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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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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長一短的戰鼓響起,廚房裏的人本來都還在嘻嘻哈哈,但是半分鐘之後終於反應過來。那老鼓真正敲打起來,震耳欲聾,廚房房頂上兩只慵懶的鳥雀被震得撲騰起來,把房頂的瓦片都掃到地上摔得霹靂巴拉響。廚房的人這才放下手中的東西,匆匆往集合處跑。二廚把鏟子丟到鍋裏,撩起衣角使勁擦了擦自己的兩雙大油手。她沖出門看見同伴們都往山谷中央去了,還有一些人已經在往狐林口沖。外族來犯,二廚站在原地兩秒,然後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撒腿就朝另一個方向跑。

二廚油膩的頭發蓬亂的在風中飛舞,她穿過是幾棵大樹,跑上一個斜坡,又竄進那長長的廊亭。由於她跑得很快,等她到達客房的時候,蓬亂的頭發已經被風梳理的平順光滑。

餘連沙正站在客房外面,不少人來來回回打這裏奔跑經過。餘連沙揪住一個就問一句:“出什麽事了?出什麽事了?”可是人人都慌慌張張的,根本沒功夫理他。

二廚抹了把汗,沖過去啪嗒一掌拍到餘連沙肩上:“出什麽事了!外族來犯!一定是天根湖。”她抓住連沙的手:“快跟我走!”

“等等!”連沙聽完皺起眉頭:“陳予玲還關在尾峰吧?”

“哎呀,你能做什麽?肖雲一定會去救她的。別管了!”

“那你帶我去哪?”

“尾峰背面有山洞,那是琉璃的武器庫和藏寶庫,我帶你去那裏躲躲。”

餘連沙住的客房剛好位於首峰之下,要盡快去尾峰,有條久無人行的小道可以抄。那條小道陡直,與蜿蜒平順的崖道方向一致。但它沒有沿著崖壁而走,而是橫跨過首峰要道,插入淺谷,然後直上尾峰。那條小道掩藏在林間,陡峭濕滑,已被棄用多年,雜草叢生。這條路難走,但可以節約不少時間。二廚帶著餘連沙咯噔咯噔下了一溜臺階,踩過碧綠的青苔就竄進了那條小道。

此時琉璃族中兩大精銳戰團基本都已集結完畢。一個戰團是由族長仙寶親率的族團,另一個是由魏大護法率領的護法團。仙寶的族團,以及大多數還有戰鬥力的族人,率先備齊武裝,已經聚集於護林口。魏護法的護法團卻並沒有到齊。魏大護法對自己的人各有安排,其中最核心的十人,沒有趕到狐林口去備戰,反而是跟著魏大護法急匆匆朝首峰趕。

他們氣勢洶洶從山下過來,順著首峰主道上行。在小道和首峰主道的交叉口,二廚和連沙與他們撞了個正著。猛然在路口撞見操刀持劍的魏大胡子和十幾個壯漢,二廚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魏大胡子只是扭過臉來皺了皺眉頭,連腳步都沒舍得頓一下。

他們一過,連沙已經扶助腿軟的二廚:“瞧你那副臉色。咱們又不是去殺人放火,你怕什麽怕?”

“我,我臉色不對嗎?我本來就覺得魏大胡子那張獅子臉很可怕,上次又用九途結跟蹤了他,我當然更怕!”

“不過,我看他們神色比你還緊張。”

餘連沙摟著二廚跨過主道,又上了那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二廚忽然停下來:“等一等,他們比我還緊張?我覺得不對勁兒呀!”

“怎麽了?”

“仙寶的戰鼓,明明是要所有戰團到狐林口應戰,魏大護法帶著人沖首峰去幹什麽?那裏除了仙寶在擂鼓,什麽也沒有。你聽,現在鼓聲都已經停了。”

二廚正在琢磨,身後的主道上隱約傳來一道渾厚響亮的聲音。

“仙寶!尾峰有緊急敵情,你快跟我去那邊頂一下。”魏大胡子在首峰主道上攔下了匆匆往狐林口趕的仙寶。二廚趕緊示意連沙不要出聲。

“什麽情況?”仙寶回應。

“有人正從尾峰背面攀上來,現在還不知道是否四大族的夾擊。咱們尾峰背面還存放了大量隕鐵兵器,蠱臭龜甲,要是被敵人拿下了,還怎麽對戰。現在戰團都在狐林口,那邊暫時穩住。我們從這條小道趕去尾峰探下虛實吧。”

“好!”仙寶一急,當即隨魏大護法轉入小道。

聽見仙寶和魏護法朝他們走過去,二廚趕緊拉了餘連沙,往路旁雜草叢中躲。路旁五六米外正好有一株矮矮的木涎花,他倆連滾帶爬的縮到了底下。

仙寶急匆匆往前趕,魏大胡子幾個人卻放慢了腳步。仙寶聽見身後腳步突然緩下來,心裏驟然不安。他停下回過頭去,看見魏大胡子那幫人已經變成了虎狼的嘴臉。趁仙寶停當,他們迅速趕上去將他圍住,嗖嗖拔出了刀劍。

“魏護法,誘我到這無人之地,是要現在反嗎?”仙寶鼻子裏噴出一口氣,好像一頭憤怒的大牛。魏護法有反心,上下皆知,只是仙寶沒想到他會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仙寶,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脾性軟弱,並不適合當族長。今天的禍事,也是你無能,下嫁仙貝引來的。”魏護法把責任都推到仙寶身上,將覆仇、救妹統統拋到腦後。其實人不管做什麽,大都是多種因由的結果,可那個最正義的理由,往往不是主因,只是找給自己行動的借口。所以他還可以正義凜然的拍著胸脯說:“為了琉璃,我不得不反。”

“琉璃危難之際,你不和我共同抗敵,卻趁機反我。掀起琉璃內亂,豈不是至琉璃於死地嗎?”

“提了你族長的人頭,賠天根湖四個掌政的命。琉璃自然可以不戰而驅兵。就算不成,我會帶領琉璃族人奮起抗擊,少你一個無能的族長也不差。”

仙寶腦袋一懵,沒想到自己的死將會是這樣,不但不能戰死沙場,居然人頭還會被人提去抵命。虧自己身著祖宗傳下來的族長戰袍,真是奇恥大辱。他提起手中長劍,雖然知道寡不敵眾,可至少最後這一死,他要死的激昂硬朗。他掄起手臂,握劍的掌中揮灑出五彩光芒,延生成更長的劍鋒,然後他鼓足全身力氣,朝魏大胡子直刺過去。魏護法對仙寶的招數再熟悉不過,他只一翻了個跟頭就躲過去了。圍住仙寶的大漢馬上刀劍齊發,不等他出第二招,十幾根冷鋒齊刷刷刺進他的胸腔。仙寶用力旋轉,將插滿胸腔的刀劍彈開,震得那些大漢掌根劇痛,那些刀劍也嗚嗚鳴想。但仙寶的胸腔像紮了洞的水氣球,到處都往外噴血,他按了這個口子,又堵不住那個口子,沒幾分鐘就失血乏力,跌倒在地上。而魏大胡子像只狡猾的獅子,繞著仙寶轉來轉去,看他倒在自血泊裏抽搐,直到癱軟。

心跳還在,仙寶感覺自己躺在熱血鋪墊的溫床上,連個手指頭都擡不起來。然後他眼睜睜看著魏大胡子朝自己走過來,模糊的血淚中,他感覺魏大護法擰起自己的一把頭發,把自己的脖子暴露在冷風中。然後冰涼的堅刃在那脖子上一口撕咬。魏大胡子一刀給了仙寶痛快,取下了他的首級。接著為大胡子又拔出靴上斜插的短匕,擡手一削,揮斷了仙寶頭頂的那撮小辮。

二廚和連沙躲在草叢裏,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連沙緊緊摟住二廚,還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因為她已經渾身發抖,哭得滿臉涕淚。她從來沒見過殺人的場面,第一次見的就是族長被斬首,還被削掉頂發。頂發是琉璃人的身份和驕傲,魏大護法殺了族長,還割下他的頂發,這是他勝利者的狂妄,也是對死者□□裸的侮辱。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二廚感到仙寶的每一下顫抖都通過地面傳到自己的心尖上,她仿佛感同身受,仙寶在死亡那一刻的無助和悲涼。

魏大護法提了仙寶的人頭,帶著那撮人走得很遠,二廚還趴在地上哭,她臉貼著泥土,把眼淚直接獻祭給裹抱著仙寶的土地。餘連沙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從地上拖起來,從木涎花下鉆出來。二廚拿袖子一個勁兒的抹蹭自己臉上的涕淚,她的抽泣已經變成了深嗝,控制不了。連沙只好又把她抱在懷裏不停拍她後背。

過了一陣,二廚忽然停止了打嗝,站直身體說:“我要去崖壁裏,就是魏大胡子每天晚上去的那個崖壁裏。”

“你瘋啦!那是魏大護法的秘密,剛剛看見他怎麽殺人沒?你去找死嗎?”

“仙寶死了!琉璃會被天根湖踏平的!我要去把桑合找出來,我,我要幫仙寶救琉璃,嗚嗚嗚……”二廚說著說著又重新哭起來,她雖哭哭啼啼卻倔得很。

餘連沙很無奈,他那顆暖男的小心臟很快就被二廚哭哭啼啼的聲音揪住了。他只好摟住二廚的肩膀說:“哎,我陪你。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害你。”

二廚聽了這句話,臉忽然微微發燙,扭撐著自己那顆滿是菜油味兒的腦袋,使勁往餘連沙的脖子裏鉆了鉆。

魏大護法提了仙寶的人頭,當作退兵的第一個籌碼,然後趕去取另一個籌碼,活生生的天根湖族長桑合。魏大胡子打發了那十幾個大漢,讓他們回狐林口去備戰,然後自己悄悄來到崖道上,他沒想到進了崖壁會撞見陳予玲和肖雲。魏大胡子一看就來氣,他硬邦邦的胡子上還沾著鮮血,手中正提著仙寶的人頭。

“吼哼!怎麽是這兩個人!來了不該來的地方,知道不該知道的事,看來我今天要多取兩條性命了!”

陳予玲他們扭過頭去,看見魏大護法像頭發怒的獅子立在身後,他滿眼都是血光,隨時就要撲上來的樣子,手中還擰了個晃晃蕩蕩的人頭。

陳予玲“啊!”的叫出聲來,一屁股從坐墊上彈起來。肖雲看見那是仙寶的頭,也嚇了一大跳。

桑合瞟了一眼那人頭,“嘖嘖”兩聲說:“魏大護法真是行事果敢,你家族長的人頭都已經到手了。”

“現在該你出去,讓你的人退兵了!”魏大胡子心中著急,精神也因殺戮而緊張,導致他的聲音在亢奮的顫抖。

“我會遵守我的諾言,天根湖一定退兵。不過,陳予玲,你不能碰她。他是我桑合的朋友。”

“他們要是出去胡言亂語......"

“怎麽會?你就請他們在這裏住下,他們往哪裏胡言亂語去?等這場禍事平息了,我安排妥當,再回來接走他們。”

陳予玲一下聽出了蹊蹺,心想我呸!又想把老娘關在這裏。

魏大胡子想了想,答應了桑合。然後他掏出匕首,從石壁上割下一小斷藤莖,扔給桑合:“自己綁起來吧,怎麽也得意思一下。”

桑合接過藤莖,胡亂把自己的雙手纏在一起,似乎是被人綁了一樣。魏大胡子就裝模作樣把他押了出去。魏大胡子跨出別扭藤的那時候又回過頭來,狠狠擺了擺自己的腦袋,把胡子皺到鼻子上,做出一個兇殘的表情。然後用明晃晃的大刀指著陳予玲和肖雲說:“老實給我待著!”

他們被刀逼得後退一步。等魏大胡子和桑合出去了,肖雲一擺手,把雙手背到身後:“算了吧,回去替仙止孝敬孝敬他老母。”

他轉身穿過昏暗的洞道,回到璀璨明亮的廳堂裏,又慢悠悠的給魏月倪沏好一壺茶,踏著晃悠悠的懸浮樓梯上到二層,把茶擺到魏月妮的籠子面前:“我跟仙止兄弟一場,叫您一聲媽也不為過。媽,您喝茶。”

結果魏月倪淬了他一口:“呸,少哄我,你不是我兒子!”

肖雲楞了一下,呵呵笑道:“喲呵,老太太,您是假清醒呢還是真糊塗?”

魏月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狂躁的吼起來:“這不是酒!我要酒!”說著她把手中茶杯舉高,狠狠朝肖雲腳邊砸過去。

碎片濺得到處都是,肖雲驚得跳起來,心裏罵了句娘,他本想指著老太太鼻子大罵的,但那畢竟是個瘋子,又是仙止的母親。他只好蹲下身去,嘴裏嘀咕著“我的老媽喲,您脾氣真大!”然後他老老實實把那些碎片拾起來,還伸手過去把籠子邊上的碎片也收拾幹凈,免得魏月妮傷到自己。

但是魏月妮忽然撲到籠子邊上,搶過去一塊碎片,在自己手指上來回亂畫,把十個手指頭畫的血肉模糊。她摧殘自己的手指,情緒反而漸漸溫軟下來,開始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小東西,小東西,吃飽了讓我出去。噓,不要告訴他們。”她反覆念這句話:“小東西,吃飽了帶我出去。”

接著,樓下的陳予玲驚叫起來:“你們怎麽來了?”

肖雲心想誰又來了?就聽見餘連沙和二廚的聲音,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來找桑合的!”

肖雲從二樓探出腦袋來:“喲,這下熱鬧了!”

二廚立刻捂著嘴哭起來:“肖雲哥哥,嗚嗚嗚......仙寶死的好慘,魏大護法把他斬首,還割下頂發!”

“哎,”肖雲嘆口氣:“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魏大胡子跟桑合的陰謀。你們真不該來這兒,門口守著一株別扭藤,進來了就出不去!”

“也許,”陳予玲莫名其妙的冒了一句:“也許有二廚,我們就可以出去。”

“你有辦法?”肖雲問。

“噓!你聽那老太太一直在嘀咕什麽?”

“瘋言瘋語!”

陳予玲搖搖頭:“我看她也不那麽瘋,她想出去。我一直在琢磨,洞口有別扭藤,魏大胡子為什麽還要把她關到籠子裏。一定是魏月倪找到了打開別扭藤的方法。魏大胡子才需要多加個籠子來關她。”

然後陳予玲又問二廚:“你不是會障眼法嗎?”

二廚點點頭。

“你能把沙沙變成桑合的樣子嗎?”

二廚又點點頭。

餘連沙很高,二廚走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使勁摁了摁,讓他蹲了個馬步,把臉正對著自己。然後她對著連沙的臉念咒語,連沙才聞到二廚吐納的呼吸裏有股蓮花的清香。二廚低下頭,餘連沙都忍不住追著她的呼吸而去,往前伸長了脖子。二廚伸手去懷兜裏掏出那張輕柔的絲帕,右手結成一朵蓮花,左手兩指輕輕掂起,絲帕漸漸籠罩淺淺流光,把這個油膩汙垢的廚子襯托的像個仙女,連沙又看的出了神。絲帕忽然被指尖挑起,揮舞到連沙頭頂,輕輕落下。連沙胡子拉碴的臉,立刻在流光之下變得模糊起來。二廚繼續念著咒語,流光又慢慢退卻,一張與桑合一模一樣的臉浮現出來。

陳予玲仔細打量這個桑合:“太不可思議了。”接著她走過去在連沙耳邊囑咐了好幾句,然後點點頭說:“看你的了。”餘連沙搖搖晃晃上了階梯,走到魏月妮的籠子前面。

“母親!”他試探性得喚了一聲。

魏月倪本來坐在地上垂頭晃腦的,聽了這聲呼喚,忽然定住了,慢慢回過頭來。一見是桑合,她立馬笑逐顏開的撲過去:“兒子!又長高啦!”

餘連沙“嗯嗯”兩聲,趕緊問她:“母親,你知道怎麽從這兒出去嗎?”

“你不知道怎麽出去嗎?”

“我當然不知道,外面守著一株別扭藤,進來就出不去了。”

“別扭藤?別扭藤!”魏月倪忽然壓低聲音,把脖子縮起來:“噓,別讓他們聽見。我這裏養了好多小寶貝,專愛啃那別扭藤。你把籠子打開,我讓小東西們去把它咬個稀爛!”

“怎麽打開?這籠子打不開,您先把我弄出去,我再想辦法來救您。”

魏月妮瞇起眼睛看了看餘連沙,然後低下頭又一個勁兒的搖腦袋:“怎麽打開這籠子?你說怎麽打開這籠子?怎麽打開這籠子?”魏月妮像陷在這個問題裏出不來,來來回回問這句話,不再理會任何人。

“她果然知道怎麽破別扭藤,可是這籠子跟尾峰鴿籠一樣,是隕鐵做的。”陳予玲趴到籠子上來回檢查,希望有個裂口也好,可是沒有發現一絲破綻。她不甘心,又在門欄的合葉間逐一掃描,眼睛都快貼到鐵欄上面。

“我看你運氣也蠻好。”肖雲叉著腰站旁邊觀賞了半天,終於搓了搓鼻翼,慢悠悠的把身體靠了過去,堵到陳予玲的臉上,然後從屁股兜裏掏了塊石頭遞到她眼前:“送給你。”

“海之底!”陳予玲的眼睛忽然睜得亮堂堂。

“我在尾峰的時候,看見你盯著看守手裏的石頭出神。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喜歡珠寶?既然你喜歡,我趁百噸兒不註意,就拿了。”

陳予玲一把抓過海之底,朝著肖雲壞笑:“我不喜歡珠寶,喜歡武器!”

她知道肖雲從來不把自己擺在什麽正人君子的位置,其實她自己也一樣,她已在半死樹下順走不少靈壑豆,那時其實也想順走這顆海之底來著,結果讓肖雲這小子給順了。海之底拿在手裏感覺就是不一樣,就像它的名字,沈穩透涼。陳予玲掂了掂,稍微在手勁兒中加入一點法力,海之底中就有刺骨的感覺被催出,似火燎又如冰激,讓人的心臟忽現夾雜在烈焰火山與海底清湯碰撞的瞬間。僅僅那瞬間,陳予玲真切感受到,大自然在沖突中巨大激憤的情緒,讓她的神經產生前所未有的興奮。然後這種興奮遠離她的心臟,變成一股力量朝她手中聚集,這力量延展至她的全掌。她擡起手,試了試朝鐵欄砍下去。隕鐵在接觸到她皮膚時忽然就軟化如泥。她一掌就劈開了隕鐵的牢欄。

肖雲怔怔看著她:“你是怎麽做到的?古老沈睡的力量,很難化入己身。”

陳予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好像是半死樹下石盒子裏那些東西,用奇怪的方式記錄了許多法術的奧秘,偶爾會從她腦袋裏冒出來,讓她忽然領悟新的東西。所以她成長得特別快。

牢籠打開了,魏月倪的身上又臟又臭,連沙皺了皺眉頭,還是咬牙走進去,把老太太扶住:“母親,你快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吧!”

魏月倪歪著嘴笑,笑得那些黑黃的牙齒一顆顆凸出來。餘連沙不得不往後縮了縮腦袋。魏月妮緊緊摳住他的手,把他從二樓拖到一樓,然後拉他蹲到地上,神秘兮兮的說:“兒子!來,來。”

餘連沙把臉湊過去,看見魏月妮手指上滿是被啃咬的傷痕,再加上泥黑的指甲,藏汙納垢的皮皺,特別嚇人。魏月妮手裏捏著茶杯的碎片,拿它在自己的食指上狠狠劃下,鮮紅的血液湧出,凝結成豆,用力擠壓就噴湧成流,一珠珠滴答到地上。接著魏月妮口中又念些聽不清的咒語,像是小心翼翼的召喚。

“吱吱吱……”三只肥大的山鼠從崖縫裏跳了出來。它們把頭貼到有血的地上,來回摩擦嘴角,越來越興奮雀躍。其中一只膽大的忽然擡起頭,踮起前腿,順著血味兒尋到了魏月倪的手指上。魏月妮剛開始沒有閃躲,任由那只山鼠啃咬自己的手指,表情痛苦又欣喜。突然她又疼得抽了一下,眼裏閃出暴怒的光,她忽然煩躁起來,大喊一聲:“去!骯臟的東西!”她狠狠一甩手,將那只貪婪的畜生甩到了墻根下。那些山鼠驚得吱吱兒躥開。它們消失不到一分鐘,又重新出現在大廳裏。而這次不止三兩只,石壁四周傳來許多吱吱兒聲,似乎有幾十上百只山鼠蜂擁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讓人毛骨悚然。

魏月倪臉上神情更加興奮:“來了!”

她忽然站起身來,拉著連沙就往外沖,屁股後面一串串山鼠,像黑灰色的洪流跟著他們的腳跟攆。陳予玲他們也跟了上去,盡管左躲右閃,腳下還是會踩到那些瘋狂的小畜生,但它們翻個筋鬥,又義無反顧的往前撲。

到了別扭藤前面,他們腳下的小東西已經越聚越多,急不可耐的搖頭咧嘴。魏月倪陰森森的笑起來,高高舉起自己的手,把滿手鮮血灑到別扭藤上。與此同時她咧嘴大喊:“撒呼!”那些山鼠就湧向別扭藤,在枝葉上瘋狂的啃咬。

山鼠原本是難以撼動這些別扭藤的,它們用的牙口,簡直是以卵擊石。即使再精練的通心馭畜術,也難以支配這麽大群山鼠去以死相搏。但是魏月倪長期伺以它們鮮血。血腥是一種邪惡的力量,會促使一切生物沖動瘋狂。所以山鼠們忘記了疼痛,不停歇的撲咬。它們的牙口甚至超出常理的速度。它們有的牙斷口裂了,還繼續用唇肉夾啃,直至把自己血淋淋的耗死在那藤上,而後面還有無數山鼠瘋狂的湧過來。

當魏月倪所召喚的鼠群死傷殆盡時,別扭藤也終於屈服於它們潮水般瘋狂的進攻。一個半人高的口子被打開。這麽多年,魏月倪等的就是這一天。鋪灑的陽光在別扭藤上圍成一個光圈,魏月倪的笑聲從氣管發出,回旋著沖出崖洞,然後她追著自己放肆的笑聲,朝陰雲密布的狐林口沖過去。

她邊跑邊喊:“哈哈哈!救仙止!救仙止!”任憑餘連沙在後面喊:“媽!我在這裏,在這兒呀!”她也不理會。

“你看這老太太該瘋的時候瘋,該清醒的時候清醒。”肖雲拿胳膊肘戳了戳陳予玲:“你說到底是咱們利用她出了石室,還是她利用了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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