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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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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這一覺睡了近半個時辰,屋裏只有向雲守著,其他宮人都到外頭去了。

蘇蕉兒揉著眼睛坐起來,才發覺不僅床鋪比雲安殿硬些,周遭的環境更是完全陌生。

向雲上前來,替她整理衣裳和頭發,邊解釋:“這是將軍府裏的客房。”

蘇蕉兒印象裏自己還在和溫將軍下棋呢,也不知睡了多久,忙問:“什麽時辰了?”

向雲道:“小千歲放心,離太子殿下進城還有半個多時辰,現在過去時間上是綽綽有餘的。”

她這才松了口氣,瞥見不遠處的架子上擺了幾排整整齊齊的書,只是看不見書名。

這整間屋子的布局擺設都如同整座將軍府一樣簡潔大方,因而那座鑲金的梳妝臺便格外顯眼。

日光又從窗口斜照進來,照得那幾只匣子裏的珠寶光彩奪目。

溫疏水沒有女性長輩或同輩姐妹,府裏來過這麽幾次,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格格不入的東西。

註意到她的目光,向雲想了想道:“奴婢聽見,這屋子的主人叫如歌,想來就是那位宋如歌姑娘吧。”

蘇蕉兒探究地看向她。

向雲原本一心在宮裏侍奉,本身也不大出宮,對宮外這些重臣府邸裏的事也只是略知一二。

“溫將軍父母早亡,十六歲只身上戰場,鐵血八年,爭得功勳累累。若說有什麽人是真正被他記掛在心的,無非那些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或者說異姓兄弟。”

她等了等,估摸蘇蕉兒已經消化明白,才繼續道:“其中感情最深厚的一位,當屬八年前便同他一起參軍的副將宋霖,二人情同手足。”

“只可惜戰場上刀劍無眼,前年秋天,聶家嶺一役,宋霖所率領的前鋒部隊遭敵軍埋伏,全軍覆沒。”

那是北征的最後一戰,雖然依舊是溫疏水所統領的北晉軍大獲全勝,但對他個人而言,卻是格外的慘烈沈痛。

誰也沒想到,北征如此摧枯拉朽之勢,竟會在最後關頭被狠狠一口咬中痛處。

“北征結束以後,溫將軍帶著摯友骸骨班師回朝,陛下憐其痛楚,令他安心在京養病。”

溫疏水這些年來南征北戰、平叛剿匪,功績累作高臺,民心所向,早已有了不可撼動的地位。

但這一次卻是他休養生息最長久的一次,一晃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向雲忍不住想,倘若是前兩年,南梁想以兩座城換小千歲遠嫁,恐怕還得問問溫大將軍答不答應。

“那溫將軍一定很難過。”蘇蕉兒嘆了口氣,雖說她沒有什麽朋友,但這種痛苦亦是能想象出來的。

“而那位副將宋霖宋將軍,家裏還有一個親妹妹,叫作宋如歌。這些年因著兄長的關系,和溫將軍也多有來往,”

向雲環視四周,這屋子到底只是一間客房,並非那宋姑娘自己的閨房,看不出太多東西。

蘇蕉兒捏著手指,反而更能體會那位宋妹妹的心情,畢竟她也有哥哥的。

她嘆道:“宋姑娘好可憐。”

宋如歌固然不幸,但好在雙親健在,又有溫疏水照拂,日子過得倒不比一些貴女千金差。

向雲無奈,若是旁人聽到這裏,心裏總歸會對這位宋姑娘的存在生出芥蒂,也就是她家小千歲思維簡單純稚,不會多想。

倒讓人好奇,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嘴上說的要和溫將軍定親是怎麽一回事。

“好了。”向雲道,“也該去向溫將軍道別了。”

溫疏水正在書房,原本向雲只打算讓劉管事進去告知一聲,誰知蘇蕉兒已經率先敲了門,得到應允後,便高高興興進門去了。

案上隨意堆著很多書,他是武將,也不愛鉆研什麽四書五經,因而都是些兵法和劍式圖冊之類。

蘇蕉兒湊到他邊上,望見他手裏的那卷都是字,不由頭暈眼花,反被桌上攤開的一本圖冊吸引了註意力。

“呀。”她指著書頁上兩個拿劍的白描小人,“溫將軍,你和我看一樣的書呢。”

她也喜歡看圖畫多的書!

溫疏水掀起眼皮掃一眼,一本教人如何拆解劍招的圖冊,圖畫多,自然生動有趣。

他玩味道:“哦?那小千歲當真是涉獵廣泛。”

蘇蕉兒抿唇一笑,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指得意地在紙上畫圈:“不過我書裏的小人不拿劍哦。”

雲安殿裏養了數個畫師,每日專門產出各類圖冊供她消遣娛樂,可以說每本都是獨一無二的。

淡淡的甜香飄過來,餘光瞥見她正勾著書一頁頁地翻過去,溫疏水問:“小千歲,太子殿下不接了?”

蘇蕉兒一驚,趕緊放下書:“接的,接的,我來就是同你說一聲,我要走啦。”

“嗯,這書喜歡就拿去吧。”

蘇蕉兒頓時如獲至寶,把書往懷裏一抱,開心道:“好,那我過幾日再來還你。”

車夫駕著馬車在府外等待,南城門離這裏隔著幾條街,過去大約要花小半個時辰。

“我都三個多月沒有見過皇兄了。”蘇蕉兒勾著指頭算了算,不過這倒不算最久的一次,蘇漣十七歲正式入朝,此後便一天天忙碌起來。

起初為防有人不服氣,他主動請纓,離京辦了幾次差,最久一次長達半年,回來人瘦了一圈,精氣神倒一直很好,氣度也更沈穩。

祿安帝只有兩個兒子,除了蘇漣,還有楚貴妃膝下的二皇子蘇玨,今年十六,比蘇漣小了七歲。

本是青春洋溢的年紀,卻對誰都擺著一張陰郁譏諷的臉。

總之,楚貴妃的淑月宮,從上到下竟沒一個好相處的人。

到城門口,宮人到前方探路去了,蘇蕉兒仍坐在馬車裏,不好隨意下去,只能撩開側簾,興致勃勃地望著外頭來往的街景。

城門處人來人往,客流量不遜色於京中幾條主街道,因而擺攤叫賣者甚多,十分熱鬧。

才走過去一大串冰糖葫蘆,又推來一輛糖畫小車,四五個孩童一擁而上,嘰嘰喳喳地同那攤主說話。

眼看著那攤主將一勺糖畫成了只公雞模樣,蘇蕉兒都看呆了。

若非不方便下去,她肯定也要讓老板畫一只兔子給她!

“是你。”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略帶驚喜的男聲,楚識寧轉頭對朋友說了句,邁步走過來。

楚識寧生得溫潤端正,任誰見了也忘不了,蘇蕉兒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記起來:“楚。”

楚識寧自認是個克制守禮的人,卻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籠罩的日光褪去,眼前的姑娘再不是那般聖潔不可褻瀆的模樣,微微鼓起的臉頰更多出幾分稚氣可愛,討人喜歡。

她似乎盯著不遠處的糖畫小攤,泛著水光的明亮眸子輕輕眨了一下。

楚識寧的心也跟著輕輕顫動一下:“在下楚識寧,敢問姑娘芳名?”

說句自大的話,京城裏少有人不知道他,這姑娘想必入京不久。

蘇蕉兒搖搖頭,是不會告訴他的。

不遠處,幾個孩童舉著形態各異的糖畫蹦蹦跳跳,她留戀地看一眼,就要放下側簾。

楚識寧靈機一動:“稍等。”

說著快步走向攤子,想要買一個糖人,可等攤主問起要什麽形狀,他才楞住,想到那姑娘對著日光吹蒲公英的模樣,半晌道:“畫一朵花吧。”

攤主的手藝極好,花型飽滿,糖色金黃,薄薄地透出日光。

蘇蕉兒果然直勾勾地盯著,楚識寧微微一笑,遞到她眼前,溫聲道:“可以告訴我名字了嗎?”

蘇蕉兒手指都動了,又遲疑地收回。

雖說不是兔子,可她還是很喜歡的,不過……

僵持片刻,楚識寧先敗下陣來,無奈道:“罷了,不願意說便不說。”

說著,仍將糖畫送給她:“拿著吧,又不是什麽貴重東西。”

蘇蕉兒終於接過來,只是想著母後教她要禮尚往來,慢慢道:“你等一下。”

馬車裏備著點心瓜果,還有便於存放的堅果和糖。

她隨手一抓,是兩顆花生和一顆紅棗兒,伸著手軟軟道:“喏,給你吃。”

楚識寧的手大許多,花生和紅棗兒一落上去,頓時顯得小巧。

他一怔,再望向那張單純無邪的臉,忽然明白,這姑娘似乎有些特殊。

蘇蕉兒放下簾子,只剩他在原地發呆。

良久,楚識寧才回過神,去尋自己的朋友。

馬車裏,蘇蕉兒舉著糖畫看了許久,也不舍得吃一口。直到向雲掀開簾子,糖畫仍是完整的模樣。

方才楚識寧走近馬車,她自然註意到了,不過皇後娘娘說過,在宮外,一切只要小千歲安全高興,做什麽都隨她去,向雲便沒有上前阻攔。

出行的馬車裝扮得與一般官宦家的女眷出行沒有什麽不同,那位楚公子不知看出來沒有。

“太子殿下來了。”

蘇蕉兒眼前一亮,順著撩開的車簾一看,果然見門口處進來一行風塵仆仆的人。

為首的男子身披玄色披風,騎著高大的黑色駿馬,走近時,利落地翻身下來。

生得劍眉星目,氣勢沈凝,只是沒什麽表情,叫人望而生畏。

蘇漣靠近馬車,從側邊將簾子挑開,眉眼稍柔和了些,嗓音低沈:“蕉兒。”

蘇蕉兒探出頭,待真切地瞧見兄長,便好似沐浴日光的花兒一樣綻開笑容:“哥哥,我在這裏哦。”

蘇漣捏捏她的臉頰,語氣如寒冰融化一般,笑道:“進去坐好,晚些回宮再說。”

蘇蕉兒便乖乖放下簾子。

蘇漣掃一眼身後偷偷張望的下屬,冷聲:“好看嗎?”

那下屬是此次出京辦差新招進來的人,辦事能力還不錯,只是恐怕不了解自己主子有多看重這個妹妹。

身邊的人捏了他一把,那下屬也算機靈,忙低下頭:“屬下唐突,殿下恕罪。”

等蘇漣走開,身邊的同僚才語重心長地提醒新人:“你如今跟著殿下回京,什麽都好說,畢竟殿下雖待人冷淡一些,卻不是個刻薄的性子。唯獨不要得罪二位公主,尤其是小千歲。”

“對對。”其他人附和,“也別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你方才再多看幾眼,殿下恐怕要把你抓去打一頓了。”

那下屬頓時心有戚戚然:“多謝諸位提醒,謹記,謹記。”

另一邊,蘇漣看向某處:“許久不見。”

許盛竹行過禮:“見過殿下。”

二人年紀差得不大,又從小就有來往,因而關系不錯。

此次蘇漣回京,他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也看到了小千歲身邊的大宮女向雲,只是不方便貿然上前。

寒暄片刻,蘇漣忽然問:“上次來信中,你提到蕉兒到八角亭送糕點的事?”

許盛竹微微一楞,書信篇幅不短,糕點不過粗略帶過,沒想到他記住了。

不過想到他對小千歲的愛護程度,便也不足為奇。

許盛竹點點頭:“是,糕點姝兒收下了,總問我回什麽禮好,便多嘴在信裏問了一句小千歲的喜好。”

前因後果他在信裏也大致提了,否則萬一太子殿下懷疑他別有居心,那可真是冤枉。

蘇漣目光微沈,冷冷問:“你說她還送了糕點給誰?溫疏水?”

許盛竹:“……嗯。”

蘇漣緊抿薄唇,重新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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