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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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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瑞好不容易擠出半天時間,午飯都沒吃,就讓宋珊送他去周以的小別墅。宋珊一邊抱怨,一邊按照羅瑞的指示找方向。

“你連著跑了三個月了,到底來這幹什麽?神神秘秘的。”

羅瑞這一次專門屏蔽了其他人,連司機都不要,只留了宋珊。“看醫生,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宋珊先是疑問,而後了然“被黑粉黑出憂郁癥了?哎,你這個咖位這是很正常的,看開點,以後把賬號交給助理,你別沒事老翻那些。”

心裏問題就是這樣,不像血淋淋的傷口,讓人一看跟著就牙花子疼,因為誰都流過血,所以能感同身受。但心理疾病不是,有的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看起來都感覺輕飄飄的,不值一哂。放寬心些,不要多想,好好吃好好玩就會過去了。大道理誰都懂。

“這次不是黑粉的鍋。”

羅瑞用非常簡練、淡漠的語言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縱然他的心臟嗵嗵跳動,震得他胸腔都疼了,盡量的掩飾,讓宋珊聽起來像是在聽一則社會版新聞。

宋珊和他一起六年了,眼看著他一點一點紅起來,有今天的成就。這六年什麽奇葩的人和事沒見過啊,娛樂圈裏類似的新聞聽得還少嗎,可是看別人的新聞,和成為新聞簡直是天壤之別。她沒有辦法想象這個整天嘻嘻哈哈,換著小號懟黑粉的人,竟然在經歷過這樣的事。

“怎麽不早說呀。”宋珊把車停在路邊,她無法控制地想象那個場景,如果換做是她……不停眨著眼睛,可眼淚越刷越多。

“哭什麽呀。”倒變成羅瑞安慰她了,“我這不好好的嘛,已經在治療了。”

“你之前眼睛腫成那樣,就為這個?”

“嗯。”

宋珊擦幹眼淚,迅速調整自己狀態。仔細一想,並沒有能幫得上的地方。“所以你要退出娛樂圈——也好,現在鍵盤俠嘴多毒啊,這要曝光了,後果不堪設想。早退早好。”

羅瑞沒什麽可說的,只有“謝謝。”

“你好好配合醫生,工作上的事交給我了。”

羅瑞送走了宋珊,可是周以那裏還有其他病人,他只能在診療室裏等。

籃子裏染色的滿天星換成了安神的薰衣草,書架和桌子擺放依舊雜亂。筆記本處在待機狀態,旁邊放著三部風格截然不同的書,《白夜行》、《樹猶如此》和《舞舞舞》,能看到夾著的書簽。

桌上還扣一本關於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書籍,書底下壓著一塊懷表。看到懷表,羅瑞將對書的好奇拋在腦後。

懷表是中世紀覆古風格,花紋雕刻精美,看不出來材質是金還是銅,掂在手裏很有分量,顏色已經範舊,撲面而來的歲月氣息。裏面既沒有夾著照片,也沒有奇怪的紙條。看來只是一塊普通的表。指針用三個不同大小的齒輪代替,此刻都是靜止狀態,看起來是很特別,不過——

羅瑞靠在躺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研究起怎麽用這個齒輪看時間。羅瑞好奇,亂按了一通,三個齒輪同時轉動起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像之前一樣,指針的聲音漸漸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好像那個穿越時空的咒語又響起來一樣。

直到寒假來臨,羅瑞都沒有再去上過學。奶奶起初還勸他,後來聽到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也就不勉強他了。

他奶奶多彪悍啊,無論是背後說的,還是當面說的,只要聽見了,就必須當面懟回去,扯著頭發罵遍了對方祖宗十八代才肯罷休。但羅瑞沒這血性,所以他只能躲在家裏。

趕在年前,傳來了一個好消息。王金貴終於被判刑了,連帶著以前的坑蒙拐騙一起,判了十年。他唯一的一院老房子被法院強制執行,其收益用作給羅瑞的賠償。

法院工作人員來送賠償款的時候,他奶奶激動下跪,一聲聲的喊著“青天大老爺”。羅瑞專心致志的在房裏玩奶奶給他二手買來的小霸王,對窗外的一切不為所動。

罪犯伏法,又得到賠償,本以為好日子就要開始,奈何福兮禍所伏。即使那筆賠償款對羅瑞所承受的傷害來說是杯水車薪,卻依然令很多人紅了眼。

惡毒些的說“羅家的男人都有本事掙大錢,兒子賣命,孫子賣身。”“善良”些的則說“王金貴家裏就剩他一個獨苗,還給弄到監獄去了。都是一個村的,太不地道。”他奶奶當面撕過幾回,可還是堵不住這些嘴。

羅瑞聽到的則是另一個版本。

“老大”和他的小嘍啰們趁他奶奶不在家的時候,總要喊幾聲“羅瑞你男人進監獄了!”羅瑞在屋裏死死捂住耳朵,額頭上青筋暴起,臉上不正常的潮紅,直到他們歡呼著跑遠了,羅瑞才若無其事的繼續玩游戲。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年後。

年一過,開了春,奶奶當機立斷,賣了祖宅和地,帶著羅瑞進城了。祖孫倆租住在市區一條老巷子裏,巷子設施老舊,道路狹窄,雨天積水,好在熱鬧,並且房租便宜。房東上下兩層的小院兒,他們只租了一間,一月只要幾百塊,公用水管和廁所。

他奶奶找了個掃大街的活,領導念在他年紀大了,把她分在家門口,休息吃飯都很方便。一切都在慢慢好轉,只有羅瑞,還是不肯與人交流,整日消沈。

後來他奶奶不知聽誰推薦,給羅瑞找了個心理醫生。所謂的心理醫生就是巷子盡頭一家心理診所。

診所很小,就一個院子,一間屋子。院子裏種了一顆鐵樹,枝葉非常茂盛,又綠又亮,一看就知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的。屋裏的綠植更多,都是盆栽。梁上掛著三盆吊籃,最長的分支能挨到羅瑞肩膀,從葉子能看出是不同品種,窗臺上擺一排蘆薈,桌子兩側分別有兩盆金錢樹,無一例外的長勢都非常好,連一片發黃的葉子都沒有,旺盛的幾乎把房裏的光線勸擋住了,跟進了森林一樣。

奇怪的是,種的全是葉子,沒一個開花的。

“我叫葉恒。”

桌子後面的玻璃門裏出來一個年輕人。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寬大的襯衫和西裝褲穿在他身上有些維和,就像路邊穿人字拖大短褲的花店老板,突然穿上正裝去當公務員一樣。

羅瑞躲在他奶奶身後,奶奶抓著他的手對葉恒說“你就是葉大夫吧,我是面館老張介紹來的,你給我孫子看看吧。他都大半年不肯好好說話了”

說著,把羅瑞拽過來,羅瑞很不配合,只想往後躲,但是力氣沒他奶奶大。

“沒問題,交給我。”

葉恒的口氣輕松的像成交了一顆大白菜。而後明碼標價“一周一次,一次八十,先交一個月的吧。”

這個價格大抵是太奶奶半個月的工資,不心疼是假的。不過既然來了,就已經下定決心,為了大孫子,奶奶咬牙“成。”

羅瑞打心裏覺得這家夥是個騙子。苦於沒有證據,說服不了奶奶,遂決定扛過這一個月,奶奶看到他沒好轉,自然就不會再來了。

誰想這騙子太不專業了,裝都不裝一下,第一次讓羅瑞給鐵樹澆水剪枝。第二次給羅瑞科普金邊吊蘭和銀邊吊籃的區別,以及如何澆水,如何修枝。第三次把屋裏的綠植全部搬出去曬太陽。第四次羅瑞忍無可忍。

“我奶給你錢,可不是讓我來打雜的。

羅瑞心疼奶奶這點辛苦錢,怒氣沖沖的。可是葉恒對他的怒火並不在意,反而挑眉一笑。

“呦,終於肯說話了。”

羅瑞像一直拒絕投食的貓,卻在某天偷偷去吃食的時候被人發現嘲笑一樣惱羞成怒。他既不想炸毛讓對方更加得意,也不想因此放下驕傲,扔下噴壺就走,以示態度。

“你心疼你奶奶的錢,為什麽不心疼他對你的關愛。她已經逃離了那個地方,現在讓他傷心的,是你。”

葉恒撿起噴壺,對著枝葉漫不經心的噴灑,

羅瑞緊緊捏著門把手,最終是沒能打開那扇門。他對葉恒大吼“你懂什麽!你憑什麽說我!”

葉恒隨手丟下噴壺,一步一步試探著向羅瑞靠近。他步步逼近,羅瑞步步後退,最後無處可退靠在門上,把原本虛掩的大門徹底關上了,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哭了。

他沈浸在自己的悲傷裏,哭的渾然忘我。葉恒也蹲下,一下一下順著他的後腦勺,像在安撫一只貓,語氣輕柔,充滿憐憫。

“我懂你,羅瑞。即使所有人都不懂,我也懂你,不用害怕。”葉恒仰頭望望院子裏四面高墻。“這裏再沒有其他人了,你可以盡情地哭,盡情訴說你的悲慘遭遇,我將是你最忠實的聽眾,為你保密,給你安慰。”

夕陽西下,最後的餘光灑落在這個偏僻的小院裏。家家戶戶的煙火氣從一扇扇窗裏傳出來,熱熱鬧鬧。葉恒狠狠嗅了一下,感嘆“蒜薹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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