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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錦繡真絕色,淡影星波夜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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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木自然不敢再火上澆油,他暗戳戳摸了一下宣成魅的手,確保那黑狗血確實沾在了她皮膚上,方才陪著笑回:“不不不……不是!我學術不精,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宣成魅松開手,那細長而鋒利的指甲也跟著收了回去。今日她這一把火可不小。盡管凡間這些收妖的把戲根本傷不著她,可渾身被潑滿黑狗血,這粘粘糊糊又血腥的感覺實在讓人難受。她又抹一把臉,對面前靠墻喘著粗氣的空木道:“去!給我燒些熱水!”

“哦!”空木立時應聲。許是剛剛宣成魅用力過猛,他的氣仍有些喘不勻。他支起身子,再未說旁的什麽,只一邊捂住胸口,一邊擡步朝廚房挪去。

見他如此聽話,宣成魅的火頓時消了大半。她是鬼差,掌了地府一界,在她眼裏,凡人不過螻蟻,終其一生也不過她的一朝一夕,縱是愚昧一些無知一些也很正常,她也犯不著與他們置氣。所以在人間時,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一樣快。

院中是有石桌的,折騰了這麽久,她已有些乏意,於是走向那方石桌,就著滴血的長裙坐在石凳上。白日她來時,這石桌與石凳皆在小院一側的紫藤樹下,後來空木為了布陣,將它挪到了院中,此時她一擡頭,便能看到天上閃閃爍爍的星星。

她正看著,旁邊忽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緊接著便看到空木到了她面前。她微有些不悅:“又怎麽了?”

空木撩袍坐在她旁邊,不急不緩地回:“我忽然想起來,你一介女流,要我寺中熱水做什麽?”

“自然是洗澡啊,難不成……”宣成魅頗覺無奈,她將帶血的手臂遞到他面前,“我要一直讓這黑狗血留在身上麽?”

“確實不該……”聽她所言,他支著下巴思索片刻,“可禪林寺乃佛門清凈之地,你是女子,如何能在這寺中沐浴?”

宣成魅心沈到了谷底,剛剛熄掉的火苗,也隱隱地燃燒了起來:“那佛可曾教你,遇著女子就要去潑上一桶黑狗血?”

空木認真想了想:“好像沒有!”可他仍是坐著,沒有半點要動的意思。

宣成魅的手已握成了拳,她將它放在桌上,咬著牙道:“所以……你還不快去?”

“可是……”空木眉頭鎖了起來,“佛也不曾教我,要讓一個沾著黑狗血的女子在寺中凈身!”

“你——”宣成魅“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佛難道不曾教你,自己做過的事須自己承擔?”她靠近他一些,“我這渾身的狗血可是你潑的,我不在這兒洗,在哪兒洗?”

她本可以不用洗澡的,無論身上多臟,只需捏一個凈身訣便可,大可不必與他糾纏,可如今,她在凡間,逼不得已偽裝成了一個淺有修行的凡人,最多就只能變換點蛇或者指甲之類的小東西,或者隔空取下物品,像凈身訣這種相對高級的術法,她若在他面前用了,指不定又會被他當做妖物糾纏上幾年。

“可……”這次他倒沒再反駁。他亦站起身來,耳廓處泛起了淺淺的紅意,“可我是男子,你是女子……這深更半夜的……”

“佛祖沒跟你說過麽?”宣成魅聽不下去了,從前她只覺世上書生最為迂腐,而今遇了空木,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和尚迂腐起來,可比書生要強了百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難不成佛祖的話,你也當了耳旁風?”

空木仍有些躊躇。

宣成魅又道:“再說了,你若真怕冒犯了我,到時我在屋裏沐浴,你在院中等著,不就行了?”

他擡起眼來,一雙烏黑的眼珠循著她轉了兩圈,又朝上看看天色,微默一瞬,似乎也未想到好的辦法,他方妥協道:“如此說……倒也可以!”說罷,他覆擡步走向廚房,走時將掌豎在身前,念念有詞地說著“阿彌陀佛”之類的話。

宣成魅站在遠處,恍惚覺得,這一天,比她過去過的數十年都要曲折。

此時已然夜深,山間墨色便更顯沈重一些,偶有輕風拂過,引得樹葉沙沙而響,亦讓頭上星子灑下的光搖搖晃晃。

宣成魅坐回桌邊。她一閑下來就喜歡撐著頭假寐,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她將胳膊肘支在桌上,將手微握成拳托著下巴,腥甜的血味仍舊濃郁,她閉了眼,不著痕跡地用法術閉住自己脈息,聚精會神地想起之後的事情來。

玄冥帝說,他感知到了那個東西,可是不確定,而她又不知它的形態,甚而連它有什麽特征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它會偶爾散發出一些靈力。她若要探查出它是否在空木身上,便需長留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關註他身體裏能量的變化。

他只是個孤兒,一座沒落佛寺中的留守和尚,她宣成魅,又該用怎樣的理由留下來呢?

是失了親友的農家女?可她已在他面前用過了法術,這樣說,只會更容易讓他猜忌。她腦中翻覆幾回,那些普通的身份一一被否決,而今她能說的,只是她已看破紅塵,想要潛心修行,這才千裏迢迢尋來了這禪林寺中。可若如此,他大可以說禪林寺已沒落,不再收受弟子,或者幹脆,讓她去不遠處的尼姑庵中。

思索之間,她眉頭不覺皺了起來。夜風輕柔拂過,她隱約覺得面前罩過來了一片黑影。那黑影離她越來越近,在要觸及面門時,她才終於反應過來。她睜開眼,恰好看到一只修長如玉的手頓在她面前。

“你醒了?”是空木的聲音,他撤回手,一彎淺笑竟將夜景照得溫暖而朦朧。

宣成魅站起身。因思考得太過入神,她全然未註意空木稍覺不自然的臉色,以及他眼底翻覆湧起的清波。

廚房裏升起的炊煙已淡了許多,而另一側的房裏,騰騰的熱氣將屏風的影子都暈成了一團。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問道:“水燒好了?”

空木點頭,而後側身讓她走過。

屋裏果然要暖和許多,宣成魅施術將熱水全倒在浴桶裏,而後走到屏風後面,將身上衣服悉數褪去,將自己浸在了桶裏。此時沒有他人,她又實在受不了那一股子腥味,於是偷偷捏了個凈身訣,勉強熬了半柱香便草草結束了這次沐浴。

她沒有換之前變換出的農家衣服,而是隔空取出她在地府常穿的一套淡紫雲衣。那衣服由天上織女用雲錦織成,袖口與領口處皆勾出了幽蘿錦的形態,腰間以一朝霞為帶,裙上嵌著鳳羽,裙擺處則是一圈白草如霜如霧。

這不是人間的東西,可在決定穿它的一剎那,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而她這件天上有地上無的雲衣,正好可以佐證她的說法。

她打開門。

空木正背對著她盤膝坐在院中,嘴中似還念念有詞,聽到聲音,他停止訟念,起身轉過身來,可將轉到一半,他竟楞在了原地,連看著她的眼神都直了。

——作為魅閣閣主,宣成魅自是有著一副絕好的皮囊,白日為求更真實一些,在變換成農家女時,她故意掩去了些姿容,而今她將沐浴完,正是最明艷動人的時候,她便幹脆借此機會,露出了她最真實的面目。

那空木此時的表情,便像是看到了什麽驚為天人的東西,說不出話,也移不開眼。

她行到他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恍然回過神來,連忙退後幾步,便連眼珠也慌亂得不知安放何處。

宣成魅問:“我好看麽?”

空木一驚,幹脆將頭低了下去:“女施主莫開玩笑,貧僧乃出家之人,如何能評判姑娘的容貌?”

鬧了一天,他倒是第一次喚她施主,也是第一次自稱貧僧。敢情這空木的弱處,竟在“女子”身上。

宣成魅一笑,忽然生出了想捉弄他的心思,遂愈發湊近他一些,甚為暧昧道:“素聞禪林寺中有一空木大師,小女子仰慕許久,還望大師……”她伸手摟住他脖子,“能成全!”

空木的耳朵和臉頓時紅了個通透。他將身子崩得筆直,擡手扯下她的手臂:“這位女施主,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自重!”顯然,宣成魅這若有似無的勾引讓他很是難受,可他這一句話,卻回得不慌不忙,亦不虛不惱,倒還算得個正派的小和尚。

宣成魅便也沒再繼續調弄於他。

半個日夜的相處下來,她大約也摸透了他的性子,他雖常是一個人,可他造詣頗深,對佛也是相當忠誠,就是有時候,會比較固執,換句話說,就是認死理,腦子轉不過彎來。

所以在接下來交待她的來歷時,她一字一句解釋得清清楚楚,大意是說,她師從一位世外高人,前段時間,那高人途徑此處,無意算得這山中人有災劫,遂命她這徒兒前來化劫。在來之前,她在周圍好一番打聽,了解到這山中只這一座禪林寺,而這禪林寺裏只他空木一人,她這才變換出紅蛇,好讓他救她以後,她可以以報恩的名義留在他身邊。為防他不信,她還特意拎著雲衣裙擺在他面前旋了一圈,說這是師父特賜的寶貝,在遇著危險時,可幫他們渡過難關。

以空木的修為,或許看不出這衣服的出處,卻一定能看出它是寶物,有了它,便更給她的話增加了些真實度。

空木在旁靜靜地看她說,等她說完了,他眼中忽閃過一抹促狹,似笑非笑著說:“既是劫數,便讓我自己去化吧,無須勞煩姑娘!”

這情景宣成魅早已設想到,故未等他話落,她立時截斷道:“那可不行,這是師父的命令,我若不聽,他大約會廢了我半生修為!”

空木微瞇起眼。

良久,他忽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話一說完,他便笑了,可這笑不純,宣成魅努力想看清,他卻仰頭往後一倒,躺在地上道:“佛家的修行很是麻煩,你若當真替我化了那劫,我便也不必整日阿彌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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