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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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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

琴館開起來之前,崔筠去了一趟及春館。

自上次芳叢告了禦狀之後,梅若等人受了懲罰,芳叢意外得皇帝賞識,常常入宮彈奏琵琶,因此及春館剩餘人數雖少,卻比以往名聲更大了些。

崔筠才去不久,芳叢就到了,同行還有方旭。

芳叢聽說尚書府抄家,也多次上門去尋,只是崔筠等人避居客棧,幾次都錯過了,因此抖見崔筠如今摸樣,心疼道:“姑娘若是有空,就多來我這裏坐坐,我陪你疏散疏散心情。”

崔筠謝過她,同她一起坐下,她轉眼見方旭也在,見他郁郁的不似往常活潑,忽的想起一事,此時卻不好提,還是先說回正事。

說起崔松陵,芳叢很是知道些內情:“要說崔大人的事,還得先從宇文兩兄弟說起。宇文家兄弟多,數長子宇文邕最有謀略,次子宇文盛最勇猛,這回韓將軍大勝,北胡有所不敵,宇文邕便提出求和休養生息,遭到宇文盛的強烈反對。兩者僵持之下,才禍及崔大人。”

崔筠仍是不解:“這跟我爹爹有什麽關系?”

“姑娘或有耳聞,宇文邕非常賞識崔大人,這回崔大人將歸,宇文邕專程相送,誰知宇文盛也來了,他有所圖謀,送歸使臣的途中殺了宇文邕,崔大人牽連其中,也被宇文盛所殺。”

崔筠聽了,一時轉不過彎來,爹爹竟死於宇文兩黨之爭?明明差一點他就能回來了!

但細想這其中仍是疑竇眾多,要說兩黨相爭日久,怎麽偏偏這時候宇文盛能殺了宇文邕,爹爹又是怎麽被誤殺的?但這其中細節,芳叢卻不知了。

崔筠呆呆坐在椅子上,心裏想著事,倒是沒有哭。?”

芳叢安慰道:“崔大人死後,北胡百姓聽說了,將大人的屍身葬在冷山。”

冷山既是崔松陵生前長住之地,沒想到竟也是死後長眠之所。

崔筠聽到此,站起拜謝芳叢。

“我最擔心爹爹身後受辱,聽了姐姐所言,也算安心了。”

芳叢回拜過去,道:“崔大人堅貞高義,我心中很是敬佩,希望姑娘節哀。”

崔筠點點頭,又道:“姑娘如今落腳何處?若姑娘不嫌棄,不若...”

“去我那裏吧!我那清凈。”方旭打斷了芳叢。

崔筠感念二人好心,婉拒道:“多謝二位,但我已有打算。”

崔筠又想起一時,這回卻是問方旭道:“我府中經抄家一事,下人都被發賣,其他人倒是罷了,就是原來的舊管事,至今不知下落,不知二位可否幫忙打聽著些?”

方旭點頭:“這事交給我罷,聽說發賣人口都在城南的人市,我行動方便些,到時候親自過去查看。”

崔筠又一拜謝過。

離開及春館,她開琴館的意志更堅定了些。

南周民風開放,官家/富家小姐們都要有技藝傍身,什麽繡花、作畫、烹茶、插花,因皇帝愛聽琴音,彈琴卻是上品,因此高門大戶每每聘請教習入府教學。

卻也有例外。

一些名家大師,自覺倨傲,不願意入府拘束,偏偏喜愛在外辦館收徒,由於他們名氣大,技藝高,沒有天賦又想學藝的姑娘家人們不惜上門相求,大師們卻只憑眼緣,收的徒弟有名家大戶的,也有貧民小戶的,窮人家的孩子也有學琴的,他們一旦掌握琴藝,青樓楚館表演可以果腹,技藝高超者,辦館收徒更能為生,因此,這一類的教習館,在南周很是盛行。

張小五來新京時,因她實在有名,琴館一開,就學者便絡繹不絕的上門來,她死之後,歌盡桃花敗落了,新京城內許多琴館絡繹不絕的出現,到如今,及春館之外,又有錦瑟館和聆音樓,三者引領了新京的琴曲教習風潮。

崔筠要在這時候辦琴館,很是不易。

崔筠卻愈發堅定起來,這一天,她親手寫下“問歸期”三字,讓李珍珍拿去裱刻。

李珍珍摳捏著字幅,站著不走。

崔筠一身青色素衣,發間沒有一件釵環,見李珍珍躊躇不走,問道:“怎麽了?”

李珍珍低著頭,道:“沒有銀子。”

瑩玉走時,將張省給的銀子都留了下來,李珍珍拿著采買食材被褥,又替崔筠購了紙墨,如今已經所剩無幾。

崔筠一怔,道:“再等等吧!”

倒是未等太久,這天下午,問歸期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桑梅英聽說尚書府被抄之後,當日就急匆匆要過府看望,卻被她母親拉住,周夫人對她道:“你現在急著過去也沒有用,旨意說是抄家,但不見得就要處置了筠兒,你耐著性子再等等。”

直等到傍晚,還是桑信帶來消息說:“你們不用擔心了,尚書府雖抄家,筠妹妹卻沒事,說來奇怪,還是秦相的意思,說崔伯父雖有罪,但念在他這麽些年遠在苦寒北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罪不及妻女。”

桑梅英母女都松了一口氣,桑梅英又嚷著要去找崔筠,周夫人做主道:“天晚了,我這就使人接她們去,你在家乖乖等著。”

誰知桑家的仆從並未接到崔筠,他們去時,崔筠已經離府去了客棧,這樣一錯過,整整三天之後桑梅英才在方旭口中知道崔筠下落,她便立刻來了歌盡桃花。

許久未見,兩人皆唏噓不已。桑梅英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也不說什麽,將她帶來的首飾匣子並一包銀子遞給崔筠:“我如今也不需要這些,筠兒你收下,看你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但想來,人各有命,妹妹你中途艱難些,卻也樂得自在,說不定未來自有一番造化,我也不為你操心了。”

崔筠也不客氣,將銀子首飾收下,問桑梅英:“我總顧不得關心姐姐,說起來,姐姐的好事近了吧!”

桑梅英臉上微微一紅,點頭應是。崔筠道:“我聽說那人是翰林家的幼子,頗有文采,過得了桑信哥哥這一關,想必人品不差。”

桑梅英卻站起身,道:“女子嫁人生子,終老一生,同誰又有什麽差別,我只求以後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就好。”

正說著話,忽見一個人影閃進門來,桑梅英有些驚愕,看清來人之後又覺羞愧難言,急忙轉過身去。

是方旭來了。

他臉上仍是笑嘻嘻的,不經意間看見桑梅英,忙問道:“桑姑娘也來了,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不如我先走?”

崔筠忙道:“英姐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怎麽要走?你倆也是好久不見了,等著,我讓珍珍送上茶水,我們好好敘敘舊。”

崔筠走了,方旭見桑梅英面窗背對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聽說姑娘要成親了,恭喜恭喜!”

桑梅英猛的轉過身來,見他面上仍是不經意的笑著,千言萬語憋在心中,只是道:“謝謝。”

方旭道:“桑姑娘這般家世容貌,又得了這樁好姻緣,該是比尋常女子幸運一些,在下祝姑娘一生一世白首不離。”

桑梅英聽他如此鄭重說話,全不像初識時總愛同她玩笑,那時兩人拌幾句嘴,小打小鬧一番,表面看著水火不容,實際卻比現在親近些。如今親耳聽他說“一生一世”之語,桑梅英簡直站不住,不待回什麽話,匆匆跑出門去了。

方旭緩緩收了笑意,短短一聲嘆息之後,也跟著出門去了。

幾人亭中坐著,商量如何將琴館開起來,方旭有些經驗:“如今京裏的這幾家琴館,都是由著名的琴曲師傅起頭,像姑娘這樣,一無名氣,二無後臺支持,怕是不易。”

桑梅英不認同他的話:“做事情哪有容易的?只要筠兒有這個決心,做什麽都能成!”

方旭不好反駁她,只是一笑。但說歸說,到底想不出個好點子來。好在崔筠並不著急,三日之後,也不說其他,崔筠終於將“問歸期”的牌匾掛起來,便算作正式開張了。

幾天過去,真如方旭所說,冷冷清清,無一人登門。

眼看著這樣苦等不是辦法,芳叢上門來,說道:“最近倒是有一個機會,不知姑娘願不願意去?”

崔筠來了興致。

芳叢道:“沒有人來,姑娘卻可以上門去。城東的富商馬大爺要做壽,請人上門彈曲,朝中的沈大人素愛弦樂,但凡聽說善琵琶琴弦者,不惜高價相請,如此不等,姑娘若願意,我都可上門說和。”

崔筠沈思著點頭,如今要將這琴館開起來,先賺些銀子才是正理,這些倒無不可,她點頭就答應了。

芳叢見她如此爽快,也有些意外。又說道:“姑娘頭次出門撫琴,倒是可以挑剔些,不如這樣才好,王副相近日過壽,王家小姐專程請我上門,但我那日要入宮,不若姑娘代我去唄!王家給的謝銀頗豐,夠姑娘維持一段時間了。”

崔筠沒想什麽,她知道芳叢暗中相幫,自己現在口頭言謝,只怕失了誠意,因此只是記在心裏,爽利答應了。

桑梅英卻踟躕道:“那王家小姐王琦雯最是囂張跋扈,筠兒你去了也低調些,省的跟她撞上。”

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壽宴是哪天,我也同母親過去。”

三日後。

崔筠並沒有十分在意此事,她既然決定開琴館,便決定受著這被嘲諷的屈辱,從千金小姐淪為撫琴的樂者,她想著只要自己坦蕩,聽別人說幾句,又能怎樣呢?

但她還是低估了流言蜚語,她還沒有真正受過所謂的屈辱,那一天,將是她人生另一個開端。

“還有個機會。近日因要議和,北胡的三皇子宇文高明來了新京,他府上也曾經相邀我們入府,但姐妹們素來怕胡人,被我婉拒了,若是...”

還沒等她說完,崔筠便打斷她道:“我去。勞煩姐姐安排。”

“你不怕那胡人兇悍?”

崔筠竟是笑了,道:“京畿重地,他還能殺了我不成?就算他要殺我,”她沈默一瞬,“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倒是方旭又說起這宇文高明來,“要說這三皇子也是奇怪,兩國和談,使臣早就回去了,宇文高明偏說喜歡新京繁華,要在這裏住上些日子,皇上見有人自願充作人質,哪有不答應的,賜了府邸,又派許多人過去伺候,宇文高明倒是沒做什麽,整日裏在新京城裏閑逛,閑時也召些歌女妓子上門,奇的是,他一個胡人,竟聽得懂古琴,或是聽說了及春館大名,這才找到了芳叢。”

經方旭這麽一說,崔筠更加好奇了,她壓抑著內心激動,當即便讓芳叢約定時間,她隨時可以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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