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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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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見面

天界的衣服都很襯身姿,腰一圈細細的束著,上方若是明顯,能瞧出“實量”。

原宛的衣服都是當初太子命人送過來的。

她今日著了件杏黃色的外衫,內裏青綠色的交領襦裙,束腰往上一層層勒出鼓啷的曲線,且她此時蹲著,更明顯了。

原宛面紅了紅,她道:“花鈴侍姬莫要拿民女開玩笑。”

花鈴道:“沒有開玩笑——”

她道:“你看,青青的裹著,像果子一樣,誰不想來咬一口。”

原宛:——

原宛拿過一塊糕點輕餵進花鈴侍姬的口中,她道:“侍姬快回吧,我們這處還需收拾,就不招呼侍姬了……”

原宛朝侍姬笑笑。

花鈴吃著糕點走了。

原宛捂了捂心口,這是聰明還是不聰明,間歇性聰明嗎?

不過這倒讓她方才的情緒有了一個出口。

原宛呼口氣。

迎芝將茶臺及一應茶具收回閣樓的小偏房。

原宛往閣樓的方向走,池內的魚兒游動,廊柱旁有風,而在原宛走到閣樓檐下後,魚兒停止了游動,眼珠微睜大,風停止了吹拂。

原宛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她身後似乎有,陌生的氣息。

原宛一瞬回身,一股風蕩開,而在一定範圍內被駁回。

原宛看著面前的人,她身子往後緊貼住朱漆的閣樓。

面色止不住戰戰,她道:“你——!”

“你!”

原宛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天空的雲都似乎變黑了,如這人身上玄色沈沈的衣物。

他方才所穿的衣物,玄色紋金袍,衣袂處金線隨著他的走動而起伏,日月紋皂靴,原宛擡頭,對上那張臉。

她腦中的驚雷更加炸響,這人身體處仿佛化出了數十根黑色的大手,如記憶中朝廟宇中的仆從們伸來,身影近她——

一如那一夜,天氣黑冷,青沈,那個陡然出現在她借住廟宇院中的人。

原宛骨髓浸冷,腦中又晃過久遠記憶中,某種陰冷啃噬的聲音,她呼吸略急促道:“你是——”

而那人近她一步,身子在她面前僅距半尺,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她臉上,原宛微仰頭,眼對向人。

她的手在後緊緊抓住窗扇的窗槅。

來人扣住她下頤問:“原氏?”

近乎相同的聲音,原宛怔住,但這人,此時頭戴天界最尊貴帝君的旒玉冠,鬢側垂雲帶,身上還有一種“朝蓮香”,這是天界獨有的香,原宛對香有興趣,天界的香她已能分辨。

這種香罕有,她當初在醫仙萬悅那裏在香冊裏聞到過一次。

這人是仙界的,帝君——

而人看原宛的表情全明白了。

他道:“你是原氏。”

帝君此時腦中的記憶也滾來,他將它壓下,鼻間嗅到一股香味,熟悉的味道,他的分魂所熟悉,帝君蹙眉。

將手拿下,原宛似乎想往後縮,卻無路可退,帝君道:“下界之時非我之願,但是我一絲分魂對你犯下昏聵事,我會補償。”

他記得那一句,在他分魂清醒時,對人說的話。

這般琢軍不必在下界尋了,只是她為何會在天界,太子侍妾——

帝君了悟,不過——帝君眼動了一下。

原宛此時已鎮靜下來,這是仙界,方才此人被如此多的姬妾共稱為帝君,這不會錯。

既是帝君,便不是,那日的鬼。

原宛便問道:“那日明明是鬼,緣何,會是-帝君?”原宛依然緊貼住身後的窗槅,帝君見了,退開些距離,保持合宜位置。

他方才所說,是承認為他所為,可緣何會是帝君,且那日的帝君與此時的人也不完全相同。

帝君道:“本君的一縷魂在下界被鬼王設計融入荒鬼,本君靈體鎮壓其,但在那一次做下荒事,無論是否我本意,但當屬我之過。”

原宛怔住。

仙界帝君,若不是他做的事,他不必承認,他這般承認,再加上,那人的臉,月亮,窗下,面若神明,行若惡鬼。

不過當時他確實有些奇怪,總不至最後關頭,就好像在拉鋸著什麽,而臨近最後關頭,竟像是忽然有了人性般拭掉她眼角一滴淚,然後起身道:“抱歉,我會補償你——”之後陡然離開。

原宛當時那句抱歉以及補償也讓她恐懼不已,怕是它會一直玩弄她不放過她的預告。

此時原宛不知自己是何心境。

帝君朝她道:“若需任何補償,可來岑華宮。”

他再退開一步,手中多了一塊青玉鑲的令牌,中有“岑華”二字,他道:“此乃岑華宮通行令。”

原宛怔怔楞接過,帝君的身影消失,他方才手輕往後一揮,仿佛有什麽被撤去,天地恢覆正常的秩序,風又流動,魚也游動。

原宛握著令牌,癱靠在後。

迎芝從偏側的房門走出,她對方才仿若未覺,只是道:“方才有一陣風,後來又沒有了,真是奇怪。”

說著她走到原宛面前,道:“原娘,你怎麽啦,我怎的感覺你今日好像有些奇怪,自見到帝君,就……”迎芝未說完,但她的意思原宛明白,魂不守舍的吧。

當是“魂不守舍”。

原宛將令牌收上,她道:“沒事,只是有些乏了。”

說著朝迎芝笑了笑,迎芝看她面上的笑,放寬了幾分心。

天宮的廊道上,帝君的身影在月庭的不遠處,他擡手,手中一條三寸長的赤紅色線,線外似包裹著炎炎的流漿,泛著燥意,那條線還在惡意的往上爬,想要達到他的手腕處,帝君在到達手腕之前,手一捏,那股燥意被他壓下,這條線沒人能看得見。

*

原宛回到她在太子宮的姬妾殿宇“扶翠苑”。

她所住的叫“秉竹院”,在最西側。

太子宮所占甚廣,各姬妾的院落皆成獨棟。

迎芝已自去休息,原宛回到自己的屋宇。

推開門,床邊似有一個蜷縮的小身影,身影雙手握在嘴邊,死死的捂住嘴巴。

身子恐懼的一抖一抖的。

屋外仿佛有悉索啃噬的聲音,不時還有影子出現在紙糊的窗扇上。

原宛看著,走進屋內,她走到床邊,蹲身下去,手輕撫恐懼戰栗的少女的頭,她道:“都好了,都好了。”

少女擡眼看她,身影緩緩消失,原宛將手輕環住自己的手臂,她就靠在床邊。

雙手捧住自己的臉,原宛輕揉了揉,她道:“沒事啦。”

面上浮現出微淺的笑,原宛腦中不由晃過今日所見過的,以及大半年前,在廟宇中對她來說黑暗的一夜。

她認為是鬼,是傳聞中,專事人欲念,引人荒惡的惡鬼。

是,十惡不赦的鬼,幻化出一張好皮囊。

而今這鬼,原來不“僅”是鬼。

或者說不是鬼,但原宛還是不由抱緊自己,她想到那人所說,會補償她。

原宛摸出令牌,上寫了“岑華”。

他並未說補償她什麽,看意思,她可自行要求,原宛緩緩捏緊令牌。

*

天帝的宮廷禦苑中,一座玉制的涼亭。

亭外有白鶴在遠處。

天帝延文坐在洞山石桌的一側,旁側為另一人,他們在對弈。

天帝道:“帝君,之前同你說的回歸宴已準備的差不多了,十二日後舉行,你沒有異議吧?”天帝落下一子,白子。

帝君道:“隨意。”

他也落下一子,黑子。

天帝道:“師兄之前說無虞,前幾日你又在宮苑不出,白芨道君說你沒見他——”

天帝手頓了一下,他道:“師兄,是真無虞吧?”他的話音很緩。

帝君擡眼看了他一眼。

他道:“師弟是想我應該,或者可能有什麽事?”

天帝道:“鬼王最後……陰謀總覺著沒這麽簡單,且荒鬼最深入人性,鬼王以萬年鬼族之氣花費這麽大力氣,師弟只是希望師兄能小心,謹慎為上——”

帝君道:“不必擔心。”

*

天宮發出宴仙帖。

慶賀帝君回歸。

帝君雖只沈睡近一載,但之前徹底鏟除鬼王,本就該慶祝,只是帝君沈睡,今次蘇醒,自當設宴。

仙帖被廣袖飄飄,披著長帛的仙子親自送往各處。

帝君的岑華宮中,一只鳥兒拍手叫好,道:“要熱鬧了要熱鬧了!”

“要看到好多美麗的仙女了!”

它們雖然沒被完全拘束,但琢軍那個混蛋,只要他在宮裏,就不準它們出去,他出去的時間可不多,那它們就更不能隨意出去了。

帝君這宮裏,連仙女姐姐都沒有。

它們總算明白,廣成道君為何會如此心憂帝君了,巴巴逮兩只鳥崽子讓帝君宮裏多些人氣。

畢竟旁的也塞不進去——

宴席籌備,還有十日。

泰極殿中,高宇玉壁,金磚墁地。

一群著銀絲甲胄的仙將單膝跪於大殿。

其中一位將領道:“天帝陛下,太子殿下讓我等先行回來,向陛下述職。”

他們一行隨天界太子去往竭羊之地抵禦兇獸禍亂,此次禍亂為大兇饕餮挑起,妄圖沖破竭羊與人界的法術結界。

結界一旦被突破,大量兇獸將為禍人間。

結界為遠古聖神所畫,之後天界定期為其加固,才保人界不受妖獸的威脅。

此去竭羊半載,他們終於將妖獸的躁亂平息。

幾日前他們收到天界的消息,帝君回歸宴將及,而他們正好解決掉了禍患,可如期回歸。

但在回歸途中,太子見到竭羊與人界的一緩沖地帶“縈與”,冰火與庸靈兩族發生摩擦,帶著親兵說要暫留幾日。

冰火與庸靈皆是小族,就生存在緩沖地帶這等夾縫中,他們之間族亂只要不發生大問題影響到結界,都不必過問,且他們的爭亂一般很快就會被解決。

即便發生戰亂也不易影響到結界。

結界受威脅的只是裏面強大的兇獸。

但太子殿下見兩方起摩擦,戾氣較重,身為仙界殿下,自然可以管上一管。

不過暫時擱置也是可以的。

以往天界都是這般。

回天宮述職的將領道:“太子殿下言冰靈與庸火兩族之爭不是小事,萬一影響到結界……他願親為,而帝君慶賀宴,我等不得缺席,所以殿下暫留‘縈與’,讓我等回宮。”

“殿下言他會盡早解決,早日回宮。”

太子這般,天帝自然不虞,他道:“堂堂天界太子,做事隨心所欲,這——混賬!”

仙界老丞相立時道:“陛下您消消氣,太子明明是想為陛下分憂啊,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殿下見不得種族之爭,有這等愛心責任,且殿下說會盡力趕回,陛下——”

天帝壓口氣,他道:“罷了罷了。”

其餘人也道:“太子殿下是想為陛下您分憂——”

天帝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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