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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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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第一百零一章】

◎閉嘴,吻我◎

燕皇後被冒然拂了面子, 倒也不氣惱,面上仍舊維持著和煦的笑色,道:

“見太子平安從戰場上歸來, 本宮就放心了。太子歸來, 合該提前來信,通稟給聖上才是, 半年不曾見,你聖上格外掛念著你。”

言訖,又深深地望向了沈春蕪,溫和道:“太子妃,你就和太子一同回宮了, 這般一來, 就算是雙喜臨門了。”

“太子妃她哪也不去,就待在孤身邊。”盛軾說著,牢牢牽握住沈春蕪的手,口吻強勢, 但聽在沈春蕪的耳屏之中,天然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常年寒冷枯寂的心裏,緩緩流淌出一股暖流,流水潺潺,聲聲震破耳腑。

這是燕皇後第二次被下了面子,薄唇淡淡抿成了一條細線, 神情倒也沒什麽不虞,就是臉色漸漸地沈寂了, 眉庭間聚攏了一抹極淡的霾色。

“現在也不是任性的時候, 整座皇後上下, 一並都聽後太子的吩咐呢,不僅是聖上,這也是諸位百官的宏願。”

沈春蕪看到燕皇後眉庭處蹙緊的弧度,她很想問一些問題,問燕皇後是不是真如盛軾和戚巍所述的那般,先前待她這般好,是不是別有居心,後來她慘遭縲紲災禍,以及嘉寧縣主禍亂東宮,是不是都是由燕皇後一手安排促成的。

沈春蕪很想問燕皇後這般做的緣由是什麽,但她囿於一些緣由,最終仍舊沒有問出口。

盛軾將沈春蕪護在身前,沈聲道:“嘉寧縣主何時從東宮滾出去,流言何時熄止,我們就何時回去。”

如此狂悖不羈之辭,教燕皇後臉色變了幾變,道:“太子是憑何立場同本宮說話?”

盛軾道:“我從未冊封過嘉寧縣主,她一直是客,此番外女強住東宮,是為寡廉鮮恥,擅入書房則有竊取軍機之嫌,這樁樁件件,皆是死罪難抵,活罪難逃。”

說著,盛軾薄唇噙起了一抹冷哂笑色:“我這半年從未遣人管制,就想要給她一個回頭是岸的機會,誰料想,她如此不珍惜,還將我的妻子逼出宮,入了古寺還不肯善罷甘休。”

言訖,他望向燕皇後,並不給她辯解的機會,道:“我的妻子沒有宮鬥的經驗,自然看不出你的真面目,但我從小長於深宮,看到我母妃在你促使之下如何死去,看到父皇如何受你蒙騙,看到仲太後是如何受了你的唆擺去將我流放。”

這一番話,恍如沈金冷玉,一字一句地敲撞入沈春蕪的耳屏,激起萬丈狂瀾,濤聲陣陣。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盛軾,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盛軾清雋冷寂的側顏,他唇畔仍舊噙著一抹散淡的笑意,顯得漫不經心,說話也拖腔帶調的,就像是尋常裏的他,但表情冷峻得很,一言一辭間,根本不像是在憑空說笑。

沈春蕪相信盛軾所言都是真的,因此心中震動不輕,順勢朝著燕皇後遙遙望去。

此際落日熔金,燕皇後立在陰影處,整一張臉沈浸在昏晦的陰影之中,面上的情緒被黑暗吞噬,只餘下了一片僵硬的輪廓線。

沈春蕪等著燕皇後的答覆,甚至,她是懷有一絲希冀和僥幸的,只要燕皇後矢口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相信她。

在長達十秒的沈寂之中,燕皇後忽然笑出聲來,笑意顯得有些冷,“對,是本宮所為,那又如何?”

哐當一聲巨響,沈春蕪驀覺心中某一塊隱秘的地方,乍然之間碎裂了去。

她下意識問了句:“皇後為何要這般做?太子從未對你不敬,我也從未僭越過……”

燕皇後稍稍後撤數步,吩咐岑霖使來了一把圈椅,她安坐於圈椅之上,左手搭著右腕,瘦削的後背謝謝靠著椅面,纖細修長的手指,搭在扶手處,昂著下頷,一錯不錯地凝視著沈春蕪,下一息,陡地笑出聲,似乎就是在笑話她的天真。

燕皇後道:“若你是王妃,本宮必拿出十分慈愛來待你,但——”

話鋒一轉,“若你是太子妃,便是擋著了本宮的道了。”

在昏暝的夕陽日影間,沈春蕪緩緩瞠住了眸心。

只聽燕皇後繼續道:“本宮好不容易撫養岫哥兒長大,一切都是按照儲君的禮數來的,今朝襄平王繼位儲君,且入主東宮,那不就意味著本宮前半生的苦心經營成了一場笑話?!”

儲君之位的話題,想來就是敏.感的,沈春蕪以為燕皇後一心禮佛,淡泊了野心名利,不會真的去在意那儲君之位。

畢竟當初,皇長子謝瑾和大皇妃蘇氏,連同長寧郡主一同被貶至西北荒野,燕皇後是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的——甚至,還離在沈春蕪的立場上,為她撐腰。

還有,先前楚帝受她以重任,讓她“逼”盛軾當儲君,燕皇後就在一旁靜靜聽著——甚至,還從中兩旁說和,給沈春蕪出謀劃策。

凡此樁樁件件,難道都是逢場做戲嗎?

當遮羞布被揭了去,真相浮出水面,沈春蕪驀覺自己一直仰賴的信仰之柱,轟然坍塌了。

這一會兒,燕皇後繼續道:“方才太子說我間接害死了梅妃,是,是我推仲太後出去當惡人,也給聖上吹了不少枕邊風,唆擺他賜死梅妃。”

空氣有一瞬的沈寂,盛軾眸色沈黯如水,腮幫緊了緊,下意識看了沈春蕪一眼。

女郎面容上的血氣,在一寸一寸地褪去,他反握住她的纖纖素手,發覺她的手實在冷得厲害,遂與她十指相扣,將身上的溫暖汲汲渡給她。

她感受到他的溫暖,也回望了他一眼,察覺他面色無異後,又望回燕皇後,不可置信道:“你為何要這般做?”

沈春蕪百思不得其解,絞盡腦汁都想不通燕皇後這般陷害梅妃的理由。

燕皇後哂然一笑:“聖上啊,是個多情種,只聞新人笑,就不聽舊人哭了。梅妃有仙人之姿,將聖上迷得七葷八素的,舊日裏,她每來坤寧宮,都是遲遲給本宮請安,看到她那一張清高矜冷的臉蛋兒,本宮就覺得,梅妃若無她的母家盛家作依仗,她就什麽也不是。”

“空有一腔貌美,只會吟風弄月,毫無城府,被誣陷了也一聲不吭,不懂反抗與算計。她若真的清高,何必來後宮蹚這一趟渾水,若與世無爭,又何會處處與本宮爭搶聖上的矚目,每逢聖上下朝,她就遣人截了聖上的道,將聖上留在了翊坤宮……”

話至尾稍,燕皇後隱隱紅了眸眶,眼看口吻要變得咄咄,然而理智回攏,將迸發的感情一並收斂了回去。

她用繡帕掩住了面孔,垂著眼:“罷了罷了,舊事不提也罷。”

沈春蕪道:“有一樁事,您還沒答覆我。”

“——是不是您背後教唆三皇子,遣了刑部主事,來發難我?”

“——那牽機藥,可是您差人放到了我的寢殿裏?”

燕皇後擱放下繡帕,低斂眉眸,輕然一笑:“這都兩樁事體了,你只讓我答一樁,既如此,我該答哪一樁?”

沈春蕪細細註視著燕皇後的臉色,看著她不緊不慢的調調,咬緊牙關,莫名添了氣惱,道:“都是您的手筆,是嗎?”

“我先是蒙冤入獄,再有刑罰刁難,這其實都是一樁事體的因果。我一直在想,會是誰在背後陷害我,我從未想過會是您,但我暗中遣了奔月去搜集證據,發現岑霖姑姑暗中策反了我寢殿裏的一位小宮女,事後我才發覺,那個小宮女原本就是坤寧宮的人,是您塞給我的,也未事先同我稟明,只當是為我好,我也從未去懷疑過身邊的人,直至東窗事發的那日,我才鈍鈍地醒悟過來……”

沈春蕪一字一頓:“這局棋,都是您事先策劃好的,就是想要置我於死地,後來計謀失效,您又重新策劃了一場局,嘉寧縣主就是您的棋子。”

“什麽都被你說了,本宮自是無話可說。”

燕皇後徐徐從圈椅上起身,“不論你們夫妻倆如何拆穿我,本宮仍舊是皇後,哪怕來日太子登基,本宮就是太後。”

這一刻,沈春蕪看燕皇後格外陌生,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為了皇權而走火入魔,完全迷失了本心。

她暗忖,燕皇後以前完全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燕皇後,溫柔嫻貞,沈春蕪永遠都記得,在仲太後的千秋歲宴上,燕皇後替她解圍,後來她臥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所有人都覺得很詭異,只有燕皇後選擇跟她打成一片,也跟著曬起太陽來。

燕皇後跟她說過,她是遠嫁而來的大漠公主,十七歲嫁給楚帝,初至皇廷,有很多規矩要學,剛開始並不能很快就適應皇後的生活。

她也說過,自己很喜歡彈奏曼陀鈴,曼陀鈴是大漠特產的民俗樂器,能一解她的相思之情。念及此,沈春蕪就遣了良匠,專門為燕皇後造了一座舉世無雙的曼陀鈴,供她在皇廷之中排憂解悶。

沈春蕪是懂得知恩圖報的,燕皇後處處護著她,她也時刻記著燕皇後的好,一心要報答她的恩澤。

這些事,都成了珍貴的記憶碎片,珍藏在沈春蕪的腦海深處。

孰料,打從當上了太子妃後,這一切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燕皇後跟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就陌生了起來。

明面上,對她客客氣氣的,仍處處替她著想,傳授她一些道理,關切著她的身子,似乎還能維系往日的舊情。

但私底下,不知給沈春蕪暗中使了多少絆子,先是安插了眼線,再是栽贓陷害,最後要置她於死地。

若非沈春蕪足夠機敏千防萬防,怕是不知在陰溝裏翻了多少回了。

獲悉真相後,沈春蕪何其寒心。

就因為自己當上了太子妃,燕皇後就打算跟她反目成仇?

這句話,她不敢當著燕皇後的面子問。

就怕聽到的話,不是自己真正想要聽到的。

沈春蕪沒有再說話了,多說無益,也不想徹底與燕皇後撕破臉。

她現在思緒格外混亂,簡直是一團亂麻,只說了聲“我有些疲憊,告退”,然後就轉身離開。

燕皇後淡淡地掃了她離去的背影一眼,又看了一眼盛軾。

盛軾眼神就如冷寂荒涼的寒川,毫無生氣與溫度。

燕皇後道:“聖上大限將至,近些時日昏厥過去的次數,越來越多,他要見你。”

皇宮裏頭的情狀,盛軾並非全不知情,恰恰相反,他心如明鏡,知曉得一清二楚。

楚帝龍體抱恙是很早以前的事,從揚州回來以後,他的身子骨就落下了病根,很多公務要他來替她分擔。

後來,三皇子謝瑾發動宮廷兵變,所有叛軍包抄了整一座皇宮,楚帝獲悉此情後,更是一病不起。

帝王病情加重後,最先上折子立儲的,就是禦史臺和清流一派。

自從盛軾入主東宮,並未打理清洗清流一派,而是選擇能用的宰臣,至於那些迂腐酸儒,尋個由頭外放便是。

黨派之爭固然能夠平衡皇權,但朝中崇文偃武的風氣得改一改,培養一批忠直的純臣也是當務之急。

盛軾與楚帝父子關系一直都不算很好,哪怕楚帝一直處處想要彌補這段千瘡百孔的父子情,但盛軾就是沒辦法放下此前所有的芥蒂,跟楚帝重新做父子。

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君臣。

盛軾也情願自己跟謝胤的關系,是純粹的君臣,這樣就沒有那麽多的顧忌了

只是,聽到楚帝大限將至的消息,盛軾的內心無可避免地顫抖了一下。

打斷筋骨連著血統,謝胤終究是他的生父,他必須回宮看看,也怕橫生枝節。

-

沈春蕪心緒很亂,離開禪房,沿著石階去了半山腰的庴屋,吩咐任何都不準跟上,她如今只想一人靜靜,為自己想一想後路。

少時的光景,盛軾也來到了庴屋,第一眼就看到懸掛在庴屋前的風鈴,山風輕輕吹過,鈴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木身,鈴聲淙淙,餘音凗凗,愈發顯得環境清幽。

這一座庴屋只有三進,一進辟作書屋,一進辟作寢室,一進辟作盥室,前院是一方蓊郁的菜園子,後院則是藥香裊裊的藥坊。這座庴占地雖小,但五臟俱全,打理得井井有條,錯落有致。

沈春蕪在京中的生活情狀,盛軾都逐一打聽過的了。

自立門戶,開診迎客,渡濟天下蒼生,日子過得十分充盈,用她自個兒的話來說,便是:有他沒他都一樣,她一人獨美,不用治理宮務,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盛軾:“……”

心裏頗不是滋味,她心裏過得明快,但也不能把他這個丈夫遺忘在腦後。

兩人之前有過冷戰,但過了半年,馬上也要年關了,這架應當是不會再吵了……吧?

盛軾穿過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山道,繞過前院,來到了寢屋裏,但發現人不在寢屋裏,逐次去了盥室和書屋。

最後,盛軾在後院的藥坊找到了沈春蕪。

她蹲在田壟間,裙裾輕輕曳在芊綿的泥壤間,素手在摘擇草藥。

山間比外頭要暖和些,她親手* 搭建了個棚子,將藥草護得很好,株株長勢都很好。

沈春蕪很愛護它們,盛軾驀覺她愛這些藥草,勝過愛他。

如此一想,醋勁兒就翻滾上來,從袖裾之中摸出了那一串風鈴,抵在心口上,一陣一陣地搖晃。

沈春蕪聽到了鈴聲,以為是奔月在玩鬧,就吩咐她安分些,哪承想,邊說話邊回頭,發現來者不是奔月。

女郎霧蒙蒙的視線,迎面撞上了男子深邃的眸。

盛軾的視線溫沈而有力,如一根魚鉤,明目張膽地勾咬住了她,沈春蕪被他死死纏住了,視線再也掙脫不開。

她被他盯得不自知,道:“你回來了,為何不說一聲,這般突然,我一點準備也無。”

盛軾繼續晃著掌心間的風鈴,“你說過,將風鈴掛在營帳前,你就會來看我,結果我等啊等,仍舊等不到你,那我只好自己回來了。你看——”

“我把你的風鈴掛在心上,你可看到了?”

沈春蕪看著蕩漾在男人心口前的風鈴,依和著時急時緩的風聲,依和著時卷時舒的雲,依和著擂鼓般的心跳聲,一抹緋色慢慢攀升至她的面頰。

她忍不住輕咳一聲:“光天化日之下,幹嘛說這種沒羞沒臊的話。”

盛軾走上前,從身後攬住她,緊接著將她攔腰扛起來,朝著一旁的榻子闊步走去。

沈春蕪吃了一嚇,小幅度地捶著他的脊背:“你要做什麽?”

“摘藥這些事,交給我來做就好,你先歇著,仔細感染了風寒。”

盛軾將沈春蕪放在榻子上,解開玄色毛氅,將人兒裹得嚴嚴實實的,一絲縫隙也不留。

然後,她就看到盛軾捋起袖裾,俯蹲在田壟間,拿來籮筐,替她將那些剩下的草藥摘了。

沈春蕪坐在榻上,托著腮,靜靜地看著男人,許久不見,他似乎曬黑了,但面容的廓形愈顯鋒利,寬肩窄腰,俊逸冷雋,儼如雪中收鞘的冷刃,她就是他的鞘,她不在,他大殺四方,她來了,他安分守己,為她洗手作羹湯。

——腦海裏怎麽蹦出這樣一個怪誕的比喻?

沈春蕪晃了晃腦袋,想要將這樣一個想法晃出去,沒等晃出去,竟發現盛軾在瞧著她看,唇上似笑非笑的,似乎有話想對她說,但發現她在走神,也就沒有率先開口。

“一直看我做什麽?”沈春蕪垂著眼,捋平帕子上的折痕。

“我已經半年沒有看我的妻子了,這一會兒可不得好好看看?”

盛軾好整以暇地凝視沈春蕪,調侃道,“倒是阿蕪似乎遺忘了我這個丈夫,從方才都不曾正眼瞧過我。”

沈春蕪被激得有些著急:“我哪有?”

盛軾一晌將采摘好的藥草,置放入藤編籃子裏,一晌道:“那你擡起眼,看著我。”

沈春蕪不情不願地擡起眼,忽然,嘴唇上落下了一道溫熱清冷的觸感。

她悉身怔楞了住。

從未想到,盛軾忽然湊近前,親吻了她的唇。

發現她傻楞在原地,盛軾又偏過頭,親了她好幾口。

眼見著盛軾還要再親過來,沈春蕪撇開了臉,擡手抵住他的嘴唇,道:“有事說事,別再親了。”

沈春蕪等著盛軾開口,熟料,他張嘴咬住了她的指根。

剛好是那一根戴著指環的手,只是,沈春蕪的無名指上,只留下了指環的痕跡,指環不在了。

盛軾似笑非笑,沒松嘴,語氣莫測:“怎麽沒戴著我送你的戒指?”

沈春蕪下意識摸了一下空蕩蕩的指根,心漏跳了一拍。

原以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他不會多加關註的。

但盛軾心思何其細膩,觀察力也何其敏銳,一下子就覺察到了端倪。

她不由有些心虛,但明面上絲毫不顯異色,“這一段時日,我在古寺清修,白日誦經,下午出診,晚上做活,手上生了諸多薄繭,若帶上這個戒指,就顯得很招搖了,一直戴著就顯得不合適了。”

盛軾的視線從她空落落的指根,視線往上,定格在她的芳靨上:“打算在古寺清修多久?”

沈春蕪摩挲著指腹:“還沒到合適的時候。”

“宮裏的流言、嘉寧縣主,這些我都會擺平,我不在的這一段時日,讓你受了委屈,”盛軾握住沈春蕪的手,“等我處理好東宮事務,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

——東宮是他的家,而不是她的家。

沈春蕪沒有掙脫,道:“我待在這裏挺好的,是我想要過的生活。”

盛軾聽到這番話,也沒有多餘的情緒,說了一聲好,順著她的脾氣來:“你既然喜歡這裏,那我也同你住在此處。”

沈春蕪:“……啊?”

她沒有聽錯吧?

盛軾方才說什麽,說他要跟她同住在古寺裏?

——這廝在開什麽玩笑啊!

可是……

及至沈春蕪看盛軾正兒八經的面目,絲毫不像是臨時起意,倒像是鄭重其事地下了一個決定。

當夜,沈春蕪歇息在庴屋裏,盛軾就跟她擠同一張榻子上。

榻子並不算很寬敞,一個人躺在上面綽綽有餘,但歇下兩個成年男女,就顯得逼仄了。

沈春蕪睡不著,翻來覆去,男人身上的月桂梅香擾得她難以安眠,忍不住推搡了盛軾一番:“你回宮裏頭去睡罷,何必讓自己在此處活受罪?”

“媳婦都能在此處安歇,我又有何不能?”盛軾捂著肩膊,作齜牙咧嘴狀,楚楚可憐道:“再說了,你壓著了我傷口。”

聽及盛軾受了傷,沈春蕪也驚坐而起,她深曉他出征前線,歷經兇險災厄無數,但一時也忘了去關切他可有受傷,當下去扒拉他身上的衣物,欲去查探他身上的傷勢。

盛軾也未阻止,雙臂慵懶地撐在床榻上,修長的身軀朝後微微傾著,俯低眉眸,唇畔掛著一抹笑,任她上下起手。

男人身量結實硬韌,胸廓和肩膊肌理線條明顯,冷峻如林間松柏,遺世而孤高,兩人久未坦然相見,此際沈春蕪貿然解了他的衣帶,指間都縈繞著一股子熱燙,心口湧入涓涓熱流,原是清冷的身子,也漸漸地暖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依循當下的光景,為了不讓他笑話,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去看著他身上的傷勢了。

沈春蕪確乎看到很多新傷,大大小小皆有之,她一陣心驚,蹙了蹙眉,一晌赤足下榻,吩咐緹雀去取了藥箱來。

兩人面對面,為他傷口上藥之時,盛軾以手支頤,一錯不錯地凝視著近前的小娘子。

沈春蕪穿著雪青合襟棉襖,下方搭配是十二幅竹紋流蘇裙,冬日寒冷,哪怕染了火炭,她仍舊穿得很厚實,雙足穿著薄薄雪袋,躬起來的時候,彎出一抹月亮的輪廓。

從盛軾的角度俯眸下視,能夠看到那一小截粉潤的頸部,還有裙面之下一小寸雪白剔透的腳踝,在燭火的映徹之下,晃了晃觀者的眼,他喉結也上下升降,滾動了一下。

撇了視線,落在她的五官上。

小娘子從不是嬌氣的性子,更不是嬌養出來的,她上過沙場救過人,也常在民間市井走動,坐診治療民眾,她的氣質與尋常大家閨秀有著霄壤之別,她利落,幹脆,沈斂,洗練,硬氣,外殼溫柔,但內核極其硬實。

一般人根本鎮不住她,反而會被她牢牢鎮住。

沈春蕪也很少會對他討好什麽,她若是想要什麽東西,她會自己去做,去爭取。

她也愛憎分明,今番燕皇後背棄了她,她難受悲慟,但也不會放任自己沈湎於悲傷的情緒裏,她拿得起,放得下。

如此,她對他的感情,是不是也是拿得起,放得下?

視線定格在小娘子左手空蕩蕩的無名指,盛軾垂著眼,若有所思。

沈春蕪全神貫註為盛軾敷傷,渾然不知他思緒千回百轉,終於為他療完傷,沈春蕪一邊收拾藥箱,一晌埋怨他:

“添了這般多傷,也不尋及時去治,將來落下了固疾,該如何是好。”

頭頂上方傳了男人的笑意:“這不是有你嘛,我有你,不怕。”

沈春蕪:“……”

他說完,化作黏人小狗,枕在了她膝頭上,從未見過他這般黏人。

沈春蕪內心道,她可能陪不了他多久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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