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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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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中午下工,顏丹霞沒去t食堂打飯,而是直接回了宿舍,她今天來例假了,肚子有些墜墜的,不舒服,就想在床上躺著。她原本沒有痛經的毛病,可能是幾天前不小心將涼水灑在棉鞋上,把鞋溻濕,沒有及時換鞋,有些著涼了。

有時候,她還是挺羨慕那些男性的,沒有例假的煩惱,不用每個月都遭這幾天的罪。不過,男同志們也有羨慕女同志的地方,比如每個月多拿的2毛錢衛生費,每次放工資都湊在一起嘀咕,為什麽不給男同志發“抽煙費。”

還有獨屬於女性“三八”節,每到那一天,全廠女同志都有額外的福利,比如紅糖啊,枕巾、床單之類的。

這都是國家對於廣大婦女同志們的關愛,男同志們在先天上占了許多優勢,又有傳承了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作祟,國家就是通過這些實際行動將婦女“半邊天”的位置夯實得深入人心。

她這個女同志也能成為車間的鉗工,和男同志們同工同酬,也是婦女解放成果的一個實例。

回到宿舍,顏丹霞先沏了杯紅糖水,又將早晨打的開水小心灌到玻璃輸液瓶裏,隔著秋衣,放在肚子上捂著。

然後用紅糖水就著,拆開一包鈣奶餅幹,打開了一瓶肉罐頭。

她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又有工資和外快,沒有其他的花銷,在吃穿上從不委屈自己。

等吃完喝完,她擦了嘴巴,仔細的漱口,又洗幹凈手上的油漬,這才躺上床,蓋好被子,拿起機械制圖那本書繼續看。

屋裏暖氣燒得很熱,但窗戶卻不甚保暖,冷風順著縫隙不停地往裏鉆,導致屋子裏的溫度也就十七八度的樣子,顏丹霞入冬後,花了三張一市斤的棉花票,在廠裏的代銷店買了三斤棉花,花了些錢,委托家屬院專門做手工活的婦女給加工出了一條厚被子,再將原來的被子當個壓腳的,相當暖和了,就是露出來的腦門、鼻子發涼。

這三張棉花票,一張是今年五四青年節,獲得青年突擊手時的獎勵,一張是廠裏技術大比武的一等獎獎勵,另外一張是用煤球票跟人家換的。

不多一會兒,劉艷娟吃完飯回來了,鼻子靈得啊,不停地嗅著。

顏丹霞笑了笑,指指自己桌子上的罐頭瓶,說:“還給你剩了幾塊,晚上吃吧。”

“哎,謝了,正饞這一口呢!你也說奇怪不,食堂也有肉菜,可就是覺得肉罐頭香!”她彎下腰去,嗅聞了下罐頭的香氣,沒忍住,去自己的抽屜的鋁飯盒裏拿出一雙筷子,夾了塊肉放進嘴裏,瞇起眼睛,很享受地咀嚼著。

劉艷娟家在市裏,每周周六晚上下班回去,周日下午做最後一班公交車回來,每次都會給顏丹霞帶些家裏做的好吃的,她不吝嗇,顏丹霞對她也大方,兩人雖然因著性格問題,不怎麽玩得到一塊,但相處得還是挺不錯的。

“估計是放了香料吧。”顏丹霞隨意地說著。

現如今的食物包括肉類,不像前些年那樣短缺了,且大化廠又與農業、農戶們息息相關的,多少縣鄉巴望著能買到海州化肥廠出品的“雄獅”牌化肥,哪個廠子缺少食物,大化廠也不會缺,所以海州廠食堂的夥食相當不錯,每餐都是有葷有素。

只是,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膩的,但肉罐頭價格偏高,是不需要票的議價商品,屬於比較稀罕的食物,這麽一對比,便覺肉罐頭更好吃了。

劉艷娟吃完肉塊,擦了下嘴角,瞄著顏丹霞手裏的書,真不明白這本書有什麽好看的,日看夜看,愛不釋手,簡直比學校裏的學生們還要認真,不過她也沒去褒貶別人的愛好,就像她愛看《大眾電影》一樣,愛看唐強演的電影一樣。

跟顏丹霞住一屋這麽久了,一開始覺得這個姐姐有些怪怪的,跟別的女同志不一樣,相處起來發現她這人衛生習慣非常好,說話輕聲細語,做什麽事情都輕手輕腳,不會影響別人休息,事兒特少,不小心眼,不斤斤計較,從不占人便宜,受人恩惠,便想著要還回來。

她將厚厚的防寒服和褲子脫了,穿著毛衣毛褲鉆進被窩裏。

中午12點下班,下午兩點半上班,中午有兩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刨除掉吃飯、走路的時間,中午最少可以休息一個半小時。

劉艷娟從床鋪底下翻出最新一期的《大眾電影》看著。

因著5月份刊登接吻劇照的原因,雖然《大眾電影》覆刊了,但仍然備受爭議。近期,有廠裏領導在民主生活座談會上,公開批評看《大眾電影》的人,說這些人意志薄弱、思想不堅定,極容易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迷惑雲雲。

搞得大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看,為了謹慎起見,劉艷娟就將雜志藏在床鋪底下,等看完了,周末帶回去,珍藏在家裏。

翻了幾分鐘雜志,劉艷娟就開始打哈欠,困得不行,在睡著之前,見顏丹霞還在看書。

等她一覺醒來,發現顏丹霞還在看書,只是換到了桌子那裏,拿了鋼筆和本子寫寫畫畫的。

她躺著沒動,眷戀地在被窩裏噌噌,打個哈欠,帶著鼻音問:“你沒睡午覺嗎?”

顏丹霞回頭看她一眼,說:“睡了,醒了。”

劉艷娟“哦”了一聲。雖然跟顏丹霞同屋,但這位同屋每天的睡眠時間成謎,每天她睡覺的時候,對方還沒睡,她醒來的時候,對方已經醒來很久。

顏丹霞睡眠時間短,但很少見她表現出困倦來,每天精神奕奕的,也不知道她的精神頭打哪兒來,自己著一天天的,只有睡不夠的。

“2點10分了,起來吧。”顏丹霞緊接著說。

對了,跟她同屋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再擔心會睡過頭,尤其是午覺,踏實得很。

“哦,這就起!”劉艷娟掀開被子,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顏丹霞也站起來,兌了熱水,投了毛巾,在臉上擦了一把,然後摸上雪花膏,臉、脖子、手都擦到位,又順手理了下頭發。睡覺的時候把綁在一起的兩根辮子松開了,這會兒用手絹重新綁在一起就好。

劉艷娟瞧著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這位室友小日子過得一直挺精致的。

在宿舍好好休息了一中午,顏丹霞身體舒服了許多。臨出門時,她又在襪子外面套上一雙毛襪子。

這種毛襪子是用毛線織成的,跟毛衣一樣,要是貼身穿的話,特別的紮人,隔著一層襪子最合適,廠裏發的勞保棉鞋也寬松,多一雙毛襪子也穿得下去。

維修車間裏,雖然也有暖氣,但架不住空間太大,且車間大門都是敞開著的,也就辦公室裏還比較暖和。但他們是維修工人,絕大部門時間都要在外面的維修大廳裏工作的,顏丹霞在特殊時期,下身保暖挺重要的。

這麽註意了三天,例假走了,顏丹霞這才拿了洗澡票,準備去工廠的澡堂子洗澡。

秋冬季節,每月每人發四張洗澡票,如果不夠用的話,可以額外去總務處購買。也有工人用不了這麽多,會私下來贈送或者售賣,用他們的話說,大冬天的,這麽幹,身上都不出油,一點都不臟,入冬洗一次,開春再洗一次足夠了。

顏丹霞卻是不行,就是秋冬幹燥,她一星期至少也得洗兩回澡。只是,洗完澡後,有個麻煩事兒,就是晾頭發。

外面太冷,就這麽出去,特別容易感冒,所以得在澡堂子裏把頭發晾幹再出去。她往往都是坐在更衣室裏,搬一條長條凳子到暖氣邊上,邊看書,邊用暖氣烘烤著頭發。但她的頭發又多又長,一直到七八點鐘,澡堂子快要關門的時候,都不能徹底幹透,只能重新把頭發打成辮子,然後帶上帽子,圍上厚厚的圍巾出門。

她想著,是得把辮子剪掉了,長頭發太耽誤功夫!

可畢竟是從小養到大的頭發,這些年,不過就是自己定期剪剪發梢,剪剪分叉,讓它不至於長得太長,經常會有剪頭發的念頭,可始終也沒下定決心。

她有時候也在想,不就是個頭發嗎?可是,一想到要剪頭發,就覺得好似要割舍什麽似的。

她親人緣淺,母親在她兩歲多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沒有任何關於母親記憶,小時候,她經常會跟父親問起母親,父親能回憶起來的好似也不多,總是重覆地講一件事,就是她剛出生的時候頭發又黑又密,母親高興又驕傲,總說她長大了,要給她梳好看的頭發,買花戴……

或許,頭發代表著對母親的思念吧。

顏丹霞用網兜子裝著洗臉盆、毛巾、香皂等洗漱用品,快步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這個時間,天已經黑透了,但廠區依然熱鬧,三班倒的車間裏,燈火通明,燈光球場附近,一點點手電筒的光芒,像是螢t火蟲一般,有一群熱愛文藝的年輕人,在那裏舉辦“手電筒詩會”,身形並茂地朗誦著自己寫的詩歌。

這些詩歌,要麽歌頌青春,要麽歌頌愛情,要麽訴說心中的憤怒、不滿、不甘、迷茫。不管水平如何,寫得都比較隱晦,都怕惹上麻煩。

廠保衛科巡邏隊,一行三人打著手電迎面走來,在顏丹霞身上照了照。

顏丹霞露出臉龐來,其中一人立刻將手電放下,笑著說:“是顏師傅啊。”

顏丹霞也笑了下,說:“是我。”

這人叫古樹國,是保衛科的一名小組長,顏丹霞下班晚了的時候,經常會在廠區裏遇見他。

古樹國瞧了眼她手中提著的網兜子,就知道她去幹啥了,叮囑說:“最近咱們生活區那邊有點不太平,出了盲流子,昨個把個出來上廁所的嬸子給嚇著了,顏師傅你小心點兒。”

顏丹霞應了一聲,快步離開,遠遠地聽見古樹國跟那些年輕人們喊:“都啥點兒了?不冷啊?念啥念啊,再把牙給凍掉嘍,趕緊地,都回宿舍烤暖氣去!”

顏丹霞“噗”地笑了起來,古樹國是隔壁市人,口音跟山塘縣有些類似,語調滑稽、可愛,自帶著幽默感,一張嘴就叫人想笑。

這人是退伍軍人,家裏給介紹了個對象是海州市的,轉業的時候申請來了這邊,非常幸運地被分配到了海州廠,不久之後,家屬也被安置了,就在飲食店裏做服務員,叫米英,是個很漂亮、利索的女同志,每次顏丹霞去吃飯,總是會多給一些,挺有好奇心的,不忙的時候會跟她搭話,問問她這個鉗工平時都幹些啥,一勁兒往她的胳膊上瞄,想知道這細胳膊細腿的,是怎麽幹成那些大老爺們的活計的。

因著她沒有惡意,且是欣賞的,甚至有些崇拜的,顏丹霞便也很耐心地解答她的問題,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熟悉了起來。

顏丹霞後來才知道這兩人是兩口子的,這兩人都熱心腸,熱愛生活、熱愛工作,很相配。

唯一不好的是,米英老想給她介紹對象,大概結了婚,生活幸福的女人總有這種愛好吧,總希望別人也能如她般幸福。

現在,顏丹霞對於相親這事兒,挺抗拒的,這些年,她相親次數沒有十次,也得有八次了,總是遇不到合適的。

這些人裏,有黃健這樣,好見好散,當不成對象,當熟人的,但也有想要找她要個說法,覺得你憑啥覺得我不合適,我哪點兒不好,你得說出個一二三來的。

平添許多麻煩事兒。

一來二去的,她身上的標簽除了技術好的女鉗工,大齡單身未婚女同志外,又多加了個挑剔、眼光高。

聽說,有人給她起外號叫“造粒塔”,取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意。

顏丹霞不由得仰頭往造粒塔的方向望去。

造粒塔依舊兢兢業業地工作著,安裝在塔尖上的燈,電壓有些不穩,一閃一閃的,像個燈塔。

她忽地就笑了,“造粒塔”有什麽不好?被人仰望的感覺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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