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時春梅眼睛泛起紅色，嘴唇止不住地抖，壓抑不住的怒意在汗津津的臉上愈發駭人。

“元勇毅!你站住!!!”

元司晨心跳頓時停了一拍，明明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難以置信地回頭望。

那個在暑熱裏還穿著西裝襯衫的發福中年男人，正挽著一個年輕精致的女子，撐著遮陽傘在街上慢悠悠地逛。

確實是太久沒見了，元司晨花了好長時間才認出來，這就是他爸。

時春梅怒不可遏地咒罵著，飛快沖出店外，一把揪住年輕女子的頭發，徑直把她拽倒在地。

元勇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粉色的遮陽傘從手裏落下去，在地上彈了幾彈，又不知被誰踢了一腳，飛了好遠。

他大叫了一聲，剛想去幫忙，看清來人竟是時春梅後，又驚慌地後撤，似乎是想逃。

元司晨這時才如夢初醒，急忙跟上去拉住時春梅，把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女人從地上分開。

“媽!你冷靜點!你先松手!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談談!”

元勇毅正退得遠遠地看著這場鬧劇，聽到元司晨叫時春梅，才反應過來好好看這個少年一眼。

“司......司晨!”

地上的年輕女子上衣被扯得掀起，露出大片的肌膚和貼身的衣物，時春梅還在拼命的撕扯。兩人都像絕望的母獸，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眼看著那女子身上的擦傷、劃傷越來越多，元司晨忍不住回頭對著對元勇毅大吼:

"你就這麽看著來幫忙啊！"

元勇毅卻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元勇毅看看四周，越來越多的人以四個人為中心圍成一圈，大大小小的手機相機聚焦在他們身上，他想伸手遮住臉，卻清晰地知道自己無處遁形。

議論、好奇、鄙夷、嘲笑......

各色的人臉上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神色，所有的目光像匕首一樣紮在他身上。

元勇毅的喉頭滾動，慢慢後退。

"你過來......你別走啊!"

元司晨憤怒地沖他大吼，想沖過去拉住他。

"爸!"

而元勇毅卻看了他一眼，轉身快步離去，在人群中隱去蹤跡。

元司晨再也克制不住，立刻就想追上去。而一擡眼，卻看到那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少年，正聞聲朝這邊走來。

逯行之一邊走一邊摘下口罩，正想看看這邊怎麽回事，卻不料正看見時春梅和一個女人扭打成一團，而元司晨剛好擡頭，二人在人群中發現了彼此。

逯行之嚇了一跳，立刻想過來幫忙，但剛一動，就聽見元司晨忽然大吼:

"別過來!"

逯行之立刻停住，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地看著元司晨。

元司晨的臉漲紅，視線慢慢下移，側過身，不肯再與逯行之對視。

"你們都走!"

元司晨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逯行之依然站在原地，擔憂地看著已經滿臉淚水的元司晨，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別看了行嗎？我求你回去!"

人群又一陣議論，說著這個孩子可憐，說著那個女人的狼狽，說著那個父親的軟弱。沒人知道他這番哭喊，只是為了給淹沒在人群的少年聽。

逯行之明白他的意思，攥緊了拳頭，戴上口罩，轉過身哄散人群:

"行了行了，都別看了，沒什麽好看的，都走吧。那邊的別拍了......"

人群很快被疏散，只留零星幾個執著地站在原地，一定要看完這場鬧劇。

逯行之回頭望他，元司晨也正回看著他。元司晨眼裏的紅色還未散去，看了逯行之半晌，最終擺了擺手，意思是"你快走吧"。

你快走吧。

如果你想為我再保留一點尊嚴的話，就快走吧。

逯行之低下頭，不忍看他，也不忍離去。

這世間總有許多荒唐事，落在別人身上是笑話，落在自己身上便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消化的屈辱和挫折。

這是元司晨的坎，他要自己邁過去，誰也幫不了他。

事已至此，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如元司晨所願，不去看他最狼狽最窘迫的樣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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