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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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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第九十七章】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除你以外,我誰也不要。◎

一抹興色掠過沈春蕪的眉眼, 她好奇道:“真的可以聽到大海的濤聲?”

遠處的東方穹宇,絳藍色的天幕之下,金烏斜墜, 月輪緩緩升空, 清輝為一筆白描,細細描摹著她的五官輪廓, 小女兒家一雙霧眸清炯炯,秾纖卷細的鴉睫輕輕扇動,在月色的烘襯之下,底下翦水眸瞳愈顯昳麗動人。

尤其是眼珠子滴溜溜轉著的時候,眸心倒映著一個完整的他。女子嬌憨之態, 從一顰一笑間滲透出來, 笑意甜酥如飴糖,頃刻酥了男人半身鐵骨。

盛軾替她散落在頰面上的發絲兒捋至耳根後,溫和道:“你不妨試上一試。”

沈春蕪遂將海螺輕輕放置耳屏處,原本她以為盛軾不過是在哄她開心, 才編了這麽一個頗有浪漫色彩的故事,誰料想, 一番側耳傾聽,她真的從海螺裏聽到了濤聲。

起初,聲響並不算明顯,只一片窸窸窣窣的水聲,漸漸地, 水聲聚成洶湧的浪,由遠及近, 驚濤拍岸, 亂石穿空, 鷗鳥鳴叫,一聲又一聲撞擊著沈春蕪的耳屏。

“真的能聽到海的聲音!”沈春蕪驚喜道,順勢將海螺放在盛軾的耳根旁,“你也聽一聽!”

這一只海螺是盛軾遣暗線從渤海邊境帶回來的,海螺只是禮物之一。

盛軾吩咐刀九提了一籃子上來,說都是從海邊帶回來的小玩意。

沈春蕪感覺自己被當做小姑娘一樣來對待了。

不過,一抹笑意從沈春蕪的唇角頂了出來,覆又被她極力克制地鎮壓了下去。

她沒有看過海,但也聽說過,海與江、河之流都不一樣,後兩者皆為海的一小部分,海是無限之大,沒有盡頭,坐擁天地之寬廣。

以前母親同她說過,海是神無法抵達的蔚藍,天的盡頭就在海的那端。

歷代君王都有觀海一游,其中以曹孟德為典型,他筆下就有一句詩,“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聳峙”,在曹孟德的描述下,海是氣吞山河的代名詞。

人若能觀海一回,不論眼界抑或境界,都會開闊不少。

鬼使神差地,沈春蕪說:“我想去看海。”

一句話落下,沈春蕪適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多麽孩子氣的話,她睇了盛軾一眼,本來想說自己是心血來潮說的,但又覺得沒有這種必要,很輕很輕地掖了掖他的大袖,問:“可以嗎?”

活得那麽小心翼翼做什麽呢,心裏的想法就應該直敘出來才是。

她有隱忍憋話的毛病,有些話總是不按時講出來,一直悶在心裏,時而久之,那些話就風化成了一粒粒礁石,硬邦邦地硌在她心口上,挪不走,也不舍得隨意扔棄,

其實說這番話時,沈春蕪也做好遭拒的準備。

此刻適值多事之秋,盛軾貴為太子,公務繁多,三皇子謀反風波將將平息,大內皇廷一地殘局,奉京城遍地風雨。再加上金勒木之死,將大楚與渤海國之間的關系,推向了幾乎無法挽回的局面,渤海國的君主若是來日獲悉兒子的死訊,焉能坐視不理,動輒要起兵造勢。

多重壓力之下,盛軾又豈能跟她一同胡鬧?

一只大掌橫在沈春蕪的腦袋上,很輕很輕地揉了揉,說:“可以。”

沈春蕪擡起頭望著他,眸底愕色難掩。

盛軾說道:“等金勒木送回渤海國,我們就去看海。”

頓了頓,他將她摁在懷裏,下頷抵著她的綠鬢:“屆時誰也不帶,就你我二人。”

沈春蕪垂下眼,藏住情緒,溫馴地道了聲“好”。

金勒木的屍首被遣送回渤海國的前夜,沈春蕪去了一趟四夷館,她想看看金勒木的妃子。

本以為會看到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熟料,這位妃子正在玩投壺,一扔一個準,雀躍地拍手歡呼,心情很好的樣子。

妃子穿著白狐毛鑲絨寬袖銀鼠色襖子,腳蹬長靴,儀姿颯爽翩然,耳掛明月珰,她舉劍投壺之時,隨著肢體的擺動,那一串耳鐺亦是在當啷當啷的作響。

沈春蕪心中生了一絲詫異,聽聞金勒木死了的那日,這位妃子還哭天喊地來著。

沈春蕪行上前去,問妃子叫什麽名字。

砰一聲,那一枚長箭打著沈春蕪的肩側擦了過去,不偏不倚扔在了不遠處的紫漆銅壺,且還扔了一個大滿貫。

“大膽,你敢恐嚇王妃!”奔月不悅道,作勢要拔刀相向,“沒聽見王妃問你話?”

“奔月,來者是客,不得無禮。”沈春蕪先讓奔月退下,奔月起初不允,覺得這位來自渤海國的妃子,一身戾氣與狂妄,生恐她會傷害王妃。

沈春蕪搖了搖螓首,失笑,這時候聽到那個妃子說:“你就是太子妃?”

沈春蕪盈盈行禮,對方見她以禮相待,儀姿斐然,並無菲薄相輕之意,那面上的提防,也就隱微輕了些。

當下隨手撿拾起了一枝箭拋給她:“要不這樣,你投中一箭,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反之,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沈春蕪眨了眨眼,說:“好呀。”

奔月沒想到沈春蕪會答應一個如此不公正的要求,氣得肝疼,正準備勸解幾句,沈春蕪卻將暖手爐遞給她:“它不太暖了,去添幾塊炭進去罷。”

奔月癟了癟嘴,沈春蕪看了她一眼,溫然一笑:“快去罷。”

奔月低聲道:“那太子妃,你務必要小心些。”

在當下的光景之中,拿起了一枝箭,朝著銅壺扔了去,一行一止,絲毫沒帶怕的。

砰一聲,長箭成功地打著銅壺的口側擦了過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壺身後。

沈春蕪早已料到會是這般結局,笑道:“你問吧。”

妃子卻是什麽都沒問,視線定格在了她的左手上:“你手上的指環很好看,哪裏買的?”

沈春蕪道:“是太子在婚宴那日送給我的。”

妃子沒繼續問,示意沈春蕪投壺。

第二回,沈春蕪仍舊沒有投中。

妃子道:“能不能摘下來,給我看看指環?”

沈春蕪忖了忖,說可以,遂是將指環摘了下來,遞給她看。

誰料想,看著看著,指環被妃子奪了過去:“這個東西,這麽漂亮,幹脆送給我好了。”

如此重要之物被奪,尋常女子怕是早就心急如焚,作勢爭搶了,誰料想,沈春蕪卻是人淡如菊,絲毫不顯慌張:“好啊,你戴上罷。”

妃子挑了挑眉,顯然不悅沈春蕪如此平淡的反應,她想把指環戴在手上,來挑釁對方一番,孰料,這一枚金剛指環她根本戴不上去,左手戴右手戴都是徒勞,這倒被沈春蕪看了笑話。

戴不上去的東西就是無用之物,妃子氣得將指環扔回給她:“算了,如此小家子氣的東西,你自個兒戴著罷。”

“東西不論多好,合適自己才重要。”沈春蕪莞爾,“你若是中意,我回首吩咐匠人打一枚給你。”

妃子不由多看了沈春蕪一眼,這也是她第一回打量太子妃。

一席素淡的雪絨兔耳大氅,烏發垂髻,瓊鼻檀唇,未施脂粉的五官顯得溫婉如玉,頸部雪白纖細,凸顯出東方女子典型的古韻與沈斂,一行一止都顯端莊大方,尤其是她彎著眼朝對方笑著的時候,會讓人感受到一種被暖流包圍的感覺,哪怕是再鋒銳韌硬的人,也禁不住會化作繞指千柔。

妃子心想,也勿怪太子那種令人生畏的沙場殺神,亦是拜倒於太子妃的石榴裙下,她同為女子,與之相處起來,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妃子也就熄了繼續刁難沈春蕪的心思,自報了家門:“我叫阿爾琉,母親是漢人,父親是渤海國南院當千戶官。”

頓了頓又道:“現在有什麽問題,你隨便問,我正好待在這裏太悶了,缺個可以說話的人。”

沈春蕪眨了眨眼,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遂是拉著阿爾琉的手,坐在了暖炕裏,道:“阿爾琉,你回去後,有什麽打算?”

阿爾琉不假思索:“自然是改嫁啊!金勒木都死了,我犯不著在一顆老樹上吊死,反正我也厭極了他!”

說著,一晌吩咐女使給她斟了半盞酒,也給沈春蕪斟了半盞,隨後一飲而盡:“他死得實在是太及時了。”

這番話放在大楚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是大逆不道的,哪有妻子盼著丈夫去死,好改嫁的?

沈春蕪捧著酒盞,沒有動,問:“你是金勒木的妃子,金勒木一死,你能逃脫幹系嗎?”

阿爾琉似是聽到了一樁笑聞:“你這番問話也怪有趣的咧,妻子活著,丈夫都能納好幾個小妾,而丈夫死了,妻子為何不能再嫁?好沒道理的事,反正渤海國的女人想嫁誰就嫁誰,我們從小就不跟父母同住,婚宴大事都是我們做主,媒婆負責當說客。”

沈春蕪怔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攏回心神,這種婚戀觀她從未聽誰敞開來談過,今番還真是開了眼界。

沈春蕪道:“既如此,你為何要嫁給金勒木——就如你說的,你根本不喜他。”

提到這一樁婚事,阿爾琉就火冒三丈,又幹了一盞酒:

“原本我是擬定了一個未婚夫的,誰料想,金勒木看中我了,就直接將我擄回了他的宮裏,當他的妃妾,一當就是四年。他想讓我生個大胖小子,我偏偏不如他的意,他想用孩子來拴住我,我呸,他做夢!每次他行完房事,我馬上尋個由頭喝避子湯,哪怕我把自己折騰壞了,我也不能向這個狗東西屈服!”

阿爾琉一盞酒喝完,正想往下說什麽,卻瞄了沈春蕪一眼:“你怎的不喝酒,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沈春蕪正在思考一些事,回過神,也淺淺地啜了一小口,阿爾琉不滿意:“怎麽才喝這麽一丁點兒,塞牙縫都不夠。”

在阿爾琉的* “威逼利誘”之下,沈春蕪勉勉強強將剩下半盞酒喝完了,阿爾琉見對方的酒盞見底,適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說了這麽多,你有什麽想說的麽?”

酒意逐漸湧上心頭,沈春蕪耷拉著眼,忖了忖,道:“我很羨慕你,膽識和魄力都遠勝常人,若我是你,肯定要忍辱負重,去努力經營生活的。”

“可以忍,但不能屈服投降,這日子過的不舒坦,咱們肯定要想方設法推翻啊,總不能將這一生都仰人鼻息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阿爾琉大放豪言,接著反問沈春蕪:“說起來,你這個太子妃,當得舒心坦蕩嗎?”

沈春蕪微微頓住。

很少會有人會問她這個問題,連負責教授中饋之權的燕皇後也沒有。

沈春蕪斟酌了一番,道:“太子忠厚細膩,待我是極好的,他不負我,我定不負他。”

阿爾琉覺得好沒意思:“你這番話說得好像是在趕著報恩似的,我倒聽不出你有多愛他。”

“不能這樣說。”沈春蕪有些著急,甚至起了身。

她也想不明白,素來冷靜克制的自己,聽得阿爾琉最後一席話,反應竟會如此強烈。

她解釋道:“東方以含蓄為美,行動比口頭表達更有力量。就如當今帝後,一行一止都顯出情誼深篤,不用說話,都能讓人感覺到‘情’之一字。”

阿爾琉皺眉,仍不讚同:“你不表達出來,對方如何知曉你的感情?”

沈春蕪失笑:“感情、感情,自然是感受出來的情感,從感受出發,而非光是口上說一說而已。”

她舉了一個例子:“諸如天大寒,有人脫下大氅給你穿上,另一人說天冷了要你多添衣,你覺得二者之間,孰更佳?”

阿爾琉思量了一番,自顧自的斟了一盞酒,一飲而盡:“我情願選第二個。”

沈春蕪好奇:“理由是什麽?”

“如果是第一個,把大氅脫下來給你,那對方不就要捱著冷凍,萬一受了風寒,可不得讓你反過來心疼?還不如自己照顧自己,不讓男人覺得我們女子總是嬌氣文弱。”

沈春蕪微微頓住,沈默半晌,低聲說:“女子可以不需要男子的保護,但並不代表女子時刻都是強悍的,男子有一些先天的優勢是我們沒有的,如果我們互幫互助,共度難關,豈不是雙贏?事事都不是絕對的,女子可以依賴男子,男子也可以依賴女子。”

“我舉這樣的例子,也不是說口頭表達感情無用,而是在大楚,含蓄為美,行動至上。”

阿爾琉撓了撓後頸:“……可是,如果對方默默為你付出一切,不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喜歡你啊。”

沈春蕪搖搖頭:“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被喜歡的那個人肯定也能感受到的,如果最後兩人未能修成正果,只能說他們有緣無分了。”

阿爾琉沒有再反駁,只是憨然地笑了笑:“你們漢人,還真喜歡講緣分這種東西,既如此,你我今夜相談甚歡,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沒等沈春蕪反應過來,她闊步走上前去,一條胳膊攬住沈春蕪的肩膊:“那跟我結義吧,我們成為結義姐妹,也算是相識一場。”

沈春蕪:“……”

今夜的確是相談甚歡,她已然很久沒跟人這麽酣暢淋漓的聊過天了,還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雖然阿爾琉跟她是完全不同的立場,但她們是同頻的,甚至一些遭際都很相似。

被迫結義後,臨走前,沈春蕪忽然道:“你是不是夜裏時常太陽穴震痛,伴隨著耳鳴如蟬,夜不能眠,輾轉反側?”

此話一落,阿爾琉震駭:“你如何知曉?”

這個病竈,只有貼身女使才深曉,就連金勒木本人也不知情。

沈春蕪沒有回答,只道:“我現在會開一個藥方子,差人去司藥局抓藥,你一日一劑,服用上四五日,頭疾會逐漸緩和的。”

阿爾琉道:“你懂醫道啊?”

沈春蕪:“父親以前是太醫院的通判,我受他指導,也對醫道略懂皮毛。”

阿爾琉關註的不是自己的頭疾能不能治愈,而是她居然懂醫道。

阿爾琉聽聞了太子妃的一些事跡,今時今刻,不由對眼前這位文弱溫和的女子,油然生出了一絲敬畏和仰慕。

阿爾琉道:“如果你是男兒,我肯定要娶你。”

沈春蕪:“……”

這話怎麽越說越荒唐了呢?

將藥方子開來的時候,沈春蕪還遞上了另外一個方子,道:“聽聞渤海國的軍隊染了時疫,這是治療時疫的方子,以前用過的,現在給你,拿回去給渤海國的君主,他看後,必會用到的。”

阿爾琉從沒見過如沈春蕪這般傻的人,最先挑釁的一方,明明就是渤海國,她倒好,還貢獻出珍貴的方子!

“就不怕那些軍卒病愈後,就來犯禁攻打大楚嗎?”

沈春蕪垂著眼,笑了。金勒木狼子野心,死後,必然由他的長兄金喜木來繼承皇位,金喜木是偏安一隅的人,沒什麽很大的野心,熱衷儒家的仁政之道,愛民如子,也是個堅實的反戰派。

大楚幫他除了金勒木這一最大的隱患,對金喜木而言,完全就是一樁好事。

再加上一個時疫方子作為賠禮,在長時間內,渤海國承了大楚的這份情誼,必不可能來犯禁。

大楚身為東方國度,就該有大國的胸懷和禮數。

阿爾琉執著藥方子,完全說不出話來。

沈春蕪擡起眼,一錯不錯地望著他,道:“百姓是無辜的,相信渤海國的君主,定會明白這一點。”

阿爾琉摘下了脖子上一樣物事,塞到沈春蕪的手上:“我身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只能將這傳家的東西,作為謝禮送給你。”

沈春蕪輕輕垂下眼,發現是一枚黑繩項鏈,上端系著一枚雪白色的犀牛角,觸感微糙,紋理硬實,在燭火的映照之下,卻是顯得白皙剔透,形若上古琥珀,分外好看。

沈春蕪說太貴重了,阿爾琉絲毫不開心,執意幫她戴上了這一枚犀牛角項鏈:

“這是我十六歲那年參加皇家田獵奪得頭籌的獎品,我射中的獵物最多,就連皇家那些兒郎們都比不過我,我一直引以為傲,這是我的榮光,如今,我覺得這一份榮光該屬於你。”

這一刻,沈春蕪也終於明白,阿爾琉為何會被金勒木奪為妃妾,她性情耿直爽朗,身上總有一股使不玩的勁兒,她同為女子都覺得耀眼,更遑論是個男子。

阿爾琉是一匹拴不住馬韁的野馬,一生都難馴,男人都想征服她。

沈春蕪覺得,有這樣一位結義姊妹,也不錯啊。

-

翌日,渤海國使臣出發,阿爾琉扶著金勒木的棺槨啟程了。

盛軾和沈春蕪都在城門口,目送使臣的隊伍走遠,不過,隊伍行至半途,阿爾琉忽然又跑了回來,沖著沈春蕪就是一摟。

沈春蕪受不了這等煽情,想著盛軾就在旁邊看著,她面紅耳赤,整一具身子都是僵硬的。

只有左半個胳膊能夠勉強能動,她很輕地拍了拍阿爾琉的肩膊。

周遭所有人都不敢亂說話,默默望向盛軾。

盛軾外罩玄色大氅,內襯一席金玉帶蟒紋兗服,腰束蹀躞帶,暗眸微斂,薄唇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弧,端的是氣定神閑,情緒晦暗莫測。

只有沈春蕪感覺一片涼颼颼的寒意從尾椎股幽幽升起,等阿爾琉眷戀不舍地松開,她原以為自己能夠松下一口氣時,誰料想,阿爾琉轉頭對盛軾道:

“太子妃是世間少有的好姑娘,值得被全心全意的珍惜,若是日後太子敢封個良嬪良娣什麽的,讓太子妃受了委屈,我就從渤海國殺過來,將太子妃帶走!”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妄自言語。

沈春蕪面色紅得能夠滴出血來,不敢去看盛軾的面部表情,睇了阿爾琉一眼,低聲道:“太子待我是極好的,你不用費心。”

阿爾琉得了準信,適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歸途的馬車上,車外雪氣邈邈,車內大音希聲,空氣沈寂得只有香爐的裊裊沈水香。

盛軾坐在沈春蕪的斜對面,以手支著頤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沈春蕪最怕他這樣的表情,盯得她整個人都不自在。

她索性不看他,好在馬車內極其寬闊,她跪坐在如意卷腳梨木茶案前,一晌沏茶,一晌道:“這麽看著我作甚?”

“你擔憂我會納妃封娣?”盛軾將托腮的手平放在膝頭處,微微低著下頷,鳳眸一瞬不瞬地凝視她。

他的眼神深沈而有力,將她深深地咬住,她一旦跟他對視上,便再難以挪開視線。

這個話題,註定是避不開的。

沈春蕪近些時日也聽到了不少風聲,朝中諸多宰臣,不論哪一派系,為與盛軾交好,多次引薦自家小女與他相識,更有心急者,將女子小像爭先恐後地遞送東宮,給沈春蕪過目,讓沈春蕪主張辦理太子納妾一事。

當時雪姨發了一通脾氣,吩咐那些宦官不準再將小像往東宮裏送了,當東宮是婚介所嗎。

從此往後,就再沒有人敢送小像入東宮,但閑言碎語還是不少,說太子妃跟太子成婚一年有餘,那肚子裏竟是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楚帝膝下子嗣福薄,縱使後宮有三千佳麗,土壤肥沃得很,但是楚帝龍體欠恙,無力耕耘,年年顆粒無收,這可極壞了禦史臺,他們開始將重心落在了太子身上,祈盼他能為皇室開枝散葉。

說句實在話,沈春蕪並不關心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也不去問盛軾是什麽態度。

等盛軾主動問起,她才會表態。

原以為還要再等一些時日,沒料想他這麽快就問了起來。

沈春蕪也沒有馬上表態,只道:“我想聽聽夫君是如何想的。”

盛軾看著女郎筆挺的脊梁,她坐得離他有些遠,看起來有些疏離,他含笑道:“離我這麽遠作甚?”

說著,拍了拍身側位置:“坐過來。”

沈春蕪沒動,也不響,裊裊茶香遮掩在兩人之間,盛軾驀覺那距離又遠了一些,他低嘆一聲,主動起身,坐到了沈春蕪身側,大掌將人一攬,將她攬入懷中。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除你以外,我誰也不要。”

沈春蕪道:“那些清流大臣,你又當如何交代?”

畢竟,盛軾剛成為太子不久,根基尚且不穩,需要朝中老臣的信任和扶持,若是因此得罪了那些清流,在公務上不配合盛軾,那又當如何是好?

盛軾淡淡勾唇淺笑,大掌在沈春蕪的腦袋揉了揉,道:“你別多慮了,我得罪的人也不少,清流又算得了什麽?”

沈春蕪被逗笑了,拿著團扇掩了掩嘴唇,藏起了唇畔的笑意。

其實,這個問題在王府時期也遇到過,當時她的心性修煉得還不夠深穩,宋明瀟跑去軍營跟盛軾告白,她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遂是自己跟自己置氣,也跟盛軾置氣,有意冷落了他。

當時也是他主動找了他,將話說開。

盛軾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夫君,雖然彼此磨合了許久,但他真的很照顧她,待她無微不至,她很多小情緒,他都看見了。

過去那些受過的委屈,幾乎都被他逐一消除了。

這樣好的夫君,她怎麽能夠辜負他的情意呢?

思及自己前些時日所偷偷下定的決心,沈春蕪不免生出了一絲愧怍之意。

馬車剛回到東宮裏,卻見到了岑霖姑姑。

她朝二位行禮,邇後對沈春蕪笑道:

“太子妃,今個兒芙蓉花開了,皇後邀您去後花園賞花呢。”

這才初冬時節,根本就不是芙蓉花的花季。

直覺告訴沈春蕪,燕皇後尋她是另有要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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