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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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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天地一片琉璃冰雪,新年歡樂氛圍還沒完全消散。

今年過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東胡在交換人質的過程中耍了心眼,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謝玄反將一軍,扣下了使臣及埋伏的將軍,俘虜了九千多東胡士兵,這下東胡不得不拿更多的糧食來換這些士兵,中原雪災危機因這些糧食緩解些,留足了調整的時間。

二是新年宮宴上晴日降瑞雪,紅梅迎風展,是豐年的兆頭,一時為天下讚頌的佳話。

虞枝後來讓留心打聽了些,大概知道這話音是謝玄命人放出去的。

“娘娘,看奴婢折來的紅梅。”春桃一邊還抱著沾雪梅花,一邊指揮身邊的小丫鬟,“去,把前些日子左相夫人進宮朝見娘娘時帶來的那個東海白玉瓶拿來。”

紅梅艷麗淩霜,插在溫潤的白玉瓶中,更凸顯出其顏色之美。

“娘娘看!”春桃獻寶似的,特意把白玉瓶放在醒目的位置。紅梅配白玉,還是冷心蘭教給她的,細細算來,冷心蘭已經離宮大半個月了。

虞枝瞧了一眼,微笑著誇春桃長進了,總算不再拿那嫩綠嫩綠的瓷瓶去盛艷紅的梅花了。

“還是冷女官教的好。”春桃拿起一盤核桃,慢慢用鉗子剝。

幹果殼碎裂的聲音,同炭火時不時爆裂的聲音合奏在一起。

“也不知道今年新年,她過得怎麽樣。”虞枝喃喃,“也不知道給我捎個信來。”她嘆氣。

春桃連忙寬慰道:“玉門路遠,興許冷女官面前就來了信,只是還沒到罷了。”

虞枝何嘗不知,只是因少了冷心蘭的音信而憂心。

“除了心蘭,還有一個人沒傳來消息。”這話虞枝聲音低低的,跟聲嘆息似的。

一旁的春桃還以為虞枝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陪我去上柱香吧。”

“是。”

這條路離青佛殿不遠,虞枝心裏一直惦記著那件事,兜兜轉轉停下了腳步。

“春桃,在這候著。”虞枝攏緊大氅,目光看著整潔幹凈的長廊。

那裏站著一個灰衣僧,面色平靜,仿佛早就料到對方會來。

“虞姑娘。”棄兵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

“我很好奇,”虞枝看向棄兵,盯住他硬朗俊美卻如冰雪無情的眉眼,“究竟是怎樣的遭遇,會磨練成你如今的心性。”短短一年,虞枝從高位跌落,掙紮,再如何不願,心性也隨之發生變化,接受了許多她從前絕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下意識撫摸上自己的肚子。骨血相連,她和孩子的心跳共振,讓她不自覺地覺得溫暖奇妙——這時間並非她孤身一人。

“再者,”虞枝繼續發問,“這可不是一個僧人該有的手。”

上一次雨中長廊之遇,已令她心生好奇。

棄兵聞言神色似柔和了些,只是夾雜著苦澀,“我知姑娘會問,也不打算隱瞞。待到今日過後,我會離宮……”

“什麽?”虞枝大驚。

棄兵微笑著繼續道:“姑娘放心,假死藥就在這裏。”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遞給虞枝,“你只需要在生產之後的三個月內服下,屆時自會昏睡過去。”

“那我若是被葬入帝陵……”

“天下沒有我探不進去的陵墓,我定會用盡畢生所學,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會竭力救你出來。”棄兵語氣鄭重。

這是個極具風險的操作。一旦有一點意外發生,等待虞枝的就不是海闊天空的自由,而是生生憋死在棺槨之中。而謝玄又是瘋狗一樣的性子,不知會發什麽瘋,甚至他有可能把虞枝的屍體留在宮中不肯下葬。

棄兵從虞枝蒼白的臉色上明白她的顧慮,盡量安慰道:“距離姑娘生產還有四五個月,姑娘大可以提前安排好一切。”

比如借著女人生產時的兇險為自己安排好後事,比如為自己選定好陵墓……凡事皆有風險,何況是從這天下最密不透風的牢籠中出逃。

虞枝把木盒攥在手裏,用力到指尖發白。

此時心中的天人鬥爭讓她說不來話。

棄兵便自顧自解釋道:“姑娘一定好奇我一個僧人,怎麽有盜人墓穴這樣傷天害理的‘好本事’,”他自嘲一笑,“當年我還未曾遁入空門時是個將軍。”

這明明是極其榮耀的事情,他卻說得滿不在乎,甚至語氣裏有厭惡。

“行軍打仗,多有軍糧空虛之時,而我又自小同師傅學得一身好本事,發丘探穴與我而言並無難處。將這些不見天日的寶貝尋來變賣為錢財換糧,也算是盡了這些死物的價值。”棄兵並無悔恨。

前朝貴族的陪葬品,換他身邊活生生的將士們吃飽飯,實在是太值當的買賣。即使盜墓有損陰德,說不定他後半生的潦倒孤寂也有墓主人的陰靈作祟,他也不曾後悔。

“果然,你是軍中之人。”虞枝目光覆雜地在他手上巡視一圈。

棄兵點點頭,接著道:“姑娘一定好奇我為什麽要幫你。”他轉過身,由側對著虞枝變成正對著她。

虞枝再次撞進那極為熟悉的眉眼中,心跳漏了一拍,“是,我總覺得你的眉眼……很像一個人。”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嘴角勾起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剛才冷漠的僧人,倒有幾分元氏皇族的瀟灑貴氣。

元氏?!

虞枝突然瞪大眼睛。她總算想起來棄兵眉眼的熟悉源自何處。

“我本名——元銘。”

常勝大將軍元銘,當年差點繼位的十九皇子元銘!

“你……”

棄兵淡笑道:“元臨應叫我一聲皇叔。不過我幫你與他無關,是我欠你的。”

棄兵將當年雪夜金刀之錯細細講來,臨了他滿是歉意道:“我未曾想到當年的好心之舉會成為將你推入火坑的推手,天意難料,因果報應,是我該還你的。”

虞枝聽完,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她的表情,直到棄兵為她端來一杯熱茶緩神她才長長舒出一口氣,“原是如此。”她閉上眼。

怪不得,記憶中雪夜俠者的英勇之姿再也沒有在元臨身上出現過,虞枝也不得不懷疑當年救她的是不是元臨。只是當年之錯太過戲劇,轉而等待元銘的就是皇帝毀約,將皇位傳給了自己兒子元臨,而沒有還給當初先帝真正定下的繼承人元銘手中。

元銘遭難,被幽禁於宮闈,雪夜之事再無機會提起,幾年後虞枝入主中宮,也無提起的必要了。

虞枝不記得那天是怎麽走出青佛殿的。

只記得春桃忍不住來催,熱氣騰騰的手扶住了她冰涼的手腕,驚呼出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回到鳳寧宮,翻來覆去地小聲重覆。

窗外又起了飛雪,舊年的故事已經逝去。

虞枝心緒難平,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容。

她真是……錯了太多。

一滴淚悄然落下。

“娘娘怎麽還盯著窗外看,奴婢給您熬了血燕補身體。”春桃進來。

虞枝悄悄逝去那滴淚的痕跡,“有些困了。”

“娘娘用完血燕休息會吧,晚上陛下還要來陪娘娘用晚膳呢。”

“好。”虞枝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如何處置那顆風險極高的假死藥。

真相已明,至始至終,元臨都不是她的良人。她也不再為元臨、為元氏堅持,至於要不要為自己任性一回……虞枝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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