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暗道

關燈
暗道

“作為交換,讓他們不許再給我下迷藥。”庫狄舒似乎為了示好,主動伸出手去夠虞枝的茶。

虞枝思索下,將手往前伸了伸。

暗衛們不敢讓虞枝接觸庫狄舒,便搶先一步接過虞枝手中的茶,親自走到庫狄舒身前,將茶遞了過去。

庫狄舒接過,一飲而盡。幹癢的喉嚨總算潤澤了些,她忍不住咂摸幾下唇齒,回味這股餘甘。一點暖意游走在身心,庫狄舒情緒也跟著穩定了些。

“你與元臨只見過寥寥幾面,怎麽會知道他的秘密?”虞枝目前對庫狄舒的說辭持懷疑態度,覺得這也許是她的緩兵之計,心裏防備未消。

庫狄舒言辭懇切道:“多年前我隨著使臣前來京城,那時候我才十一歲,還只是個孩子,旁人對我並沒有那麽防備。我才有機會趁人不註意獨自跑出去,在紫宸殿通往禦花園的假山瀑布下——”庫狄舒眼睛直勾勾看著虞枝,故意拖長音引起虞枝的好奇,似乎想逼虞枝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好以此占上風。

但是庫狄舒有一點錯了,那就是虞枝還不知道她究竟要講什麽,自然也就沒有期待。而且對於元臨,虞枝的情緒是覆雜的,諸多愛恨交織。虞枝承認元臨幾乎可以說是她年少的前半生濃墨重彩的人物,但也不得不承認,隨著時間的推移,虞枝對元臨的感情變淡了。

最明顯的就是有一天晚上她做夢夢到元臨晨起給她畫眉,可醒來她竟要努力回想才能想清元臨的模樣和神態。

遺忘,是從音容笑貌開始的。

虞枝那時便已經意識到了。

所以庫狄舒的條件並不能引起她過多的好奇。可這是庫狄舒唯一能拿出手的交換條件,即使虞枝不上鉤,她也不能氣餒。

於是庫狄舒表情略失望著繼續道:“我看見元臨從假山後邊出來,只有他一個人!”庫狄舒瞪大眼睛,在暗夜幽燭下有些恐怖,“等元臨離開之後,我悄悄跑過去看,那裏只有一片假山和平地,我想一定有什麽機關,那下面一定藏著什麽!”庫狄舒好歹也是王族出身,知道幾乎每個王室都有自己的秘密逃生通道,所謂狡兔三窟就是如此。庫狄舒猜測那是元臨的暗道。

庫狄舒講完,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向虞枝。

可虞枝神情平靜,她只是笑笑,“我曾是元臨的妻子,對那裏究竟是什麽一清二楚。很可惜,公主這個秘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價值。”虞枝遺憾地搖搖頭。

“!”庫狄舒著急,身子前傾,一頭撞在厚木欄上,發出沈重的‘咚’。

“天氣愈發冷了,給公主加床棉被吧。”虞枝起身離開。

狹長的甬道回蕩著她柔和的聲音,回應她的除了暗衛應答的一聲‘是’,就剩下重物下滑的摩擦聲,最後無力地跌倒。

暗無天日的牢獄再次回歸了平靜,死亡與絕望蔓延。

外面雪花已經停了,但風依舊。虞枝攏緊身上的披風。

“娘娘,”胡泉慣會察言觀色,他見虞枝出來時的神情並不像在獄中的輕松無所謂,反而輕輕皺起了眉,便更加小心伺候,“奴才扶您回宮用晚膳吧。您瞧這天灰突突的,不如回宮暖和暖和身子,用一完參雞湯,再吃幾個春桃剝的栗子,和冷女官下下棋……”胡泉想勸虞枝立刻回去歇著。

“也好。”虞枝手臂搭在胡泉手臂上。剛從憋悶的暗牢出來,虞枝長舒了一口氣,將胸口積壓的沈悶吐出去,呼吸了天地冷冽的氣味,精神清醒了不少。“走禦花園那條路吧。”

“可那條路有些繞遠。”

“我知道。”她看了一眼胡泉,邁動腳步。

胡泉眼皮一跳,心中有了猜想,立馬亦步亦趨跟上。

暗衛們除了危險情況下會現身,其他時候都藏在暗處。眼下虞枝身邊只跟著一群謝玄的親信羽鸞衛。

虞枝沒什麽好瞞著謝玄的,反正今天她和庫狄舒的談話即刻就會傳到謝玄耳朵裏。

於是她開口,“你猜的沒錯。”

胡泉傻笑幾聲,“奴才哪敢亂猜主子的心思啊。”他白凈臉上的棕色眸子月牙似的,看得虞枝心情跟著都好了些。

她輕快些道:“如果庫狄舒不告訴我,我並不知道禦花園假山後還有密道。想來許是元臨的暗道,他從沒和我提起過。”這點虞枝倒是理解,畢竟史書曾出現過外敵打進宮,皇帝都沒處跑的情況,他們作為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自然要留下只有自己知道的後路。“庫狄舒走投無路,和我做交易便處在了天然的弱勢,進一步退一步都是輸。”

庫狄舒也許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別無選擇。

而她為何一定要人給她停了飯菜裏的迷藥呢?虞枝猜測庫狄舒仍有逃跑的念頭,天天吃著迷藥,自然沒有力氣跑。那虞枝更不可能答應庫狄舒的交易。

謝玄以庫狄舒與死士為人質,同東胡做交換。

五千匹上好戰馬和銀錢糧草來買庫狄舒的命。虞枝知道東胡王已經動搖了,他再怎麽強硬,也敵不過一顆愛子之心和自己妻子的哭鬧,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松口,眼下不過是拖延時間,看能不能再拿捏些架子,少賠些戰馬。

要知道一匹訓練有素的戰馬可值百金,用在戰場上,價值更是不可估量。此舉定會令東胡大傷元氣,別提再和中原搶燕雲,就說如何控制住東胡部落間的聯盟和自身過冬的問題都會變得困難。

這樣一來,當初元臨割燕雲奉貢錢造成的虧虛就能彌補回來了。

庫狄舒這個人質重要得很,虞枝不會因為自己而給局勢造成任何不穩定的隱患。

“哼,她也是蠢。”胡泉對庫狄舒這個外族人沒什麽好臉色,直嘲諷她。

他也沒說錯,要不是庫狄舒一意孤行,也不會讓東胡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也許正是東胡王太寵愛她,她才會做事如此單純意氣。有時想想,”虞枝語調微沈,像是輕輕嘆息,“我又何嘗不是。”虞枝自覺年輕時做過許多錯誤的決定,甚至不想一一回憶。

“她哪配和娘娘比。”胡泉說著恭維的話,可語氣十分真情實感。

虞枝聽了,真怕在鳳寧宮這個糖罐子裏待的久了,聽多了一個個甜言蜜語,她真要覺得自己是天上僅有地下絕無了。

虞枝心底暗暗警醒自己可沒有胡泉說得那樣好,還是要端正言行才是。

“停在這。”虞枝拍拍胡泉的手臂,而後收回了手,轉而提起自己的裙擺。

“娘娘危險!”胡泉看得心驚肉跳。

只見虞枝踏著假山略平坦的地方穿了過去,繞到了假山的背面。

胡泉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虞枝站不穩跌了好馬上去攙扶她。

但虞枝身形靈巧,每走一步都要張望一瞬,把下一步落腳的地方找準,走得很是平穩,最終有驚無險到了假山背面。

虞枝盯著一處旁斜溢出的石頭出神。

其他石頭上積雪片片分明,沒有半分融化的趨勢。但那塊石頭上的雪融了一部分,濕濕地積在一起。

“娘娘,讓奴才來!”胡泉也註意到,忙上前代勞。

虞枝默認。

胡泉甫一觸碰到那塊石頭就覺察出了不對勁,“娘娘,這石頭摸起來分外圓潤,似是和其他假山石頭材質不同。”胡泉試著按下或者扭動,都不得其法。

虞枝看了會,便擡手制止了胡泉,“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這地方被元臨藏得那麽好,看來不是尋常之地,解開之法亦應不尋常。

“娘娘,”胡泉擦了擦手上的雪水,獻計道:“奴才覺得也許那個庫狄舒知道打開的方法,只是她沒有全部告訴娘娘。我們要不要嚴刑逼供?”

虞枝搖搖頭,“沒那個必要。”既然已經知道了此處特殊,等個晴朗的日子叫人好好琢磨就行了,沒必要再興師動眾。

“是。”

“先回鳳寧宮吧。”

……

鳳寧宮中暖如春,和外邊的天寒地凍形成了鮮明對比,宛如兩個世界。

虞枝脫下狐裘毛領的披風,接過了春桃遞過來的暖手爐,看著窗外又漸起的雪花出神。

這樣早入冬,不知會給百姓帶來多大的影響。

虞枝正想著,手邊忽被一團毛絨絨給裹住,比懷裏的暖手爐還舒服。

虞枝向下一瞧,剛好對上小魚兒琉璃珠子似的眼睛,好看極了。

“差點忘了你。”虞枝放下暖手爐,一把抱起小魚兒。小魚兒順勢貼在虞枝下頜撒嬌。

一旁的春桃一邊布膳一邊告狀,“娘娘你可不知道,這小貓嬌氣得很,我給它涼著的羊奶它不喝,非得奴婢給它熱好才行。”春桃努努嘴。

胡泉跟著打哈哈,“你權當為伺候未來的小殿下練習了。”

“好你個胡泉,”春桃裝作眉眼一橫,努力扮兇,“敢把小殿下和一只貓相比較,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春桃知道虞枝素來不在意這些口頭上的調笑,因此說話也不加遮攔。

胡泉假打自己一下,模樣滑稽道:“瞧奴才這張嘴,竟把神仙童子和這小小凡物相提了,該打。”

逗得春桃笑個不停,手裏端著的一碗湯晃來晃去,就連虞枝也勾起嘴角。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一道磁性的聲音忽然傳來。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虞枝走了大半晌,一回了宮坐下,身子就懶洋洋的,這時也懶得起身。她仍手臂支撐著下巴,抱著懷裏的小魚兒坐著。

謝玄是脫了身上的大氅的,怕過了寒氣給虞枝。他身後跟著太醫。

“娘娘怎麽同庫狄舒說了那長時間的話?”謝玄坐下,伸出手去摸小魚兒柔軟毛絨的下巴,但眼睛卻長久停在虞枝臉上。

“她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虞枝回視謝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