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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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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緬懷

“關兄,快來烤火!”

鐘茍招手,剛剛掀開門帳的關仲尋聲望去,朝他點頭。

學堂房頂最近被厚雪壓垮,眾人只得支起房帳,在帳裏點上火爐子來暖手和化墨。

鐘茍在爐子旁邊搓著手,給關仲騰了一個位子,關仲坐定,本來充滿力量感的身材變得更加精瘦,他撐著頭,瘦削下巴抵著他的掌心,眼底一片淡漠,火光照不亮眼底深沈的湖。

鐘茍看關仲面色蒼白,把自己腰間的水囊遞給他,“喝喝熱水暖暖。”

關仲回神,瞧著他手上鑲著花邊、墜著琉璃珠的水囊,“...這不是你的吧。”

鐘茍羞澀一笑:“這是林姝給我準備的,怎麽樣?”

關仲提起嘴角:“恭喜。”

鐘茍錘了錘他的肩膀,滿臉幸福:“說什麽呢,謝謝啊。”

鐘茍說完,註意到關仲沒有什麽精神,就把熱水倒在關仲面前的茶杯裏。

“說說吧,你最近怎麽了?”

這已經不是鐘茍第一回發現他不對勁了。

那天晚上和關仲喝酒後,鐘茍迷迷糊糊走到林姝門口,門也不敲,直接大聲喊著林姝的名字,還把人家父母喊醒了。

父母拉著他想制止,鐘茍硬是要等到林姝出現才肯閉嘴,把他們搞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醒來,在林姝溫柔的語氣中,鐘茍得知,昨日自己一看見林姝就撲了上去,問什麽都不說,只是狠狠抱住林姝。

當聽到林姝父親說出“是不是想林姝了?”這句話時,鐘茍的頭擡了起來,眼淚已經把林姝的肩頭濡濕:“我好喜歡她啊,父親,您就讓我迎娶她吧。”

林姝父親笑罵:“還沒娶到手呢,就叫上了!”

林姝說完,眼睛彎起,靜靜地看著他。

鐘茍傲嬌,還想嘴硬,一具溫暖的身軀輕輕落在鐘茍懷裏。

鐘茍無意識舔了舔唇,手臂環住林姝細瘦的腰。

“昨日為什麽來找我呢?”林姝問他,又補了句:“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鐘茍答非所問:“怎麽這麽瘦。”

林姝從鐘茍懷裏擡起頭,鐘茍湊近,在她眉心處輕吻:“以後嫁到我家,我給你養胖胖的。”

鐘茍終於開了竅,不再嘴硬,也學著表達自己的心意。

他抿著唇,唇間還帶著林姝的氣息。

不想離開了。

可是林姝溫柔又堅定地將他趕出門,她身後還有虎視眈眈的林家父母。

哦不,是準岳父岳母。

鐘茍依依不舍,滿臉愁容地走到學堂,發現兄弟關仲倒是神采奕奕。

鐘茍瞇起眼睛觀察他,“這是有什麽好事?”

關仲用眼尾瞥他:“心情好。”

“嘖嘖嘖,關兄昨天晚上還與我一同惆悵,今日就改頭換面。”

關仲笑:“還要感謝你。”

鐘茍得意的笑露出一半,就聽見關仲補充:“把我的仙人球澆了一遍。”

回憶起自己是用什麽澆仙人球的鐘茍:“...我錯了。”

等到老先生離開,鐘茍拉著關仲就走:“關兄,我得好好看看咱家仙人球有沒有受傷。”

關仲無言,想著:是有點受傷,但不怪你。

他們來到院落門口,關仲開門,鐘茍落後兩步,盯著路旁的野花瞧,思考這是什麽顏色,改天給林姝也買一束和這個色一樣的玫瑰。

他擡頭,想問跨進門的關仲,看見本來步履輕緩的關仲突然沖了進去。



鐘茍沒再管那株野花,進了門,關仲正跪在那個倒在地上的仙人球旁邊,想伸手觸碰,手指,不,整個人都在顫抖。

鐘茍皺了皺眉,快步走過去:“怎麽了?這仙人球不是好好的嗎。”說著便想把關仲扶起來。

關仲低著頭,聲音沙啞:“不是。”

鐘茍:“怎麽不是?它不是你的?”

關仲看向石凳,不再說話。

鐘茍費力把渾身發冷的關仲扶著坐下,又把仙人球放到桌子上。

關仲的目光靜靜定在那盆仙人球上,唇抿成一條線,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鐘茍沒忍住:“怎麽了?”

關仲眼睛冒出紅血絲,眼瞼泛紅,平覆著自己幾近發狂的心跳。

鐘茍不再出聲,安靜地坐著,突然聽見關仲的聲音。

“我不知道。”關仲說完,眉頭緊鎖,劇烈咳嗽起來。

鐘茍沒有再問,給他倒了杯水。

自從那天的異狀發生後,鐘茍總會發現關仲的一些反常。

有時關仲會對著仙人球低聲說著什麽,有時會無意識曲起手指,好似在圈著什麽。

關仲越發憔悴了。

鐘茍很擔心,終於在嚴寒冬日問出來了。

聽見了鐘茍的話,關仲把目光放在了外面的風雪上。

鐘茍不知道,他在親眼目睹晏元的消散時有多慌亂。

他不思其解,不明白突如其來的悲傷從何而來。

自己的仙人球還在,就是少了一個精怪。明明是一件好事,自己為何會想念他?

思念為何會讓人窒息?

北風淩冽,肆意與雪花糾纏,自由又莽撞。

冬日總會給人一種空的感覺。

也可能是心本來就空了一塊。

視野白茫茫一片,他的眼裏已經很久沒有光了。

鐘茍得到了一樣的答案。

“我不知道。”

關仲找不到空茫的來由,但心痛依然存在。

鐘茍沒辦法,寬慰他:“若是因為其他雜事,盡力處理好了。若是學業上有問題,多看書就好啦。知識總會給你答案的。”

關仲突然回頭,眼底閃過一抹烈火。

“謝謝。”

鐘茍不知道關仲為什麽突然有了精神,但他也很高興。

之後,關仲沈浸在書海裏無法自拔,手被凍得沒了知覺,連墨水都結了冰。

教書的環境由房帳變成了稍薄的帳篷,後來替換成修繕完成的學堂,墨水凍住又化開,陽光終於露了頭。

“翻開書。”

老先生在臺上授課,關仲認真聽課,手指翻到了一頁。

書縫裏夾著一張宣紙。

“嗯”

“那我同意的話,你真的不會吃醋嗎?”

“先生太好看,我忍不住。”

“若是先生不讓看,小生就不看了。”

關仲呼吸放緩,輕輕拿起,薄如蟬翼的宣紙隨著微風起伏。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老先生念出一句話,摸摸胡子接著道:“佛教有個關於蘇軾的故事,叫“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可見不動是一種極高境界。”

可你我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皆為本性,怎麽能不心動?

關仲把那張紙緊貼心口,風在宣紙上留下的痕跡便鉆進他懷裏。

風吹,紙飄,心動。

鐘茍發現關仲開始帶著仙人球來學堂了,也開始拼命學習了。

和之前還不一樣,之前是漫無目的,看見哪本就讀哪本,現在只學考試要考的內容。

鐘茍試著問他,從天繞到地也沒有聽見關仲的回應。

“抱歉,一直想著春闈。”

鐘茍擔心:“你狀態不太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像你這個水平,一定可以高中的!”

關仲謝過鐘茍,走回了家。

仙人球被照料的很好,在陽光的滋養下越發翠綠。

他走向仙人球,捧起花盆,突然笑了笑。

“你說過的,會幫我高中,我當真了。”他的指腹輕觸仙人球上的刺。

我會奪得頭籌,帶你看遍這春景。

“你瘋了!”周南在關仲書案旁大喊。

鐘茍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有事嗎?”

“不可能!你怎麽能比我用功!”周南氣憤。

關仲擡起頭,眼底一片青黑:“與你無關。”

周南還想說什麽,被鐘茍攔了回去。

“關仲,你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吧。”鐘茍關心道。

“沒事的。”關仲翻過一頁。

鐘茍還是很擔心,但沒有多管。他拿出請柬,“我和林姝結親,要來!”

“一定捧場。”

在春闈前兩天,鐘茍和林姝成親的日子,關仲捧著仙人球,為他們的愛情動容。

春闈三場,每場三天。不同於鐘茍的緊張,關仲幾乎很平靜,平靜到鐘茍覺得他下一秒要閉上眼飛升了。

“關兄,你比我出息!考上了!”鐘茍站在紅榜旁邊,指著上面的名字大笑。

關仲很想說,其實,你比我出息多了,還有機會緊握著愛人的手,不會猶豫,不曾退縮。

而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關仲在殿試中脫穎而出,一舉奪魁。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狀元郎如此豐神俊朗,好是心動。”

有幾位姑娘用圓扇遮面,羞澀垂眼。

騎著紅繡棕馬的關仲面容俊秀,一雙丹鳳眼盛滿了光,狀元紅服勾勒出身材線條,一頂烏紗帽更添威嚴。

他並不看周圍喧鬧,只註視著已經冒出死氣的仙人球,口中喃喃自語:“長安花,如何比得過眼前一抹綠更令人欣喜?”

腦海裏空蕩蕩的,未有他所期待的回音。

聽不到了。

他好似終於在這場大夢中驚醒,只有他一人知曉、一人沈淪的旖旎,化作風雨,無聲無息降落,塵埃落定、虹宇將現時又好似從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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