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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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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今夜留下來吧。”◎

沈春蕪叩了一會兒門,卻是毫無響應,此刻隱隱有些不耐,盛軾這廝喚了她來,又不啟門迎候,莫非是故意晾著她?

她參悟不透此人所想,懷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索性推開門,以為門是反鎖著的,殊不知,輕易一推,門就推開了。

屋內正焚著香,沈春蕪入內時,率先嗅到一種凜冽的月桂梅香,這是用兩種冷香花調和出來的安神香,能讓人有心靜神安之效用。

沈春蕪初見他,嗅到這種香時生出過不解,月桂香和梅香皆屬君子用香,盛軾根本不是附庸風雅之人,現在她能慢慢理解了,月桂梅香能夠鎮壓住他體內過於濃重的弒意。

這是沈春蕪第一次進入他的書房,不免是有些好奇的,一晌朝內緩緩行走,一晌信手摩挲一番,靜靜地感受著他書房裏的格局。

進門時,置有一個博古架,博古架旁擺放有一組矮幾和檀木杌凳,應當是來招待宰臣的;朝右往內繼續行走,有一圍長達數尺的簟簾,隔絕住內外兩間的景致,簟簾裏面陳置著一張寬大的桌案,上面擺放著整齊的文牒卷宗,邊上擱放一鼎磨砂博山爐,旁側便是硯臺。

只是,盛軾並不在書案前。

那他是在——

“你在做什麽?”

身後陡地傳來一句散漫憊懶的問話,語氣清冷,口吻玩味。

隱隱約約間,沈春蕪感受到了一陣濡濕潮熱的水汽,撲身而至,盛軾應當是剛濯身完。

她心律怦然,急切地轉過身去解釋,竟不想絆著了桌腿,那桌腿是極為硬實的紫檀木,這一絆就傷筋麻骨,疼得她徑直跌摔在地。

沈春蕪紅了眸眶,捂著痛足:“好疼……”

盛軾慢條斯理地俯蹲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沈春蕪淚意盈盈的嬌靨:“那敢情好,本王傷口正疼著,你剛好也疼了,我們真是心意相通。”

沈春蕪:“……”

盛軾就差把“你活該”三個字寫臉上了。

她心下狠狠罵了盛軾一萬句,明面上作嬌弱狀,淚意漣漣,委屈道:“王爺右手受了傷,不方便寫呈文,讓我夜裏來研墨,今次我來,處處出糗,讓王爺看盡了笑話。王爺不憐惜我,我離開便是。”

盛軾聽罷,揚了揚眉,見女郎踉踉蹌蹌起身,作勢欲走,他單手撐在桌案,強勢地阻住她的去路:“本王何曾說過要讓你今夜磨墨?”

沈春蕪有些發懵,沒料到盛軾會不認賬,轉念一想,他口吻像是真的不知情,遂是交代事情原委:“是符醫正告訴我,王爺手傷至少要七日才能痊愈,麻痹會持續好些時日,他說王爺吩咐我來磨墨。”

盛軾徹底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掌心有一些發癢,想要將符敘千刀萬剮了。

他沒事瞎亂摻和什麽。

燭火盈煌幽微,儼如一枝細密的工筆,柔膩地描摹出兩人的輪廓,盛軾俯眸下視,女郎清淩淩的桃花眸浸滿了潮濕的淚珠,眼尾泛著胭脂般的紅,倉促間起身時,發髻間墜下了一枚花簪也不知,綢緞般的發絲,柔軟地垂落下來,發梢拂掃過他的臂彎和指縫。

盛軾感受到了那一點綿長軟酥的癢意。

她是特地梳洗裝扮過的,一眉一眼,都充滿了不自知的蠱惑。

覺察男人久久未語,沈春蕪心中也有大致的猜測,不由生出了羞憤之意,她已經不想留在此處了,盛軾阻住了她左側的路,她便往右側挪身離開。

殊不知,盛軾伸來另一條臂膊,胳膊柔韌勻實,阻住了她右側的去路。

“留下。”

盛軾不鹹不淡地開腔:“為本王研些墨。”

沈春蕪揚起螓首,露出一絲疑慮,盛軾怎的又改了主意?

她足上還有磕傷,不方便長久地立著,盛軾將硯臺放在近旁的戧金矮幾上,沈春蕪緩緩行過去,跪於案前,開始研墨。

硯臺是上好的端硯,石質緊實,觸感潤膩,沈春蕪研墨之時,聽到近旁傳了一陣窸窣之聲,原來是盛軾將批閱的公文,放在了矮幾上,他就在她近旁批閱文牒。

空氣安靜得只剩下研墨,兩人都沒說話。

沈春蕪感受到了一種深沈的視線,盛軾又在端詳她,她有些不自在。沈春蕪美而自知,但也不想被他註視,太有壓迫感了,像是獵人盯著獵物,在如今的光景裏,她只想盡快將墨研完。半刻鐘後,研墨完了,她捧掬著硯臺,膝步行近前去,道:“王爺,墨磨好了,若無旁事,我告退了。”

正欲起身,盛軾將她拉曳回去,沈春蕪沒有防備,身體不受控地朝後仰,幾乎是直接坐在了他懷裏,他的大臂牢牢攔在她的腰間,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你的腳不是磕著了?本王看看。”

沈春蕪怔了一下,身後人的嗓音微微低啞,笑意減淡幾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語氣添了尋常所沒有的溫柔。

知道來關心一下,算他有一些良心。

“無礙的,比起王爺手掌上的傷,我這些小傷,無足輕重。”當然,沈春蕪並不輕易買賬,打算掙脫。

可是,她的掙紮根本無濟於事,盛軾換了個姿勢,把她側抱在大腿上,徑直撩開她的裙裾,將她的纖足放在他的膝上。

感受到腳被男人捧在掌心上輕輕揉摁著,沈春蕪極其羞恥,身體發著燙,想縮回去。

“不要亂動。”盛軾嗓音喑啞至極,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

沈春蕪心中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委屈,方才嘲弄她活該的人是他,目下為她揉腳的人也是他。

不知為何,想起雪姨疇昔說過的話,襄平王是個外冷內熱之人。他的外殼是冷硬的,生人勿進,但慢慢靠近之時,揭開表層,會發現他的表裏不一。他有殺伐果決一面,也有鮮為人知的一面。

這鮮為人知的一面,好像被她遇到了。

想著想著,沈春蕪更加委屈了,眸眶濡濕,流下淚來。

盛軾揉著揉著,聽到了一陣克制的哭聲,就像是幼獸在發出嚀嚶般的啼哭。他微怔,循聲望去,發覺沈春蕪又在掉眼淚了,她真的很容易就哭了,根本就是水做的。

盛軾凝了凝眉,逐漸放輕力道:“弄疼你了?”

沈春蕪點了點首,思及什麽,又搖了搖首:“不止這件事。”

“王爺早上好兇,”她素手不安地絞緊,指關節泛白,“嚇著我了。”

盛軾輕挑了下眉心,低聲笑了,沒想到她一直記著早上的仇。

“本王真有這般可怖?”

“跟你說話,本王都盡量保持和顏悅色。”

沈春蕪:“……?”

和顏悅色?

你沒點自知之明?

沈春蕪想說什麽,此刻忽然聽到刀九在外說,皇城司指揮使來了,要事稟報。

沈春蕪思及自己還坐在盛軾懷裏,想要離開,卻被他牢牢摁在懷裏,他絲毫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盛軾淡聲道:“就在簾外稟報罷。”

沈春蕪有些納罕,論議大楚政事,盛軾居然沒有回避她。

夜中前來的席豫,看到簾子上倒映著相偎的兩道人影,感到愕憾不已,這位爺不是素來不近女色嗎?

縱使感到震驚,席豫仍舊面不改色地開始稟事。

歷經徹夜審訊,士子聚眾鬧事一案有了眉目,鬧事的五十多位士子,大部分都是從江南進京趕考的書生,他們之所以鬧事,是因今歲歲初,楚帝罷黜了當朝右相楊序秋,將其外放至南方濕瘴之地。

楊序秋曾是先帝帝師,桃李滿天下,在無數莘莘學子心中有著無比崇高的地位,更是朝廷文官的肱骨脊梁。楚帝在臨近春闈之時,將如此重要的文臣從朝堂之上除去,士子焉能不躁動,焉能不鬧事?

楚帝為何要罷黜楊宰相,是因為聽了閹黨黨首林德清的讒言。

林德清說了什麽?

先前,沈家通敵叛國,楊宰相寫下萬字求情書為沈家伸冤,林德清中途攔了下來,當作是楊、沈兩家蛇鼠一窩的罪證,添油加醋地說給了楚帝聽。

楚帝雖自詡仁和君主,但性情多疑,遂以養老釋權之名義,罷黜了楊序秋。

當今朝堂上攏共分為兩派,一派是以林德清為主的閹黨,一派是以楊序秋為主的清流一派,楊序秋倒臺,這朝堂之上,就成了閹黨的天下。

這種時局變化,讓無數士子義憤填膺,紛紛在街頭上鬧事,為楊宰相正名。

這些內情,盛軾聽著並無太大波瀾,似乎早已料到。

沈春蕪卻不同了,聽著聽著,體溫一寸一寸地涼寒下去。

楊宰相一直患有哮喘,是阿父治好了他,楊、沈二人交情深篤,這是她所知道的內情。

不過,楊宰相冒著貶謫的巨大風險,替沈循伸冤,不惜寫下萬字書,這是顧辭從不曾告訴過她的事。

沈春蕪也逐漸明曉,為何這麽多世家紛紛與沈家割席,是因為楚帝拿楊宰相殺雞儆猴,骨鯁之臣都可以說貶就貶,其他的人想要替沈家伸冤,勢必也會有所顧忌。

明哲保身的道理,沈春蕪比誰都明白,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舉報沈家通敵叛國的人,會與閹黨有關。

阿父兩袖清風,懸壺濟世,從不屑於與閹黨為伍,井水不犯河水,閹黨為何要致沈家於死地?

顧辭奉顧家家主之命,毒瞎了她的眼睛,是不想讓她去查沈家冤案,如此,顧家與閹黨之間有什麽勾纏?

種種疑緒掠上心頭,攪得她心中掀起萬丈狂瀾。

“士子都放了罷,”盛軾口吻極淡,“刺客留下。”

席豫領命稱是,速速離去。

離去之時,意外看到了韶光院院門前的黑犬,他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不可置信走進近去,才真正認清楚,這是盛軾此前說要拿回王府裏豢養的鬃犬。

為何會出現在王妃的院前?

問了守院的緹雀,緹雀道出實情,說是王爺送給王妃當導盲犬的。

席豫素來波瀾不驚的面容,有片刻的皸裂。

他是幻聽了罷?

這位爺將如此兇煞的惡犬給王妃當禮物,這是一種什麽變態的情.趣?

更關鍵的是,惡犬還出乎意料變得很溫馴,甚至還會搖尾巴。

緹雀道:“王妃仁善,狗不理受到感化,也變得十分乖馴。”

席豫:“。”

竟然還取了名字!

他覺得今夜前所未有的魔幻。

-

書房。

“方才都聽到了嗎?”盛軾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沈春蕪的後頸。

沈春蕪感受到他的笑意跟他的手指一樣涼,不知他又在揣摩著什麽。

沈家滅門之仇需要報,但閹黨勢力太過於強悍,林德清背後又有仲太後做依仗,單憑她一個人力量,無異於是蚍蜉撼樹,若是能討得襄平王的憐惜,會讓她事半功倍。

沈春蕪垂著眸,袖籠之下的手緊了緊,道:“多謝王爺讓我知曉沈家遇害內情,沈家的冤案原來是閹黨所致。若能王爺助沈家伸冤,不論王爺吩咐什麽,我都願意。”

盛軾的話辭漾起弧度,語氣戲謔:“當真是做什麽都願意?”

沈春蕪睫毛顫了顫:“願意的。”

“既如此——”

盛軾的薄唇輕輕貼近她的耳珠,吐息透著燙。

“今夜留下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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