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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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七十三章】
◎“女兒奴”◎
沈春蕪行得愈近, 那一番爭吵的聲音愈發明晰。
“阿父，我想出去吹一吹海風！”是一個小女娘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咬牙切齒。
“不行, 還沒到合適的時候。”林德清說。
小女娘又哭又鬧, 中間夾雜著老嬤嬤焦灼的聲音：“不好了，姑娘又開始發病了, 請林公公先出去罷，姑娘若是沒有看到您，病況大抵會好些的。”
林德清的嗓音聽不出喜怒：“乖囡，阿父會尋最好的大夫醫治好你的。”
一陣步履聲由遠及近，林德清出來了, 沈春蕪轉身欲走。
因是行得急, 後邊不知被什麽絆倒了，發出一陣不輕不重的鈍響，絆倒事小，但聲響教林德清聽到了, 他凝聲問了一句：“誰在哪裏？”
這一聲極其凜冽，裹挾著一份隱微的殺意, 殺意滲透夜色，濃稠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林德清身邊有一些人追了出來，他們輕功極好，
沈春蕪深曉自己躲不了，幹脆停駐原地, 不避不讓，溫然一笑：“是我, 林公公。”
死士的利劍都快挨著沈春蕪的身子了, 到底被林德清一個隱晦的眼神拽了回去。
隔著半丈之外的距離, 林德清沒有行禮，嗓音陰涼：“王妃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沈春蕪笑：“我不出現在這裏，還能出現在哪裏？”
“倒是林公公，夜深了，還要四處巡守，唯恐生出異動，當真是辛苦。”
林德清道：“再是辛苦，也比不過王妃，”
沈春蕪側開身，信手扶於憑欄，江上的朔風有一下沒一下吹拂著鬢間青絲，她將一綹發絲撩至耳屏後，“方才在席宴上，聽聖上還想傳召林公公，敬上幾杯酒呢，只是很遺憾，林公公不在，聖上就將官人召了過去。”
一聲反問，四兩撥千斤，將對方呼之欲出的殺意，擋了回去。
林德清焉能聽不明白話中深意，拿聖上當擋箭牌，他不可能輕易動她。
饒是他想要問沈春蕪有沒有聽到方才那些對話，也沒了合適的機會，只好暫且放過她，道：“承蒙王妃掛礙，只是這外頭夜深露重，寒氣極沈，咱家送王妃回艙，仔細感染風寒。王妃上一回染了時疫，可教咱家憂慮了許久。”
不等沈春蕪拒絕，林德清幽幽行上前，作勢要扶她。
沈春蕪朝後退半步，巧妙避開：“不勞林公公多費心思，緹雀一會兒就送大氅來了，我貿然回去，她尋不到我。”
趕巧，說曹操曹操就來了，緹雀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夫人去了何處，教奴婢好找！”
“我就在此處，你平時手腳利索得很，今日怎的這般磨洋工，可要凍壞我！”
沈春蕪裝腔作勢地訓斥緹雀幾句，緹雀老老實實地將絨氅披在沈春蕪身上，低聲道：“夫人，王爺在等你。”
沈春蕪作驚覺之狀，留出抱歉的笑：“官人還在等我，林公公請留步。”
言訖，款款走了。
林德清的笑容在沈春蕪離開的剎那，消弭得無影無蹤。
吩咐死士：“看緊她。”
-
沈春蕪有驚無險地回至艙裏，盛軾見她面色有些蒼白，將她攬了過去，剛握住發覺女郎的柔荑，是徹頭徹尾的冰冷。
緹雀將方才在舢板上王妃與林德清對峙之事，細細敘說了一遭。
沈春蕪猶恐盛軾會發作，忙解釋道：“我不曾受傷，這是在皇家大船上，林德清不敢拿我如何。”
擱放在平素，盛軾可以順從沈春蕪這番話，但今時今刻時局特殊，他決不允許沈春蕪出現半絲差池。
他輕輕摁住沈春蕪的肩膊：“從現在開始，不準離開本王視線半步，明白？”
盛軾的話音少了平素慣有的散淡，甚至笑意也減淡幾分，這讓沈春蕪意識到時局的嚴重。
好幾天前，他們就收到風聲，說林德清采買了大量硫磺和硝石，藏放在了這一艘樓船當中，時下的任務，需趕在林德清選擇炸船前，將火.藥尋到才是！
不過——
“我方才聽到林德清跟一位小女娘起爭執。”沈春蕪將自己所聽到的事，簡述了一回，“小女娘喊林德清為阿父。”
林德清真的有一個女兒，此事並非空穴來風！
小女娘的怒氣聽起來不像是演的，她敢在林德清面前撒野，而林德清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任她罵，最後，還很溫柔地稱她是“乖囡”。
委實讓沈春蕪開了眼界——
位高權重的大內掌印，原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奴。
“林德清的女兒，叫林熹，四年前感染時疫，病一直沒有治好。”
這件事沈春蕪也知道，不由生出一絲費解：“尋常的時疫，若是十日內不得療治，必取人性命，林熹的病能吊四年，與其說是時疫所致，不如說是另有隱情。林熹究竟到底得了什麽病？”
“林德清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林熹，那些為林熹治過病的大夫郎中，最後人死了，那些病例診案亦是清理得幹幹凈凈，不留一絲蛛絲馬跡。”
沈春蕪訝然。
“切忌掉以輕心，林德清真正的目標，是你。”盛軾口吻嚴肅，“先前林德清所請過的郎中大夫，都慘遭殺害。這些人治不好林熹，都不得善終。”
頓了頓，盛軾握住沈春蕪的手，語氣沈了沈，道：“為了女兒，他今日不惜孤註一擲。”
沈春蕪默了默，道：“林熹的母親呢？”
在大楚，太監娶妻叫吃對食，此則悖逆律法的，林德清有女兒這件事，一直鮮為人知，他的妻子身份，一直是個謎。
畢竟，林德清過去是仲太後的寵臣，沒人想過他還會吃對食。
這廂，聽盛軾道：“其妻據聞是宮女出身，也是在四年前病歿。”
一抹凝色浮掠過沈春蕪的眉間，四年前的這場瘟疫，是林德清為扶持皇長子上位而一手醞釀的局，結果，他害了妻女，何嘗不是一場命運弄人？
前方的時局詭譎莫測，接下裏幾日沈春蕪都很安分乖巧，除非是帝後傳召，她都是規規矩矩地待於船艙之中。
魏老將軍和魏紅纓也在船上，魏紅纓經常會來找沈春蕪說話，沈春蕪獲悉真相後，打趣她：“就是為了躲避催嫁，所以躲我這兒了？”
魏紅纓也很無奈啊，船上天潢貴胄很多，魏老將軍隔三差五就引薦一些公子哥兒給她認識，魏紅纓跟外男交流一如既往地困難，別說正常交流了，就連眼神都不敢對上。
不過，這些公子兒不敢真正靠近的她緣由，是席豫。
席豫往她身後一杵，跟一尊煞神似的，一時之間無人敢近。
魏紅纓不敢問席豫這樣做是什麽意思，更不敢捅破兩人之間的窗戶紙。
她不敢捅，但沈春蕪敢捅。
天底下，就沒有沈春蕪不敢去捅破的窗戶紙。
魏紅纓是相信沈春蕪有這一份膽氣，所以她很快阻止：“席豫對我只有長兄對妹妹的照拂之情，沒有太多因素在裏面，真的，你要信我。”
沈春蕪若是覆明，一定能夠看到魏紅纓漲紅的面孔，還有紅得能夠滴血的耳根。
當然，沈春蕪也只是淺淺的調侃一下罷了。
魏紅纓不能老縮在自己的殼裏，一定要勇於邁出舒適區。
但魏紅纓和席豫終究是兩個人的事，魏紅纓若是不願意，沈春蕪也插不上手。
魏紅纓又說起旁的事：“我見聖上最近常尋殿下對弈，燕皇後那邊很是清寂，要不我們去看看燕皇後如何？”
這個提議好，沈春蕪也有了動身的念頭。
她待在屋子裏，委實也悶得慌，若是眼睛好使，倒能看看醫書，待上一天也不是問題。
盛軾其實也給她準備了幾些書，都是盲文，但沈春蕪很快就翻完，故事總是看得很快，她又無聊了。
借此機遇，不如去看看燕皇後。
-
燕皇後正在撫奏曼陀鈴，沈春蕪聽了半個時辰，最先獻上掌聲：“這聲樂聽得我骨頭都酥了，也不知娘娘這琴技傳不傳人，我也想學了。”
燕皇後笑了： “你既是想學，我教你便是。”
又看到沈春蕪身邊跟著一位姑娘，有些眼熟，燕皇後記了起來：“你是魏老將軍的孫女，叫紅纓，是也不是？”
魏紅纓一時受寵若驚，行了個大禮，燕皇後嚇了一跳，道：“倒也不必對我這般客氣，這兒又不是深宮，何必拘束於這些繁文縟節，好孩子，快起來。”
言訖，吩咐岑霖姑姑賜座。
沈春蕪和魏紅纓依序坐在了杌凳上，燕皇後先教沈春蕪一會兒琴技，又說起魏紅纓是不是十七歲了，魏紅纓恭謹說是，燕皇後道：“我十七歲的時候，跟聖上去打西夏，十七歲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年紀，真好。”
魏紅纓原以為燕皇後也會來催婚，結果沒有。
這也讓她堅定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做的事。
情與愛，並非她現在這個階段的剛需，她還沒真正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
當夜，燕皇後留兩人在此處用晚膳。
楚帝本來打算在燕皇後這裏用晚膳，結果被燕皇後毫不留情地打發了出去。
沈春蕪和魏紅纓都驚呆了。
皇宮裏，是楚帝做主，但在外邊，居然是燕皇後做主，楚帝成了一位活生生的妻管嚴。
偏偏楚帝還樂在其中。
當夜，沈春蕪用完膳，在緹雀的攙扶之下，慢騰騰地先去舢板上走走路，權當消個食。
她打算漫游一會兒，再回去。
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了一陣哭聲。
哭聲陌生，卻又帶著一絲詭異的熟稔。
沈春蕪忽然想起來，這個哭聲，跟林熹的聲音很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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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林公公，夜深了，還要四處巡守，唯恐生出異動，當真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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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他想要問沈春蕪有沒有聽到方才那些對話，也沒了合適的機會，只好暫且放過她，道：“承蒙王妃掛礙，只是這外頭夜深露重，寒氣極沈，咱家送王妃回艙，仔細感染風寒。王妃上一回染了時疫，可教咱家憂慮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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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軾的話音少了平素慣有的散淡，甚至笑意也減淡幾分，這讓沈春蕪意識到時局的嚴重。
好幾天前，他們就收到風聲，說林德清采買了大量硫磺和硝石，藏放在了這一艘樓船當中，時下的任務，需趕在林德清選擇炸船前，將火.藥尋到才是！
不過——
“我方才聽到林德清跟一位小女娘起爭執。”沈春蕪將自己所聽到的事，簡述了一回，“小女娘喊林德清為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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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清的女兒，叫林熹，四年前感染時疫，病一直沒有治好。”
這件事沈春蕪也知道，不由生出一絲費解：“尋常的時疫，若是十日內不得療治，必取人性命，林熹的病能吊四年，與其說是時疫所致，不如說是另有隱情。林熹究竟到底得了什麽病？”
“林德清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林熹，那些為林熹治過病的大夫郎中，最後人死了，那些病例診案亦是清理得幹幹凈凈，不留一絲蛛絲馬跡。”
沈春蕪訝然。
“切忌掉以輕心，林德清真正的目標，是你。”盛軾口吻嚴肅，“先前林德清所請過的郎中大夫，都慘遭殺害。這些人治不好林熹，都不得善終。”
頓了頓，盛軾握住沈春蕪的手，語氣沈了沈，道：“為了女兒，他今日不惜孤註一擲。”
沈春蕪默了默，道：“林熹的母親呢？”
在大楚，太監娶妻叫吃對食，此則悖逆律法的，林德清有女兒這件事，一直鮮為人知，他的妻子身份，一直是個謎。
畢竟，林德清過去是仲太後的寵臣，沒人想過他還會吃對食。
這廂，聽盛軾道：“其妻據聞是宮女出身，也是在四年前病歿。”
一抹凝色浮掠過沈春蕪的眉間，四年前的這場瘟疫，是林德清為扶持皇長子上位而一手醞釀的局，結果，他害了妻女，何嘗不是一場命運弄人？
前方的時局詭譎莫測，接下裏幾日沈春蕪都很安分乖巧，除非是帝後傳召，她都是規規矩矩地待於船艙之中。
魏老將軍和魏紅纓也在船上，魏紅纓經常會來找沈春蕪說話，沈春蕪獲悉真相後，打趣她：“就是為了躲避催嫁，所以躲我這兒了？”
魏紅纓也很無奈啊，船上天潢貴胄很多，魏老將軍隔三差五就引薦一些公子哥兒給她認識，魏紅纓跟外男交流一如既往地困難，別說正常交流了，就連眼神都不敢對上。
不過，這些公子兒不敢真正靠近的她緣由，是席豫。
席豫往她身後一杵，跟一尊煞神似的，一時之間無人敢近。
魏紅纓不敢問席豫這樣做是什麽意思，更不敢捅破兩人之間的窗戶紙。
她不敢捅，但沈春蕪敢捅。
天底下，就沒有沈春蕪不敢去捅破的窗戶紙。
魏紅纓是相信沈春蕪有這一份膽氣，所以她很快阻止：“席豫對我只有長兄對妹妹的照拂之情，沒有太多因素在裏面，真的，你要信我。”
沈春蕪若是覆明，一定能夠看到魏紅纓漲紅的面孔，還有紅得能夠滴血的耳根。
當然，沈春蕪也只是淺淺的調侃一下罷了。
魏紅纓不能老縮在自己的殼裏，一定要勇於邁出舒適區。
但魏紅纓和席豫終究是兩個人的事，魏紅纓若是不願意，沈春蕪也插不上手。
魏紅纓又說起旁的事：“我見聖上最近常尋殿下對弈，燕皇後那邊很是清寂，要不我們去看看燕皇後如何？”
這個提議好，沈春蕪也有了動身的念頭。
她待在屋子裏，委實也悶得慌，若是眼睛好使，倒能看看醫書，待上一天也不是問題。
盛軾其實也給她準備了幾些書，都是盲文，但沈春蕪很快就翻完，故事總是看得很快，她又無聊了。
借此機遇，不如去看看燕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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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皇後正在撫奏曼陀鈴，沈春蕪聽了半個時辰，最先獻上掌聲：“這聲樂聽得我骨頭都酥了，也不知娘娘這琴技傳不傳人，我也想學了。”
燕皇後笑了： “你既是想學，我教你便是。”
又看到沈春蕪身邊跟著一位姑娘，有些眼熟，燕皇後記了起來：“你是魏老將軍的孫女，叫紅纓，是也不是？”
魏紅纓一時受寵若驚，行了個大禮，燕皇後嚇了一跳，道：“倒也不必對我這般客氣，這兒又不是深宮，何必拘束於這些繁文縟節，好孩子，快起來。”
言訖，吩咐岑霖姑姑賜座。
沈春蕪和魏紅纓依序坐在了杌凳上，燕皇後先教沈春蕪一會兒琴技，又說起魏紅纓是不是十七歲了，魏紅纓恭謹說是，燕皇後道：“我十七歲的時候，跟聖上去打西夏，十七歲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年紀，真好。”
魏紅纓原以為燕皇後也會來催婚，結果沒有。
這也讓她堅定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做的事。
情與愛，並非她現在這個階段的剛需，她還沒真正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
當夜，燕皇後留兩人在此處用晚膳。
楚帝本來打算在燕皇後這裏用晚膳，結果被燕皇後毫不留情地打發了出去。
沈春蕪和魏紅纓都驚呆了。
皇宮裏，是楚帝做主，但在外邊，居然是燕皇後做主，楚帝成了一位活生生的妻管嚴。
偏偏楚帝還樂在其中。
當夜，沈春蕪用完膳，在緹雀的攙扶之下，慢騰騰地先去舢板上走走路，權當消個食。
她打算漫游一會兒，再回去。
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了一陣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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