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深

自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在蒔香樓裏一群女人堆裏，她們每天畫著濃妝，站在門口招呼來往的行人。那時候阿苑伯伯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我帶些糖果，拉著我說一會兒話，說著說著便流下熱淚。心腸軟的性格估計就是那時留下的，我伸手拂去阿苑伯伯的淚，笑著說：“伯伯不哭，阿櫻呼呼。”

後來再長大些，大概十歲時候，在一些年長姐姐們的口中才知道，是他拐賣了我，買到蒔香樓裏。當時並沒有什麽概念，只知道阿苑伯伯突然變成了壞人。蒔香樓裏的姐姐們對我很好，總是爭著和我一起玩鬧，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她們瞞著許媽媽湊錢送我去學堂。

下學後我會在路邊采一朵小花，送給若晴姐姐，她是蒔香樓裏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對我最好的姐姐。是她告訴我，女孩子總是要懂些知識的，我那時太小，不懂她在說什麽，但知道只要我去上學，若晴姐姐就會給我糖果吃。後來我從別人那裏聽說若晴姐姐也是被阿苑拐來的，我很生氣，氣呼呼的跑到若晴姐姐面前對她說：“不喜歡阿苑，討厭阿苑。”

若晴姐姐先是呆了一下，隨後溫柔的抱起我：“為什麽討厭阿苑呢？”

我撇嘴：“阿苑專拐賣漂亮姐姐，是壞人。”

若晴姐姐淺笑一下，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個糖果遞給我：“阿櫻不許皺眉，吃糖，要記住糖的味道。”我轉眼忘了剛剛說的事情，歡天喜地的接過糖去外面的小花園玩了。

直到十五六歲的時候，許媽媽發現了我在上學堂，氣勢洶洶的去找若晴姐姐。許媽媽的聲音很尖，體型很大，在我的眼裏活像是一座大山，我看到了好多次，許媽媽本來對著客人笑，可是轉臉就沒了表情。我討厭她，因為她總是逼迫若晴姐姐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她們把門關上了，我趴在門縫聽她們的聲音，先是許媽媽的大嗓門：“若晴你瘋了不成，這裏的人去上學堂，你聽著可不可笑？”

若晴姐姐擺弄眼前的茶具，語氣很溫柔：“阿櫻還小，要學些知識的。”許媽媽一躍而起，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我知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有知識有涵養，可你現在也只能認命不是？學再多有什麽用，我們做的又不是什麽正經事。”

那是我第一次見若晴姐姐生氣，她生生捏碎了手裏的杯子，血很快的映出來。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吟月姐姐抱起趴在門縫的我，示意我噤聲。我被她抱進一個小房間裏，裏面滿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討厭極了。裏面還有一個男人，躺在床上吸著什麽東西。

吟月姐姐抱著我低聲：“阿櫻是喜歡若晴姐姐的吧？”我用力點頭，吟月姐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看著我：“如果阿櫻不聽話，若晴姐姐就會挨罵挨打，我們要幫若晴姐姐，對吧？”她的眼神飄忽不定，可我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對若晴姐姐好！

我答應了吟月姐姐的要求，走向了床上的那個男人。那天的夜深極了，也暗極了，但我心裏是開心的，我心疼若晴姐姐，只要我做到這個程度，許媽媽應該不會再為難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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