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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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一個半小時後，天徹底轉黑。
塑料瓶中的點滴終於見底，護士來拔針，淩霜這才懶洋洋醒過來。
隔壁床的小朋友走了，小床空著，輸液大廳這會兒沒什麽人，很安靜，空氣裏漂著股似有若無的消毒水味。
徐司前遞給她一個塑料盒，說：“吃點東西再回家。”
淩霜打開蓋子，嗅了嗅，眼睛瞇成一道縫：“我師兄來過啦？”
“你怎麽知道是他？”徐司前問。
“喏，這個就是證據，”淩霜用筷子在餐盒上敲了敲說，“這個只有他會買，這是以前我們大學附近的菜館，全南城只有他家有這個味，你也嘗嘗？”
“我不餓，你吃吧。”他垂眉，神色淡淡。
做刑警養成的習慣，淩霜吃飯很快。哪怕是最喜歡飯菜，她也是幾口扒完。
徐司前靜默地看著她。
他第一次聽淩霜說起大學生活，他曾短暫地參與過一小段，那時候她還是舞蹈生……
淩霜放下筷子，發現徐司前在盯著她望，掀眉問：“怎麽了？”
“秦醫生對你很好。”徐司前說。
“是啊，”淩霜惆悵道，“可是他最近在生我的氣，因為我不想他查我哥的案子。”
“為什麽不想讓他查？”他把手探進口袋。
“因為他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不想他像我哥一樣死掉，而且，萬一……”淩霜說著垂下腦袋，緩緩克制著情緒，“萬一哪天我沒了，他能給我收屍，他知道我老家在哪兒，能送我回家。”
徐司前心口漫上一陣鈍痛。他走近，將她攬進懷裏，低聲哄：“不會有那麽一天。”
“我也不想有。”她回抱住他，“可是萬一呢？”
“淩霜，我在你心裏是什麽？”他有些好奇她的答案。
淩霜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輕松道：“你是我對象，要是我真有事，你另結新歡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徐司前松開她，把手揣進口袋，俊眉擰著，有幾分不悅。
“不高興了？”淩霜笑著把餐盒收進塑料袋，“因為剛剛那句話？”
“淩霜，問題反過來，要是我死了呢？你也會很快另結新歡？”
淩霜瞳仁一顫，忽然不說話了，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半晌，她扯住他的衣角說：“你別死，徐司前，我不想面對這種事。”
他目光軟下來，也覺得聊這些有點沈重，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好脾氣道：“知道了。”
兩次受傷後，手臂比之前更痛，淩霜自己的外套有點小，胳膊伸進去再卷起來勒著傷口疼。
聽見她嘶氣。
徐司前解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而她的外套，則被他擔在手上。
兩人體型差大，淩霜穿他的長款大衣，被壓了個子，像只鴕鳥寶寶，英姿颯爽不起來，只剩可愛。
淩霜覺得丟臉，腳步邁得飛快。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他們在門口碰到兩個出勤的警員，見面總歸要打聲招呼。
“淩隊。”
“有情況？”淩霜收緊衣服，努力挺直背，試圖靠氣場去撐這一米九的外套。
那警員說：“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有兩個人喝多了打架，喊我們過來看看。”
“你們先忙。”淩霜說完匆匆跑出去。
那兩個警員在身後聊起來——
“淩隊今天怎麽有點……可愛？我眼花？”
“你沒眼花，是真的很可愛。”
“我可記得當年淩隊掀翻你這個一米八壯漢，只花了三秒鐘。”
那人打了個寒顫說：“是我眼花了，淩隊和可愛這個詞絕緣。”
*
晚上洗漱過後，淩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徐司前不知道在客廳做什麽，淩霜踩著拖鞋出來找他。
“徐司前，我睡不著，你能和我講講我哥的案子嗎？”
既然要查，這些早晚要和她說。
徐司前看了女孩一眼，同意。
淩霰案的起點是一起駭人聽聞的案件。
該案的死者是一對剛剛領證不久的小夫妻，兩人在市中心經營著一家零食店。
案發地在夫妻二人的出租屋，男人用水果刀殺死妻子，之後又殘忍地將妻子的心臟挖出和自己的心連在一起。
發現屍體時，他們家中的音響還在單曲循環一首歌：“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徐司前剛唱一句，淩霜便覺毛骨悚然，因為那歌詞實在是太應景，好像就是為了覆刻那個畫面似的。
法醫對照過兩人的傷口，證明男性死者為自殺。
“他殺人再自殺，沒有別的兇手？”淩霜問。
徐司前給她倒了杯水，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繼續說：“原本，查到了這裏，就該結案了，可是，有人委托你哥去進一步調查。”
現場屬於密室，小夫妻倆感情很好，兩人都沒有外遇，丈夫為什麽這麽瘋狂的殺害妻子？這太讓人費解。
“難道是吃了什麽興奮劑？在不理智的情況下殺人？”淩霜問。
徐司前點頭：“你哥和你的想法一致，他認為丈夫很可能註射了某種違禁藥品。因此，他提出要進一步屍檢。”
“那後來呢？”淩霜眼睛很亮，神情緊張。
徐司前不打算刺激她脆弱的神經，繼續道：“兩名死者體內均檢測到高純度冰/毒，他們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癲狂，丈夫在這種情況下殺害了妻子……”
“那這也不影響結案啊。”淩霜處理過很多起類似案子。
徐司前嘆氣道：“問題不在這裏，而是警方在他們經營的店鋪中檢查出大量同類違禁藥品，他們把藥品包裝成零食售賣給癮君子。”
“這夫妻倆是中間商？”淩霜疑惑。
“可能只是小尾巴，但是拔顆蘿蔔帶串泥，淩霰繼續往下查，事情漸漸失控……夫妻倆的屍檢報告，伴隨著淩霰的死亡全部消失，負責解剖的法醫離奇死亡，負責該案的警員也相繼殉職，線索全部中斷……”
“案發地在哪裏？”淩霜問。
“陽城。”
有兩秒鐘，淩霜沒有說話。
陽城盛產水蜜桃。原來，周潯安當年去陽城，是為查這個案子……
“怎麽了？”徐司前看淩霜狀態有點不對勁。
淩霜搖搖頭說：“沒事，你繼續說。”
“那個神秘的委托人是案子的關鍵，淩霰死後，委托人突然人間蒸發，杳無音信。淩霰的死和某個犯罪團夥有關，我推測，委托人是想借淩霰的手鏟除掉這個團夥，他很可能知道大量內幕。”
“你其實……早就查到結果了？”
徐司前吐了一口氣，道：“是查到了，但是抓不到關鍵人物，也沒法替你哥報仇。”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你有查到嗎？”她覺得依照他的能力，查清這些不難。
徐司前目光轉暗：“人口販賣、槍.支走.私、還有制毒。”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調查這起案子的？”淩霜忽然問。
徐司前沒想到淩霜會審他，楞了一下，沈吟半晌說：“九年前。”
九年前？那不就是淩霰死的那一年。
“你怎麽會查得那麽清楚，你難道見過卷宗？”淩霜問題一個接一個問題，情緒有些激動。
徐司前又喝了一口酒，目光變得幽暗深邃：“機緣巧合見過，但沒留下證據。”
淩霜瞳孔顫抖著，神情也有些繃不住。
那起案子的卷宗，她都沒有看過，周潯安是最後一個見過卷宗的人。
徐司前預感到淩霜接下來的問題，心裏有些焦躁。
他繞開她，踱步到南邊陽臺，推開玻璃窗，立在那裏點了支煙。
冷風漫進來，掀動紗簾往後鼓。
淩霜隔著紗簾看向他的背影，心臟像是被小刀割開一道口子，有些酸澀的疼痛。
她知道，周潯安、徐司前，他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徐司前是怎樣看到卷宗的？他和周潯安又有什麽關系？
淩霜吸進一口氣，掀開紗簾走到他身側。
“給支煙。”她淡淡開口。
“身上有傷，別抽了。”他沒看她，拒絕道。
他不給，她就搶，手伸進他褲兜裏摸索，被他摁住：“為什麽非要抽煙？”
淩霜把手拿出來說：“和你一樣，麻痹神經，我膽子也很小。”
可惜煙盒裏空了，最後一支煙在他手上夾著。
她一踮腳，將他手裏的煙奪走，塞進自己嘴裏。
“淩霜，這上面有口水。”他有些無奈。
淩霜吐掉一口煙，嗤道：“嘴都親過了，還怕這個？”
他眉骨一動，把手抄進口袋不再說話。
淩霜和他並肩站在窗前，緩慢地抽完了半根煙，眼睛裏漸漸暈起霧氣。
“所以，你是認識周潯安的，對嗎？”
“不認識。”徐司前看著極遠的地方，聲音壓得很低。
“你在撒謊。”淩霜毫不猶豫地戳穿他。
“看樣子，你真的很希望我認識他？”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淩霜手顫了一下，垂眉將手裏的煙蒂摁滅，指尖撥弄著手邊的窗戶，聲音染上哭腔。
徐司前眼中淚光閃動，又漸至不見，他慶幸此刻開著窗戶，冷風讓人意志清醒。
旁邊的女孩在哭，聲音斷斷續續的：“我雖然常常對自己說，周潯安死了，可到底還是存了一點僥幸，我希望他還活著，我不想他死不見屍，他是因為……因為查我哥的案子才不見的，我情願他在別的地方娶妻生子，有了別的生活才不好意思不來見我，嗚……”
徐司前吞咽嗓子，一把將她摁到懷裏，親吻著她的發旋說：“淩霜，他會活著的。”
她趴在他心口，揪著他的衣服流淚，聲音悶在他懷裏，潮漉漉的：“對不起，徐司前，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忘記他了，我……”
“我知道。”他緊緊摟著她，聲音哽咽，“我不在意這些。”
不知多久，淩霜才平覆情緒，兩人回到屋內，靜默坐在桌邊。
淩霜喝水，徐司前喝酒，手裏拿著一樣的玻璃杯盞，各懷心事。
“淩霜，明天休息一天，別去隊裏了。”徐司前忽然開口道。
淩霜垂著眼睛，指尖撥弄著杯壁上的花紋，“幹嘛休息，在家又沒事可做。”
“你忘了麽，你還沒有和你男朋友約過會。”
淩霜擡頭看向他，男人手肘支在白色巖板桌上，手裏酒液晃動，骨節修長幹凈，瞳仁深邃瀲灩。
“為什麽要約會啊？”
“所有戀人都會約會，促進感情交流。”他挑了下眉梢。
“好啊，和你去約會。”過了一會兒，淩霜又問，“可是要怎麽約會啊？”
她還沒真沒和誰約過會，沒這方面經驗，要不打電話問問朋友？
徐司前有些忍俊不禁：“要不男朋友給你找個約會指南？”
淩霜撇嘴拒絕：“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
徐司前起身，摁住她的頭頂，親了親她的眼皮：“安心睡覺就好，這種事交給男朋友。”
淩霜躺在床上，依舊睡不著，她一會兒想淩霰的案子，一會兒想周潯安的下落，一會兒又想明天的約會。
最終，還是徐司前贏了。
淩霜覺得明天是第一次正式約會，得準備一下。
她悶在被子裏，打開手裏瀏覽器，悄悄搜索約會指南。
看完兩篇指南後，她深感肉麻，到底誰寫的這些啊！
第二天早上，淩霜早起化了妝。
以前跳舞，她會辮各種漂亮的發型，她對著鏡子換了四種發型，覺得太隆重，又拆開改成馬尾。
打扮好出來，她在餐廳裏遇見徐司前。
看得出來，他也是有精心打扮過的，頭發梳理整齊，襯衫熨帖。
淩霜看到他，有點臉紅，腳底像是踩著海綿。
“很漂亮。”他不吝讚揚。
“你也不賴。”她也回敬。
徐司前笑：“像在開誇誇會。”
淩霜耳熱，她腳趾縮在拖鞋裏蜷著，心想都怪那個約會指南讓她現在好局促。
“先吃點早飯吧。”說著，徐司前步入廚房，端來新鮮烤制的面包，替她倒了一杯牛奶。
過了一會兒，淩霜問：“我們是不是得換個地方碰面，一般不都是男生等女生，或者女生等男生，在家裏沒有期待感……”
徐司前笑：“嗯，是得有點儀式感，那要怎麽辦好呢？”
說罷，他換上皮鞋，推門出去。
淩霜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結果，門鈴在門外響起。
淩霜開門，徐司前隔著門框，往她懷裏塞進一小捧粉色郁金香：“早上好，我的小女朋友。”
淩霜有點驚訝：“這是哪來的啊？”
“早起準備的。”他笑容柔和。
“你……”她看著他，心臟怦怦。
“我也是第一次有女朋友。”他伸手輕輕抱住她，下巴壓在她頭頂低語，“有些緊張。”
淩霜只覺心臟酥酥麻麻，像是觸電一樣。
“那現在去哪兒？”她問。
“我說你選，餐廳咖啡館比較尋常也比較正式，電影院氛圍好，游樂場比較刺激，適合牽手、接吻，DIY手工館可以聊天並存留愛的禮物，鬼屋比較容易肢體接觸有助於拉近關系，KTV可以互唱情歌也比較私密，水族館童趣，一起運動可以相互釋放荷爾蒙……”
淩霜聽他說了一堆，驚呆了：“怎麽這麽多地方？”
徐司前故作惆悵道：“那當然，我可是看了一整晚約會指南。”
一想到他會看那種老土肉麻的指南，她就想笑。
徐司前停下腳步：“你想笑就笑。”
“我沒有。”這人怎麽什麽都能看出來？
徐司前嘆氣：“我昨天以前都不知道討女朋友喜歡，有那麽多土辦法，要是一條條念給你聽，肯定會被你笑死。”
淩霜覺得今天的徐司前很放松，淩霜選了河邊咖啡館。
她選完，徐司前松了一口氣：“你選了我今天最想去地方。”
“你剛剛說的裏面，有你不想去的地方？”淩霜問。
“鬼屋。”他說。
“難道你怕鬼？”
“怕。”他一本正經地答，“會做噩夢。”
淩霜又笑，她第一次在徐司前身上看到這種純真，那是另一個徐司前才有的。
“既然怕，為什麽要說出來？”
“想看看你和我有沒有默契。”
“我下次要去鬼屋的。”淩霜特別提醒。
他故意捏她的手指：“挺壞。”
今天下雨，共撐一把傘步行去咖啡館很浪漫。
咖啡館布置精美，綠意森森植被，今天的客人只有他們倆。
臨窗而坐，無事可做，靜靜聽雨。
店家養了一只英短，它不怕人，跳到桌上睡覺，淩霜伸手摸了摸它：“小時候，我養狗，我哥養貓，它倆天天打架。”
“我也養過狗，是只小狗，那時候不流行扣繩，它整天出去打架。”
淩霜笑：“徐司前，以後我們也養一只狗吧。”
“別以後了，一會兒就去，你的生肖適合養鬥牛。”
“啊？這麽快做決定？”
“反正都住一起了。”他靠在沙發裏，神色淡淡？
“好像也是。”雖然此住非彼住。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怎麽知道我生肖是什麽？”
“我還知道你血型是B。”
淩霜抗議：“啊，可惡，你偷偷調查我。”
“沒準是偷偷喜歡你呢？”
徐司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卡林巴拇指琴，手指輕輕敲擊，熟悉的曲子一瞬間抓住淩霜的耳朵。
淩霜驚喜地問：“是哈利波特？”
徐司前笑：“聽出來了？那換一首。”
他垂眉繼續撥弄，這首曲子很長，他指尖撥弄的速度很和諧。
淩霜看得入迷，雨聲偶爾混入，很空靈，時間好像被拉扯得很慢。
“這首沒聽過。”
“這首叫跨越時間的思念。”
不知是不是錯覺，淩霜覺得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格外溫柔，或許是因為那首曲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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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後，天徹底轉黑。
塑料瓶中的點滴終於見底，護士來拔針，淩霜這才懶洋洋醒過來。
隔壁床的小朋友走了，小床空著，輸液大廳這會兒沒什麽人，很安靜，空氣裏漂著股似有若無的消毒水味。
徐司前遞給她一個塑料盒，說：“吃點東西再回家。”
淩霜打開蓋子，嗅了嗅，眼睛瞇成一道縫：“我師兄來過啦？”
“你怎麽知道是他？”徐司前問。
“喏，這個就是證據，”淩霜用筷子在餐盒上敲了敲說，“這個只有他會買，這是以前我們大學附近的菜館，全南城只有他家有這個味，你也嘗嘗？”
“我不餓，你吃吧。”他垂眉，神色淡淡。
做刑警養成的習慣，淩霜吃飯很快。哪怕是最喜歡飯菜，她也是幾口扒完。
徐司前靜默地看著她。
他第一次聽淩霜說起大學生活，他曾短暫地參與過一小段，那時候她還是舞蹈生……
淩霜放下筷子，發現徐司前在盯著她望，掀眉問：“怎麽了？”
“秦醫生對你很好。”徐司前說。
“是啊，”淩霜惆悵道，“可是他最近在生我的氣，因為我不想他查我哥的案子。”
“為什麽不想讓他查？”他把手探進口袋。
“因為他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不想他像我哥一樣死掉，而且，萬一……”淩霜說著垂下腦袋，緩緩克制著情緒，“萬一哪天我沒了，他能給我收屍，他知道我老家在哪兒，能送我回家。”
徐司前心口漫上一陣鈍痛。他走近，將她攬進懷裏，低聲哄：“不會有那麽一天。”
“我也不想有。”她回抱住他，“可是萬一呢？”
“淩霜，我在你心裏是什麽？”他有些好奇她的答案。
淩霜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輕松道：“你是我對象，要是我真有事，你另結新歡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徐司前松開她，把手揣進口袋，俊眉擰著，有幾分不悅。
“不高興了？”淩霜笑著把餐盒收進塑料袋，“因為剛剛那句話？”
“淩霜，問題反過來，要是我死了呢？你也會很快另結新歡？”
淩霜瞳仁一顫，忽然不說話了，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半晌，她扯住他的衣角說：“你別死，徐司前，我不想面對這種事。”
他目光軟下來，也覺得聊這些有點沈重，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好脾氣道：“知道了。”
兩次受傷後，手臂比之前更痛，淩霜自己的外套有點小，胳膊伸進去再卷起來勒著傷口疼。
聽見她嘶氣。
徐司前解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而她的外套，則被他擔在手上。
兩人體型差大，淩霜穿他的長款大衣，被壓了個子，像只鴕鳥寶寶，英姿颯爽不起來，只剩可愛。
淩霜覺得丟臉，腳步邁得飛快。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他們在門口碰到兩個出勤的警員，見面總歸要打聲招呼。
“淩隊。”
“有情況？”淩霜收緊衣服，努力挺直背，試圖靠氣場去撐這一米九的外套。
那警員說：“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有兩個人喝多了打架，喊我們過來看看。”
“你們先忙。”淩霜說完匆匆跑出去。
那兩個警員在身後聊起來——
“淩隊今天怎麽有點……可愛？我眼花？”
“你沒眼花，是真的很可愛。”
“我可記得當年淩隊掀翻你這個一米八壯漢，只花了三秒鐘。”
那人打了個寒顫說：“是我眼花了，淩隊和可愛這個詞絕緣。”
*
晚上洗漱過後，淩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徐司前不知道在客廳做什麽，淩霜踩著拖鞋出來找他。
“徐司前，我睡不著，你能和我講講我哥的案子嗎？”
既然要查，這些早晚要和她說。
徐司前看了女孩一眼，同意。
淩霰案的起點是一起駭人聽聞的案件。
該案的死者是一對剛剛領證不久的小夫妻，兩人在市中心經營著一家零食店。
案發地在夫妻二人的出租屋，男人用水果刀殺死妻子，之後又殘忍地將妻子的心臟挖出和自己的心連在一起。
發現屍體時，他們家中的音響還在單曲循環一首歌：“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徐司前剛唱一句，淩霜便覺毛骨悚然，因為那歌詞實在是太應景，好像就是為了覆刻那個畫面似的。
法醫對照過兩人的傷口，證明男性死者為自殺。
“他殺人再自殺，沒有別的兇手？”淩霜問。
徐司前給她倒了杯水，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繼續說：“原本，查到了這裏，就該結案了，可是，有人委托你哥去進一步調查。”
現場屬於密室，小夫妻倆感情很好，兩人都沒有外遇，丈夫為什麽這麽瘋狂的殺害妻子？這太讓人費解。
“難道是吃了什麽興奮劑？在不理智的情況下殺人？”淩霜問。
徐司前點頭：“你哥和你的想法一致，他認為丈夫很可能註射了某種違禁藥品。因此，他提出要進一步屍檢。”
“那後來呢？”淩霜眼睛很亮，神情緊張。
徐司前不打算刺激她脆弱的神經，繼續道：“兩名死者體內均檢測到高純度冰/毒，他們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癲狂，丈夫在這種情況下殺害了妻子……”
“那這也不影響結案啊。”淩霜處理過很多起類似案子。
徐司前嘆氣道：“問題不在這裏，而是警方在他們經營的店鋪中檢查出大量同類違禁藥品，他們把藥品包裝成零食售賣給癮君子。”
“這夫妻倆是中間商？”淩霜疑惑。
“可能只是小尾巴，但是拔顆蘿蔔帶串泥，淩霰繼續往下查，事情漸漸失控……夫妻倆的屍檢報告，伴隨著淩霰的死亡全部消失，負責解剖的法醫離奇死亡，負責該案的警員也相繼殉職，線索全部中斷……”
“案發地在哪裏？”淩霜問。
“陽城。”
有兩秒鐘，淩霜沒有說話。
陽城盛產水蜜桃。原來，周潯安當年去陽城，是為查這個案子……
“怎麽了？”徐司前看淩霜狀態有點不對勁。
淩霜搖搖頭說：“沒事，你繼續說。”
“那個神秘的委托人是案子的關鍵，淩霰死後，委托人突然人間蒸發，杳無音信。淩霰的死和某個犯罪團夥有關，我推測，委托人是想借淩霰的手鏟除掉這個團夥，他很可能知道大量內幕。”
“你其實……早就查到結果了？”
徐司前吐了一口氣，道：“是查到了，但是抓不到關鍵人物，也沒法替你哥報仇。”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你有查到嗎？”她覺得依照他的能力，查清這些不難。
徐司前目光轉暗：“人口販賣、槍.支走.私、還有制毒。”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調查這起案子的？”淩霜忽然問。
徐司前沒想到淩霜會審他，楞了一下，沈吟半晌說：“九年前。”
九年前？那不就是淩霰死的那一年。
“你怎麽會查得那麽清楚，你難道見過卷宗？”淩霜問題一個接一個問題，情緒有些激動。
徐司前又喝了一口酒，目光變得幽暗深邃：“機緣巧合見過，但沒留下證據。”
淩霜瞳孔顫抖著，神情也有些繃不住。
那起案子的卷宗，她都沒有看過，周潯安是最後一個見過卷宗的人。
徐司前預感到淩霜接下來的問題，心裏有些焦躁。
他繞開她，踱步到南邊陽臺，推開玻璃窗，立在那裏點了支煙。
冷風漫進來，掀動紗簾往後鼓。
淩霜隔著紗簾看向他的背影，心臟像是被小刀割開一道口子，有些酸澀的疼痛。
她知道，周潯安、徐司前，他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徐司前是怎樣看到卷宗的？他和周潯安又有什麽關系？
淩霜吸進一口氣，掀開紗簾走到他身側。
“給支煙。”她淡淡開口。
“身上有傷，別抽了。”他沒看她，拒絕道。
他不給，她就搶，手伸進他褲兜裏摸索，被他摁住：“為什麽非要抽煙？”
淩霜把手拿出來說：“和你一樣，麻痹神經，我膽子也很小。”
可惜煙盒裏空了，最後一支煙在他手上夾著。
她一踮腳，將他手裏的煙奪走，塞進自己嘴裏。
“淩霜，這上面有口水。”他有些無奈。
淩霜吐掉一口煙，嗤道：“嘴都親過了，還怕這個？”
他眉骨一動，把手抄進口袋不再說話。
淩霜和他並肩站在窗前，緩慢地抽完了半根煙，眼睛裏漸漸暈起霧氣。
“所以，你是認識周潯安的，對嗎？”
“不認識。”徐司前看著極遠的地方，聲音壓得很低。
“你在撒謊。”淩霜毫不猶豫地戳穿他。
“看樣子，你真的很希望我認識他？”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淩霜手顫了一下，垂眉將手裏的煙蒂摁滅，指尖撥弄著手邊的窗戶，聲音染上哭腔。
徐司前眼中淚光閃動，又漸至不見，他慶幸此刻開著窗戶，冷風讓人意志清醒。
旁邊的女孩在哭，聲音斷斷續續的：“我雖然常常對自己說，周潯安死了，可到底還是存了一點僥幸，我希望他還活著，我不想他死不見屍，他是因為……因為查我哥的案子才不見的，我情願他在別的地方娶妻生子，有了別的生活才不好意思不來見我，嗚……”
徐司前吞咽嗓子，一把將她摁到懷裏，親吻著她的發旋說：“淩霜，他會活著的。”
她趴在他心口，揪著他的衣服流淚，聲音悶在他懷裏，潮漉漉的：“對不起，徐司前，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忘記他了，我……”
“我知道。”他緊緊摟著她，聲音哽咽，“我不在意這些。”
不知多久，淩霜才平覆情緒，兩人回到屋內，靜默坐在桌邊。
淩霜喝水，徐司前喝酒，手裏拿著一樣的玻璃杯盞，各懷心事。
“淩霜，明天休息一天，別去隊裏了。”徐司前忽然開口道。
淩霜垂著眼睛，指尖撥弄著杯壁上的花紋，“幹嘛休息，在家又沒事可做。”
“你忘了麽，你還沒有和你男朋友約過會。”
淩霜擡頭看向他，男人手肘支在白色巖板桌上，手裏酒液晃動，骨節修長幹凈，瞳仁深邃瀲灩。
“為什麽要約會啊？”
“所有戀人都會約會，促進感情交流。”他挑了下眉梢。
“好啊，和你去約會。”過了一會兒，淩霜又問，“可是要怎麽約會啊？”
她還沒真沒和誰約過會，沒這方面經驗，要不打電話問問朋友？
徐司前有些忍俊不禁：“要不男朋友給你找個約會指南？”
淩霜撇嘴拒絕：“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
徐司前起身，摁住她的頭頂，親了親她的眼皮：“安心睡覺就好，這種事交給男朋友。”
淩霜躺在床上，依舊睡不著，她一會兒想淩霰的案子，一會兒想周潯安的下落，一會兒又想明天的約會。
最終，還是徐司前贏了。
淩霜覺得明天是第一次正式約會，得準備一下。
她悶在被子裏，打開手裏瀏覽器，悄悄搜索約會指南。
看完兩篇指南後，她深感肉麻，到底誰寫的這些啊！
第二天早上，淩霜早起化了妝。
以前跳舞，她會辮各種漂亮的發型，她對著鏡子換了四種發型，覺得太隆重，又拆開改成馬尾。
打扮好出來，她在餐廳裏遇見徐司前。
看得出來，他也是有精心打扮過的，頭發梳理整齊，襯衫熨帖。
淩霜看到他，有點臉紅，腳底像是踩著海綿。
“很漂亮。”他不吝讚揚。
“你也不賴。”她也回敬。
徐司前笑：“像在開誇誇會。”
淩霜耳熱，她腳趾縮在拖鞋裏蜷著，心想都怪那個約會指南讓她現在好局促。
“先吃點早飯吧。”說著，徐司前步入廚房，端來新鮮烤制的面包，替她倒了一杯牛奶。
過了一會兒，淩霜問：“我們是不是得換個地方碰面，一般不都是男生等女生，或者女生等男生，在家裏沒有期待感……”
徐司前笑：“嗯，是得有點儀式感，那要怎麽辦好呢？”
說罷，他換上皮鞋，推門出去。
淩霜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結果，門鈴在門外響起。
淩霜開門，徐司前隔著門框，往她懷裏塞進一小捧粉色郁金香：“早上好，我的小女朋友。”
淩霜有點驚訝：“這是哪來的啊？”
“早起準備的。”他笑容柔和。
“你……”她看著他，心臟怦怦。
“我也是第一次有女朋友。”他伸手輕輕抱住她，下巴壓在她頭頂低語，“有些緊張。”
淩霜只覺心臟酥酥麻麻，像是觸電一樣。
“那現在去哪兒？”她問。
“我說你選，餐廳咖啡館比較尋常也比較正式，電影院氛圍好，游樂場比較刺激，適合牽手、接吻，DIY手工館可以聊天並存留愛的禮物，鬼屋比較容易肢體接觸有助於拉近關系，KTV可以互唱情歌也比較私密，水族館童趣，一起運動可以相互釋放荷爾蒙……”
淩霜聽他說了一堆，驚呆了：“怎麽這麽多地方？”
徐司前故作惆悵道：“那當然，我可是看了一整晚約會指南。”
一想到他會看那種老土肉麻的指南，她就想笑。
徐司前停下腳步：“你想笑就笑。”
“我沒有。”這人怎麽什麽都能看出來？
徐司前嘆氣：“我昨天以前都不知道討女朋友喜歡，有那麽多土辦法，要是一條條念給你聽，肯定會被你笑死。”
淩霜覺得今天的徐司前很放松，淩霜選了河邊咖啡館。
她選完，徐司前松了一口氣：“你選了我今天最想去地方。”
“你剛剛說的裏面，有你不想去的地方？”淩霜問。
“鬼屋。”他說。
“難道你怕鬼？”
“怕。”他一本正經地答，“會做噩夢。”
淩霜又笑，她第一次在徐司前身上看到這種純真，那是另一個徐司前才有的。
“既然怕，為什麽要說出來？”
“想看看你和我有沒有默契。”
“我下次要去鬼屋的。”淩霜特別提醒。
他故意捏她的手指：“挺壞。”
今天下雨，共撐一把傘步行去咖啡館很浪漫。
咖啡館布置精美，綠意森森植被，今天的客人只有他們倆。
臨窗而坐，無事可做，靜靜聽雨。
店家養了一只英短，它不怕人，跳到桌上睡覺，淩霜伸手摸了摸它：“小時候，我養狗，我哥養貓，它倆天天打架。”
“我也養過狗，是只小狗，那時候不流行扣繩，它整天出去打架。”
淩霜笑：“徐司前，以後我們也養一只狗吧。”
“別以後了，一會兒就去，你的生肖適合養鬥牛。”
“啊？這麽快做決定？”
“反正都住一起了。”他靠在沙發裏，神色淡淡？
“好像也是。”雖然此住非彼住。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怎麽知道我生肖是什麽？”
“我還知道你血型是B。”
淩霜抗議：“啊，可惡，你偷偷調查我。”
“沒準是偷偷喜歡你呢？”
徐司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卡林巴拇指琴，手指輕輕敲擊，熟悉的曲子一瞬間抓住淩霜的耳朵。
淩霜驚喜地問：“是哈利波特？”
徐司前笑：“聽出來了？那換一首。”
他垂眉繼續撥弄，這首曲子很長，他指尖撥弄的速度很和諧。
淩霜看得入迷，雨聲偶爾混入，很空靈，時間好像被拉扯得很慢。
“這首沒聽過。”
“這首叫跨越時間的思念。”
不知是不是錯覺，淩霜覺得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格外溫柔，或許是因為那首曲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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