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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慕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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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慕何人

謝浮光長舒一口氣,她能這樣說,他已經很滿足了。

瑩玉也長舒一口氣,崔筠心思單純,並不是她想的那樣,但她自覺閱歷比崔筠多了些,她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她要為崔筠做好打算。

瑩玉強烈要求專程去張府拜謝,崔筠拗不過,又想著與張省是舊識,去拜見也是應該,就應下了。

張省早就在府門口等候。

他立了功,被封忠武將軍,皇帝親賜府邸,可謂十分風光了。崔筠遠遠望見張省身邊兩人甚是眼熟,與謝浮光對看一眼,謝浮光低聲道:“是石成和陸白。”

遙遠的記憶襲來,崔筠想起這兩人是桃源寨中人,那時張省或與二人打過交道,如今三人一起創建功業,也算一樁美談。只是可惜了林英,若是他當時同去,比也能掙個一官半職,不知他現在可會後悔?

這樣亂想著,張省親自迎幾人入內。

崔筠幾人隨他穿過照壁,發現院子十分開闊,中間兩只大型水缸,兩側擺滿刀槍長矛等兵器,院子裏的仆從皆身形健壯,偷偷盯著崔筠與瑩玉二人看。

張省掃了他們一眼,仆從們皆轉過身去。

又進了一處院子,崔筠見這裏茂林修竹,籬笆花墻,想著是人住的地方,誰知進門去,院子裏卻是時令的菜果苗子,崔筠還沒說話,瑩玉先笑道:“大人這園子與別處不同。”

張省隨意一笑,石成和敬白卻多番眼神交流,兩人見崔謝二人也是眼熟,眼神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在的肯定,這兩人必是幾年前寨子裏那兩個孩子了。

等張省遣退眾人,崔筠和瑩玉謝了張省一番,雙方客套一過,瑩玉卻從李珍珍手上接過一個提盒道:“這是妹妹親手做的點心,望大人笑納。”

張省頓時疑惑看向崔筠,然後向下掃了一眼她那雙手,依然修長纖瘦,修剪幹凈,這雙手一看就是撫琴的手,要說用它能做出什麽點心,張省是不信的,但他仍微笑接過。

崔筠卻道:“姐姐你說什麽,這不是我做的!”

瑩玉氣結,強笑著解釋:“你讓我做的也是一樣。”她說的十分肯定,不容辯駁。

崔筠只好轉過話題,見這廳上擺了一張琴,隨口問道:“你竟還習琴?”

張省卻是手撫著琴弦,認真看向崔筠,“許久不曾。”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當年往事,倒襯得這片刻時光有些繾綣。瑩玉見兩人說話正有興致,示意謝浮光同她出去,謝浮光看了崔筠一眼,崔筠一回頭,示意他上前。

瑩玉幽怨的看著三人一起,搖了搖頭,自己出門去了。

崔筠似不在意,淡淡道:“你如今是張大人了,也不需要學這些。”

張省想反駁,卻無從說起,軍中多年,哪裏有時間撫琴,又因不日又要北上,再想撿起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他自覺轉了話題:“有東西想給你。”說著從懷中掏出樣東西給她。

崔筠拿在手中,覺得這東西薄卻堅韌,一時摸不出來是什麽,但見上面有字,她看了那字跡,心神激蕩,轉過頭去看張省。

張省道:“這是從一個胡人身上得到,上面寫的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崔筠還是一直盯著他看,等他確認。

倒是浮光看到樺皮上的字跡,不確定的問張省道:“難道是崔大人手書?”

張省點點頭。

崔筠手摸著樺皮上的字跡,心中大震,躊躇半晌才鼓起勇氣問:“我爹爹現在怎麽樣?”

張省道:“據人說,崔大人在雲中教習宇文子弟讀書,他住在冷山,順帶教山民讀書認字,這樺皮便是崔大人為山民認字所制。”

崔筠將那一片樺皮捂在胸口,一時沒反應過來,浮光問道:“他們竟沒有為難崔大人?”

張省看了一眼崔筠才道:“聽那人說,當時也是兇險,使團死的死,降的降,副使降了之後,他們要逼反崔大人,崔大人不屈,他們反以禮相待,想來現在也不用擔心大人安危,縱然一時回不來,至少是安全的。”

崔筠心中說不上什麽滋味,站起來鄭重行了一禮謝過,張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道舉手之勞,讓她不要記在心上。

這時瑩玉推門進來,道該走了,崔筠拜別張省,跟著瑩玉去了。

回府之後,瑩玉決心管理府上,她對崔筠道:“珍珍這姑娘心地不錯,就是不太懂規矩,你看她說話做事,大手大腳,確實不行。”因此瑩玉決定親自照顧崔筠,李珍珍一邊伺候崔筠,一邊跟著瑩玉學些規矩禮儀。

得了這個機會,瑩玉又想著教崔筠些管家理事的道理,輕易不讓她出門。原先謝浮光管事時,崔謝二人時常相見,這次從張府回來,卻是一面未見。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之後,又是個五月天。

桑梅英上門來,她一見到崔筠,臉上那一層客套著的喜色立刻褪下了,她靠坐在妝鏡前,不等崔筠發問,自己先看到自己這一臉愁容。

崔筠笑看她連連變了顏色,也不問,只是溫柔註視著她。

桑梅英這才道:“筠兒,我定親了!”

別的女子說起這事,莫不是一臉嬌羞態,但桑梅英坦坦蕩蕩說出這話,很顯然,在她看來,這不是喜事。

崔筠走過去輕撫她的肩頭,桑梅英順勢將頭靠在她懷裏,喃喃道:“怎麽辦?”

崔筠輕輕安慰她:“你不喜歡嗎?伯母和桑信哥哥寵愛你,他們為你找的人,不會差的。”

桑梅英擡起頭,一雙杏眼裏蓄了淚:“我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崔筠想,要是父親還在,她們這樣的大族女子,到了年紀,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嫁了,相夫教子,在後宅安穩一生,是大多數人的宿命。英姐姐有父兄寵愛,門第出身又好,說了親也不該這樣心情。

“可是我不想嫁人,我母親說那人家世好,人品也出眾,可是我對他毫無感情,怎麽能生活在一起呢?”

崔筠正想勸她,卻見李珍珍走進來,笑對桑梅英行了一禮,就伸手要賞錢。桑梅英卻照著她的手打了一巴掌,佯怒道:“你這死丫頭,敢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崔筠忙使眼色讓李珍珍離開。但這一鬧騰,她心中卻有了主意。

“姐姐不想定親,是想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不嫁人,永遠像現在這樣就好了。我有時候會羨慕你,筠兒。”

“羨慕我什麽?”

“要是我身邊整天跟著個謝浮光這樣的隨從,我娘親哥哥非氣病不可,我知你過的艱難,可是你自在呀!”

崔筠微微一笑,原來這世上人皆是羨慕旁人,若是她能有父兄在身邊,她還有什麽可求呢?但人皆會被自己所困,桑梅英便是。

崔筠便直說了。

“你和方旭不會有結果,他浪蕩不安,不值得托付。”

桑梅英一下子紅了臉,她怔怔的看向崔筠,筠兒不愧是她的貼心人,她心中這模糊的年頭被她看穿,這一刻,她也不再扭捏。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

“那又怎樣?”

還能怎樣,桑梅英哭了出來。

崔筠走出屋去,外面天光正好,薔薇越過墻頭,一片緋紅,像燃起的火。崔筠有些心傷,又回屋叫桑梅英同去院子裏坐秋千,桑梅英已經收拾好情緒,跟著崔筠去了。

這一晚,崔筠叫來李珍珍,與她這般耳語一番,然後推說自己要吃果子,李珍珍便拉著瑩玉去了廚房,崔筠趁此機會,獨自去尋謝浮光了。

崔筠偷溜出來,著意避開府內一眾仆從們,徑直到了謝浮光院子門口,正想推門進去,聽到裏面傳出人聲。

“老爺...有令,你...若不...”

崔筠聽的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她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正思忖間,又聽到謝浮光的聲音,但他聲音低微,並聽不真切,崔筠心下疑惑,躲在門口的花叢中不敢做聲。

過了一會,院內人聲已歇,崔筠聽到謝浮光走到門前打開門來,兩人近在咫尺,崔筠突然有些害怕起來,她本來沒做虧心事,但這樣躲在門口聽人說話,倒有些怕人發現。

她正躊躇間,卻聽謝浮光笑道:“姑娘出來吧!”

崔筠頓了一下,從花叢中走出來,謝浮光笑看著她,一伸手到她頭上,崔筠嚇得後退一步,謝浮光卻伸手拂掉她頭上花瓣。

崔筠見被他看穿,直白問道:“方才那人是誰?”

謝浮光道:“是秦府薛放。”

“他來這裏做什麽?”

謝浮光停了一會才道:“他想讓我去秦府上,我方才拒了。”

崔筠想起薛放的話,信了幾分。反而故意對謝浮光道:“你怎麽不去,相府多好,你被秦京看重,以後是前途無量,待在我們府裏,豈不是屈才了?”

謝浮光卻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尚書府做管事,可是數人之上姑娘之下,若去了相府,哪裏有現在自在,小人心裏有數。”

崔筠掃他一眼,雖知他是玩笑,但也信他不會輕易被秦京所誘,索性心底放下這事。對謝浮光道:“這些日子委屈了你,瑩玉姐姐也是為了我好。”

謝浮光點點頭:“你放心。”

崔筠見他一身白色道袍,眉目含笑,不知怎麽,心下十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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