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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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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四

宋霖在外流浪的近六年裏,熬不下去時,便時常想一想不知遠在哪裏的娘親和弟弟妹妹。

倘若是個弟弟,他可以教他如何成為一個男子漢,如何肩負起男子漢的責任,保護娘親。

倘若是個妹妹,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體貼她,讓她快樂無憂地長大。

直到他瞧見宋如歌,小小的一只,眼睛又大又亮,渾身藏著股不服輸的韌勁。

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上躥下跳無所不能。

起初,宋霖覺得這樣不好,畢竟她是個姑娘家,也曾嘗試著溫聲細語地教導。

而小姑娘只會憂心地望著他:“哥哥,你方才沒有吃飽嗎,你說話聲音怎麽這樣小。”

“……宋如歌!”宋霖惱怒地伸手去抓,她卻已經靈巧地躲開,撒著歡跑出門去了。

宋如歌跑到前面吳家,沖正捏著本《三字經》的吳覺書道:“快看!那就是我哥哥!我真的有哥哥!”

吳覺書看著氣勢洶洶殺過來的少年,縮縮頭不敢說話。

他有時候在院中讀書,常常聽見後面宋家哥哥在大喊宋如歌的名字,每回都是氣急敗壞得緊。

宋家哥哥真是太兇了。

宋霖剎住車,和他大眼瞪小眼,看著躲在桌子後面的小姑娘,氣惱地想著。

他妹妹實在是太頑皮了。

……

對於這個忽然回家來的哥哥,宋如歌起初並沒有太多感受,無非是多了個試圖管教她的人。

何況聽人說,住在隔壁街的二胖倘若做錯了事,每每回家去都少不得被爹一頓打。

宋家哥哥盡管三天兩頭被她氣得跳腳,也頂多數落幾句,消了氣還得去幫忙收拾爛攤子。

宋如歌不知道他是怎樣擺平那些不講理的大人的,只是見他每回都很疲憊地回來,心裏多少有些愧疚。

但老話說,孩童天性最難壓制,盡管有所顧忌,她仍做出來不少令人頭疼的事情。

可若真正計較起來,宋如歌做過最為離經叛道的事,還是十歲那年,躲在牛車座位底下跟著出了縣城。

當就要去參軍的宋霖將她從路邊草叢裏拎出來時,嚇得臉都白了個徹底,呵斥道:“胡鬧!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宋如歌瞪著一雙大眼睛,理直氣壯道:“你把我留在家裏,萬一隔壁二胖帶人欺負我怎麽辦?!”

宋霖望見她微微紅腫的眼皮,一時話都堵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的妹妹頑皮卻勇敢得令人害怕,十歲就敢擅自出逃,給娘親和小竹馬留了筆跡拙稚的書信,陪他遠赴軍營。

宋霖年紀不過十六,只進了訓練營。沒日沒夜地操練演習,日子雖苦,卻格外充盈。

就是在這裏,他結識了摯友溫疏水。

那時宋如歌只能在軍中打打雜,但因為脾性活潑、又穿男裝,少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子。

溫疏水比他們遲來半年,還是個無名小卒,而宋霖由於表現優異,已是一名小隊長。

宋如歌記得,那次隊內比起武來,哥哥打趴了好幾個戰友,正意氣風發,人群中忽走出一名精致漂亮的少年。

盡管穿著冷鐵甲衣,毫無裝飾,那少年卻似乎在烏泱泱人群中發著光。

新來的,又長得這般秀氣,自然沒什麽人看好他。

宋如歌也沒想到,哥哥會被他打敗,被壓在地上無法動彈,最後無奈認輸。

因而起初她是十分討厭溫疏水的,分飯菜時甚至會故意少他一些。

溫疏水似乎也無所謂,他眼裏通常空空如也,也從來不與人交流,整座軍營分明人流如織,他卻如同長滿荊棘的山丘,不靠近別人,也不允許別人靠近。

後來,當昔日冷僻少年成為了人人畏懼三分的大將軍,世人都說他冷漠自大,不近人情。

但在宋如歌看來,都不及最開始的一半。

若非宋霖足夠溫善寬和,能夠再三容忍,後來又有了過命的交情,恐怕二人也無法成為好友。

所以宋如歌一直覺得,在溫疏水二十四歲這年,竟能出現那樣一個純真無邪、又不記仇的小公主,想來就是他多年征戰最大的福報。

……

宋如歌的及笄禮是在軍營中度過的,那會兒宋霖與溫疏水已經在戰場上立過幾次功勞,封賞豐厚,她也早不必打雜,能跟著戰士訓練。

尤其有宋霖親自指導,進步極快,許多普通士卒已不是她的對手。

只是不管怎麽練習,不管有多大的進步,宋霖從不允許她真正地踏上戰場半步。

因而北征出事時,宋如歌並不在兄長身邊。

升任副將之後,宋霖便告假帶著妹妹回家,將母親崔花兒接到京城頤養天年。

彼時那些欺負過孤兒寡母的人,紛紛縮在家裏,竟是面也不敢露。

只有吳家高高興興地出來送行。

宋如歌坐在馬上,掃過一圈,沒有瞧見小竹馬的身影,雖知曉他正在準備秋闈,仍有些失望。

她只前兩三年回來時遇見過吳覺書一次,個頭已比她高了,滿身的書卷氣,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當時便有好幾個小姑娘在遠處偷看。

他家境好,又年紀輕輕中了秀才,正是前途一片光明,是快人人饞的香餑餑。

宋如歌原本還想去京城前見他一面,如此,也不好打攪。

吳家。

吳老爺走進屋內,看到兒子正望著窗外發呆,嘆了口氣。

吳覺書回過神:“走了嗎?”

“走了。”吳老爺道,“你花兒嬸小時候帶過你,如今遷到京城恐怕就不回來了,你……該去送送的。”

吳覺書手指頭摩挲著書卷一角,半晌低低道:“等我秋闈中了舉,我再……”

吳老爺知道,上一次鄉試落榜,給兒子的打擊很大,此次不敢相見,恐怕也有這層原因在。

只是世事變幻無常,倘若一時畏縮,就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了。

吳覺書卻只是想著,待明年秋天中了舉人,再隔一年正好進京赴春闈,說到底,不過兩年而已。

他便又重新充滿動力,拿起半天沒有翻動過的書卷,認真研讀起來。

……

初到京城,一切都如此陌生。

盡管宋如歌已經算是不怕生的,可望見這車水馬龍的繁華長街,仍是楞了神。

放在家鄉,副將已是天大的官職,但在富貴如雲的京城,竟顯得如此不值一提。

更何況在京中多是書香門第的貴女千金,她一個野生野長的姑娘,便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宋如歌知道自己的脾性習慣不受待見,因而日常打交道,許多事能避開則避開,實在躲不開的,也只能硬著頭皮應付。

但不得不說,京城環境舒適,大夫醫術也了得,崔花兒住到京城後,除了有些不習慣,身體倒是調養得越來越好,面色隱隱泛著紅光。

第一次見到那位太子殿下,是在大公主府的花園裏。

大公主蘇瑯兒是個七竅玲瓏的聰慧女子。

大約是見她獨自一人,看著孤單,便招她去聊天,聊到平日愛好上。

宋如歌穿著層疊的衣裙,望見大公主的侍女佩劍,手癢難耐。

原是舞給大公主看的,但她久未提劍,逐漸沈迷其中,等收劍停下,便見周遭的貴女們一個個面色古怪。

她們中也有人學過三拳兩腿,偶爾舞劍助興,但絕不是這般誇張的姿態,那劍刃破空聲如裂帛,仿佛真是殺人劍。

宋如歌倒是盡興,若非衣裙礙事,劍招還能更流暢些。

一轉身,卻見大公主身邊多了個面容冷峻的男人深色衣袍下身軀高大強健,一眼便看出也是習過武的。

其餘貴女紛紛拿手帕或團扇遮遮掩掩,卻又忍不住含羞帶怯地望過去。

宋如歌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那人半晌吐出兩個字:“不錯。”

語氣之冷淡,很難不讓人覺得在敷衍。

宋如歌倒不甚在意,將劍還給侍女,還笑著同她調侃了兩句劍太輕。

等出了公主府,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能大搖大擺出現在大公主府的男人……

那人便是北晉皇太子蘇漣。

……

沒兩年,北征前鋒部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朝野震驚。

宋如歌已經想不起來當時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接受這個消息,只覺得如做夢一般,渾渾噩噩、不敢相信。

直到北征軍班師回朝,溫疏水帶著宋霖的骸骨,跪在崔花兒面前,她的腦子都如同一團漿糊。

她還等著哥哥回來,同他說道說道京城裏的這些破事呢。

她還等著哥哥回來,好教她最新的劍招。

去年訂的那門親事,她也不喜歡……

她顫抖著手,去揭屍骸上的白布,卻被跪在地上的人一把拉住:“如歌……”

宋如歌臉色蒼白,一屁股坐在溫疏水面前,嚎啕大哭。

從三歲揍哭隔壁二胖起,她再也沒有哭成這樣過。

她五歲時擁有了哥哥,可短短十二年,上天又將他收了回去。

她再也沒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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