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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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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三十七章】

◎“夫君呀,你這個嘴角彎彎的,彎得好有風情。”◎

盛軾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離譜的人, 更沒有遇到這麽離譜的事。

他知曉,沈春蕪素來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上一回她染臭了他的腰帶, 全軍營都以為他不洗澡, 他將她綁到軍營裏打算狠狠算賬,結果她吐了他一身。他跟她講道理, 她倒好,一臉梨花帶雨說他好兇。

好在歷經上回種種,沈春蕪沒再生出什麽事端,規規矩矩,十分乖覺。

盛軾也懶得同她計較了。

可沒想到她今兒會去長公主府裏, 喝得大醉不說, 竟然還爬樹!

爬得這麽高,還不會自己下來!

沈春蕪是不是以為,他看起來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

崇政殿所有大臣都怔怔地看著他。

空氣一陣靜默的無言。

盛軾深呼吸了一口氣:“王妃面子薄,今日之事也就眾臣知, 本王也知,煩請莫要為外人道也。”

眾臣面面相覷, 今兒金烏打西邊出來了,素來倨傲輕狂的襄平王,居然為了王妃的清譽,求人辦事。

真是彌足稀罕啊!

-

盛軾不知是如何快馬加鞭來到長公主府,也不知道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 將沈春蕪從高樹上撈下來的,抱上馬車。

這種萬眾矚目的場面, 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再回憶了。

女郎滿身荷花酒香, 芳頰上蘸染了顯著的潮紅, 眉宇如春山澹澹,眼眸如秋水盈盈,顯得生動可愛,打從上了馬車後,她的小嘴一直在叭叭叭的講個不停,像只嘰嘰喳喳的畫眉鳥,與尋常恬靜的形象判若兩人。

一會兒講自己以前爬過多少棵樹、偷摘了多少果子,一會兒一本正經地背誦本草綱目,背到一半,開始伸出手摸著他的臉:“夫君呀,你這個嘴角彎彎的,彎得好有風情。”

“……”

盛軾本是含笑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唇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你敢用‘風情’來形容本王?”

“美人不一定有風情,但有風情的人,一定是美人,”沈春蕪沒有回答盛軾的問話,反而撓了撓他的下巴,“夫君就是活脫脫的美人坯子,讓我身為女子,都歆羨不已。”

刀九和奔月伴行在馬車外,這一番話聽得心驚肉跳,襄平王在外征戰十餘年,作為漠北鐵騎的主帥,最討厭旁人說他生得好看。古代有蘭陵王,因生得過分好看了,生怕缺乏威嚴、擾亂軍心,每次作戰之時都會帶上猙獰的面具,以振士氣。

原以為襄平王會動怒,誰料想他只是淡淡地嗤笑了一聲:“你看不到本王的臉,又如何知曉本王是個美人?”

這句話觸動了沈春蕪的一根神經,她忽地沒了笑意:“我在夢裏見到過夫君,見到過很多次,雖然看不清你的面孔,但你身上披堅執銳,我相信,那個人是你。”

此話儼如一顆石子兒,驀地拋擲入聽者的心河,濺起點點漣漪。

盛軾嘴角漾起弧度,有什麽話想要說,但囿於什麽,最終還是沒有問,只道:“為何如篤定你的夢中人,一定是我?”

沈春蕪撫了撫盛軾的面龐,檀唇一張一合:“能出現在我夢裏的人,除了夫君,還能是誰呢?”

女郎嗓音軟得跟水兒一般,嬌而不媚,柔而不妖,一徑地酥入了骨頭裏,那一縷濕熱的吐息,噴薄在盛軾的下頷處,撓得他皮膚癢癢的。

他眸色黯沈至極,摩挲著沈春蕪的唇瓣,如春夜裏的落櫻,色澤濡紅,質感粉嫩,任君采折。

沈春蕪似是覺知到了什麽,偏過螓首,理直氣壯地:“我喝醉了,你不能* 乘人之危!”

竟是還罕見地耍起了小性子。

盛軾瞧見她憨居的神態,吊兒郎當道:“本王既然是你的夫君,親你也是理所當然,又何來乘人之危一說?”

沈春蕪腦子鈍鈍的,想不出很好的理由辯駁,用雲袖掩著唇,道:“那也不能這麽輕易的讓你親到了。”

她今日出行,未施粉黛,沒了鉛粉胭脂作點綴,反而顯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露出了璞玉一般的純真憨態。

盛軾將她的頰發撩至耳根後,散淡道:“怎麽樣才能讓本王親,嗯?”

忖了忖,沈春蕪道:“不難,就說出我的十個優點。”

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盛軾恍然想起在普陀山的那夜,他讓她說出他的十個優點,她悶頭苦想許久,說了九個,又絞盡腦汁說了一個,連拼帶湊湊滿了十個。

沒成想,她今日竟是會拿他昔日的話,來回敬他。

盛軾長久地註視了她一眼,散淡揚眉,嗓音低沈,拖著長長的腔調:

“嬌氣肆縱。”

“膽怯愛哭。”

“口是心非。”

“滿腹心眼。”

“極愛惹禍。”

“三心二意。”

“巧舌如簧。”

“耳根子硬。”

“心高骨傲。”

“不懂服軟。”

男人一口氣說完,完全不用打腹稿。

沈春蕪怔了一怔,揪緊盛軾的衣襟:“這哪裏是我的優點!”

“在本王眼中,這些都是你的優點。”盛軾語調散漫,噙著漫不經心的笑。

這回輪到沈春蕪生氣了,在這個人間世裏,哪有男人這麽誇女人的?

她當下就記了仇,當盛軾傾身過來親她的時候,她報覆似的咬回了他,稍息,彼此的口腔裏添了一抹血腥的氣息。

盛軾始料未及,沈春蕪今日愈發膽大包天了,敢在他面前瞪鼻子上臉了,本該給她一個教訓才是,但她性子實在變得太快,明明上一秒還是虎虎生威的面容,下一秒就開始示弱,容色蒼白:“夫君,馬車太悶了,我忽然有些想吐……”

“……”真的是個祖宗。

為了避免歷史重演,盛軾扶著額心,咬牙切齒:“奔月!”

奔月戰戰兢兢地搴開車簾:“卑職在。”

“停駕!”

馬車停在了朱雀門,離襄平王府還有三裏,盛軾拉著沈春蕪下馬車,吹一吹暖和的風,權當給她醒醒酒。

兩人就這樣慢慢走回去,身後跟著刀九和奔月及一輛空蕩蕩的馬車。

有華貴馬車不坐,非得走那麽遠的路,這般情狀看在外人是非常奇怪的,但見到是襄平王在陪著王妃散步,眾人不敢多看,低著頭匆匆離開。

今日之後,京中又多了一些傳言,說襄平王與王妃漫步於市井之中,伉儷情深,別有一份情調。

然而,好景並不長,沈春蕪路走到一半,忽地鬧起了性子,說走不動了。

盛軾頭一回感到很遭罪,壓了壓眉心:“她到底,喝了多少荷花蕊?”

奔月覺察襄平王心情陰沈,絲毫不敢有隱瞞:“閔元縣主先是以遲到之名義,罰了夫人三盞酒,後來輪到王妃獻詩,她喝了三壇荷花蕊。”

“宋明瀟強迫她喝下的麽?”盛軾眼神透著威壓,有些瘆人沈鷙。

沈春蕪絕不是吃素的性子,當時在太後千秋宴上舌戰群芳,從容周旋其間,足以說明她內藏鋒芒,不可能心甘情願任人宰割才是。倘或宋明瀟強迫她喝,她總有千百個方子推脫,但她沒有這樣做。

奔月低聲回稟:“……其實是夫人討要了三壇荷花蕊。”

盛軾口吻一沈:“為何不攔下?”

奔月正想領罰,忽地聽沈春蕪道:“盛聞舟,背我走回去,好不好?”

好,很好,這一會兒不叫“夫君”了,直接連名帶姓地喚他了。

盛軾調開視線,佇停在沈春蕪的身上,她敞開了藕臂,纖細的指尖在虛空之中探著,像是要找到什麽,卻找不到,一行一止之間透著依賴,同時也有一絲迷惘和脆弱。

日光打在她身上,纖細的影子迤邐在地上,襯得她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好像是黑夜裏,徹底迷失了方向的人,無比孤獨。

沈春蕪極少會對他露出迷惘和脆弱的一面,有時候被絆倒了,磕著了,受委屈了,也不跟他說。

盛軾想,沈春蕪今日沒有牽狗不理出門,宋明瀟吩咐侍婢帶她去西靜園,而那個時候奔月是沒有跟著的,也就是說,沈春蕪當時完全是一種沒有任何倚靠的處境,但在最後,她平安回來了。

哪怕問過奔月,奔月說王妃回來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逛了一圈,沒有細說其他。

失明者的世界與常人的世界,註定是不一樣的,常人世界裏的一倍兇險,在失明者的眼中,兇險就成了十倍。

也就是說,沈春蕪今日已經歷經了一場險災,她聰慧善謀,化險為夷。

盛軾眸底思緒暗湧,最終化作一聲低嘆,緩緩行上前。

“上來,我背你。”

這個素來高傲矜貴的男人,最終無奈又妥協似的,屈下了脊梁。

一路背著她,穿過喧囂的市井,穿過時緩時急的風,穿過蓊郁的晚春,入了襄平王府。

只不過,快到韶光院時,隱隱聽到沈春蕪在他背上抽噎啜泣的聲音。

像是幼獸在壓抑的哭。

盛軾一個頭兩個大,好端端的,怎的哭了?

活了整整二十七年,所有的好脾氣差不多都獻給了這一日。

在當下的光景之中,盛軾溫和地將她放在庭院之中的石凳上,屏退了環鶯和緹雀,在她面前蹲下,啞聲問:“哭什麽?”

沈春蕪垂首,眼周泛紅,眼淚從鴉黑下緣成串的墜落,沿著芳靨滑至下顎,再從下巴落在了襦裙上,鼻翼一抽一抽,貝齒輕咬下唇,繼而哽咽:“阿父不在了,我回不了家了。”

盛軾註視晌久,伸出手揩掉她的淚漬,淡笑:“很巧,我母親也不在了。跟你一樣,我也沒有家了。”

女郎一怔,淚仍是留著,這時學著盛軾的姿態,伸出手去,很輕很輕地揩了揩他的眼,打算安撫他。

“沈春蕪。”

盛軾忽然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直接把沈春蕪叫得一楞。

“我們兩個同病相憐,就這樣搭夥過一輩子,是不是也可以?”

沈春蕪沈默了,似乎是在深思,然後溫吞地點了點螓首:“可以是可以,不過——”

沈春蕪貼近男人的耳屏,道:“你得先去征得我夢中夫君的同意,他很久以前,說過要來娶我的。”

起初,盛軾一直以為沈春蕪口中的夢中郎婿,就是他自己,沒想到,她口中似乎另有其人。

盛軾的背微微繃緊,口吻帶著連自己都不易覺察到的吃味:“他可是楊渡?”

不過是一介國子監祭酒罷了,雖說兩人同為青梅竹馬,但竹馬自古打不過天降,楊渡能讓她惦念這般久?

“自然不是他啦。”沈春蕪的嗓音逐漸弱了下去。

盛軾聲線溫柔又鋒利:“那是誰?”

但沈春蕪這一回沒有回答他,徑直趴在石桌上睡著了,嬌靨上還殘留著淚痕。

盛軾危險地瞇了瞇眼,長久地註視著沈春蕪,陡地氣笑了,

沒良心的小姑娘。

把她抱回寢屋裏,且吩咐環鶯和緹雀去侍候了。

盛軾想起沈春蕪在長公主府裏所遭遇到的一切,心陡地沈了下來。

“刀九,奔月,本王有事交代你們去做。”

-

一夜宿醉,沈春蕪翌日醒來,頭疼欲裂,好在緹雀端來一盅醒酒湯來,一晌服侍她喝下,一晌憂心道:“夫人怎的喝了這般多酒?叫奴婢好生擔心。”

沈春蕪也沒想到自己連續喝了三壇荷花蕊,居然真的醉了,醉後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也記不清了。

至於為何喝這般多的酒,是因為她昨日的心情實在有些不痛快,先是楊宰相去世,關鍵物證下落不明,然後在長公主府邸裏遭受陷害和刁難。

當時的她,心中真真是郁悶極了,都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她手頭上沒有杜康,就只有荷花蕊,於是乎,索性縱任自己貪杯了。

至於酒後的事……

沈春蕪尋緹雀和環鶯打探一下,環鶯道:“是王爺將夫人從長公主府裏接回來的,昨日夫人還坐在庭中哭了好久,王爺一直在安慰夫人呢,等夫人不哭了,才吩咐奴婢們侍候您睡下了。”

沈春蕪手中的茶端不穩了,若非她信任環鶯,否則就像是在聽一樁驚悚故事。

第一反應是尷尬。她怎的可以如此失態!發酒瘋哭也就算了,怎麽可以在盛軾面前哭?也不知道當時她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

第二反應是震悚。盛軾這廝,見到自己哭的話,不潑冷水出言嘲諷就不錯了,如何會可能溫言寬慰她?

思緒剪不斷理還亂,沈春蕪又問:“王爺目下在何處?”

緹雀道:“王爺去了前院花廳,準備上值。”

沈春蕪就去了花廳,跟盛軾打了個照面後,他仍舊是慣常那副散淡的狀態,絲毫沒有提昨日的事情,好像當它完全沒發生過似的。

他如此愛尋她開心,此番沒有興師問罪,沈春蕪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動提,等盛軾慢條斯理用過早膳,她道:“我正好也打算進宮向皇後問安,順道送王爺去上值吧。”

“方才你喚本王什麽?”盛軾笑著開腔。

沈春蕪:“王爺啊。”

盛軾啊了一聲,拖腔帶調:“你昨日一口一個夫君的喚本王,後來幹脆直呼本王名諱,怎的今日顯得生分了?”

“……”

沈春蕪羞恥得想以頭搶地,強顏歡笑道:“這如何可能,我待王爺素來恭敬有加,如何可能僭越無禮?”

“你說是就是。”盛軾似笑非笑,沒有繼續深究。

沈春蕪松下了一口氣。

但事實證明,她松早了。

兩人上了馬車後,馬車行至半途,盛軾狀似無意的搴開車簾,讓日光灑照進來,“昨日,你撒嬌說走不動路,讓本王背著你,從這條禦街走回府。”

沈春蕪頗感匪夷所思,這如何可能!諒是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

“李理、奔月和刀九都看到了,全奉京城的百姓也看到了。”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盛軾以手指頤,一邊慵懶地翻閱著公文,一邊道,“你可以問問他們,可以問問鄰近的百姓。”

“……”

沈春蕪捂臉欲哭,大可不必!

她素來是一個低調的人,在盛軾面前撒嬌或者賣弄風情都是可以的,但只限於只有兩個人的場景。

大庭廣眾之下,她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秀恩愛”的事情出來!

沈春蕪絞盡腦汁想要回憶起昨日所發生的種種,但醉酒後的事情,她委實是記不起來了。

退一萬步來說,縱使盛軾說的是真的,那也何懼之有?

沈春蕪心中如是寬慰自己,只不過是盛軾背她從禦街走回府而已,也不是什麽損傷顏面的事情,不打緊的。

沈春蕪輕咳一聲,試探道:“除此之外,我還做了什麽其他事嗎?”

盛軾盯著女郎略微拘束的面容,目色深深:“你當真什麽都記不得了?”

沈春蕪心中呵笑:若是都記得了,還用得著來試探您嗎?

都說酒後吐真言,她就怕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不想讓盛軾知道自己的軟肋和弱點,男女關系本質就是一場博弈,在沒有徹底摸清對方的實力前,就不能自曝短處,更不能亮出底牌。

沈春蕪道:“我真的都不記得了。”

盛軾喔了聲,淡淡道:“那也沒別的什麽事了。”

怎的這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太高興,是她的錯覺嗎?

-

進宮後。

兩人分道揚鑣,盛軾去了崇政殿,沈春蕪去了坤寧宮。

不巧,燕皇後並不在殿中,岑霖姑姑道:“娘娘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了,王妃若不介懷,可以先去配殿靜候。”

沈春蕪在燕皇後膝下學禮儀的時間並不算很長,但因深得皇後的喜歡,坤寧宮內外的人都格外敬待她,見了都會笑著行禮。

沈春蕪在殿中等了一刻鐘,燕皇後仍舊還沒回來,岑霖姑姑怕沈春蕪覺得聊,遂是道:“最近新貢了一些天竺蘭和鳳仙花,擺放在後殿的花園裏,老奴帶王妃去看看罷。”

沈春蕪正想推拒的,因為她昨日就去長公主府裏參加了賞花宴,但架不住岑霖姑姑盛情難卻,也就去了花園。

花園裏芳香四溢,各種各樣的花香簇擁在一起,沈春蕪淺淺一嗅,委實是沁人心脾,逛了一圈,好奇道:“原來皇後娘娘不僅彈得一手曼陀鈴,還精於花藝呢。”

岑霖笑道:“皇後娘娘生性愛花,這花園有十多年的光景了,主要都是她親自打理的,十年如一日,每日都會抽大部分的時間,給花澆澆水,松松土。”

皇後燕氏性情溫婉如水,幾近於與世無爭,日常的職責除了讓三宮六院來請安,偶爾陪陪楚帝下棋,其餘的時間都是待在花園裏。

主打的就是一個佛系。

“喲,我當時是誰在談笑風生呢,原來是王妃。”

身後傳了一陣盛氣淩人的聲音。

沈春蕪微微一頓。

是頤嬪的聲音。

——是當時太後壽宴上敢跟長公主直接嗆嘴的妃子。

——戰鬥力很驚人。

沈春蕪面色如常,盈盈行禮。

頤嬪顯然對她印象非常深刻,上前親熱的握了握她的手,仿佛那一夜舌尖上的硝煙早已散盡:“王妃那夜的辯論,真讓我刮目相看呢。”

“逞口舌功夫罷了,論資歷閱歷,自然不如頤嬪。”沈春蕪笑道。

頤嬪繞著沈春蕪走了一圈:“王妃獻媚的本事倒是越發見長了,不知在閨閣之中,對襄平王是不是也是如此?”

頤嬪盯著沈春蕪的肚子:“不過,跟襄平王成婚快半年了,怎的肚子遲遲不見動靜呢?”

頤嬪:“我雖不如你伶牙俐齒,但聖上垂幸了我一夜,我就有了身孕。”

沈春蕪:“……?”

這樣的嬪妃,姑且也算是她的長輩吧,說話絲毫不顧及忌諱、四處招搖的人,沈春蕪真擔心她腹中的胎兒保不保得住。

沈春蕪沒有在後宮待過,但知曉後宮的宮鬥,跟前朝的黨派之爭一樣勢同水火。

楚帝膝下子嗣單薄,檔事簿上記錄宮中有十三個皇子,但真正平安健康長大的皇子,只有三個,依次是燕皇後的皇長子,溫貴妃(現在是溫昭儀)的三皇子,梅妃的七皇子。

其他十個,悉數早夭,早夭的人數就高達十個了,那麽胎死腹中的嬰孩更是不計其數了。

沈春蕪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心驚。

恐怕現在後宮不少人,都緊緊盯著頤嬪的肚子吧?

思忖之間,沈春蕪笑了道:“頤嬪還是莫要四處走動為好。”

她擡起胳膊,虛指著面前的花,“比如面前這一片夾竹桃,看著美,卻有劇烈的毒性,對於有孕之人來說,委實危險不已。”

大抵這番話起到了震懾的效用,下一息,她聽到一陣後退數步的步履聲。

頤嬪有些被嚇著了,但又不想被沈春蕪聽出自己在害怕,強自鎮定道:“你適值如花似玉的年紀,也該盡早為襄平王府綿延子嗣才是,免得屆時王妃之位不穩。”

“畢竟,我可是聽聞王妃可不是明媒正娶入王府的,沒有名分的婚姻,如同一盤散沙,說散就散了。”

沈春蕪覺得可笑,不答反問:“不知你可聽聞過花與青松的詩?”

頤嬪淡哼一聲:“我早已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了,更不會去讀一些風花雪月。”

沈春蕪道:“善者青松惡者花,花嘲青松不如她,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見青松不見花。”

頤嬪一聽,氣白了臉:“你這首詩是在咒我?”

“勢情炎涼,朱顏易逝,唯有內藏鋒芒、一腔謙卑骨頭才能生存的長久之道,這一點頤嬪應是比我一個外人更加清楚,若是想要長存,還需要學學青松才是。”

沈春蕪說完,就入內殿靜靜喝茶。

不一會兒,傳來頤嬪和岑霖姑姑的交談聲。

“那幾盆新栽的梔子花呢?”頤嬪氣惱地問,“月初還看到它們在這兒呢,怎的不見了?”

岑霖道:“月初的時候,長公主來坤寧宮品茶,見到了這幾盆梔子花,愛不釋手,皇後娘娘說長公主喜歡,就遣人送給長公主了。”

沈春蕪品茶動作一頓。

長公主病榻前的梔子花,是燕皇後送的?

岑霖姑姑說,在月初的時候,皇後娘娘就送了長公主梔子花,那個時候壽宴還沒開始。

嚴姑姑卻說,那屋中的梔子花,是在長公主病後擺上的,那個時候壽宴結束了。

——為何岑霖姑姑與嚴姑姑的說辭會不一樣?

湯藥中的青礬,與梔子花的花性相克,兩者放在一起就是慢性劇毒。

怎麽會有這種順水推舟的巧合?

沈春蕪不敢細想,心中隱隱感到不安,遂是起身辭別了岑霖姑姑,說改日再來見燕皇後。

但是,她沒有見到盛軾,李理說:“禦書房裏吵翻天了,王妃,咱們先回去罷。”

沈春蕪微微蹙眉,道:“發生了何事?”

原來,春闈將近,士子鬧事平息後,皇長子和三皇子都想主持春闈事宜,楚帝雖沒有歸京,但已經讓蘇邇帶回了一道懿旨,下令讓盛軾親自主持春闈一事。

這不就是意味著讓盛軾監國嗎?

皇長子代表的是閹黨、三皇子代表的是文臣清流。

閹黨之首林德清,文臣之首裴太傅自然同仇敵愾,極力反駁楚帝的決策。

林德清拿盛軾昨日中途離開崇政殿的事情大做文章。

裴太傅則批斥盛軾殺伐殘暴、奢靡無度,根本不適合給天下士子做表率。

這些話都是李理轉述給沈春蕪聽的。

沈春蕪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原話到底有多難聽。知識分子罵起人來,完全不帶一個臟字的將人批斥得體無完膚。

沈春蕪感到十分窩心,這朝廷之中,怎麽有這麽多人罵他呢?

盛軾為大楚社稷做出了這麽貢獻,這些朝官統統都視而不見嗎?

李理道:“王妃安心,那些謾罵無關痛癢,對殿下造成不了絲毫傷害,決策權在聖上手上,聖上想讓誰主持春闈,就是誰。”

沈春蕪松口氣:“那就好。”

只不過,皇長子和三皇子聽上去都不是省油的燈,林德清和裴太傅都是厲害角色,他們會心甘情願讓盛軾去主持春闈嗎?

-

沈春蕪這種極其不安的預感,竟是成了真。

傍午時分,韶光院。

“夫人,大事不好了!”環鶯心急火燎地跑來入屋中,“宮裏頭出大事了!”

沈春蕪被吵醒,:“發生何事了?”

宋明瀟又給她找麻煩了?

環鶯道:“是一個叫頤嬪的妃子,她、她突然小產了!”

沈春蕪心陡地沈了下去:“什麽?!”

【作者有話說】

下章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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