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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心壑欲逢狹路,對峙廳中驗藥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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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時方卻驚叫了一聲:“二老爺!”待上前稍作確定以後,他又急急忙忙道,“小的見過二老爺!”

宣成魅才記起,昨日晚膳時坐薛老爺左手旁的人與他一般無二。那人頓住腳步,卻仍未直起身來,他只是擡起頭,對時方道:“不必多禮!”

他確實是這薛府中的二老爺。

昨日飯桌上,薛老爺對他的介紹最為詳細,貌似是因他有兩個兒子,且那兩個兒子皆已成家,在薛家的財產繼承上很有優勢,幾乎可以說,若是沒人憑空冒出來,薛家產業就已是他囊中之物,所以,他對空木的敵意,也是那一桌人裏最大的。

也難怪宣成魅沒認出他來,昨夜那般咄咄逼人,今日卻這般好說話,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二老爺如此神色匆匆,是要前往何處?”

這問題他當然不會回答,然宣成魅這樣問,也不過是覺得他有些反常,想與他多聊兩句,看能不能瞧出一些什麽來。

“多謝宣姑娘關心,我不過是在府中隨意走走!”

“……”

宣成魅忽然不知下一句該如何接,他這謊話說得毫無水準,簡直是在明目張膽地與她說:我並不想和你聊,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從無人會在散步時端著一個托盤,且在被人撞到時,最先關心的還是托盤上的東西。

好在空木將話接了過去,他輕踱到他身邊,直截了當問道:“可否請問一下二老爺,這盅中裝的,是何物?”大約覺得有些類似審判的語氣,他又笑著解釋道,“二老爺莫誤會,貧僧只是有些好奇,並非有意冒犯!”

他這話說得進退得宜,然那二老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把對空木的敵意都加在了他的語氣裏,極冷凜道:“既無意冒犯,就不必問了吧,這是我的私事,你若執意要問,於我,本身就是一種冒犯!”

這語氣,這風格,和昨夜陰陽怪氣地挑釁空木時如出一轍。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好在空木向來臉皮厚,能屈能伸,從不知“難堪”兩個字怎麽寫。他退到一邊,揚手做了“請”的姿勢,對二老爺道:“二老爺慢走!”

二老爺也未糾纏,他聽空木如此說,當即又低下了頭去,小心翼翼地端著那托盤勾著腰走了。

宣成魅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空木,心覺就算沒了財產繼承這回事,他們倆的梁子應該也已經結下了。然空木卻全未當回事般,對一旁楞著的時方道:“走吧!”

三人繼續往前,途中宣成魅問了下空木對薛老爺和二老爺的看法,他先是很隨意,只說沒什麽好看的,反正在他出家人眼裏,都是俗人一個。宣成魅沈下臉,他才又凝神思索片刻,認真回道:“薛老爺肯定不會簡單,他喚我去,本意應是要讓我還俗的,只是見我態度堅決才沒有提,但我覺得,他不會輕易罷手。至於二老爺……”他默了一瞬,“昨日桌上我就看出來了,他對薛家財產的覬覦心很重,與我說的話幾乎字字帶刃,而且他很聰明,做事也很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幾乎從不感情用——等等!”他忽然停住腳步。

宣成魅亦隨之停下,她詢問地看向他,他神色極為凝重道:“剛剛那條路,是去薛老爺院裏的路吧?”

“是啊,怎麽了?”前面的時方接過了話頭。

宣成魅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與空木幾乎同一時間說道:“薛老爺有危險!”

兩人話一落,便齊齊向回奔去。宣成魅雖會瞬移之術,但光天白日的,旁邊還跟著一個時方,她怎麽著都不該亂用術法,況且,不論那二老爺盅子裏裝的是不是□□,空木能不能及時趕上,那都是他們凡人的命,與她無關。

做鬼差久了,心真的會變得很硬。宣成魅也有惻隱之心,就算明知道人死後會去鬼界,有來生,搞不好還會投個富貴胎,或者平地升了仙,可每到死亡的那一刻,她還是會難受,還是會想救。

只是現在的她,比多年前的她,要坦然了許多。

他們並未走出多遠,所以重回到薛老爺院中,也不過是一盞茶而已。那二老爺果然在那屋中,他的托盤放在了桌上,而薛老爺,則端著一個小碗,正要將它放到自己唇邊。

宣成魅故意放慢了些速度,空木在前兩步沖進去,氣喘籲籲地喊了句:“別喝!”

薛老爺停下動作,他面色微黃,嘴唇有些幹裂,初聽到聲音他很是不悅,可下一刻,他又換上那樣威嚴的表情,問道:“你們怎麽回來了?”

空木自小鍛煉,身體素質並不差,可這一段路跑得太急,他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扶著門框狠狠喘了兩口,方道:“薛……薛老爺……小心一些!”

薛老爺顯然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看著他的目光皆是詢問。

空木已好過了許多,他站直身子,擡步踏進屋裏,指著桌子上的盅道:“二老爺送來的這東西……可能有毒……”

此言話有落地成坑之效,甫一出口,便驚得薛老爺站起了身來。後面時方將將趕上,一聽這話,他直接雙腿一軟撲倒在了地上。只宣成魅相對淡定一些,她斜靠在柱上,佯裝出很累的樣子,卻是將這廳中事一點不落地全看在了眼裏。

“胡說!”二老爺朗聲叫出來,其氣勢恢宏,語音鏗鏘,全然不是他們在路上時遇到的那般,“你這和尚,盡在這兒胡言亂語,小心我上報官府,治你個妖言惑眾之罪!”

然他話落,空木還未回答,座上薛老爺便以更加淩厲的嗓音問道:“老二,你當真……在這藥裏下了毒麽?”

時方之前說過的,最近府裏發生了許多事,老爺時常不得好眠,前幾日夫人又走了,對他多少是個打擊,一來二往地,他就染上了病,這段時日都是靠藥養著,是這兩日才有了些好轉。

“大哥!我沒有!”二老爺回得斬釘截鐵。

可這樣的話,怎麽聽怎麽不值得信,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薛老爺將手中碗遞到他二老爺面前,話說得清淺,可壓迫力卻十足:“既然沒有,今日的藥,你便替我喝了吧!”

“大哥!”二老爺聲如洪鐘,這一聲喊得猶為悲痛,“大哥因何不肯信我,卻去信一個破落寺廟裏來的野和尚?”

“哎哎哎……”空木插進兩人的話裏,大約是“野和尚”這個詞戳中了他的痛處,接下來的話,他便說得很是不友好,“二老爺,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您若沒有下毒,又何須在意薛老爺相信誰?再說了,我與你素來無怨無仇,卻為何要冤枉於你?”

“你你——”他盯著空木“你”了半天,還是轉過去對薛老爺道,“大哥,你我兄弟四十餘載,我又怎麽可能會害你!”

“可我以為……”薛老爺的眼裏無波無瀾,他就那樣站著,便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威嚴感,“空木說得有理,他與你向來沒什麽怨仇,不至於專程回來陷害你!”

“大哥!連您也認為,我會下毒害您麽?”

“二老爺,其實薛老爺怎麽認為並不重要!”在薛老爺回答以前,空木搶先將話截了過去,“既然二老爺說未曾下毒,那這一碗無毒的藥水,二老爺又因何托詞著不敢喝?”

他這邊說著,那邊薛老爺又將那碗,往二老爺面前遞了一遞。

二老爺將它接過,先是哀怨地看了薛老爺一眼,又恨恨地看向空木,咬著牙道:“喝就喝!”頗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感覺。然他這話一出,又忽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空木道,“若我喝了,這藥裏卻沒毒,你當如何自處?”

空木挑唇:“那我空木,便任憑二老爺處置!”

話已至此,算是下了生死狀了,這碗藥,二老爺是不喝也得喝了!他將它擡至唇邊,糾纏著臉色看了它半晌,方才一咬牙,仰起頭將它一飲而盡!

一時之間,廳中毫聲可聞,安靜得只聽得見幾人的呼吸聲,和那藥水入喉的“咕嚕咕嚕”聲。

待整碗藥下了喉,二老爺將碗翻轉過來,裏面一滴藥水緩緩淌到碗的邊緣,墜在那兒搖搖晃晃地,卻怎麽都不落下。而二老爺則筆挺地站在那裏,完全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藥我喝完了,毒呢?”

空木擰起了眉,宣成魅亦生出了不解。

將在路上遇見時,二老爺確實表現得鬼鬼祟祟,他是主子,完全不必勾著腰駝著背連頭都不擡,且若只是一碗普通的藥,他也沒必要將它護得那麽嚴實,就算摔了,他再去倒一碗便好。可事實上,他那會兒卻表現得極為謙卑,除了在言語上秉承著他的一貫風格,其他的諸如說話的語氣,行為,乃至對空木的態度,都與昨日大有不同。

別說當事之人,就連她,在聽空木說他從不感情用事時,第一反應也是,他要在薛老爺把財產處理掉之前,先解決掉薛老爺,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無論如何,這府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阻礙不了他的孩子。

見空木不說話,二老爺將那碗往地上一摔,對著空木厲聲道:“你剛說的話,是不準備兌現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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