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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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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獨行

這一日飯後,秦京忽對秦執說:“我也許久沒去看你母親了,走,一道去。”秦執有些驚訝,但知道這是秦京有話同他說,也就不說什麽,帶路前去。

兩人一路走過去,令下人們只能遠遠跟著,也不說什麽話,等到了秦執父親所在的小佛堂,秦執上前,燃了香,恭恭敬敬磕了頭,親手擦拭母親的牌位,秦京只看著,等他做完這一切,才說:“我兒事親必躬,我心甚慰。”

秦執恭敬道:“母早逝,不能親養,孩兒慚愧。”他看到秦京滿意的點起頭,轉而問道:“父親有什麽話要說?”

秦京一嘆,拉著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問:“在你母親面前,執兒,你同我說說,薛放一事,你到底怎麽想?”

秦執沈吟半晌,他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這也是事出有因。

公主回朝之後,很得人敬重,又有一幫老臣追隨,秦京專權,哪裏受得住這些,他稱病不上朝,反而讓義子薛放代政,薛放在秦京的授意下,恣意為奸,竊弄威權,將公主坐下幾位重要官員貶黜,陷害和驅逐幾位名士,又建貢司,搜刮各地的金帛及庫藏討好皇帝,秦京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作看不見,並且在皇帝面前為薛放進言。

有皇帝撐腰,公主無奈,這一天竟是告到禦史臺,禦史臺由秦執當管,他拿了薛放要審,一個親子,一個義子,秦京左右為難,眾人都睜大了眼睛要看這事怎麽落地,秦京兩難,這才找了秦執來。

“父親希望我怎麽做?”

秦京要去倒茶,秦執看到了,忙替他父親斟上,秦京這才道:“我想怎麽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父子是否一心。”

秦執不解其意,秦京道:“多年前的雲京之恥,我國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皇帝當政,南周才太平了這些日子,又與北胡達成了和議,如今形勢大好,你父親不敢居功,但這麽多年,也算是為我南周操碎了心,才換回如今的局面。”

“福和公主心中有奸,要利用你我父子攪得朝堂不寧,她便從中得利,她是想利用你作一把刀子,若你著了她的道,我們父子不和,朝堂不寧,局面難以言說!”

他看起來憂心忡忡似要落淚,秦執忙跪倒他面前,望著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父親希望我怎麽做?”

秦京一笑道:“你想怎麽做都可以,只要記住我的話,我們父子一心,萬不可讓別人有機可乘。”

秦執沈吟後說道:“我明白了父親,義兄的事您放心。”

秦京松了一口氣,輕輕撫著他的頭,然後站起來上了一炷香,對秦執道:“你同你母親多待會,我先回去了。”

秦執點頭應下。

然後轉過身,盯著堂上久久不語。

靜夜無聲,崔筠大氣也不敢出,她坐在桌案下,還想著他們方才的對話,她感覺得到,看起來父慈子孝,其實秦京在逼迫秦執做決定,她竟然感覺到秦京的恐懼。

她心裏冷笑起來,這個老狐貍,他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候。

她正思忖間,忽有人叩門,秦執出去開門,便聽有人稟道:“公子,姑娘...,小的...”

崔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見秦執轉身關門,又回來了。崔筠覺得周身一麻,她閉上眼,更加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誰知下一瞬間,忽覺眼前一亮,崔筠睜開眼,就看到秦執蹲在那裏,玩味的看著她。

“出來吧!”

“你早知道我在這?”崔筠有些不可置信,他是什麽時候知道她就藏在裏面的?

秦執沒有回答她,而是擡手撲掉她肩頭的香灰,見她身著丫頭的衣裳,皺眉道:“姑娘這樣不好看了。”

聽他這樣說,崔筠心頭僅存的那一絲心虛也消失了,她也冷下臉,道:“公子要抓我,抓便是了,何必這樣出言嘲諷!”

秦執也不生氣,反而說些不相幹的,“夜裏涼,姑娘還是先回去罷,明日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張省。”

崔筠反而不知作何反應,這麽輕而易舉就見到張省了?

“當真?”

“不騙姑娘。”

反倒是崔筠不知道說什麽了,這人甚是奇怪,將她關了起來,自己逃了,她也不追究,這麽輕易帶她去見張省,意圖何在?

她思考不出個所以然,偶然擡頭看到堂上牌位,竟有“亡母謝氏”四字。

“你母親姓謝?”

或許是感到冒犯,秦執臉色忽的冷了下來,也不回答,反而是站在崔筠身後道:“姑娘該走了,我送你回去。”

崔筠不得已,邁步往外走。蟲鳴寂寂,院子裏的風燈照的樹影猶如一片鬼影,崔筠跟在秦執身後,夜風吹來,秦執的衣袍散開打在她身上,她只覺得冷,打了個冷顫,想回頭看看賈營是否在身邊,經不住被秦執一拉,旁邊來了一輛軟轎,崔筠坐上去,再看不到什麽。

秦執直把崔筠送到江心閣才走,閣中一眾丫頭婆子都沒了,崔筠心裏惴惴,眼看著方才擡轎撐船的幾人都留下來,秦執同他們交代過什麽就走了,崔筠卻睡不著,賈營哪裏去了,秦執到底打算做什麽。

一夜無眠,不過五更時間,就有個眼生的丫頭進來伺候,崔筠洗簌梳妝完畢,天才蒙蒙亮,她被一群人簇擁著出去,出了江心閣,發現秦執早在船上等她。

崔筠微微驚訝,仍是裝作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本該有丫鬟將她扶上去,但崔筠覺得手心一暖,擡頭看去,竟是秦執,他攙住她的手,牽她上船去。崔筠想抽出手,卻發現不能,那只手反扣住她的手,將她牢牢牽在手心裏。

兩人上了船,秦執道:“昨夜有賊人潛入相府,我牽掛姑娘安危,所以親自來接。”

賊人是賈營?崔筠不敢問,也或許不是,或許他是誘她作答。

崔筠沒出聲,進了船,驚訝的發現船內置了一架屏風,走進一看,琴與茶桌俱全,崔筠在茶桌前坐了,反問秦執道:“那就多謝公子愛護了。”

秦執親手倒了杯茶,遞給崔筠道:“今日卻要委屈姑娘扮作我的小廝。”他對崔筠畢恭畢敬,說什麽做什麽都要先請教崔筠心意,崔筠先是驚訝,後來索性接受了。

她點點頭,隨即便有兩個丫頭托盤進來,秦執轉身去了船頭,等崔筠換好衣服,秦執正背手遠望,不知道在想什麽,見崔筠出來了,只道:“姑娘跟在身邊,不要說話,聽我...,見機行事即可。”

出了秦府,兩人乘轎而去,崔筠心中一直惴惴,不知要去何處,車轎上兩人一路無言,等到下車,崔筠遙遙看見禦史臺三個大字,看來張省就是關押在這裏了。

秦執帶她入內,有人見他們進來,都停下手中動作,向秦執行禮,崔筠這才知道,秦執已經官至禦史中丞了。

她不敢多看,一路跟著從署衙走到牢獄。

獄中陰暗,微微散發這一種不見天光的黴氣,巡查的侍衛時不時走過,秦執帶著崔筠穿過兩排狹窄的獄房,走到一間牢室停下。

秦執命人開門,說他有話要問。

崔筠隨他走進去,終於見到多日不見的張省。張省穿著囚服,滿面胡茬,頭發隨意的散著,見秦執來了,並不主動搭理。

“張省!”崔筠輕聲叫了一聲。

張省似在夢中,環顧一周,最終把目光鎖定在崔筠身上。

“你,你怎麽來了!”不等崔筠回答,他轉念一想,便知道是秦執帶她來的,至於兩人如何碰面,秦執如何答應,他深入想去,有了許多猜測,但此時不是問這些的時候,他上前拉著崔筠,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多日未梳洗,身上是在臟的不堪,急忙站定與她保持一定距離。

“這裏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見你一面,我不放心。”

張省心中熨帖,隨即苦笑道:“見了一面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姑娘不用管我,保全自身才要緊。”

秦執忽然插嘴道:“不是讓你們敘舊的,聽著,”他對著崔筠說,“他雖受些牢獄之苦,但暫無性命之憂,姑娘不用過於擔憂,”他又看了一眼張省,終究是沒說什麽。

崔筠知道,到該走的時候,秦執今日帶他來,就是讓她親眼看看張省是安全的。

張省忽問道:“這點苦算的了什麽,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講。”秦執不多說一個字。

“那份地形圖如今何在?”

秦執回頭看他一眼,見他站在獄中一處角落裏,可能是站的位置是在偏僻,從窗外射出的一絲微光偏偏越過了他,他一身黢黑,一點光線都沒有沾惹。

“在皇上手中。只有這樣,朝堂上維持著一份平衡,你才有命站在這裏同我說話。”

他留下這一句話,已經夠張省深思的了。

崔筠走了,走之前,見張省已經背過了身。

在回程的馬車上,崔筠問秦執:“既然你讓我看到張省安全了,說吧,要我拿什麽交換。”

秦執一向無甚廢話,直言道:“就請姑娘暫且待在府中,不要有出去的想法。”

“好。”崔筠答應的很爽快,一方面是為張省,另一方面,她自願留下待在這裏,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她想起另一個事。

“昨夜闖入相府的賊人是誰?”

“賈營。”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姑娘希望如何?”

“讓他留在我身邊。”

“好,姑娘答應我的事也要辦到。”

“君子一言。”

崔筠就這樣在相府中常住下來,賈營作為她的隨行護衛,一起居在江心閣中,崔筠無事不出門,秦執也很少來看她。

然而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這一天,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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