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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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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雲華宮,正殿內入目可見一頂雕花鎏金的四角香爐,蘇合香的氣味緩緩溢出,沁人心脾。

蕭玥繞過珠簾,雖早就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裏頭的陣仗訝了一瞬。

居然連太後也在?

她上前行禮道:“見過皇祖母,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四姐姐,五姐姐。”

眾人一齊望了過來。

坐在太師椅上,神色端莊,滿頭華發的那位,便是聖上的生母——竇太後。旁邊另一位宮裝麗人,乃是五公主蕭琦的母妃——沈淑妃,同時也是姚貴妃的表妹。

至於坐在床頭的年輕女子,乃姚貴妃所出,當朝四公主蕭珍。

蕭珍是一位清冷美人,旁人都道她有才識、脾性佳,是這宮裏最受矚目的公主。

雖說她一向和氣待人,不會主動找蕭玥麻煩,比起嬌縱張揚的蕭琦來說,確實沒那麽讓人頭疼。可有句話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蕭玥終究還是要多留一個心眼的。

更何況,她與蕭珍還差點成為“情敵”,只不過這件事,蕭珍並不知情罷了。

姚貴妃靠臥在床,烏黑長發隨意綰在腦後,面色有些蒼白,確是一副病容。

她虛弱且溫和道:“小六來了啊,本不想讓皇上,派人去打攪你的,但本宮想著,你被禁足,正好出來走走,也便沒有阻攔了。”

說完,她還以帕掩唇輕咳了幾聲,坐在旁邊的蕭珍連忙去撫順她的背。

這般為人處世的姿態,不知情的人見了,怕是都以為她是賢妻良母、好心腸。

可蕭玥深知,此人不過就是每時每刻都在演戲罷了。

她壓住內心的憎惡,上前一步,面露擔憂道:“娘娘昨夜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如此呢?”

“娘娘執掌六宮,本就操勞,昨兒夜裏怕是在宮宴上受了寒,不過,這都是小事兒。”

蕭琦慣是個愛接話的,說話之時,還不忘用目光攫著她,“封太醫說啊,娘娘這是邪氣入體。”

“邪氣入體?”蕭玥故作驚訝地睜大了眸子,“這是何意?”

蕭琦白了她一眼,“何意?還不就是妹妹你那清歡殿裏,不幹凈唄。”

此話一出,幾人的目光又紛紛投向蕭玥,尤其是竇太後,連手中的養生茶都喝得不太順暢了。

她身為太後,親來探望一個貴妃,可不就是因著這邪門之事。

見狀,沈淑妃接續道:“你昨日偷跑出宮,挨了打,這夜裏,李淑妃就給表姐托夢,說讓她多幫襯你些。”

“而表姐夢醒之後,便出了一聲冷汗,緊接著,就病倒了。”

原來是這麽個“邪氣入體”法啊,蕭玥心中了然,卻忍不住想笑——

除了常年吃齋念佛、敬奉鬼神的竇太後,她自是沒想到連其他人也會相信這般說辭。

醫書雲雲,她還是讀過些許的,那封太醫身為醫者,卻診斷出“邪氣”一說,保不準早就被姚貴妃收買了。

她心中如是忖度,卻面上不顯,只是低頭道:“是玥兒的錯,玥兒再也不敢了,有勞娘娘費心了。”

這時,一直坐著沒說話的竇太後喝完了養生茶,突然開口:“這天寒地凍的,你就穿成這樣?”

她並不是個偏心的長輩,對每個人的態度都差不多,方才蕭玥一走近,她就註意到這丫頭臉頰紅、鼻尖紅的,定是被凍著的了。

聞言,蕭玥連忙轉向她道:“回皇祖母,一時著急出門,便忘了。”

少女的神色尤為恭謹,心下卻是一暖,這深宮裏頭,人性涼薄,能予她真心之人,寥寥無幾。

想必也是因著年少時,曾跟隨對方去大相國寺住過兩年,彼此之間的關系才不算疏遠。

她這廂正感懷著,竇太後又緩言開口:“身為公主,偷跑出宮,你也確實是沒規矩。”

蕭玥低下頭,心甘情願等著挨訓。

可對方卻話鋒一轉:“哀家原本過兩日,便要啟程去大相國寺,但哀家這身子骨,是愈發經不起折騰了。”

“不如這樣吧,今年就由你,替哀家去大相國寺修行兩月,以示懲戒吧。”

蕭玥詫異擡頭,正對上竇太後神色認真的眼睛。

她不敢有何異議,連忙應聲:“玥兒領命。”

可藏於袖中的手指卻已暗暗攥緊。

……

竇太後將蕭玥安置到大相國寺去,委實出乎大家的意料。

而這吃齋念佛之事畢竟清苦,落在蕭琦之類的人眼中,又算是一件可以幸災樂禍的事情了。

在宮人們看來,這清歡殿內,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蕭玥垂頭喪氣地回到寢室,站在房內轉了一圈,楞是將四個角都看得明明白白。

邪氣?哪兒來的邪氣?

就因為她的母妃、她剛誕世的親弟弟都死在這間屋子裏,所以邪門是麽?

蕭玥淒清一笑,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竇太後最忌諱鬼神一事,眼下將她扔到佛祖面前去受凈化,保不準還會找方丈來“超度”這間清歡殿。

她暗暗咬牙,只恨姚貴妃演這樣一出委實太可惡了些。

離宮兩月,那她與楊軒之間還有可能麽?

直到晡時,蕭玥都未再踏出房門,此時日頭已經向西斜,露茴進門之時,只見擺在桌上的午膳,依舊只動了幾口。

她憂心忡忡地朝裏間望了去。

那頭少女手中捏著針線,神色十分認真,似是在繡著什麽東西。

露茴走進去,趁著替她換茶水的空檔借機瞟了眼。

繡撐箍著一面月牙白色的錦緞,其上繡有玄色編織線,呈現出一個即將完工的字。

露茴看出了繡的是何字之後,頓時心下了然,公主與將軍昨兒夜裏發生的事,她也是知道個大概的。

如此,她便沒再打擾,悄聲退了出去,只暗自祈禱:這楊將軍,可千萬別丟下公主不管啊。

……

禁衛正司,詔獄內,拾級而下的地牢幽深廣闊,油燈高懸,投下慘黃光影。

潮濕的氣息伴著血腥味四散彌漫,一路鋪陳到男人腳下。

楊軒神色淡漠,只大步流星撫劍前行,身後跟著幾名親信。

審訊室,入眼可見滿墻刑具,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冷光。

刑架上綁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身上血跡斑斑,破敗不堪。

本以為他低垂下頭是昏死了過去,誰知,當腳步聲靠近時,此人竟艱難地擡起了頭。

緊接著,他看到了熟悉的狼頭紋飾,一雙眸子登時漫上狠戾血色。

楊軒睥睨著他,眼底嘲諷之意盡顯,昔日的金甲羽林衛,如今卻成了階下囚,可悲,且可笑。

“還是不肯說。”

男人冷肅的聲音驀然響起,偏頭看他。

“你出賣羽林衛情報,這是竊取朝廷機密,可若是對方再倒賣給敵軍,那便是通敵賣國。”

楊軒緩步靠近,“就算誅你九族,都不夠贖罪,你可明白?”

那人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似是毫無懼意,“要殺要剮,都給個痛快的,別在這……啊——。”

他話未說完,痛呼聲霎時溢出,卻又刻意壓制。

楊軒最不喜這種狂傲的神色,死到臨頭了,還不知天高地厚。

如若不是他早已識破,及時派人阻攔,只怕整個禁衛正司,如今都不得安寧了!

男人避開要害,將手中彎刀又送進一寸,暗紅鮮血滴答落下浸濕地面。

“雷鳴,本將軍知道你不怕死,但我就是好奇,到底是甚麽人,能夠收買你?”他聲音凜冽,夾帶慍怒。

一支精英隊伍裏出了叛徒,這才是楊軒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雷鳴是個骨頭硬的,痛得面色慘白,額角冒汗,竟還能笑得出來。

“呸——”他面目猙獰,一口血噴在楊軒臉上,“誰都可以,就你不行。”

秦遠見狀,不由皺眉,連忙上前遞上帕子。

楊軒直起身,接過帕子,雖是慢條斯理地擦拭,可身上的殺伐之氣卻愈發強烈。

看守的獄卒僅瞧著他的背影,便覺威壓深重,只怕將軍下一秒便會結果掉那人的性命。

可只有秦遠這些人知道,將軍定是又想起了某些陳年舊事。

楊軒眸色幽暗,同雷鳴對視時,仿若冰與火的無聲交戰,彼此的情緒都在肆意生長。

良久,他撂下帕子,轉身走出了門。

然剛行出沒多遠,便聽見裏頭那人聲音嘶啞,似是用盡全身力氣,扯著嗓子高喊出聲——

“楊軒,你冷血無情,不擇手段,狄青在等著你呢,你早晚有一天會下地獄的!”

說完,竟還大笑了起來。

楊軒並未回頭,雙拳暗自收緊,僅停頓了少頃,便快步離去。

出了詔獄,已過戌初,頭頂飄起了小雨,天際濃雲密布,月色黯淡無光。

秦遠緊跟在楊軒身後,面色也有幾分難看,不禁冷嘲:“他以為狄青將他視為兄弟,殊不知,自己只是別人的一條狗。”

跟著將軍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將軍的為人,他最清楚。

那狄青曾也是金甲羽林衛中的一員,其能力與楊軒不分伯仲,可一年前,在晉升考核中不幸殉職。

楊軒當時完全有能力救他,但他沒出手,狄青身亡,這禁軍統領一職也自然而然落在了楊軒身上。

可也正因此,流言四起,旁人都說他不顧兄弟情誼,為了權勢心狠手辣,而在雷鳴心中,說不定還以為狄青是遭了他的暗算。

可實際上呢?

男人走在前頭,一直沒說話,秦遠快步上前,與他齊肩,“將軍,您為何不把當年的事說出來?”

突然聞此,楊軒頓住腳步,衣擺落在夜色裏,沈靜如墨。

片刻後,他才淡聲道:“狄青當年做得滴水不漏,並未留下證據,說出來,有多少人會信?”

他側首瞥去,“清者自清,沒必要。”

旁人說他對多年同袍見死不救,殊不知,在金甲羽林衛選拔的那一年,狄青就已經對他下了死手。

那年楊軒十七歲,在執行任務途中被刻意引入埋伏圈內,如若不是他運氣好,逃至大相國寺內躲過一劫,只怕早已葬身山野。

他曾經是如此地信任狄青,可此人卻想殺他,難道他還要以德報怨不成?

庭院內空曠岑寂,夜風夾雜著雨絲吹得冷冽,一如他此刻冰涼的心,男人擡頭望天,忽又想起了什麽事。

他看向秦遠,眼神意味深長。

後者不明所以,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才猛然反應過來。

“哦,那個,將軍,屬下打聽到了,今日在雲華宮,太後將六公主打發到大相國寺去了。”

大相國寺?

楊軒眸色略微一沈,旋即道:“好,我知道了。”

話音甫落,他擡腳就朝府門外走去。

“誒——,將軍,”秦遠在身後喚他,“咱畢竟剛從詔獄出來,您要不換身衣裳再去?”

男人回頭,只見他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本將軍要去哪兒?”

聲音冷厲,目光凜冽,一齊投了過來,似乎是想將他紮穿。

秦遠趕忙收斂神色,卻仍舊不怕死道:“沒有,春宵一刻值千金,將軍,您快走。”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滿臉肅正之氣。

楊軒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沈默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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