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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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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半夜十一點,秋雨淅瀝。

商店陸續關門,夜色黑且沈,紅綠燈成了這座城市的眼睛,交替明滅。

一輛小車從水霧中緩緩開過,雨粒飛濺,雨刮器在風擋玻璃上下移動,速度很慢。

來不及擦掉的雨點,反射出點點詭異紅光,就像大動脈割破時飛濺出來的血沫。

車子駛入黑暗,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幾分鐘後,小車在道旁停下。

四周寂靜,一柄黑傘撐開,腳步踏水而去,嗒嗒作響。

不遠處,太陽能供電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男人。

他二十歲上下,體型健碩,花背心,牛仔短褲,脖子上戴著一根粗金鏈,腋下夾著一個黑色腰包。

男人見到車主,愉悅吹起口哨:“你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我可是等了你一整晚。”

車主沒有說話,快步走進前面的廢棄廠房。

“東西帶來了嗎?”男人點了支煙跟進去,隨口問。

車主將雨傘合上,將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男人咬著煙,掀開包檢查,對方忽然往地上丟下一枚戒指。

鉆石在夜晚很亮,男人笑了聲,說:“喲,看不出來,還有好貨,是真的鉆石還是逗我玩?”

男人轉身,彎腰去撿那枚戒指。

身後的人悄無聲息靠近,ta俯身用手指摸上男人後脖頸,觸感冰冷潮濕,像是一條蛇。

男人剛要轉身,脖頸一陣刺痛襲來,像是被拿針紮過。

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流出,他想伸手去摸,胳膊卻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更可怕的是,他的腿也動彈不了。

男人以一種跪趴的姿勢倒地,手裏的東西滾落在地。

他意識依舊清醒著,但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能用得上勁,他第一反應是麻|藥,但麻|藥為什麽會痛?到底是怎麽回事?

對方俯身撿起散落在地的物品,轉身步入雨幕。

“吱呀——”一聲,銹跡斑斑的大門合上,路燈的光芒被隔絕在外。

黑暗,無盡的黑暗吞沒而來。

“你站住。”他朝那人大喊,對方置若罔聞。

天亮了又暗,男人再也沒有站起來。

天亮後,他一遍遍喊救命,根本沒人過來……

這裏太偏僻,外面又太吵。

“救命啊,有沒有人,救命!救命啊!”男人嘴巴越來越幹,喉嚨也漸漸發不出聲音……



淩霜一行到達現場時,片警已經及時將周圍拉上了黃色警戒線。

片警見到淩霜,迎上來喊了聲:“淩隊。”

“死者呢?”淩霜問。

“在裏面。”片警指著身後說。

淩霜要進去,片警攔住她說:“淩隊,裏面有點臭,您……您最好有心理準備。”

淩霜戴上口罩,和秦蕭對視一眼,邁腿進去。

趙小光和王嘉怡也戴好口罩,快步跟上。

一進入裏面,撲面而來一陣惡臭,口罩根本擋不住。

趙小光憑借經驗屏住呼吸,王嘉怡經驗淺,被那氣溫一熏,立馬轉身跑到外面嘔吐。

淩霜進去看屍體——

男人詭異地跪趴在地上,眼睛空洞圓睜,像一塊腐爛滲水的石頭。

黃色排洩物從他牛仔短褲裏漏在地上,尿液和糞便已經被風吹幹。

屍臭混合排洩物的臭味實在太難聞,趙小光也沒堅持多久,扭頭跑到外面透氣。

王嘉怡還在那吐,他走過去遞給她一瓶水,說:“我就和你說不要來出外勤,偏不聽,次次出,次次吐。”

女孩直起背,剛說一句話,又躬著背繼續吐。

相比之下,淩霜的神色要淡定許多,等痕檢拍過照片,她帶上雙層手套配合秦蕭將屍體翻過來。

“屍體變灰,出現腐爛現象,口鼻中出現屍蟲。身體鼓脹,皮膚脫皮,水皰出現,死者頭發剛開始脫落。”秦蕭每檢查一項,說一句。

淩霜點頭,問:“大概的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三四天左右,具體時間要看消化道解剖情況。”

“能看出死因嗎?”

秦蕭剪開死者衣服,發現他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他又檢查了死者的鼻腔脖頸,說:“排除機械性窒息、失血、溺水和高低溫死亡,具體死因還不知,看著有點像原發性死亡。”

淩霜覺得這案子可能會比較棘手,秦蕭經驗豐富,大多數時候都是看一眼就能明確死因。

她走到外面,詢問片警:“是誰報的案?”

“警官,是我報的案。”說話的男子名叫蔡德榮,是這片廠房的主人。

這一帶要拆遷,他們工廠早在一個月前就搬走了。他最近手頭缺錢,想拿這裏做抵押貸款,今天是帶人過來估價的,誰知竟遇見這種事。

他邊說邊拍著心口:“警官,我可嚇死咯。”

淩霜環顧四周,發現附近的房子都掀掉屋頂空著,墻體上用紅色油漆噴著一個個大大的“拆”字。

蔡德榮繼續說:“我們這裏,原來是個小鎮,現在搞城郊建設,全鎮的人都搬走了。”

這裏斷水斷電,也沒有攝像頭可查。

死者塊頭不小,起碼有兩百斤,死後不分屍的情況下,一個兩人根本搬不動他。

可以確定,這裏基本就是第一現場。

兇手在這裏殺害死者後,逃離現場。

“你有多久沒來過這裏了?”淩霜問。

“兩個月。”蔡德榮說。

“拆遷隊什麽時候過來的?”

蔡德榮搓了搓手道:“他們……我就不知道了,我家這個廠房存在點官司,他們說最後再動。”

淩霜往四周望去,拆墻機、推土機的聲音很吵。

“你過來時,倉庫大門是關著的?”淩霜問。

“是。”

“有上鎖嗎?”淩霜又問。

蔡德榮搖頭。

淩霜讓痕檢員在門把上做生物信息取樣。

“拆遷隊一般工作到什麽時候?”

蔡德榮摸了摸後腦勺說:“這我也不太清楚,得問他們。”

淩霜朝趙小光遞了個眼色,他會意,連忙領著王嘉怡去走訪拆遷工人。

那些工人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夜裏這邊沒有工人作業。

也就是說,天黑後,這裏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墟,如果兇手作案時間是晚上,幾乎不可能有目擊證人。

他們剛剛從市區開車過來,也花了不少時間,死者怎麽過來的?

淩霜繞著四周找過一圈,發現一輛三輪皮卡。

車上落著不少灰,車門一拉就開。

淩霜在駕駛室裏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證和駕駛證,死者名叫黃小弛,是南城市東陽區周家口村人,年齡21歲。



黃小弛的屍體被裝進裹屍袋,運往鑒定中心。

淩霜、趙小光、王嘉怡動身前往周家口村。

黃小弛父母在家,他們說兒子在城裏開了一家小店,很少回家,最近電話一直打不通。

“電話打不通這種情況有多久了?”淩霜問。

“起碼有十天。”黃小弛母親臉色煞白著,問,“警官,我家兒子……他是不是出事了?”

淩霜點頭。

女人一邊哭一邊說:“我就說要報案找,報案找……我家老頭子非要講是我兒子嫌我嘮叨,把我拉黑了……”

淩霜一行又去了黃小弛開的店,那是家廢品回收站,黃小弛的車停在拆遷區附近,很可能是去收廢品的。



淩霜回到隊裏,第一時間去法醫室找秦蕭。

“死因確定了嗎?”她邊穿防護服邊問。

秦蕭點頭:“他是餓死的。”

“餓死的?”淩霜皺眉,她經手過幾百個案子,頭一次碰上死因是餓死。

秦蕭看著解剖臺上的屍體說:“我也覺得奇怪,死者四肢健全,骨骼健康,身上沒有找到任何被人禁錮的痕跡,為什麽不吃飯?”

淩霜補充道:“他不僅沒有出去吃飯,甚至大小便失禁,突然間喪失行動能力……難道是中風?”

秦蕭搖頭道:“沒有這方面病理體現。”

淩霜按著解剖臺,自言自語道:“那這也太奇怪了,一個大活人,突然動不了了?”

“等下。”秦蕭眼睛一亮,還有一個原因會導致人突然喪失行動能力。

“怎麽了?”淩霜問。

“幫我把他翻過來。”秦蕭說。

淩霜不敢怠慢,立刻幫忙。兩百多斤的屍體真沈,她搬完出了一身汗。

秦蕭垂眉,視線順著死者的脊柱往上看,直到看見死者後脖頸上的一處細小傷口,那裏像是鋼針紮過,完全沒有血色,不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他指尖在上面點過一下說:“就是這個。”

淩霜有點楞,問:“就這麽一個小傷口就能導致他喪失行動力?”男人可是一米八的壯漢!

秦蕭解釋道:“脊椎生物的脊骨中都有脊髓,脊髓聯通神經,脊髓一旦被破壞,輕則感覺障礙,重則癱瘓,甚至死亡,黃小弛應該是倒地後喪失行動能力,沒法進食,直到餓死。”

淩霜自顧皺眉推理:“人不吃飯不喝水,最久可以撐七天,兇手離開現場的時間應該是黃小弛死亡六七天前。可惡,這也只能估算大概,有些人不吃不喝撐不到七天,有些人更長……”

秦蕭點頭:“死亡時間不是案發時間,這點確實很難辦。”

淩霜想,兇手好狡猾。



晚上開案情分析會,淩霜剛說:“這起案子很棘手。”

話未落音,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敲響。

他們局長進來說:“淩隊,你們案子很難破啊?正好,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

眾人紛紛擡頭看向門口——

徐司前闊步走進來,黑衣黑褲,面容冷峻,氣場強大。

陳海濤熱情介紹道:“這位是徐司前徐老師,他是京市著名的犯罪心理專家,協助京市警方破過不少大案、奇案。”

淩霜的臉色變得鐵青,趙小光臉色更怪,徐司前之前連續來隊裏五趟,趟趟堪稱名場面。

眾人主觀印象中,這人根本就不是好人,但這會兒當著他們局長的面,大家都沒吱聲。

徐司前主動自我介紹,只有幹巴巴幾個字:“大家好,我叫徐司前。”

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前綴。表情寡淡,聲音低沈。

“徐老師,您請坐,馬上就是我們的案情分析會。”陳海濤說。

徐司前扯松領帶,毫不客氣落座。

淩霜雖然驚訝,但現在破案要緊。

各部門匯報完信息,陳海濤手機進了通電話,他轉身出去。

趙小光轉了轉手裏的筆,扭頭問徐司前:“請問徐專家,這個案子,您怎麽看?”

淩霜也把目光落在徐司前身上——

剛剛他們匯報時,徐司前一直神情寡淡,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

徐司前發現淩霜在看自己,微微一笑道:“我傾向於是仇殺。”

“為什麽?”淩霜望著他的眼睛問。

“兇手在被害人完全喪失運動能力的情況下,沒有采取致命一擊,多半是覺得不夠讓死者痛苦。覆仇的快感在於折磨,而不是致命一擊。”

淩霜點頭,又覺得他這句話讓人毛骨悚然。

徐司前繼續說:“除此之外,嫌疑人應該是一位愛幹凈的高知女士,身高不超過一米七,熟悉人體構造,中產階級。死者會出現在現場,是提前邀約,兩人認識,可以重點排查一下死者人際關系裏這樣的女士。死者很可能是罪有應得,查查他有沒有案底或者做過哪些壞事。”

趙小光驚呆了:“居然能看出這麽多?”

淩霜也有些驚訝,徐司前的大部分觀點與她不謀而合,而且人物畫像比她詳細許多。

她甚至覺得有些可怕。

“為什麽兇手是女性?”王嘉怡好奇追問。

徐司前淡笑道:“女性往往看上去缺乏攻擊性,尤其是上了年齡的女性更是如此。死者是身高一米八的壯漢,他覺得女人對他夠不成威脅,大膽把背亮給她。

當然,我個人不認同這點,女性有時也可以很危險,女性殺人犯往往更難抓捕,因為她們在殺人後更加冷靜。”

“那又為什麽是高知?”王嘉怡再問。

徐司前側眉看向秦蕭,不答反問:“秦法醫,我想問一下,以你的水平,能一針下去讓人癱瘓嗎?”

秦蕭抿唇說:“可能需要大量練習才能實現。”

所以兇手是個專業性很強的人,能達到這種水平,工資待遇自然不會差。

“那為什麽是罪有應得?”這次提問的變成了趙小光。

徐司前長腿交疊,瞥向前面的淩霜說:“淩隊,您覺得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淩霜身上。

淩霜說出自己的理解:“一個高知女性,生活優渥,願意鋌而走險殺人,肯定有難以忍受的原因。”

徐司前笑:“我只是從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具體還是要看你們找到的證據來佐證。”

陳海濤接完電話回來,正好聽到徐司前的推理,笑著說:“淩霜,今天開始,你和徐老師一起破案。”

“我和他?”淩霜皺眉不悅。

“徐老師經驗豐富。”陳海濤道。

“我不需要。”淩霜拒絕,“他沒來之前,我照樣破案。”

陳海濤又說:“我記得……你上一個案子還沒破。”

“那是因為……”淩霜氣結。

“因為什麽?剛好趁此機會和徐老師學習學習。”陳海濤聲音洪亮。

“我跟他學習?學習什麽?偷雞摸狗嗎?”淩霜快要氣死了。

徐司前聞言,打斷道:“淩隊,我看你對我有偏見,要不這樣,我們比賽,看誰先找到兇手。”

淩霜一口答應:“行!”

“要是輸了,你以後得聽我的。”徐司前補充道。

淩霜自然不帶怕的,她眉毛一揚同意,“要是我贏了,你回京市待著去。”

徐司前笑:“一言為定。”



淩霜下班前,又在系統裏查找徐司前的信息,桌面被人敲響,她擡頭,對上他幽藍色的瞳仁。

“你在查我。”問話,但用了肯定語氣。

被他發現,淩霜連網頁都懶得關。

男人忽然附耳過來道:“淩隊,你最好別對我好奇,在心理學範疇,好奇是喜歡的開始。”

熱意劃過耳朵,淩霜有些臉熱。

徐司前指尖虛點在她臉上:“也別臉紅,因為害羞也是。”

淩霜站起來,憤憤地看著他,眼神能吃人。她一字一句強調:“姓徐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喜歡你!”

“那最好不過。”他把外套往肩上一丟,摔門走了。



徐司前在門口遇到陳海濤。

這位局長超級八卦,湊上前說:“徐老師,我聽張局說,你有心上人,是不是我們淩隊,我們淩隊她要相貌有相貌,要智商有智商。”

徐司前頓步道:“陳局,你手底下管的是派出所,還是婚姻介紹所?”

什麽?敢陰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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