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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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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駱肇醒的時候姜嶼臣已經走了。

倒不是覺得昨晚醉成那樣丟人特意躲人,他今天是真有事兒。

桌上留著打好的豆漿和雞蛋灌餅,底下壓著張字條——醒了記得吃。

右下角畫著個小島嶼,上面插著棵椰子樹。

姜嶼臣聊天頭像用的也是這個。

明明小區門口就有賣早餐買的,但姜嶼臣只要要早走,沒法開車送他,總會提前給他從外面買吃的回來。

他總是對這種事有奇怪的執念。

二中每次成績一出就哀嚎一片。

駱肇到學校的時候,張白白轉過身,往他桌上一趴,扯著嗓子跟殺雞似的,“肇哥肇哥我肇哥!”

他不是只針對駱肇,凡是這次考試比他考得好的他都要鬧騰一遍,謝偉峰已經被他吵得手機直接關機了。

也幸虧他倆不是一個班的。

駱肇擡眼看他。

張白白一臉生無可戀,明顯是挨了訓,連桌上的汽水都懶得喝。

“物理卷子給我講講唄,有幾個題我實在是搞不懂。”他憋著嘴求道。

駱肇看了眼時間。

手指在桌上敲敲,示意他把試卷拿過來。

要說他們班老師講起題總是盲目自信,覺得他們都是天才,講一遍就懂了,那駱肇講題就是那種全然不顧人的死活。

跟掃機關槍似的,其實也沒怎麽多的講,手在草稿紙上畫兩下這道題算是過去了。

最後留下一個雲裏霧裏的張白白。

好在駱肇就在他後面,他厚著臉皮往後多問幾次,幾道題還是能理解清楚的。

上午大課間的時候班上沒多少人。

有的去食堂,有的去超市,為數不多的幾個愛學習的在整理之前考試的錯題。

駱肇早早開始刷新內容了,因為他本身也沒錯幾道。

手裏的書剛翻開,有人站外頭,胳膊肘對著的窗戶用力敲了兩下,叱了聲駱肇的名字,又道:“出來!”

後面這倆字音壓得極重,是喊出聲的。

駱肇擡起頭,窗邊站著幾個男生,是隔壁班的,有時候出來進去的能碰見。

那次駱肇去關如雪班上還東西,其中一個個最高的就站在那個女生身邊。

他站起來,往門口外面走。

現在學生都下去了,走廊裏沒幾個人。

那幾個人看到駱肇出來了,做了個拇指朝後的姿勢,意思是換個地方說話。

他們一氣兒走到盡頭的拐角處。

這裏是開水房,除了學生打水,還有不少其他人也愛往那湊,多是那些平常愛抽煙愛紮堆的小團體。

他們目的也簡單,就是讓駱肇來他們班,當著所有人給關如雪道歉。

關如雪是他們年級級花,也是上次給人桌上送三明治的那個。

“我為什麽要道歉。”駱肇聲音很淡。

“為什麽,你一大老爺們欺負小姑娘還有理啊?”

駱肇平靜答,“我沒欺負她。”

他手裏拎著姜嶼臣給他買的保溫瓶。

說完以後當著其他人的面去接開水。

只是剛到門口,那幾人直接沖著他的方向道:“成績再好有什麽用,還不是有爹生沒娘養。”

“就是,據說他中考才五百三十幾,根本到不了自費線,是家裏拖關系才進來的,鬼知道他和學校校長是什麽關系。”

“關系戶真他媽惡心,沒準分班考試還是作了弊的。”

這些話明顯是故意說給他聽。

駱肇就跟沒聽見一樣,垂著眼睛,擰好瓶蓋以後就要往外面走。

只是剛到門口——

其中一個直接道:“他們家不是沒人麽?哦對了,我經常看到有車在門口接他,那車看著還挺高檔的。”

“這麽刺激,難道是他金主?不過那男的我遠遠見過一次,瞅著挺文氣的,沒想到還會包養高中生。”

“人不可貌相嘛,嗳駱肇,你倆平常都做什麽啊,是不是一直玩挺花的?”

駱肇停下來,靜靜地看他們。

是之前在村子,在那個不能稱之為的家的房子裏,和那一模一樣的神情。

他把水杯擱水槽內,袖子往上提提。

那些人不知道駱肇以前是在什麽環境裏長大的,一個兩個欠不過,都想跟人動手,在女神面前找回場子。

剛才那麽說就是故意激怒他,江城二中打架管得嚴,誰先動手誰不占理。

他們就是要逼駱肇自己沈不住。

“怎麽?想打架啊。”

有人上前一步沖他,嘴角裂開個難看的弧度。

姜嶼臣接到班主任電話的時剛從書吧出來,手裏還拎著量房用的鋼卷尺和照相機。

收到消息後,他趕緊把東西交給助手,讓他都先帶回工作室。

自己開車往江城二中趕。

駱肇又打架了。

姜嶼臣在車裏的時候直嘆氣,想發火又發不出來,畢竟是自己家孩子,人昨天還特意去江灘接的他。

本來沖著這兩點,姜嶼臣還想著過年那幾天帶駱肇去哪兒旅游,看冰展泡溫泉什麽的。

但現在還是算了。

擱家包餃子吧。

汽車開進江城二中。

姜嶼臣已經做好了要道歉賠錢去醫院的一條龍準備。

結果到了以後,辦公室門口站了一排學生,低著頭,看到他的時候堪堪移開目光。

裏面已經坐著幾個家長,見到他的時候也忙站起來,其中一個上來要跟他握手:

“對不起啊駱肇哥哥,是我們家孩子不對,真的對不起。”

“孩子動手,我們做家長的管教無方,您看看要怎麽賠償,醫藥費保養費多少我們都願意掏。”

“駱肇成績那麽好,被打壞了真是可惜,都是我們的錯。”

“這麽好的孩子,肯定是您平常教育得好,哎,您別跟我們計較了。”

......

被爭著道歉還帶誇的對姜嶼臣來說是第一次。

他越聽越不對,走進辦公室裏看。

駱肇坐在裏面沙發上,面前蹲著的校醫正給他處理額上的傷口。

挺長的一道疤,腿上也紅了一大片,像是給什麽燙的。

駱肇擡頭看他一眼,被姜嶼臣摁著腦袋揉揉頭。

看著是挺嚴重的,但姜嶼臣知道,這和一開始駱肇身上帶的那些傷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但再小的巫現在也不能不計較。

姜嶼臣沒怎麽多跟家長說話,先低聲跟駱肇說句沒事兒,又上前跟人班主任溝通,要看當時的監控。

班主任是個年輕的男老師。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駱肇還是他最省心又最自豪的學生,不可能不管,當即領著姜嶼臣和其他家長往監控室走。

在場的除了他們還有幾個學校領導。

視頻裏,頭先幾句還挺正常,是男生們互相嘴欠。

只是“有爹生沒娘養”這句一出來,姜嶼臣臉色瞬間往沈下,轉過身,目光在每個家長和學生臉上掃過。

他今年雖然才二十五,但工作這幾年東奔西跑,沒少跟比自己歲數大的人打交道,周身氣場在這些面前絲毫不遜。

等到了後面,說到包養那一段,教導主任臉上更是有些掛不住了,示意技術人員把視頻關上。

要是平常同學之間鬥嘴皮子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但一群人對著一個,明顯已經是惡意誹謗加挑釁了。

現在學校都看中自己名聲,尤其是他們省重點,這樣的事情一出就是打他們學校的臉。

又有家長厚著臉皮想跟姜嶼臣說話。

姜嶼臣聽都懶得聽,想著駱肇孤身一人站那挨罵就來氣,指著外面那扇門說,“我弟弟被打成那樣,學校打算怎麽處理?”

人態度強硬,後者也犯了難,雖說必須嚴肅處理,但畢竟兩邊家長在這,他們是誰都不願意得罪。

只是說,“不然您先把孩子送醫院看看?等學校這邊商量出個結果了,我們再跟您說。”

“醫院我會送,但這件事必須今天解決。”

姜嶼臣沒跟他們太客氣,又睨向監控,“我們不缺那錢,我就想問問,學校出了這種學生,該怎麽解決。”

他這一問就是真的要討說法了。

雖然校規有明確規定,但學校一般會讓家長之間互相協調,最後定個不輕不重的解法,再明面上給個處分就完了,只要不傳出去什麽都好說。

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大男生,這個歲數誰不打架啊。

況且駱肇傷得也不算重,被打了以後直接從開水房跑出來,遇上巡視的老師給護住了。

他們說了幾輪後,還驚動了副校長,也過來跟姜嶼臣他們說話。

當時駱肇是拖了副校長的關系進來的,雖然他自己成績也好,但再怎麽說也是承了人情。

有他在,姜嶼臣總要看他幾分面子。

最後這件事的解決方法,是家長賠了醫藥費營養費,又扯著自己孩子給駱肇道歉,什麽話都說上了。

學校也給定了個記大過的處分,全校通報批評。

誰也不好再說什麽。

姜嶼臣領駱肇回家。

從教學樓走到停車場臉色都不算好。

可家裏孩子被打他也沒法一聲不吭,走到一半還是捏過駱肇的下巴,把他臉扯下來些,抵著額頭問他,“還疼不疼了?”

順著這道目光,駱肇神色一直很平靜,卻只反問,“昨晚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這個問題駱肇上午也發消息問過。

姜嶼臣當時其實看到了,但那時候剛跟客戶見面,沒空回,現在看人這一臉傷更是懶得答對,

堅持沖他,“問你話呢,疼不疼?”

駱肇還是那副表情,“你昨天怎麽那麽晚還在江邊?”

看來是問不出個什麽名堂。

姜嶼臣冷笑一聲,直至坐進車裏都再沒吭氣。

他平常不愛生氣,可他其實不是那種圓乎乎的好人臉,一沈下來不說話還是挺能唬住人的。

駱肇知道他什麽樣,沒給唬住,卻還是在把安全帶系好以後說,“哥,我沒事。”

是在安慰姜嶼臣。

但他哥顯然沒給安慰到,車子點著以後又掛擋熄火,扭頭沖他,“人家罵你你就幹站著?”

姜嶼臣是真的生氣,也覺得不可理解。

就今天這事,他倒寧願是駱肇把人揍了,自己掏錢也掏得爽溜。

“之前對付你村裏人那些脾氣呢,上個學給你上沒了?”

駱肇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頭先沒怎麽說話,等姜嶼臣還要再說時,才低聲一句,“我說過不會再給你惹麻煩。”

姜嶼臣沒想到他嘴裏會蹦出這句,直接說回去,“那也不行。”

說是這麽說,但後來他也沒再說過話,重新把車打著。

野小子平常一句軟話說不出口,好容易說一句還讓人不知道該怎麽接。

姜嶼臣之前是給他那打架的陣仗搞怕了,太兇,完全不把自己當人,這樣下去即使現在沒怎麽,將來也可能出事。

可同時,他也不想看到駱肇站著挨罵,連還手的動作都沒有,看著也太憋屈了。

人就是這麽矛盾,只能憋著生悶氣。

汽車從二中開出去,朝著工作室的方向。

趕上個紅綠燈,姜嶼臣沖他:“以後別人招你,要身邊沒個老師保安,你就還手,只要不是你主動的就行。”

駱肇擡眼看他,聽身邊人繼續說,“但手上得有數,一般小打小鬧的哥可以跟你擔著。”

“這個哥是指你麽。”駱肇兩手插進外套兜裏。

“咋,你還有其他哥?”姜嶼臣隨口一接。

他也是給氣糊塗了,腦子裏揪成個小團,又氣又刺撓,完全忘了人還有親哥這事兒。

駱肇看著他,忽然伸出手,像姜嶼臣剛才在辦公室對他那樣,伸手碰碰他頭發。

姜嶼臣還開車呢,沒空理他這沒大沒小的。

實際上駱肇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麽淡定。

因為他沒完全說實話。

當時不還手,除了那句承諾,還是因為他想知道姜嶼臣的反應。

知道自己不會給他惹麻煩,知道他信守了他們之間的承諾,寧願受傷都要幹挺著,會是什麽表情。

現在他知道了。

駱肇把車窗搖上去,往後靠,側過身,借著反光去看姜嶼臣的臉,眼角眉梢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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