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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生活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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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生活不容易

教練們對於沒有任何鋪墊的選拔改革同樣怨聲載道,為了穩定軍心,還是得鼓勵隊員們說這樣可以推動乒乓球商業化,能更好地推廣小球運動,是好事。

陳玘怪憋屈的,人人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大家心裏清楚明白得很,又只能你演來我演去,是訓練打比賽還是演技訓練營啊。

王皓被有意地往男隊主教練方向培養,很多事他不方便開口講,只叮囑了陳玘要格外謹言慎行。

比如下次就別在大群裏單走一個問號了。

在小群裏私下講兩句,也說不準會被誰截圖流出去。還得是認認真真搞形式,踏踏實實走過場來得安全。

陳玘看王皓滿是風霜的眼睛,四十不到,已經憔悴到眼袋脫垂到人中。

於是陳玘想王皓的夫人會不會懷疑老公被別人掉包了。

“樂樂,就……這是我們要的生活嗎?”

陳玘忍不住問他。

他們年輕時候,握著拍子坐冷板凳上也開心。眼前只有一場一場的比賽,榮耀是可以通過一板子一板子打出來的,用人類的不屈堅韌點亮聖火宣示諸神,哪怕是神仙也要為凡人的勇氣戰栗。

他萌生了激流勇退之意。

和擋道小鬼們糾纏沒意義。

王皓一怔,隨後假裝笑得毫不在意:“沒事啊,小胖在這兒呢,我不能把孩子一個人丟隊裏吧。”

一針見血地讓陳玘感受到了軟肋同樣被利刃抵住的揪心。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智慧永不過時。

年輕小隊員們怨聲載道中,相互打聽著彼此報名的商業賽有沒有撞車。

王曼昱賽場下沒那麽多話,用指腹蹭了蹭林瑯眼下的青色。盡管隊內殘酷的競爭關系被一紙文件加速推到了臺前,王曼昱清楚,她不是只要打敗某一個人,所以還是希望被認定是朋友的人們安穩渡劫,開開心心。

林高遠的焦慮已無需多言,打聽了好幾個隊友的報名情況,最後打聽到林瑯頭上來。

林瑯面無表情:“你問我幹嘛,我們是一個性別嗎?”

“哈哈哈,不能全怪我,看起來太像了唄。”

林瑯聞言,一肚子壞水直冒泡。

捂住了腦袋,像是怕被人看見驚世駭俗的發型,林瑯恨不得把頭低到地裏,顫著睫毛往王曼昱身上蹭。

“曼昱曼昱,我昨晚沒睡好,也不是因為掙積分壓力大,是怕你會覺得,我頭發不好看,你的小鈴鐺變醜了……還好你沒嘲笑我,所以別人的嘲笑我也不怎麽在意了……”

王曼昱哪頂得住這個。

王曼昱一手輕拍著林瑯的背,用肩膀托著她的下巴,攬住細長長的一個人。另一只手拿著的拍子快飛出去了,對著林高遠怒目而視。

“林高遠你不欺負妹妹是不是能死?皮癢了是吧。”

林瑯聲音有多委屈,找到靠山的笑容就有多囂張。

林高遠:“……臣妾百口莫辯。”

樊振東和馬龍的積分是男隊中絕對安全的,因此樊振東沒受影響,還能保持邏輯的縝密,把新文件看了又看,不放過每一句註釋。

樊振東奇道:“你們為什麽都在怕隊內撞車啊?文件上面有一行小字說輸外協要扣3000分,你們是不是看漏了?這樣的話還不如輸隊友呢。”

扣3000分,等於一整個周期白幹。

所有火急火燎沒註意細節的人抖了三抖。

林高遠哆哆嗦嗦問:“是四分之一決賽前還是半決賽前輸外協要扣3000分?”

“呃,整個賽程。”

短暫的靜默後訓練館內一片鬼哭狼嚎。

還有人喊“XXX你好狠的心”。

大家從避免撞車改為求撞車,紛紛要組隊報名同樣的單打賽事。

林高遠雙手合十,虔誠地舉上頭頂:

“像我們這種情況,是拜孔夫子還是拜媽祖比較有用?保佑和中國隊的其他隊友一個半區。”

樊振東還真思考了一下:“拜觀世音菩薩吧,應該大小事情都包的。”

“往哪個方向拜比較合適,而且我還不太分得清東南西北。”

林瑯搶先一步原地轉圈幾個方向都拜了一遍:

“觀世音菩薩保佑保佑我,我是第一個拜的我心最誠,所以就不用特別保佑後面的林高遠什麽的……”

“菩薩菩薩剛剛那個人說的是屁話不要聽,保佑我林高遠……”

領導帶著更高一級的領導來領略運動員的精神風貌時,看到的是求神拜佛的一群人,臉都綠了,當即可汗大點兵,全部罰站。

防止他們交頭接耳講話,貼著墻根隔幾米站一個人,還要寫檢查,開大會的時候宣讀。

小領導罵:“不好好訓練,搞封建唯心主義,往小了說是迷信,往大了說是革命信念不牢靠!像什麽樣子!成何體統!”

給林瑯分配的位置剛好靠門,誰進來都能看見,不像幾個位置隱蔽的人還能靠著柱子擋一擋。

陳玘裝了一兜子的巧克力,分發了一大圈安慰大家補充血糖好罰站,最後駐足在林瑯面前。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不打勤不打懶的,專打不長眼的。以後要是有什麽領導參觀啊,提前收斂一點。”

林瑯在陳玘給第一個隊員發糖果的時候就註意著他的動向了,每次覺得他下一個就會走到自己身邊來,卻總見陳玘寧願繞遠路還要先往其他人那邊走,忍著不爽已經在構思著怎麽擺譜。

沒註意聽陳玘具體在說什麽,直接說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臺詞:

“我才不吃你的巧克力。”

一個說城門樓子一個說胯骨軸子。

陳玘一扯嘴角,擡腿就走:“呦呦呦誰說要給你吃了。”

“不給就不給!”林瑯沒來由有點生氣,音量拔高。

陳玘沒回頭沒停步,揚手把東西拋過去,恰好被林瑯接住。

“給小狗吃的。”

林瑯三下五除二撕開了糖紙,猶豫了一下,嘟囔一句“小狗給的吃的”後,帶著阿Q式的勝利咬一大口,感受絲絲縷縷的甜。

中途馬龍神神秘秘地回了趟家,離開的時間有點久,樊振東問了誰誰都不說,有點蔫了吧唧的。

樊振東穩紮穩打漲球之後同期的人已經贏多輸少能穩定拿下了,馬龍還是他現今跨不過去的高山,技戰術關一遇到馬龍就卡球,快卡出來心魔了。又擔心馬龍是傷病的治療,胡思亂想急得團團轉。

還好沒多久,馬龍回來宣布了升級成父親的喜悅,給全隊發了喜蛋,訂了餐廳帶大家放松。

沖淡了慘淡的氣氛,小孩子們又能趁機聚餐又能恭喜龍隊,簡直雙喜臨門。並且這樣的喜事,隊內不會再對慶祝多加限制,喝點小酒是教練默許的。

幾個包廂中間可推拉式的隔門被打開,拼成個大的,青少年和青少年一塊坐,已婚的和教練組、領導們推杯換盞,各自不妨礙。

林瑯自律久了,有些饞酒精,被拉著玩游戲喝酒,興致來了也多喝了幾杯,開心得東倒西歪進這個姐姐那個妹妹懷裏。

“聽說,龍隊寶寶的小名叫馬裏奧哎,紀念裏約奧運會的。”

“我就說怎麽回去了那麽久。”

“小胖,你以後就是胖叔了啊,要成熟穩重。”

玩一些很沒有營養的幼稚游戲,比如轉啤酒瓶,瓶嘴朝誰誰喝酒,且額頭上粘餐巾紙撕出來的條條。

林瑯好像運氣差了一點兒,老是被指。

王曼昱說要幫她喝,林高遠激將法說運動員要輸得起。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哪還有退縮的道理,林瑯連著喝了好幾杯,酒液入腹,聽到大人桌那邊的談話。

——“小陳怎麽還沒成家,你都落你疼愛的龍仔後頭了。”

——“帶運動員比較操心,社交圈子太窄了。”

——“噢噢,我這邊認識一個很踏實有氣質的姑娘,舞蹈學院出來的,哪天你們見見?”

——“行啊,領導說話了我不能不給面子吧。”

林瑯手一晃,酒杯脫手,差點砸在地上。

樊振東反應速度一絕,眼疾手快從空中撈起來,正欲調侃她是不是新型躲酒的招數,在接觸到她突然僵硬的眼神時什麽也沒說。

林瑯閉了閉眼睛往王曼昱那邊靠,裝醉,躲一躲是是非非。

後面又像是來了市裏的誰誰誰,還有體育類的記者朋友到場道賀,教練們忙喊來自家孩子敬酒混臉熟。

筆桿子輕輕一抖,一件事情可有數種呈現的姿態,就算不能和媒體打好關系,也不能不“懂事”。

喝酒的對象不對,瓊漿玉液難以下咽。

陳玘喝了不少了,有點上臉,拉著林瑯拉得很緊。

林瑯怕他先是醉了,在橙黃的暖光下觀察他的臉色,陳玘變換了牽她手的幾種姿勢。

人多的場合免不了摩肩接踵,有肢體接觸,但誰也沒證據說所有的肢體接觸都是惡意的。濃烈且陌生的酒氣動不動就往林瑯身邊撞一下撞一下,林瑯差點表情管理失控。

陳玘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最後憋了一口氣攬住林瑯的肩膀往他的懷裏帶,把小臂折起來盡量貼住林瑯的大臂。這樣,就算真有喝醉了的熟人走不了直線貼過來,也接觸不到林瑯的皮膚,只能碰一碰大男人的胳膊。

樊振東、林高遠等人交換了幾個眼神,怕教練們有護不周全的地方,插空挨著女隊員們站,不讓外人故意往上蹭。能說會道的小夥子們大大方方講祝酒詞,恭喜來去恭喜了一圈。

林高遠收胳膊時很是不小心地晃了王曼昱的胳膊,王曼昱杯中酒液潑出去了大半,被他深色的毛衣吸收了,不甚明顯。

林瑯看到陳玘撐著笑臉,嘴唇輕微地動了一下,看口型是一句臟話。

有人格外看了一眼陳玘帶的人,似笑非笑:“啤的啊?”

陳玘反應極快,笑:“邱貽可,來來,我剛剛那個白酒杯呢?”

“嗷剛沒看見,被誰拿錯了吧,我再給你倒。”

邱貽可心領神會,拿出來事先弄好的雪碧白酒七三開應付社交的白酒杯,過了幾個人傳到陳玘手上。

陳玘欲一飲而盡,那人又紮紮實實地填滿,好像真是長輩在關懷小輩:

“小陳年輕時候給大家添不少麻煩啊,來看看誠意。”

“有誠意,有。”

陳玘肩膀夾著林瑯,兩只手敬酒,一飲而盡。

有人喝彩叫好。

林瑯嘴唇牙齒都在發抖,不知道在抖什麽,有強烈的反胃,那些陌生的臉變幻著扭曲,像是在欣賞著無形支配帶來的快意。世界冠軍,教練,都不過要往來逢迎,在手底下討生活,有人為後輩撐傘,有人一時盡歡,踩著他人歌舞。

還中年男人講促狹的玩笑:“我說陳玘怎麽不找對象——”

“啊——”

林瑯松了手,酒杯四分五裂,她隨之馬上唯唯諾諾紅著眼睛:

“師父對不起,這麽多前輩,我太緊張了……”

陳玘隨即借題發揮,大聲訓斥,捏著她的耳朵往外邊提:

“有沒有出息!都跟你講了要好好表現!這幾位都是市裏的!”

離開了眾人視線,二人演技秒收,陳玘一頭栽進大廳的沙發裏:

“真是孫子……這麽多年不帶換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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