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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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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吻

第14章

別枝租的是個老社區裏的兩居室, 在西城區的北邊。不堵車的時候,離著山海大學大約半小時的車程。

社區裏住的老人多一些。

早晨上班, 不管她起再早,樓下老頭老太太總是定點輪值上崗似的,一早就拎著馬紮板凳,在樓下的蔭涼地裏開始聊天下棋打牌了。

今天也不例外。

別枝拿著車鑰匙從樓裏出來的時候,正聽見幾個紮堆的老頭老太太在議論。

“……昨晚可嚇著我了,那小姑娘叫喚得喲,我還以為出啥大事了。”

“這些壞心眼的賊東西, 也不怕損陰德!”

“聽說是從窗戶爬進去的啊?我就說,老小區就是這點不行,設施都太老了, 安全哪到位啊。”

“蹲點那麽久, 扒的還是個獨居的年輕小姑娘,我看可未必是賊!”

“哎呦, 想想就嚇人……”

別枝的車就停在他們不遠處, 她走過去, 跟其中一位住在她家樓上的張老太太打了招呼。

“張阿姨,早上好。”

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在人堆裏喜笑顏開地回頭:“哎, 小別枝,上班去呀?”

“嗯。”

“你們看這孩子, 我就說讓她喊奶奶,她非說我看著年輕, 不像奶奶……”

這個老小區的房屋只有5樓, 也沒電梯。

別枝剛搬來那天, 遇見老太太拎著瓜果蔬菜往樓上走,走幾階就得打著蒲扇歇一會, 她於心不忍,就幫著老太太把東西都提上去了。

後來又撞見兩次,也就慢慢熟絡了些。

剛開始聽老太太的稱呼,別枝還有點不習慣,現在聽了一周多,已經能應得面不改色了。

別枝剛開了車門,就聽老太太在後面哎呦了一聲。

“小別枝,你自己住,可小心著點,”老太太囑咐,“昨晚咱們小區裏進賊了,差點傷著一年輕姑娘呢。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可就住在隔壁單元!這大晚上黑的,東西又沒丟,賊也沒抓著,還不定回不回來呢。”

旁邊熱心的老頭老太太都跟著附和:“小姑娘怪漂亮的,是得防著。”

“不行就掛幾件家裏男人的衣服在陽臺上。”

“對對,我看網上說,還得擺雙鞋……”

別枝應聲:“好,我記著了。謝謝叔叔阿姨們,我先上班去了。”

“……”

大一新生開學那周,帶新生班的輔導員們總是最忙的。

迎新第二天,除了開學第一課和各種專題講座外,別枝一天下來就排了四場新生主題班會。

剛上大學的新生們,興奮得比鬥牛場的牛都難馴。

同辦公室的輔導員方德遠帶的是化學系的大一新生,中間不知道哪個班班會,就定在別枝隔壁,男生們的口哨聲和哄笑聲,吵得她頭都疼。

——好在心理系裏,男女比例基本在三七開,女生占多數,比理學院物化兩系的學生聽管了太多。

不過即便如此,四場班會下來,別枝也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午休時間,她沒有去吃飯,而是在辦公室的長沙發裏,縮在角落抱著抱枕歪愜了一覺。

昨晚沒睡好,今天她困倦得厲害,能堅持一上午已經盡所能了。

只是白天的光太晃人,困極了的別枝還是沒睡踏實。

半夢半醒時,她還忍不住想,忙些也好,累得連多擡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也就更沒有閑心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工作當真是麻痹身心的第一“良藥”。

別枝這樣想著想著,意識不知什麽時候,就跌進了黑暗裏。

把她拽回現實來的,是屋檐下的一滴雨。

“啪嗒。”

像是夢裏的湖泊蕩開第一圈漣漪,那些壓低的輔導員們的談笑輕聲,就漸漸送入耳中。

別枝睜開眼,第一眼望見的,就是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陰沈下來的天空。

下雨了。

她身上蓋著件外套,沾著陌生的氣息,像是一種煙草味,濃烈得嗆人。

別枝微微蹙眉,起身。

“哎,小別老師醒了。”離得最近也最先發現的,是正在旁邊文件櫃前拿資料的方德遠。

他笑瞇瞇地走過來:“我們怕吵著你,都沒敢大聲說話呢。”

別枝舒展眉心:“這件衣服是方老師您的嗎?謝謝。”

“小別老師太客氣了,舉手之勞嘛。”

“……”

將外套遞給對方,別枝抽回手來,從沙發裏起身。

斜對角,何蕓的辦公桌後,鍵盤聲敲得劈裏啪啦作響。

“真當自己家了,坐那兒就睡,還得讓別人小聲。”

“何蕓姐,午休時間而已,又沒到上班點,況且你沒在沙發上犯過困瞇一覺啊,怎麽這麽雙標呢?”

毛黛寧嘀咕,走來別枝身邊,湊近了看她,“我們小別老師都有黑眼圈了,還好不影響顏值——肯定是昨晚因為我學生那事吧?”

“沒有,我自己沒休息好而已。”

別枝朝她彎眸,唇角卻像墜著,怎麽也擡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麻煩什麽呀,別聽t她胡說。”

“……”

別枝醒了,辦公室裏聊天的聲量也明顯高了些。

除了大一新生外,其他三個年級依舊還沒開學,那些輔導員們現在也就只是過來坐班,清閑地聊聊工作,偶爾穿插幾句不過火的八卦。

別枝坐在電腦桌後,整理新生入學教育周那堆積如山的待辦工作。

窗外的天還暗著,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不知道是誰先提起。

“……說起來,我聽朋友講,昨晚在驚鵲酒吧裏,可差點打起來了。”

“啊?”

“不能吧,不是說老板背景可牛了,還有人敢在那兒鬧事嗎?”

“要打起來的就是老板和他朋友。”

“我也聽說了,兇得喔,差點清場了!”

“我就說驚鵲那位老板肯定不是什麽善茬,也就你們女生一見他長得比別人帥點,立刻就拉不動腿了。”

“少趁機拉踩哈,他比你那叫帥點嗎,你倆都快跨倆物種了。”

“哎毛黛寧你個顏狗!”

“哈哈哈哈哈……”

話題東奔西跑,不知道怎麽,就牽到了置身事外的別枝身上。

“吱吱,要不等迎新周忙完,我們去驚鵲酒吧給你開歡迎會得了!”

毛黛寧扭頭,興奮地望別枝。

別枝慢了兩拍,才從面前的講座資料裏擡眸:“酒吧嗎?”

她眼尾輕垂彎下來:“我不太能喝酒。”

“酒都不能喝,不會說自己連酒吧都沒進過吧?”何蕓笑了兩聲,“別老師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只泡圖書館,不泡夜店?那可真是單純又難得哦。”

“……”

何蕓針對別枝的意思,從第一面就明顯,之後是愈演愈烈。不過同辦公室的早就習慣她的性格了,再加上她長得漂亮,多數人——尤其是男老師們,都忍她幾分。

換了別的時候,別枝一樣不會理會對方,更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和這種人計較。

但她今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那張像是洩了氣的褶皺的氣球皮下,又滿滿地擁擠著另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叫她隨時在失控邊緣的情緒。

於是辦公室短暫的一靜後。

“啪。”

合上的筆記本電腦,壓過了檐下雨落的聲音。

剛要打圓場的方德遠握著水杯,楞在別枝的桌旁,他看著那個女孩斂去了一切情緒,以一種他們都還沒來得及見的神情,或者該說是沒有表情。

她轉身,走到何蕓桌前去。

何蕓神色明顯變了,辦公椅警惕地挪向後:“你,你幹嗎啊?”

別枝停在她桌前,細長而分明的眼睫掀起。

琥珀色眸子不沾一絲情緒,琉璃似的,透著叫人背後發毛的漂亮與虛假。

她就那樣垂眸望著何蕓。

直到身後眾人都無意識屏息,而何蕓臉上的驚懼也快要到爆發前的一線——

啪嗒。

手機被別枝擱在何蕓的桌上,她垂睨著何蕓,看都沒看手機指尖一點。

“倒計時十分鐘,”別枝側過身,往何蕓桌邊一靠,她撐坐上去,細長烏黑的睫羽輕垂下來,像合攏的薄翼,“你罵,我聽著。接下來一個月,讓我清靜清靜。”

“…………”

加身的壓迫感驟然卸去,何蕓呆滯在原地。

幾秒後,她在同辦公室老師們古怪的神色裏回過神,漲紅了臉:“神、神經病啊你!”

何蕓拿起還幾乎滿著的水杯,就朝辦公室門口快步走去,背影像逃離什麽案發現場。

別枝停了幾秒,收起手機,站直回身,她就對上了毛黛寧朝她豎起的拇指。

別枝很淡地笑了下。

在笑意碎掉前,她就垂回眼:“我去講座禮堂,提前看看布置情況。”

“現在嗎?講座晚上才開吧?而且外面還下著雨呢。”毛黛寧茫然指著窗外的雨。

別枝順著對方的手,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色。

“沒關系。”

只有大一新生的校園裏,難免顯得空曠,何況這樣黏膩濕潮的雨是最叫人厭煩的,學生們都躲在寢室裏。

別枝一個人穿過昏暗的辦公樓的走廊,聽著窗外的雨聲越來越近。

她踏下樓梯,要走進大堂。

只是在轉身時,她身影驀地一滯。

狹窄的樓梯尾,那段通向雜物間的三節臺階下,倚墻斜撐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似乎是聽見了有人下樓的聲音,那人垂低的頭頸徐緩揚起,微微透著濕潮的黑發下,眉眼沈郁的青年生了一副清絕又淩冽的模樣。

該是薄厲寡冷的,偏偏他又有一雙極漂亮的長眸。

無論眼尾是垂是挑,看人多漫不經心,也都像極了一種無意又慵懶的調情。

別枝渾身都冷,一動不動地停在最後一節臺階上。

她幾乎無法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畢竟從昨晚痛苦散碎的噩夢,再到今天中午難以安眠的小憩裏,每一場光怪陸離下,她眼前都是他淩厲清拔的剪影,打濕的黑發,蠱人的低喘,還有藏在他身下看不清模樣的女人。

“見鬼了麽。”

直到青年薄唇輕掀,冷淡嘲弄從他懶垂的睫下迤邐:“還是心虛。”

別枝驀地醒神。

是他。

不是幻覺。

於是不知來處的刺痛卷土重來,叫她眼眸都濕潮起來。

她聽見自己澀聲難持:“我為什麽,要心虛。”

“鴿了我,又刪了我,你說為什麽?”庚野靠在低了幾節臺階的墻根下,倦懶地仰著頸,漆眸鎖在她身上。

眉眼清銳而鋒利。

別枝徒勞地咽了下,但回應她的只有像是沙漠裏流浪了無數時日的旅人一樣,撕扯著喉嚨都作痛的幹涸。

她不想說話了。

每一個字都該是一把刀。

“好,”於是女孩點頭,輕聲應,她轉回臉,一步一步目視前方,走下最後兩個臺階,“你就當作是我心虛。”

“不然呢。”

庚野的語氣兀然沈了下去。

他插著褲袋,直起身,眼尾是冷透的白,聲音也啞得像淋過了雨:

“許你有男朋友,就不許我和別人睡?”

“——”

像是最重的一記悶錘擂在心口。

別枝驀地僵停。

等她回神,眼前已經罩下那人修挺清拔的身影,煙灰色襯衫下,寬闊的肩線像將崩的天岸,叫她窒息地悶。別枝臉色煞白,繞過他要走。

沒能走成。

她手腕上驀地作痛,仿佛被烙鐵箍進肉與骨。那人將她拉下了拐角後的三節臺階,一直拖進樓梯最下方,晦暗無光的三角區域內。

“庚……野!”

別枝想掙紮都來不及。

庚野握著她手腕,左手將她拽回身前的墻根,右手臂彎狠狠砸在她頭頂,抵住了。

他惡狠狠地朝她壓身,像要吻她。

只是夾著雨的冰冷和呼吸的滾燙,那人的氣息卻又硬生生地止住。

庚野停在她頸旁。

他嗅見了,她頸旁有一種濃烈又嗆人的煙草味。

——那要是多深的一個吻,或者擁抱,才能將這樣的氣味烙在她身上?

漆眸深處像暴雨裏掙紮的火光。

他停在距離她最近,咫尺可及的地方,然後喉結低滾,薄唇間溢出聲狼狽又沈啞的笑,卻比哭聲都刻骨,死寂。像是一場歇斯底裏之後的絕望。

“行。我怎麽比得過你心狠。”

庚野緩慢地松開手,直起身,他聲音低啞:“微信,加回去。”

“……”

別枝的眼睫再次抖了下。

她依然只死死盯著他的煙灰色襯衫,不肯看他。

那件松垮的襯衫在他腰腹間被皮帶束緊,只系了最下面的幾顆扣子,敞開的領口下襯著一件黑色薄T,被胸膛撐起起伏流暢明顯的線型。

一根細長的繩墜越過他淩厲性感的鎖骨,沒入他胸膛前的T恤布料內。

別枝想起庚野以前最討厭戴任何配飾,不知道這個項鏈或者墜子,是他哪一任女朋友送給他的。

是那個頭像代表的月亮。

還是,昨晚和他上床的女孩?

那個墜子長什麽模樣,他和她們上床的時候,它會垂在他脖頸下晃嗎?

大約是情緒終於壓抑到了極限,別枝竟有些想笑。

女孩眼眸就真的彎下來,沁紅的眼尾微微上翹,在白皙上抹開了一指勾人的艷色。

“為什麽要加回去?不合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微信裏哪個分類才好?”

她輕眨了下眼,像是恍然,神色卻淡漠。

“哦,待睡列表麽。”

“——”

庚野眼底的漆黑裏落下了一顆火星。

頃刻灼成了彌漫燎天的烈火。

他那個眼神像t是能將她溺斃。

庚野忽然慶幸,他和她是在這樣一座公共的,開放的,不夠私密的,不能讓他為所欲為的地方。

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庚野闔了闔眼,有些用力,眼角近乎猙獰地抽搐了下。

等再睜開眼時,那些情緒被他悉數死死壓在了海平面下。

庚野擡手,扣住了別枝的手腕,沿著她腕心向下,將她的掙紮熨平——

近乎強迫地,別枝被他滾燙的掌心貼著,十指根根纏扣住。他眼眸懾著她,逼她在兩人之間擡起手,然後緩慢地覆上了他腰腹前冰冷的金屬扣。

手背上是他灼人的掌心。

手心下是他硬得硌痛她指尖的腰帶扣。

別枝面上的淡漠終於難以支撐,緋色攀上女孩的眼尾,臉頰,將她的雪白描摹得靡麗,眼眸也濕潮而勾人。

她終於羞窘到一個極致:“庚野,你——”

“我如果說,我昨晚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睡,你大概是不信的,”

庚野按著她指尖,壓在腰帶扣的壓簧處。

抵著那人無謂懶垂的眼尾,他聲音沙啞,駘蕩,帶著自暴自棄的冷意。

“要解開檢查麽?”

“…………!”

緋紅幾乎要漫染過女孩的耳尖和脖頸。

別枝終於在那人眼神松懈的某一瞬裏,猛抽回手,然後用力抵著那人胸膛,將人狠狠推開。

庚野也未反抗,甚至是順著她的力,他懶折著長腿,向後退了兩步。

別枝眼角沁得艷紅,惱得切齒睖他:“你……你和每一個前女友都這麽——”

庚野垂彎著臂肘,手插進褲袋。

他聲線倦懶,漆眸也像松了焦點,卻又一瞬不瞬地睨著身前的女孩。

“微信,記得加回去。至於分類……”

青年眉眼沈郁地笑了,他薄唇微張,緩慢舔過犬齒,咽下冷冽的血腥氣。

那人笑得冷漠又惡劣。

“做朋友吧。”

“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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