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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晚上九點多, 山海大學校門外,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

林哲的轎車在東門的公交站臺前停住, 別枝和廖葉下了車。剛踩上路基石,副駕一側的車窗就降了下來。

別枝聽聲立即回眸,警覺輕聲:“我們說好的,你不能反悔。”

勸服庚野不容易,她可不想今晚身後跟著個全範圍自動聚光體,去心理系大一新生那兒查寢。

想想都是場災難。

“……”

還沒開口就被擋回來,靠在座椅裏的青年有些沈默。

一兩秒後, 庚野搭在車窗的指骨叩了下,那張藏在車內昏昧裏的臉低了低,就在路燈落下的光柵裏露出了半截冷白淩厲的下頜。

“誰要反悔了。”

他薄薄的唇線一擡, 語氣嘲弄。

“只是確定下, 十一點結束,我在這裏等你。”

別枝不確定:“不然, 還是改到十一點半吧。”

“…?”

庚野喉結低滾, 哼出了個意味不明的擬聲詞。

那人淩冽的眼尾輕擡, 好像下一秒就要推門下車。

察覺不妙,公交站臺前, 女孩只得妥協地輕嘆:“好,十一點就十一點。”

“11:10沒見到人, 我就直接進去找你。”

“……嗯。”

別枝無奈應下。

庚野滿意地落回視線。懶散垂著的指骨輕叩了叩金屬質地的車門,算作應答, 發動機輕聲鳴響, 純黑色流線車身跟著徐緩起速。

“吱吱!”

毛黛寧正沿著路邊, 朝公交站臺前小跑過來。

黑色轎車恰在這一秒和她擦肩而過。

沒來得及擡起的副駕車窗內,半張骨相清絕又淩冽疏離的側顏, 在毛黛寧的餘光裏一晃而過。

她一楞,跟著遠去的轎車扭頭:“…天菜?”

“什麽?”別枝剛走過來,沒聽清那句淹沒在街邊喧囂夜色裏的喃喃。

“不對啊,他怎麽會跑這兒來……”

毛黛寧轉回來,擺了擺手,“沒事沒事,估計是我又認錯人了。吱吱你這會兒還好嗎?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吧?頭還暈不暈?”

“檢查過了,放心,全須全尾。”別枝玩笑。

“你可嚇死我了,”毛黛寧繞著她轉了一圈,松口氣,隨即轉向廖葉,“謝謝表妹,幸虧你過去了,不然我這軍訓忙成狗,都沒法分神照顧吱吱。”

廖葉:“親表姐,應該的。之後在家我負責,在校你負責。”

“好嘞,那走吧!”

毛黛寧左手挽一個,右手挽一個,把兩人帶向校內。

往理學院辦公樓走的一路上,別枝都在聽毛黛寧講這次嚴重事件的初步後續。

“你是不知道,劉主任都氣死了。本來就和生院搶實驗樓搶在勁頭上,沒想到鬧出這麽一碼子事,處理下來,估計得問責不少人……”

“咱院裏好幾個老師都被校方找去了解情況了,尤其是方德遠,我一下午加一晚上都沒見著他面……”

“劉主任還說呢,幸虧你上去穩住了烏楚,底下才有拉開氣墊的時間,不然真就出大事了……”

“等著吧,我看你這次至少能拿個校內表彰了。”

其餘別枝不太在意:“烏楚怎麽樣了?”

“情緒穩定多了。按你說的,我讓她暫時從原來的寢室裏搬出來,先住到輔導員寢樓了,”毛黛寧說,“這不,正好你之前不住校,多空了個寢室名額嘛,就先給她用著。”

“烏楚情況特殊,我下周還是找劉主任聊一聊。”別枝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問題啊,你現在絕對是劉主任的香餑餑,別說轉正,我看就算你想走,劉主任也不敢放。這慶功會一個月內就能開起來,”毛黛寧說,“烏楚也是,你放心吧,就這事以後,方德遠絕對絕對不敢再為難她一星半點了。”

“…不夠。”

“啊?”

毛黛寧沒聽清,茫然回頭。

“沒什麽,”別枝擡眸,莞爾如常,“離查寢還有半個小時,先帶我去看看烏楚吧。”

“好,反正順路,她就住我隔壁寢。”

-

廖葉“淘汰”下來的那支手機,由別枝送給了烏楚。

別枝耐心地教過烏楚智能機的設置和基本使用,給她存了自己的緊急呼叫,又陪烏楚聊了會心,確定她心理狀態後,這才卡著查寢開始的時間,回了理學院辦公樓。

心理系這一屆是六個班級,每班三十人左右。山海大學本科生一直是六人寢,因此心理系的男女新生兩邊加起來,足有三十幾個寢室。

別枝和徐成磊需要在對應班級的班長或團支書的陪同下,到本科生寢室樓,挨個敲門,確認學生在校、宿舍安全及衛生等方面的情況。

這一通折騰下來至少也要一個半小時,又不方便有外人在,別枝索性讓廖葉先回家了。

沒成想,臨近11點,這次查寢還是沒能結束。

——問題就出在了別枝帶的心理系一班,326寢室。

“326是今晚查寢的第二個,9:40就結束了,”別枝確認過查寢記錄,擡眸,一掃326寢室裏的五個女生,“你們當時跟我說,方韻霏拉肚子,去衛生間了。現在她人呢?”

看著溫柔無害的女老師,聲音也溫吞,眼神卻叫她們不敢對視。

“還是說,她在衛生間待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依然沒出來?”

“……”

宿舍裏如寒風過境。

跟在宿舍門外,一班團支書錢浩生探頭:“別老師,我猜可能——”

“閉嘴。”

別枝聲音輕淡,回眸。

“我問你了?”

“……”一米八的大個子立刻慫了回去。

這叫人窒息的安靜裏,剩下的五個女生互相看了幾次後,終於有人扛不住了。

“老師,我們是聽t說寢室有人不在,會扣全寢德育分,這才替她瞞著的。”

一個吐口,立刻有人跟聲:“就是啊,不然誰想管她。”

別枝點點頭:“所以人去哪兒了。”

“我們哪清楚。”

最先開口的女生對上別枝淡漠的眼,一縮脖子,聲音也小了:“她剛開學那周好像在校外認識了個富二代,之後回來得就越來越晚,一有空就跟我們炫耀富二代給她買的東西……”

“今天查寢的事,我通知過她。”寢室裏一個沒開口過的女生皺眉,還算平心靜氣,“11點寢室樓門禁,以往她回來得再晚,這個時間前也到了。今天……”

女生看向宿舍裏的掛鐘。

11:03。

別枝輕蹙眉,回頭看向門口縮著的錢浩生:“團支書,把方韻霏的手機號發給我。”

她支起身,“你們休息吧。”

“就,就沒啦?”最先說話那個女生驚訝問。

“不然,想扣德育分?”

別枝隨口一句,聽著情緒淡淡,“我這兒沒有連坐那一套,所以不要跟我玩虛假團結,出了事我們誰都負責不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順手將326的寢室門關上,別枝示意了下錢浩生,朝樓梯口走去。

需要覆查的只有326,又在她名下,別枝已經讓徐成磊老師回去了。

這會跟著她的只有一班這個團支書。

“配合不錯。”別枝一邊下樓梯,一邊查看錢浩生發來的手機號碼。

“啊?什麽配合?”錢浩生茫然。

“剛剛。”

錢浩生反應了一下,恍然:“剛剛嚇我那一下?那真不是配合,沒有技巧,全是感情——您那一眼,給我嚇得差點在門口給您跪下。”

別枝不在意,一邊下樓梯一邊將號碼撥出去。

只是直到下了三層樓梯,到達一樓,通話裏依舊是一片忙音。

跟著,就自動掛斷了。

別枝沒什麽反應,情緒淡淡地瞥了眼手機,又重撥一遍,同時她擡手在寢室樓門旁刷了輔導員卡,在錢浩生已經狗腿模樣拉開的大門間,垂眸走向樓外。

只是這一次,還不等電話接通,別枝就聽見身旁跟出來的錢浩生驚愕開口:“——方韻霏?”

“?”

別枝側過臉,順著錢浩生的目光往寢室樓前一望。

一輛火紅色的敞篷跑車就停在女生宿舍樓前。

那跑車紮眼得很,車前身保時捷的logo也並不低調。即便是這樣的深夜,樓間只零星幾個回來晚了的學生,也基本是百分之百的回頭率。

而錢浩生喊的方韻霏,此刻就在敞篷跑車拉開的副駕門後,正單腿跪在車座上,趴著腰和駕駛座的人接吻。

別枝:“。”

多麽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如果不是過點不歸、還以她這個社畜導員的私人時間為代價,那就更值得歌頌了。

不過,激情四射總好過違法犯罪。

別枝這樣安慰著自己,就從驚得還沒回神的錢浩生身旁走下臺階。

女孩徑直朝那火辣辣的吻戲現場走過去。

“別老師——?”錢浩生下意識地出聲。

聲量還刻意壓低了,但在門禁時間後,寢室樓下安靜得只剩下風聲和半座城市外的喧囂。

於是這一句算得上清晰入耳。

敞篷跑車內,有人停了停。

出乎別枝意料的,有反應的不是那個叫方韻霏的女生,而是駕駛座裏那人。

也是個年輕人,接吻都心不在焉,一只手挽起襯衫半袖,搭在跑車方向盤上,半身懶靠在座椅裏。

聽見聲音後,他捏了捏方韻霏的後頸,引她偏身,於是那個更漫不經心的吻裏,男人被方韻霏的長發遮過了大半張臉,卻露出了眼。

他分神看過別枝。

那一眼裏欲念深沈,陰惻。

又似曾相識。

不過別枝今天一天下來實在倦怠至極,唯一的念頭就是結束查寢,回家休息。

所以女孩連停都沒停,一直走到了那輛敞篷跑車前。

“咚咚。”

別枝敲了敲車窗,“方韻霏?”

“……誰啊,沒見親著呢嗎?”

被掃興的女生不滿地起身,嘟囔著轉回來。

一撞上別枝涼冰冰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一頭冷水澆下,方韻霏下意識地一屁股坐副駕裏了。

“別,別老師。”

“見了,高清的,”別枝淡淡,“要不要我錄下來,再給你鼓鼓掌,助助興?”

方韻霏強顏歡笑:“別老師,談個戀愛,不違反校規吧?”

“不違校規,但違門禁。上周開始到今天,通知過三次今晚查寢,宿舍舍友似乎也提醒過你——最後心理系六個班,187名學生都記住了,只有你忘了。”

別枝打開查寢記錄,豎起簽字筆,“你這德育分扣得不冤吧?”

女孩一邊低頭寫字一邊說得,聲音聽著一點起伏都沒,硬要說,還有些倦怠。

她寫到一半,柔軟順滑的烏黑長發沒掛住耳,垂下來了一兩縷,她拿著筆隨手一擡,指尖將它挑到耳後,就露出了她雪白小巧的耳形。

雪白裏又還透著一點嫣然的粉意。

“嘀——!”

一聲短促的鳴笛音,在這熄燈後的寢室樓間,驟然拉出了震耳欲聾的效果。

毫無防備的別枝筆尖一停。

她輕狹起眸,看向敞篷跑車裏。

方韻霏也嚇了一跳,正驚愕回頭望向駕駛座裏的年輕人:“怎麽了亦揚?”

……羊?

大學生情侶們的愛稱可真是叫人聽不懂。

別枝想著,寫完最後一個字,合上記錄本:“鳴笛也沒用,這分扣定了。想替你女朋友鳴不平,不如下次早點送她回寢室。”

倦聲講完,女孩回身,朝不遠處震撼的錢浩生擡了下手:“團支書,記得監督她回寢。”

“好的,別老師,您趕緊回去休息吧。”

“……”

別枝呼氣,轉身。

收工。

幾乎是她這個念頭剛出來,抵在掌心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叫她條件反射地眼皮一跳,看向手機右上角。

11:13。

……壞了。

別枝腳下步速一改方才的勻速緩慢,拖延了二十秒後,她轉過寢室樓拐角,踏上校內大道,就立刻接起電話:“別進學校,我已經看見校門了,還有一分鐘,馬上就到。”

說完她掛斷電話,抱緊記錄本,拔腿就跑。

最多跑出去兩步。

在和路燈下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就要擦肩而過時,別枝手腕一緊,被拎了回去。

“跑什麽。”

“——”

別枝差點反手擒拿,聞聲立刻收停,慣性沒拉住。

她一頭撞進了青年懷裏。

被那人單衣下的胸肌撞得鼻尖一酸,別枝吃疼,輕悶哼了聲。

停頓了下,壓下來的那道嗓聲怠墮,狎著幾分倦懶,又似笑非笑的撩撥。

“看、見、校、門、了?”

庚野故意將女孩手腕向上提起一截,迫她仰臉,“別老師,什麽時候學會透視眼的?”

“……”

沒什麽比撒謊當場被抓包更讓人窘迫了。

別枝無意識地鼓了下腮,心虛輕聲:“有事耽擱了一小會兒,我這不是立刻就要出去了嗎?”

她一頓,又蹙眉心:“你松開我。”

“先答應我,下次不許這樣,”庚野停頓,“我等多久都沒關系,但你不要跑著來。”

他尾音低墮下去,像是心有餘悸。

別枝想擡頭去細細分辨,可惜沒能看清,就被那人斂藏下情緒。庚野回過身,長眸懶垂,他握著她手腕,將別枝帶向了校門方向。

“送你回家。”

到那人從全然占據她視野稍稍拉開了距離,別枝才看清,庚野已經換了一身和今晚分開前完全不同的衣服。

有點像在萬象城下的停車場重逢那天,他當洗車工時候的衣服。上身的線衣松垮,頸下一片性感淩厲的鎖骨,她已經看到眼熟了的黑色繩墜垂在鎖骨窩前。

下身長褲,皮帶隨意束出勁瘦腰腹,又駘蕩地垂下來半截,尾端微翹。

大概是比起腿長,腰太窄的緣故。

別枝心裏想著:“你那身機車服……”

“這些年我就沒碰過機車。”

庚野像漫不經心地截住她話音。

別枝怔了下,擡眼。

路邊燈火將一層柔軟的光的毛邊拓在他漆黑的碎發下,又釉過修挺後頸。

“一次都沒有。”

那人牽著她,沒有回頭,語氣松弛又平靜。

“我不會拿你說過的那種話開玩笑。”

別枝沈默了會兒,輕聲說:“我記得你一向不信這些。”

說他不信都是最輕了。

庚野對“因果”“命數”之類的說法,堪稱嗤之以鼻,甚至稱得上厭惡。

“早就信了。”

許久後,庚野才冷不丁地說了句。

他松開了別枝的手腕,側過身,頸前那根黑繩被他隨手提了下。

別枝看見一段溫潤的木色在他線衣領口晃過,又墜下去t。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下意識地追問:“這個是做什麽的?”

庚野垂睨過她,眸裏漆沈。

須臾後,他插袋轉回去,喉結滾動,薄唇間逸出聲嘲弄的低哂,只是不知道在笑誰。

“結緣木,”他倦懶著聲,“別人送我,招桃花的。”

別枝:“?”

在女孩那副“你怎麽好意思頂著這張臉說出這種話”的眼神控訴下,庚野偏過臉,低笑了聲。

“這個貴,招的是優質桃花。”

別枝想起費文瑄之前的措辭,心口微緊:“正緣?”

“嗯。”庚野停頓了下,比桃花眼淩冽幾分的眼尾垂下,意有所指地斜瞥了她一眼,語氣玩忽又漠然。

“包養不算。”

別枝糾正:“是交往。”

庚野抄著褲袋,黑眸低睨過她,冷淡嗤弄:“你出錢,我出身體那種交往?”

別枝認真想過:“柏拉圖也可以,但不要戀愛。”

“……”

庚野冷笑,“柏拉圖的棺材板你今晚最好是按住了,我怕他越想越氣,半夜游過馬六甲海峽來找你。”

別枝:“?”

那人大概是生氣了,說完,拔起長腿轉身便走。

別枝下意識跟了上去。

校園內沿路的楊樹濃密,將近處的一盞路燈遮了大半,只剩對面的燈火投落。

以修挺的鼻骨為界,光與陰影將青年清絕冷峻的面龐分割,別枝站在他背光那側,仰眸望著,只覺得庚野比平日看起來更冷漠疏離,拒人千裏。

在別枝遲疑要怎麽開口哄他時,就忽覺身側,那人清拔身影兀地一停。

她慣性往前走了一步,才反應過來,回頭。

庚野站在那片楊樹的影裏。

“別枝。”

她看不清他神色,只聽青年聲清而平,透著種幹燥的冷意,底色難辨是漠然還是嘲弄。

他問,“你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只對我。”

別枝沒有聽懂。

在她想要開口問前,庚野忽輕嗤聲,從她臉上偏開了漆黑的眸。

他像是一瞬就失去了所有發問的興趣,“算了。”

嗓音重歸倦怠。

青年走過她身旁,語氣也低墮,聽起來懶洋洋的:“不想結婚的話,就管好自己。”

“別瞎撩,行不行。”

-

別枝猜測,庚野今晚應該是被她氣得不輕。

他開著林哲的車送她到小區外,她下車後,跟他說路上小心的時候,坐在駕駛座裏的青年依然側顏冷峻,眉眼沈郁。

除了漠然又敷衍地應了一聲外,庚野對她的離開似乎都沒什麽反應。

於是本來想問的那句“你考慮好了嗎”,還是被別枝咽了回去。

往老社區裏走的一路上,別枝微蹙眉心。

也對。

庚野那麽桀驁不馴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讓他答應這種“交往”,大概比隕石撞地球的概率都小。

何況還是對她這個前科累累的前女友。

還是想別的法子接濟。

不過,他就那麽想結婚麽。

……國內的婚姻焦慮果然很重,連庚野都免不了。

一想起青年脖頸底下墜著的,不知道誰帶他去選的黑色繩墜,別枝就心口悶沈,她擡了擡腳尖,踢飛了路邊的一顆小石子。

小石子從她腳尖前飛出去,撞在路基石上,又彈向後,別枝視線無意識地跟著,餘光裏,身後像是有個影子掠過。

“…誰!”

女孩驀地冷了臉,回身。

——

十一點半了,老社區內根本不見什麽人。

她身後也空蕩蕩的,路燈投下她孤零零的影子,只有綠意盎然的梧桐樹在夜風裏沙沙作響。

“汪!!”

臨近老居民樓裏某一戶傳出兇巴巴的狗叫。

哦,還有條被她驚醒的狗。

緊跟在這一聲後,社區各個方向,又響起了幾聲遠近不一的狗叫呼應。

“……”

疑似半夜擾民的別枝頓時心虛。

她轉過身,趁沒人發現,快步朝租住的單元樓走去。

在女孩背影遠去時,不遠處的梧桐樹後,庚野跨著長腿懶洋洋走出來。

“比貓都機警。”

青年嘲弄地低哂,卻還是不放心,再次跟了上去。

直到女孩的背影拐進兩棟樓之間。

庚野走到拐角後,停住。

青年微折低了腰腹,靠在粗糲的老居民樓的墻面上,拿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跟上樓顯得太變態了。

他還是等她到家,再發條信息,然後等她回覆。

這樣想著,庚野擡起手機,微屈起的指骨在新手機的屏幕上起落。

按鍵音似乎都比他之前的手機好聽。

想到別枝手裏另一個和他情侶款的新手機,庚野仍冷著臉,但還是無聲勾了下唇。

只是就在這一秒。

“別枝!”不遠處的那個單元樓前,忽然響起了一聲清朗的少年聲音。

“——”

庚野眼皮兀地一沈。

幾秒後,他從墻前直起身,沒表情地回過頭。

不遠處,別枝租房的單元樓道口。

一個染著栗色頭發的少年從地上蹲姿起身,扶著手裏的行李箱,皺著眉問:“都快十二點了,你才回來,什麽破工作。”

別枝似乎怔了兩秒:“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投奔你了,難不成你要我自己去住酒店?”

後面的話音再聽不清。

沒有反駁,沒有拒絕,女孩已經和那個少年並肩走進了夜色下的單元樓裏。

他們背影親密,不留餘地。

“……”

庚野在樓後深邃幽沈的翳影裏,停了許久,他緩緩捏緊了手機。

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樓道的燈一盞盞熄滅,她的房間亮起,又暗下。

黑暗裏的青年終於低垂了眼,他松開了早已捏得麻木,失去知覺的指骨,喉結滾動。

薄唇溢出的冷笑低啞,嘲諷,又顫栗難抑。

——

他差點忘了。

時至今日,他依然只是她可有可無的備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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