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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術交疊囿人魂,半載虛無作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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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成魅闖入了淩素宮中。

裏面結界交疊,甫一進入,便覺各種各樣的力量撲面而來。這些力量很亂,很雜,有道家,有佛家,也有好幾個修道門派的術法。它們都不強,可糾結在一起,還是讓她一陣難受。她暗自捏了個靜心訣,身體好受了些,才重新朝屋裏走去。

它們都是隸屬人間的術法,可在它們中間,混著一道似有若無的妖氣,很淡,卻很堅韌,與大火那日三皇子偏院中的妖氣重合,單只它一道,就足以亂人心神,將人困於其中。

想來……空木的異樣,應是這妖物在從中作梗。

兀自思索著,人已到了屋中。屋裏各方力量更強,她被沖擊得狠狠一晃,還來不及穩住身形,旁邊就已竄出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扶住了她身子。

“你還好吧?”是空木的聲音。

她穩住身子,果然見空木站在她身側。他仍是一身月牙白的錦袍,也仍是黝黑深邃的眼。與她之前見的他並沒有什麽兩樣,也並沒有陽止說的紅目暗瞳。

她搖搖頭:“我沒事!”

旁邊人一笑:“我還以為……這一次,你會真的棄我而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開玩笑的語氣,卻聽得宣成魅心裏難耐非常。自進宮以來,他就沒一日好過,第一日負了傷,第二日被妖氣裹住心脈,緊接著又差點被火燒成灰。她好不容易將他救回來,他卻又坐實了妖物之說,恐怕此時,外面人已在想方設法要除掉他們了吧?

“呵……是啊!我倒是想棄你而去……”努力掩飾住鼻間酸澀,“可惜我那迂腐的師父,非說你劫還未解,我若不回來,他便要打斷我的腿,我能有什麽辦法?”

“你這一說……”空木放開扶著她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旋了一圈,“我倒想起來了,以前我師父也給我算過,說我十八歲這年會有大劫……如今我剛好十八,莫非……我的劫當真來了?”那一眼似調侃,又極意味深長,一雙眼滴溜溜地,仿佛在說:我看你要怎麽圓。

宣成魅抽抽嘴角。

這樣能說會道,想必,是身體沒什麽大礙了吧!誠然,這劫數一事,確然是她瞎扯的,為的不過是有理由能留在他身邊,以便她在合適的時候拿回她要的東西。可真要說起來,也算不上是撒謊,畢竟他最初的命理書上,確然有一道情劫來著。

這一日的淩素宮,蓮妖也在。

與在三皇子偏院中時一樣,蓮妖聽說了淩素宮發生的事,擔心殷桓會對空木不利,所以不顧自身安危來此照顧於他。她來的時候他還只是行徑異常,在旁守了數日,忽然有一天,他行至院中,目光燒成火紅色,而後他整個人都燃成了一團靛藍色的火。

她不知發生了何事,勉力想要攔他,可他似不認識她一般,只一擡手,就將她打出了老遠。緊接著,一道光柱沖天而起,他整個人隨著光柱上升,越到上頭,他手中的光劍愈發清晰。

那是他執劍對殷桓的那一日,也是他徹徹底底被宮中眾人當成妖物的一日。他傷了很多人,包括拼死護著他的蓮妖。

說這些時,蓮妖唯唯諾諾地不敢靠近,宣成魅則與空木一同坐在桌邊。這整件事,在回凡間時,陽止已細細說過一次,所以,宣成魅能想象到那日的慘烈,只是,她沒有想到,這蓮妖對空木竟忠誠至此。

——她已因他傷過那麽多回,可一直到今日,她都還替他擋著種種陣法,饒是自己身已傷,力已竭,也從來沒有過放棄。若是沒有她,他根本熬不過那場大火,也不可能在每日的術法攻擊下活到今日。

心中陡生出心疼,宣成魅招手讓蓮妖過來,蓮妖依著墻角不敢動,她嘆口氣,對空木道:“我說……人家為你犧牲這麽多,你就沒什麽表示麽?”

這次她匆匆從地府趕來,為的是解空木此時之危。可事實上,他也實在沒什麽危險,最多就是每日活在這橫七豎八亂竄的術法之中,沒有自由,且偶爾會疼。

起碼目前,看他的臉色,確然沒有什麽不妥。倒是蓮妖,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無力,甚至比那日大火之後,還要虛弱一些。

“你們說的這些……”空木蹙起眉,面上全然沒了剛剛的調侃意味。他極少有這樣凝重的表情,也是此刻,宣成魅才看出他的虛弱來,“我隱約知道一些,可具體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

她到底是錯了。

她單以為他表面看不出什麽,身子就已無大礙,可陽止明明說過的,那日空木執劍對殷桓以後,就暈過去了沒有再醒來,而今他雖醒了,可中間的這段時日,殷桓每日都會派人前來。一個凡人,被那麽多道術法所傷,又如何能安然無恙。

思及此,她將手中茶放下,以極快的速度閃到空木身邊,趁他未反應過來之時,將手放在了他的脈搏上。

他好好活著,可他的脈象,卻虛弱得仿佛沒有!且從這幾不可聞的脈象上來看,他的五臟皆已有所損傷,就連心口,都有很明顯的裂痕!

“怎……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然空木卻臉色雖重,可面上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似早就料到一般。輕拂開她,用更淡的聲音道:“你不必擔心……我沒事!”

這感覺……終與那日夏淺霜的幻境之中,他的靈魂給她的感覺重合。可是明明,他們的性格,本是截然不同的!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反扣住他手腕,似威脅,卻又似關懷,“為什麽你醒來後會一反常態,又為什麽會忽然對殷桓起殺心,告訴我,為什麽!”

“我說過了……”空木望向她,他的眸深如海,可他的臉,卻在這一瞬現出蒼白來。他將手圈在唇邊咳了一聲,才緩緩道,“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

“怎麽會?”她難以置信。

他卻又道:“我唯一記得的是,那日在三皇子宮中受了傷,你聽到了消息,專程從玉憐軒趕來看我,之後我便睡了!”頓了頓,“這一覺,就睡到了今日……這中間過了多久,發生了多少事情,我都一概不知!”

是了,那時她與他調侃過兩句,在那之後,他就被妖氣覆了心脈,後面是漫長的昏迷,一直到今日。期間這麽長時間,只有行為異常的那幾日,他才醒著。

“不……”她忽然想起來,她離開時他還未醒,今日回來,也無人知會於他,那他又是如何知道她離開過一段時日,又因何會說,這一次,她會真的棄他而去?“不對……既然你什麽都不記得,那你怎麽知道,我離開過?”

“我也不知……”面前人回,“我只記得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什麽都沒有,可後來忽然有一天,裏面出現了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他說你走了,還說,你擔心我再也醒不過來,所以已經不打算再回來了!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我總有一種感覺,他不會騙我!”

他將她望著,面容清淡得看不出情緒,可眉梢眼角,依稀露著哀愁之色,和恍恍惚惚,患得患失的舍不得。

宣成魅知道,他沒有撒謊。

可越是沒有撒謊,事情愈發變得撲朔迷離。她收不回她要找的靈魂,空木的靈魂又與他本人完全剝離,而今宮裏有妖,卻又一直匿在暗處,除了偶爾放出的妖氣,她根本半點都感應不到。還有殷暢,還有三皇子,這所有的事情攪在一起,她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從淩素宮出來,殷桓還守在門口。起了大風,天也已黑透,他的唇角,滲出的那道血痕已凍成冰淩,可他仍是在那兒站著。見她出來,他上前一步,笑道:“憐兒,你可還好?”似白日的那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因空木傷重,又因他是男子,皇宮之中沒有合適他的去處,所以宣成魅並未將他帶出。她讓蓮妖隨她走,她好為她療傷,可蓮妖以“空木大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得時時守著他”為由,堅持要與空木一起留下,任憑她與空木如何勸,她都始終無動於衷。無奈,宣成魅只能在他們身上各自施加一道保護罩,以防他們被屋中橫竄的術法所傷。

所以此時出來,也只有她一人。

她不想與殷桓糾纏,可他堵在門口,她不得不與他糾纏。

“皇上,您還不信麽?”她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亦面無表情道,“我是妖!是您心心念念要除掉的妖啊!”

這話一出,他旁邊的安公公立時縮成一團,以往見到她,他還有些坦然之氣,今日被她用鬼術挾持過一次,他就全沒了骨氣,不光畏畏縮縮著不敢擡頭,就連拿著拂塵的手,都不停地抖著。

對此效果,宣成魅極為滿意。

可偏偏,就是這樣,都沒能嚇到殷桓。

他抹一把嘴角,戚戚然一笑,道:“沒關系!你是人,朕就陪你做人,你是妖,朕也可以陪你做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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