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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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鑰匙
窗外蟬鳴不停，烈日炎炎，校園裏看不到一個人影。此時正是上課時間——高二學年最後一堂課。
豐平章說完成績，又說暑期家訪一事。
“暑假的家訪大家也不用緊張，不要有心裏負擔，老師就是看一看你們在家的學習情況，註意假期安全，和你們家長說一說下學期高三的情況......”
聽到這個消息，史松盛整顆心跌到谷底。
最近李文娟和史革新吵架越來越頻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他不想讓豐平章知道這些事，這是他不堪的一面......
渾渾噩噩回到家，果不其然，家裏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客廳地上是各種碎片，也許是杯子，也許是碗碟，也許兼有。史革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吞雲吐霧，茶幾上的煙灰缸快要滿了，桌上、腳邊，東倒西歪著好幾個酒瓶，李文娟不在家，不知去哪了......
史松盛擰緊眉頭，屏住呼吸繞過一地碎片直奔自己房間。
客廳裏煙味兒混著酒味兒，異常難聞，讓他惡心得想吐。
“回來都不知道跟你老子打招呼？天天在學校學習，就學了這樣的教養？眼瞎嗎？！你給老子站住！”
史革新見史松盛直接無視自己，心中的火氣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洩口，搖晃著身體站起來，酒精已經麻痹了他的大腦，他現在一肚子火氣，就想狠狠教訓這個小雜種。
原本就一直懷疑史松盛不是自己的種，性格外貌沒一點像他的，直到前不久收到一封匿名信息，兩張照片，一張是李文娟和一個男人私會，另一張是親子鑒定結果，史松盛和另一個男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從那之後，史革新和李文娟吵架更頻繁，恨不得將人撕碎，還有這個小雜種，他至今都不知道是哪個畜生的種！
今天兩人又因為這件事吵起來，史革新問了好幾次，李文娟都堅持史松盛是他親生的，他是絕對不會再相信這個滿嘴謊言的女人！
史松盛沒理會身後瘋狗一樣的人，回到房間反鎖了門，卻又聽到外面伴隨著咒罵，一陣劈裏啪啦玻璃破碎的響聲。
再待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變成瘋子，逃離，他要逃離這個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打開門，入目是一地狼藉，地上的碎片比剛才更多了。
沙發前那些空酒瓶已經粉身碎骨了。
看到史松盛再次出來，史革新當即從沙發站起，晃晃悠悠走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目光惡毒：“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跟那個賤女人聯合起來騙我！說！是不是！”
酒氣加煙味混合成一股難聞的臭氣直撲到史松盛臉上，胃裏一陣翻湧，若不是他死死壓著，在對方開口的一瞬間他就會吐出來。
“放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史松盛想把對方手掰開，原以為喝了酒的人沒什麽力氣，可是此刻的史革新力氣出奇的大，死死揪住衣領不放手。
“不說休讓老子放開！治不了他我還治不了你？！”
史松盛只想快點擺脫他的鉗制，兩人在客廳推搡起來，史革新到底是喝了酒，大腦反應遲鈍，一個不註意讓史松盛掙脫出去。
用力過猛，加之地上碎片太滑，史松盛一個踉蹌摔倒地上，手臂被碎片劃傷，鮮血登時流了出來。
知道自己暈血，史松盛立即移開眼，一陣目眩過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磕磕絆絆逃出家門。
還沒出小區大門，頭暈目眩的感覺又湧上來，史松盛再也忍不住，趴在綠化帶跟前吐了出來，這一吐，似是要將所有膽汁都吐幹凈。他不敢去看自己胳膊的傷勢，只能摸到一手的粘膩。
他摸索著用衣服擦了擦，慶幸今天穿的是黑色上衣，即便沾了血也不會太明顯。
坐在原地緩了半天，頭沒那麽暈了，只是面色蒼白得像白紙一樣。
此時正是烈日當空，可史松盛卻感到渾身冰冷，仿佛置身數九寒天。
即便現在逃出來了，可他又能去哪呢？
世界很大，可容萬物；世界很小，小到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現在這個樣子，不能讓楊越他們看到，更不能被豐平章看到。
史松盛淒然一笑，起身朝小網吧走去。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在網吧又遇到了馬厚，上前出言譏諷，史松盛直接忽略，全當耳旁風，他現在沒有半分心思去搭理對方。馬厚自討沒趣，訕訕離開，坐到離史松盛很遠的一處。
不知何時，馬厚又過來了。
“哥兒幾個要去吃飯，一起不？”雖然兩人之間發生過齟齬，但馬厚並不是很討厭史松盛，甚至想著拉他做自己小弟。
史松盛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拒絕得幹脆：“不去。”
“不識好歹！”馬厚撂下這句話憤然離去。
待人走後不久，肚子咕咕叫起來，史松盛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去外面的小商店買一桶泡面湊合著填飽肚子，小網吧雖然也有賣，但是比外面的貴5毛錢，現在他還不能自己賺錢，經濟不獨立，錢，能省則省。
拿了泡面在收銀處正要付錢，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大哥哥：這兩天你父母有時間嗎？我想先從你開始家訪。
盯著信息反覆看了好幾遍，史松盛苦笑一聲，他現在這種情況怎麽能答應豐平章來家訪。
忽略這條信息，付了錢拿上泡面走人。
還是那家小網吧，還是原來的位置。
史松盛一邊吃泡面一邊看電腦屏幕。
現在的他根本沒心思打游戲，索性就從網上找了幾個恐怖片，還是“世界十大恐怖片”，用恐懼掩蓋傷痛，也許心裏會好受點兒。
看到高潮劇情，史松盛忘了吃泡面，也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仿佛置身電影中，自己就是那個被逼瘋的主角......
忽而上方投下來一片陰影，讓本就昏暗的角落更加陰暗。
史松盛從影片中抽神，順著陰影仰頭看過去。
那一瞬間，他面色僵住，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來人背著光，面色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豐平章？
是我看錯了還是真的？
他怎麽會到這裏來？
他不會到這裏來的......
“跟我走。”豐平章冷然道，讓人聽不出喜怒。
待史松盛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對方拉著離開了小網吧。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豐平章松開手，看了一眼掌心，又盯著史松盛的胳膊，擰緊眉頭，嘴角繃直，片刻後沈聲道：“你受傷了。”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史松盛悄悄把受傷的胳膊背到身後，顧左右而言他：“豐老師怎麽知道我在那裏？”
豐平章目光落在他身上，輕輕嘆息一聲，似是妥協一般，臉色緩和下來，深深地看著對方，神色平淡如水：“聽馬厚說的。先跟我回家包紮......”
當時豐平章正和嚴文勇在外面吃飯，他大學放假來找他玩兒。二人才吃一會兒，馬厚幾人也來了。
馬厚和豐平章兩人是初中同學，上學時便沒多少交集，畢業後更是沒有聯系。
看到豐平章，馬厚主動過來打了聲招呼，寒暄兩句便到旁邊位置坐下。
飯間聽到馬厚說起史松盛。
“史松盛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我好心收他當小弟，他竟然敢拒絕我！以後有機會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等會吃飯再回網吧找他。”
史松盛如何會認識馬厚？
壓下心中疑惑，豐平章起身去隔壁桌。
“你們口中的史松盛在哪個網吧？剛巧，我班一個學生也叫史松盛，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人。”豐平章微笑道，整個人顯得十分親切溫和，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親切溫和都是他的偽裝。
“他就是蒼臨二中的。應該就是你班同學。”馬厚頓了頓，睨著豐平章，揶揄道，“豐老師可得好好管管這個學生啊，天天來網吧混，上次還差點動手打我呢。”
聽罷此話，豐平章眸中閃過一絲寒芒，眼神冷下來，嘴角依舊掛著笑，卻再沒剛才的親切溫和，薄唇吐出的話語一片冰冷：
“我的學生，輪不到旁人置喙。”
馬厚心頭一顫，氣勢立馬滅了大半。
“他在哪兒？”豐平章臉色陰沈，冷聲道。
馬厚強裝鎮定，說出一個地址。
豐平章轉身離開，臨走跟嚴文勇說：“我去找人，你自己吃吧。”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嚴文勇：......
知道史松盛去網吧，豐平章是生氣的。尤其是親眼看到他真的在網吧，更是生氣。
發消息不回，就是在網吧玩？這破網吧環境這麽差，是人能待的地方麽？他一個學生，怎麽能來這種地方！
越想越氣，來時心裏已經做好打算，去網吧抓到人後先帶出來，再好好做一頓思想教育......
可是當他看到掌心沾的血漬後，心中的火氣瞬間就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上午放假時還好好的，怎麽才半天過去，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饒是豐平章心疼得厲害，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原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先給他包紮傷口。
史松盛不知怎的就被豐平章帶回了家。
他身上臟，不願意坐沙發，可豐平章不管這些，抓著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按到沙發上坐下。
“坐好，我去拿藥箱。”豐平章面容冷峻，語氣強硬，不容反駁。
史松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拘束過。他坐在沙發上簡直比在家摔的那一跤還難受。
很快豐平章就拿著一個小藥箱回來了。
他把藥箱放在地上，半蹲在史松盛面前，開始給他清理傷口。
傷口的血本已止住，但豐平章剛才拉人的時候，不知情況，下手沒輕沒重的，導致傷口再次裂開，要不是血流到他手上，他還不知道史松盛受傷......
豐平章懊悔不已，手下動作越發小心輕柔。
幸而傷口都不深，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就包紮好了。
史松盛沒看自己流血的手臂，他不想暈血，不想讓豐平章看到他的脆弱，就低頭垂眸看著給自己清理傷口的人，以此轉移註意力。
蹲在身前的人眉頭緊鎖，面色肅然，史松盛猶豫著問他如何會認識馬厚，然而話在喉間滾了又滾，終究沒能問出口。
一旦開口，惹得人不高興不說，還會牽出自己的“陳年往事”......
他不想讓豐平章知道自己不堪的過去......
傷口包紮好，豐平章收拾好藥箱，依舊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仰頭凝望史松盛，目光深沈，神色極為專註認真，溫和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強勢：“以後不許再去那裏。若是想去，那就來我家吧。”
說罷，便將一件小物什放到對方掌心。
史松盛定睛一看，掌心躺著的，居然是一把鑰匙。
正常情況下受了傷，肯定會回家告訴父母。但史松盛卻沒這麽做，寧願拖著傷口不管不問也不回家，結合他對史松盛家庭情況的了解，心中猜了個七七八八。
那個家根本不值得他回去，即便是回去了，也沒人關心他......所以他寧可在網吧待著也不願回家。
他們不關心你，我會關心你；你不想回那個家，那就來我家，以後你就把這當成你家，鑰匙給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史松盛心臟劇烈跳動了幾下，眼睛微微睜大，震驚中帶著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給我鑰匙？這是大哥哥家的鑰匙？
心中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他不敢想得太深......
眼眶一熱，史松盛忍不住閉了閉眼，卻有一滴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他不想在豐平章面前哭的，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很軟弱......
史松盛閉眼深吸一口氣，將情感深深壓回內心深處......
豐平章忍不住擡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對方臉上的淚珠，肌膚相觸的瞬間，史松盛渾身巨震，心下顫動，猛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目光躲閃，聲音有些顫抖：“豐老師，我該回家了......”
說罷倉皇離開，那背影怎麽看怎麽慌張。
客廳只剩豐平章一人，他站在原地，盯著剛才拭淚的拇指，良久，闔上雙眸，輕輕點在了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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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史松盛整顆心跌到谷底。
最近李文娟和史革新吵架越來越頻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他不想讓豐平章知道這些事，這是他不堪的一面......
渾渾噩噩回到家，果不其然，家裏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客廳地上是各種碎片，也許是杯子，也許是碗碟，也許兼有。史革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吞雲吐霧，茶幾上的煙灰缸快要滿了，桌上、腳邊，東倒西歪著好幾個酒瓶，李文娟不在家，不知去哪了......
史松盛擰緊眉頭，屏住呼吸繞過一地碎片直奔自己房間。
客廳裏煙味兒混著酒味兒，異常難聞，讓他惡心得想吐。
“回來都不知道跟你老子打招呼？天天在學校學習，就學了這樣的教養？眼瞎嗎？！你給老子站住！”
史革新見史松盛直接無視自己，心中的火氣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洩口，搖晃著身體站起來，酒精已經麻痹了他的大腦，他現在一肚子火氣，就想狠狠教訓這個小雜種。
原本就一直懷疑史松盛不是自己的種，性格外貌沒一點像他的，直到前不久收到一封匿名信息，兩張照片，一張是李文娟和一個男人私會，另一張是親子鑒定結果，史松盛和另一個男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從那之後，史革新和李文娟吵架更頻繁，恨不得將人撕碎，還有這個小雜種，他至今都不知道是哪個畜生的種！
今天兩人又因為這件事吵起來，史革新問了好幾次，李文娟都堅持史松盛是他親生的，他是絕對不會再相信這個滿嘴謊言的女人！
史松盛沒理會身後瘋狗一樣的人，回到房間反鎖了門，卻又聽到外面伴隨著咒罵，一陣劈裏啪啦玻璃破碎的響聲。
再待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變成瘋子，逃離，他要逃離這個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打開門，入目是一地狼藉，地上的碎片比剛才更多了。
沙發前那些空酒瓶已經粉身碎骨了。
看到史松盛再次出來，史革新當即從沙發站起，晃晃悠悠走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目光惡毒：“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跟那個賤女人聯合起來騙我！說！是不是！”
酒氣加煙味混合成一股難聞的臭氣直撲到史松盛臉上，胃裏一陣翻湧，若不是他死死壓著，在對方開口的一瞬間他就會吐出來。
“放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史松盛想把對方手掰開，原以為喝了酒的人沒什麽力氣，可是此刻的史革新力氣出奇的大，死死揪住衣領不放手。
“不說休讓老子放開！治不了他我還治不了你？！”
史松盛只想快點擺脫他的鉗制，兩人在客廳推搡起來，史革新到底是喝了酒，大腦反應遲鈍，一個不註意讓史松盛掙脫出去。
用力過猛，加之地上碎片太滑，史松盛一個踉蹌摔倒地上，手臂被碎片劃傷，鮮血登時流了出來。
知道自己暈血，史松盛立即移開眼，一陣目眩過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磕磕絆絆逃出家門。
還沒出小區大門，頭暈目眩的感覺又湧上來，史松盛再也忍不住，趴在綠化帶跟前吐了出來，這一吐，似是要將所有膽汁都吐幹凈。他不敢去看自己胳膊的傷勢，只能摸到一手的粘膩。
他摸索著用衣服擦了擦，慶幸今天穿的是黑色上衣，即便沾了血也不會太明顯。
坐在原地緩了半天，頭沒那麽暈了，只是面色蒼白得像白紙一樣。
此時正是烈日當空，可史松盛卻感到渾身冰冷，仿佛置身數九寒天。
即便現在逃出來了，可他又能去哪呢？
世界很大，可容萬物；世界很小，小到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現在這個樣子，不能讓楊越他們看到，更不能被豐平章看到。
史松盛淒然一笑，起身朝小網吧走去。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在網吧又遇到了馬厚，上前出言譏諷，史松盛直接忽略，全當耳旁風，他現在沒有半分心思去搭理對方。馬厚自討沒趣，訕訕離開，坐到離史松盛很遠的一處。
不知何時，馬厚又過來了。
“哥兒幾個要去吃飯，一起不？”雖然兩人之間發生過齟齬，但馬厚並不是很討厭史松盛，甚至想著拉他做自己小弟。
史松盛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拒絕得幹脆：“不去。”
“不識好歹！”馬厚撂下這句話憤然離去。
待人走後不久，肚子咕咕叫起來，史松盛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去外面的小商店買一桶泡面湊合著填飽肚子，小網吧雖然也有賣，但是比外面的貴5毛錢，現在他還不能自己賺錢，經濟不獨立，錢，能省則省。
拿了泡面在收銀處正要付錢，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大哥哥：這兩天你父母有時間嗎？我想先從你開始家訪。
盯著信息反覆看了好幾遍，史松盛苦笑一聲，他現在這種情況怎麽能答應豐平章來家訪。
忽略這條信息，付了錢拿上泡面走人。
還是那家小網吧，還是原來的位置。
史松盛一邊吃泡面一邊看電腦屏幕。
現在的他根本沒心思打游戲，索性就從網上找了幾個恐怖片，還是“世界十大恐怖片”，用恐懼掩蓋傷痛，也許心裏會好受點兒。
看到高潮劇情，史松盛忘了吃泡面，也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仿佛置身電影中，自己就是那個被逼瘋的主角......
忽而上方投下來一片陰影，讓本就昏暗的角落更加陰暗。
史松盛從影片中抽神，順著陰影仰頭看過去。
那一瞬間，他面色僵住，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來人背著光，面色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豐平章？
是我看錯了還是真的？
他怎麽會到這裏來？
他不會到這裏來的......
“跟我走。”豐平章冷然道，讓人聽不出喜怒。
待史松盛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對方拉著離開了小網吧。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豐平章松開手，看了一眼掌心，又盯著史松盛的胳膊，擰緊眉頭，嘴角繃直，片刻後沈聲道：“你受傷了。”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史松盛悄悄把受傷的胳膊背到身後，顧左右而言他：“豐老師怎麽知道我在那裏？”
豐平章目光落在他身上，輕輕嘆息一聲，似是妥協一般，臉色緩和下來，深深地看著對方，神色平淡如水：“聽馬厚說的。先跟我回家包紮......”
當時豐平章正和嚴文勇在外面吃飯，他大學放假來找他玩兒。二人才吃一會兒，馬厚幾人也來了。
馬厚和豐平章兩人是初中同學，上學時便沒多少交集，畢業後更是沒有聯系。
看到豐平章，馬厚主動過來打了聲招呼，寒暄兩句便到旁邊位置坐下。
飯間聽到馬厚說起史松盛。
“史松盛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我好心收他當小弟，他竟然敢拒絕我！以後有機會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等會吃飯再回網吧找他。”
史松盛如何會認識馬厚？
壓下心中疑惑，豐平章起身去隔壁桌。
“你們口中的史松盛在哪個網吧？剛巧，我班一個學生也叫史松盛，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人。”豐平章微笑道，整個人顯得十分親切溫和，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親切溫和都是他的偽裝。
“他就是蒼臨二中的。應該就是你班同學。”馬厚頓了頓，睨著豐平章，揶揄道，“豐老師可得好好管管這個學生啊，天天來網吧混，上次還差點動手打我呢。”
聽罷此話，豐平章眸中閃過一絲寒芒，眼神冷下來，嘴角依舊掛著笑，卻再沒剛才的親切溫和，薄唇吐出的話語一片冰冷：
“我的學生，輪不到旁人置喙。”
馬厚心頭一顫，氣勢立馬滅了大半。
“他在哪兒？”豐平章臉色陰沈，冷聲道。
馬厚強裝鎮定，說出一個地址。
豐平章轉身離開，臨走跟嚴文勇說：“我去找人，你自己吃吧。”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嚴文勇：......
知道史松盛去網吧，豐平章是生氣的。尤其是親眼看到他真的在網吧，更是生氣。
發消息不回，就是在網吧玩？這破網吧環境這麽差，是人能待的地方麽？他一個學生，怎麽能來這種地方！
越想越氣，來時心裏已經做好打算，去網吧抓到人後先帶出來，再好好做一頓思想教育......
可是當他看到掌心沾的血漬後，心中的火氣瞬間就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上午放假時還好好的，怎麽才半天過去，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饒是豐平章心疼得厲害，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原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先給他包紮傷口。
史松盛不知怎的就被豐平章帶回了家。
他身上臟，不願意坐沙發，可豐平章不管這些，抓著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按到沙發上坐下。
“坐好，我去拿藥箱。”豐平章面容冷峻，語氣強硬，不容反駁。
史松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拘束過。他坐在沙發上簡直比在家摔的那一跤還難受。
很快豐平章就拿著一個小藥箱回來了。
他把藥箱放在地上，半蹲在史松盛面前，開始給他清理傷口。
傷口的血本已止住，但豐平章剛才拉人的時候，不知情況，下手沒輕沒重的，導致傷口再次裂開，要不是血流到他手上，他還不知道史松盛受傷......
豐平章懊悔不已，手下動作越發小心輕柔。
幸而傷口都不深，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就包紮好了。
史松盛沒看自己流血的手臂，他不想暈血，不想讓豐平章看到他的脆弱，就低頭垂眸看著給自己清理傷口的人，以此轉移註意力。
蹲在身前的人眉頭緊鎖，面色肅然，史松盛猶豫著問他如何會認識馬厚，然而話在喉間滾了又滾，終究沒能問出口。
一旦開口，惹得人不高興不說，還會牽出自己的“陳年往事”......
他不想讓豐平章知道自己不堪的過去......
傷口包紮好，豐平章收拾好藥箱，依舊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仰頭凝望史松盛，目光深沈，神色極為專註認真，溫和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強勢：“以後不許再去那裏。若是想去，那就來我家吧。”
說罷，便將一件小物什放到對方掌心。
史松盛定睛一看，掌心躺著的，居然是一把鑰匙。
正常情況下受了傷，肯定會回家告訴父母。但史松盛卻沒這麽做，寧願拖著傷口不管不問也不回家，結合他對史松盛家庭情況的了解，心中猜了個七七八八。
那個家根本不值得他回去，即便是回去了，也沒人關心他......所以他寧可在網吧待著也不願回家。
他們不關心你，我會關心你；你不想回那個家，那就來我家，以後你就把這當成你家，鑰匙給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史松盛心臟劇烈跳動了幾下，眼睛微微睜大，震驚中帶著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給我鑰匙？這是大哥哥家的鑰匙？
心中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但他不敢想得太深......
眼眶一熱，史松盛忍不住閉了閉眼，卻有一滴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他不想在豐平章面前哭的，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很軟弱......
史松盛閉眼深吸一口氣，將情感深深壓回內心深處......
豐平章忍不住擡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對方臉上的淚珠，肌膚相觸的瞬間，史松盛渾身巨震，心下顫動，猛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目光躲閃，聲音有些顫抖：“豐老師，我該回家了......”
說罷倉皇離開，那背影怎麽看怎麽慌張。
客廳只剩豐平章一人，他站在原地，盯著剛才拭淚的拇指，良久，闔上雙眸，輕輕點在了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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