江問月那些暗示，或許因為……她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個想把母親從泥潭裏拉出來的人。
等到夜深江問星悄悄過去，發現房內已經空無一人，心下了然，看來雙方想到一塊去了，一個提前走，一個提前來。
江問星看著桌上的解藥，輕聲道：“不急，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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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竹淵瘦了不少，原本意氣風發的俊朗少年少了幾分不羈，多了幾分疲憊，江問星有一絲心疼，卻不願去深究那是因為愛情還是因為友情。
陪著戚竹淵去晚亭築整理韓夫人的遺物，聽他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江問星也是在那時明白，為何戚央如此嚴厲，戚竹淵卻能長成一派瀟灑氣質，除了戚央不過問他的私事之外，韓夫人對他的溫柔寵溺也是重要原因。
想到戚竹淵說戚央和韓湘十分相愛，而江闊和韓璃卻同床異夢，不禁嘆息，只是她也不明白，明明江闊和冉玉樺伉儷情深，為何會強娶韓璃，她並非貌若天仙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江闊緣何動了心？早知道不應該只顧著和韓璃吵架，應該在離開之前把話說明白才對。
一切思緒都在看到紙條【1】的那一刻被打亂，除了陳二還有誰知道墜靈冊？可他和黃電應該回了西漠才是，剩下的便是展驍那個死人，但無論是誰，這一面不得不見。
沒想到那人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越是如此江問星就越能確定這個人自己認識，只是他身上的香味太濃郁，實在聞不出原本的味道。
本想裝暈把人騙過來，卻不想被人識破，好在之前撒了尋影粉，一路找過去，找到了被扔在半路的一把劍，找到了萃玉坊的梅儀，找到了攬芳苑的秀玉，就是沒有找到那個人，看來尋影粉已經被他發現。
能夠知道尋影粉，用的是風海閣弟子的劍，又會碧海劍和赤風掌，想來一定是風海閣的人無誤，那到底會是誰？難道是……戚竹淵？他懷疑自己有武功所以來試探嗎？
江問星心亂如麻，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見到戚竹淵見他神色無異，憂心更重，難不成那人是戚央？可身形看起來並不相像。
疑慮未解，當江問月問她要不要和戚竹淵一起走的時候她其實是真心實意地搖頭，不過很顯然江問月只是想逗一下戚竹淵，看著她和顧寒之兩人的背影，江問星和戚竹淵走了另外一條路。
察覺到戚竹淵的欲言又止，江問星幹脆先開口掌握主動權，問道：“戚大哥，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戚竹淵楞了一下，而後有些糾結地走了兩步，道：“問星，我不想騙你，我確實有件事埋在心裏很久了。”
“什麽？”
戚竹淵斟酌著措辭，“問星，我不是有意瞞你，其實當初圍剿黑面煞，我爹在她身上撒了尋影粉，一直追蹤到日月山莊，所以……所以他懷疑黑面煞潛伏在日月山莊。”
江問星找到一塊大石坐下，“然後呢？”
說出開頭之後戚竹淵也算放松下來，“他發現黑面煞是女子，既然能夠成為黑面煞，那她在日月山莊的身份一定不低，只能是……”
江問星把話接了過來，“我長姐和我？”
戚竹淵點了下頭，見江問星微微抿唇有些慌亂，“問星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最初的時候我們認識不深，所以才會有所懷疑，但是我們一路走來，我看得出你的善良溫柔是出於本性，你一定不會是黑面煞。”
江問星眉頭微蹙，“所以你覺得我長姐的善良大方都是裝出來的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戚竹淵慌上加慌，“是因為她失憶，以前的事她自己都不確定，我更不能確定。”
“無論失憶與否，我長姐都不是壞人，”江問星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為黑面煞辯白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所以現在為什麽告訴我這件事？”
戚竹淵坐到江問星身邊，握住她的手，“我既想和你共度一生，就不該瞞你這些，說出來是想告訴你我很信任你，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找出黑面煞，讓他血債血償。”
江問星微微一僵，沒有抽開手，而是問道：“你既然懷疑日月山莊的人，那如果我長姐真的是黑面煞你會怎麽辦？如果是我母親或者是大嫂乃至是江夫人你又能怎麽辦？”
戚竹淵一時語塞，他思考片刻，道：“不管是誰，黑面煞惡貫滿盈殺人無數，應該受到懲治。”
“在你心中，善惡有一條明確的分界線，對吧？”江問星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支在身後，仰頭看天。
身邊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這個問題江問月和我討論過，就在大孤山之後。”
江問星沒有說話，顯然想讓他把話說完，後者繼續道：“她跟我講這個世界未必是非黑即白，判斷一個人也不能單純用好壞來判斷，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暫時做不到。我這二十一年來一直都是在這樣的觀念下活著，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嫉惡如仇是我的本性，非一朝一夕可改。”
“如果是為了某個很重要的人呢？你願意改嗎？”江問星轉過頭看向戚竹淵，後者瞬間怔楞，一方面震驚於江問星近乎是闡述愛意的表達，另一方面憂心她這樣問是否有言外之意，或許她做過什麽有違道義之事。
正當戚竹淵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江問星輕聲說道：“不用改，這樣就很好，改了就不是戚竹淵了。長姐的話你能聽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畢竟以我對她的了解，失憶之前的她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戚竹淵連忙道：“問星，你在我心裏很重要，我沒有不願為你改變的意思……”
江問星打斷了他，“我知道，我只是想問問你，沒有別的意思，我是不願強迫別人做出改變的人，我相信長姐也不會讓顧二哥改變什麽，畢竟我們對彼此的欣賞不正是因為這些外物不可轉的本性嗎？”
“你說得對，”戚竹淵標準的星星眼，“你放心，我絕對相信你，我們一起找出黑面煞，我會保護好你的。”
少年人一心赤誠，此時信誓旦旦並未料到晚間顧寒之會告訴他江問星是黑面煞的消息。
而江問星看著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比春光還要明媚幾分，“我明白你，願你功成。”
戚竹淵有些靦腆地低下頭，終於鼓足勇氣牽起江問星的手，“我們走吧。”
江問星“嗯”了一聲，偏過頭去看向戚竹淵的側臉，又低頭看著兩人的影子，心道：收留瀕死的陳二，和阮塵微做交易，出賣長姐，私練墜靈冊，任意一項都足以成為我們之間難以消滅的鴻溝。戚竹淵，你很好，只是我要的坦誠你給得太晚，而你要的道義我早就將其踩在腳下，我們註定陌路殊途，抱歉。
對於戚竹淵江問星並未過多糾結，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愛他，只是如果遲早要嫁人，他是最好的選擇，戚央只有這一個兒子，而戚竹淵又不是朝三暮四的性格，以後自己就是風海閣唯一的女主人。
只不過戚央和暗域宮有勾結這事多半是板上釘釘，待到東窗事發大廈必傾，到那時自己難免被牽連，所以還是要從長計議。
晚間江問星輾轉難眠，決定去找江問月聊聊天，哪怕是聽她胡說八道幾句也能心情平靜。卻沒想到敲門沒人應答，不知是不在房間還是正在練功，江問星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聽一下屋內聲音，江問月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關於江問月恢覆記憶這件事江問星是設想過的，但是她會知道陳二和展驍的事江問星卻從沒想過。
很神奇，江問月問她“為什麽”，沒有前言也沒有後語，江問星卻偏偏懂了她話中之意，為什麽想讓她困在大孤山，為什麽想吸她內力，為什麽殺了展驍栽贓給她。
沒有為什麽。她只能這麽告訴江問月，不是搪塞，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明確答案。
按照江問月從前的性格，她一定會把自己偷練武功的事情告訴江闊，卻沒想到她主動提出要幫自己徹底重塑經脈。
內力洶湧的感覺簡直是不可言說般美妙，看來自己練的武功的確是墜靈冊，既然如此，兩百年前歐陽時和歐陽商沒能給出的答案，或許她們姐妹倆可以給出。
江問月一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叫醒了險些被得意沖昏頭腦的江問星，她道了謝回房去調理內息，臨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你失憶這一年多來，我很開心，好像有姐姐就應該是這種感覺。”
邁出江問月房間的那一刻，江問星知道，那個活潑愛鬧、會逗她笑、看著她犯花癡的姐姐，再也回不來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發現江問月不見的時候江問星情緒覆雜，偏偏沒有意外，甚至忍不住想，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只是她有些不解，重塑經脈一事大可徐徐圖之，一定有什麽事情讓江問月不惜大耗真元也要一次性解決問題。
看過留給顧戚二人的信時江問星便猜想一定是他們二人最初的試探暴露，讓江問月寒了心，甚至有可能不止如此。
而當她看到江問月留給自己的信時，一種名為不甘的情緒湧上心頭，“兩不相欠，再也不見，”江問星的眼神冷得像冰，“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我姐妹血脈相連，如何兩不相欠？”
和心急如焚的兩個男人不同，江問星在回南陵的路上不緊不慢十分放松，她了解江問月，只要她不想，別說兵分三路，就是兵分八路也找不到她，沒必要著急。
回到南陵總比在東丘的地界自在，夜晚江問星看著天上的月亮，嘆道：“月朗星稀，長姐，或許命中註定你我不能共存，走遠些吧，否則下次再見，想來你我非友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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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傳來阮塵微屍體被發現的消息，江問星連忙跑去後院，只見原本不能下床的陳二穿戴整齊地坐在椅子上，潰爛不愈的傷口已經結痂，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竟看不出其他病癥。
江問星萬分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
陳二翹著二郎腿，“我沒死你挺遺憾的？”
江問星看了一圈，“阮塵微呢？”
陳二沈默片刻，“回西漠了。”
江問星看向黃電，後者冷著臉一言不發，她略一忖度就明白過來，“他們發現的屍首是阮塵微！他救了你！”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已經貼在江問星頸間，“我們告訴過你，太聰明不是好事。”
江問星驚訝地看著拿著匕首的陳二，“你的武功……”由於練了墜靈冊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陳二的內功較之前精進很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阮塵微會某種西漠巫術，所以不光救了陳二的命還把自己的功力給了他？
黃電拉開陳二的手，“行了，她不會亂說，你還需要時間恢覆，別亂顯擺。”
陳二默默回到床上躺下。
江問星：？這人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黃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陳二一眼，他很快就會意識到，母蠱吸收子蠱之後，獲得的不只是強大的力量，還有永遠也擺脫不了的……子蠱的潛在本能。
江問星也識相地沒有多問，道：“好了就走吧，留在這裏太危險。”
黃電道：“我們自有打算，幫我們找一些易容的材料來。”說著遞給她一張單子。
江問星巴不得他們趕快走，於是立刻準備去找材料，沒想到韓璃這幾天察覺到她行為有異，自己找到了這個房間，黃電出手迅速，要不是江問星攔著韓璃肯定難逃一死，饒是如此她的右臂上方也被劃了一個口子。
“我會處理，我保證她什麽也不會說出去。”江問星擋在韓璃身前，生怕黃電下殺手。
黃電拿出一瓶藥，“吃下去，走之前我會把解藥給你。”
江問星想攔，韓璃卻毫不猶豫地接過吃下，黃電微微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揮手讓她們離開。
母女二人回到房間，江問星本想幫韓璃治傷，後者卻阻止了她，道：“那是不是阮塵微和黃電？”
江問星不想她參與這些事，道：“娘，你不用管。”
韓璃卻很著急，“他們威脅你了是不是？你別怕，告訴你姐姐，實在不行就告訴你爹，他們會幫你的！”
江問星心下憤懣，“會嗎？父親不愛您，難道會愛您生下的我嗎？”
韓璃頓時被噎住，江問星又道：“娘，我知道您的心事，我跟他們只是交易，等我變得足夠強，我就帶您離開日月山莊，我們自立門戶，到時您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沒有人可以限制我們。”
“星兒，你不懂，不懂，”韓璃眼裏含淚，她不能將真相告訴江問星，只能盡力勸她，“娘知道你孝順，可你不能這麽做，你這是與虎謀皮！”
江問星也不願多說，“我心中有數，您好好養傷，其他的不用管。”
韓璃道：“你有沒有想過，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爹如果知道怎麽辦？”
“我自有打算，他們也不會在這裏一輩子，過幾天我就讓他們滾蛋。”江問星愈發煩悶。
“星兒！”韓璃語氣裏滿是心痛，“你到底在想什麽？你以為不讓下人去後院就行了嗎？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誰都會發現這裏不對勁，到那時你要如何收場？”
江問星的聲音冷冰冰的，“這件事我會處理，不勞娘親操心，或者您也可以告訴父親，大不了咱們母女倆一起上黃泉路！”說罷摔門而去。
母女二人並不知道，屋外的洛瑤聽到了她們大部分的對話。
晚間江問星得知韓夫人去世以及明天四人要一起出發去東丘的的消息，為了不引人懷疑只得答應，便將此事告訴黃電，後者道：“我們也準備啟程回西漠，明天你出發之前來我這裏拿解藥。”
江問星解決心頭一患，便回房間去收拾行李，而黃電則在她離開之後去了暖月居，正好碰到江問月去找江闊，便一路跟著，只是未免被江闊發現沒有靠近，在樹上看到江問月出來之後又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酒館。
回來後面對陳二審視的目光黃電只道：“面具做好了？”
陳二拿出兩張人皮面具，黃電拿走其中一張，“我們可以走了。”
二人戴好面具，黃電在桌上留下兩瓶藥，趁著月色離開了日月山莊。
路上陳二時不時地看向黃電，後者忽視幾次之後實在忍無可忍，“看什麽看，有話就說。”
陳二道：“如果你平時對他是這個態度的話，我還是喜歡你以前對我的態度，冷冰冰總比兇巴巴強。”
黃電：“有屁快放。”
陳二：“……你剛才跟誰喝酒去了？”
黃電翻了個白眼，“關你屁事。”說著一夾馬肚走在前面。
陳二：……感覺自己脾氣變好了一些。
黃電擡頭看了看月亮，想起不久前和江問月的談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給江問月那些暗示，或許因為……她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個想把母親從泥潭裏拉出來的人。
等到夜深江問星悄悄過去，發現房內已經空無一人，心下了然，看來雙方想到一塊去了，一個提前走，一個提前來。
江問星看著桌上的解藥，輕聲道：“不急，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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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竹淵瘦了不少，原本意氣風發的俊朗少年少了幾分不羈，多了幾分疲憊，江問星有一絲心疼，卻不願去深究那是因為愛情還是因為友情。
陪著戚竹淵去晚亭築整理韓夫人的遺物，聽他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江問星也是在那時明白，為何戚央如此嚴厲，戚竹淵卻能長成一派瀟灑氣質，除了戚央不過問他的私事之外，韓夫人對他的溫柔寵溺也是重要原因。
想到戚竹淵說戚央和韓湘十分相愛，而江闊和韓璃卻同床異夢，不禁嘆息，只是她也不明白，明明江闊和冉玉樺伉儷情深，為何會強娶韓璃，她並非貌若天仙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江闊緣何動了心？早知道不應該只顧著和韓璃吵架，應該在離開之前把話說明白才對。
一切思緒都在看到紙條【1】的那一刻被打亂，除了陳二還有誰知道墜靈冊？可他和黃電應該回了西漠才是，剩下的便是展驍那個死人，但無論是誰，這一面不得不見。
沒想到那人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越是如此江問星就越能確定這個人自己認識，只是他身上的香味太濃郁，實在聞不出原本的味道。
本想裝暈把人騙過來，卻不想被人識破，好在之前撒了尋影粉，一路找過去，找到了被扔在半路的一把劍，找到了萃玉坊的梅儀，找到了攬芳苑的秀玉，就是沒有找到那個人，看來尋影粉已經被他發現。
能夠知道尋影粉，用的是風海閣弟子的劍，又會碧海劍和赤風掌，想來一定是風海閣的人無誤，那到底會是誰？難道是……戚竹淵？他懷疑自己有武功所以來試探嗎？
江問星心亂如麻，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見到戚竹淵見他神色無異，憂心更重，難不成那人是戚央？可身形看起來並不相像。
疑慮未解，當江問月問她要不要和戚竹淵一起走的時候她其實是真心實意地搖頭，不過很顯然江問月只是想逗一下戚竹淵，看著她和顧寒之兩人的背影，江問星和戚竹淵走了另外一條路。
察覺到戚竹淵的欲言又止，江問星幹脆先開口掌握主動權，問道：“戚大哥，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戚竹淵楞了一下，而後有些糾結地走了兩步，道：“問星，我不想騙你，我確實有件事埋在心裏很久了。”
“什麽？”
戚竹淵斟酌著措辭，“問星，我不是有意瞞你，其實當初圍剿黑面煞，我爹在她身上撒了尋影粉，一直追蹤到日月山莊，所以……所以他懷疑黑面煞潛伏在日月山莊。”
江問星找到一塊大石坐下，“然後呢？”
說出開頭之後戚竹淵也算放松下來，“他發現黑面煞是女子，既然能夠成為黑面煞，那她在日月山莊的身份一定不低，只能是……”
江問星把話接了過來，“我長姐和我？”
戚竹淵點了下頭，見江問星微微抿唇有些慌亂，“問星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最初的時候我們認識不深，所以才會有所懷疑，但是我們一路走來，我看得出你的善良溫柔是出於本性，你一定不會是黑面煞。”
江問星眉頭微蹙，“所以你覺得我長姐的善良大方都是裝出來的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戚竹淵慌上加慌，“是因為她失憶，以前的事她自己都不確定，我更不能確定。”
“無論失憶與否，我長姐都不是壞人，”江問星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為黑面煞辯白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所以現在為什麽告訴我這件事？”
戚竹淵坐到江問星身邊，握住她的手，“我既想和你共度一生，就不該瞞你這些，說出來是想告訴你我很信任你，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找出黑面煞，讓他血債血償。”
江問星微微一僵，沒有抽開手，而是問道：“你既然懷疑日月山莊的人，那如果我長姐真的是黑面煞你會怎麽辦？如果是我母親或者是大嫂乃至是江夫人你又能怎麽辦？”
戚竹淵一時語塞，他思考片刻，道：“不管是誰，黑面煞惡貫滿盈殺人無數，應該受到懲治。”
“在你心中，善惡有一條明確的分界線，對吧？”江問星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支在身後，仰頭看天。
身邊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這個問題江問月和我討論過，就在大孤山之後。”
江問星沒有說話，顯然想讓他把話說完，後者繼續道：“她跟我講這個世界未必是非黑即白，判斷一個人也不能單純用好壞來判斷，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暫時做不到。我這二十一年來一直都是在這樣的觀念下活著，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嫉惡如仇是我的本性，非一朝一夕可改。”
“如果是為了某個很重要的人呢？你願意改嗎？”江問星轉過頭看向戚竹淵，後者瞬間怔楞，一方面震驚於江問星近乎是闡述愛意的表達，另一方面憂心她這樣問是否有言外之意，或許她做過什麽有違道義之事。
正當戚竹淵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江問星輕聲說道：“不用改，這樣就很好，改了就不是戚竹淵了。長姐的話你能聽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畢竟以我對她的了解，失憶之前的她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戚竹淵連忙道：“問星，你在我心裏很重要，我沒有不願為你改變的意思……”
江問星打斷了他，“我知道，我只是想問問你，沒有別的意思，我是不願強迫別人做出改變的人，我相信長姐也不會讓顧二哥改變什麽，畢竟我們對彼此的欣賞不正是因為這些外物不可轉的本性嗎？”
“你說得對，”戚竹淵標準的星星眼，“你放心，我絕對相信你，我們一起找出黑面煞，我會保護好你的。”
少年人一心赤誠，此時信誓旦旦並未料到晚間顧寒之會告訴他江問星是黑面煞的消息。
而江問星看著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比春光還要明媚幾分，“我明白你，願你功成。”
戚竹淵有些靦腆地低下頭，終於鼓足勇氣牽起江問星的手，“我們走吧。”
江問星“嗯”了一聲，偏過頭去看向戚竹淵的側臉，又低頭看著兩人的影子，心道：收留瀕死的陳二，和阮塵微做交易，出賣長姐，私練墜靈冊，任意一項都足以成為我們之間難以消滅的鴻溝。戚竹淵，你很好，只是我要的坦誠你給得太晚，而你要的道義我早就將其踩在腳下，我們註定陌路殊途，抱歉。
對於戚竹淵江問星並未過多糾結，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愛他，只是如果遲早要嫁人，他是最好的選擇，戚央只有這一個兒子，而戚竹淵又不是朝三暮四的性格，以後自己就是風海閣唯一的女主人。
只不過戚央和暗域宮有勾結這事多半是板上釘釘，待到東窗事發大廈必傾，到那時自己難免被牽連，所以還是要從長計議。
晚間江問星輾轉難眠，決定去找江問月聊聊天，哪怕是聽她胡說八道幾句也能心情平靜。卻沒想到敲門沒人應答，不知是不在房間還是正在練功，江問星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聽一下屋內聲音，江問月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關於江問月恢覆記憶這件事江問星是設想過的，但是她會知道陳二和展驍的事江問星卻從沒想過。
很神奇，江問月問她“為什麽”，沒有前言也沒有後語，江問星卻偏偏懂了她話中之意，為什麽想讓她困在大孤山，為什麽想吸她內力，為什麽殺了展驍栽贓給她。
沒有為什麽。她只能這麽告訴江問月，不是搪塞，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明確答案。
按照江問月從前的性格，她一定會把自己偷練武功的事情告訴江闊，卻沒想到她主動提出要幫自己徹底重塑經脈。
內力洶湧的感覺簡直是不可言說般美妙，看來自己練的武功的確是墜靈冊，既然如此，兩百年前歐陽時和歐陽商沒能給出的答案，或許她們姐妹倆可以給出。
江問月一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叫醒了險些被得意沖昏頭腦的江問星，她道了謝回房去調理內息，臨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你失憶這一年多來，我很開心，好像有姐姐就應該是這種感覺。”
邁出江問月房間的那一刻，江問星知道，那個活潑愛鬧、會逗她笑、看著她犯花癡的姐姐，再也回不來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發現江問月不見的時候江問星情緒覆雜，偏偏沒有意外，甚至忍不住想，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只是她有些不解，重塑經脈一事大可徐徐圖之，一定有什麽事情讓江問月不惜大耗真元也要一次性解決問題。
看過留給顧戚二人的信時江問星便猜想一定是他們二人最初的試探暴露，讓江問月寒了心，甚至有可能不止如此。
而當她看到江問月留給自己的信時，一種名為不甘的情緒湧上心頭，“兩不相欠，再也不見，”江問星的眼神冷得像冰，“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我姐妹血脈相連，如何兩不相欠？”
和心急如焚的兩個男人不同，江問星在回南陵的路上不緊不慢十分放松，她了解江問月，只要她不想，別說兵分三路，就是兵分八路也找不到她，沒必要著急。
回到南陵總比在東丘的地界自在，夜晚江問星看著天上的月亮，嘆道：“月朗星稀，長姐，或許命中註定你我不能共存，走遠些吧，否則下次再見，想來你我非友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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