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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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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因為薛矜的病情耽擱不得,在答應了小公主的請求後,千鶴道長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隨她下山了。

到了山腳之後,在原地等了幾個時辰的陳李二人見兩人一齊朝他們這邊走來,陸懷袖還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眼神,當即便知此事已成,這才將心落回了肚子裏。

千鶴道長早已從小公主口中得知他二人身份,雖不喜魔教中人物,卻也沒有替天行道的念頭,只是默默走在前面,權當沒瞧見他二人,表明了他不與魔教中人為伍的態度。

陳李二人並未對此感到不滿,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根本就不指望這種正派大人物會給自己好臉色。

他們自然而然地走到陸懷袖身邊,向她詢問方才發生的事,陸懷袖當即便將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在提到千鶴道長最後開出的條件時,陳李二人皆是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少女註意到了他們表情的變化,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怎麽都是這副表情?”

迎上她問詢的目光,李年年頓了半晌,還是開口解釋道:“他的那個要求,薛矜恐怕不會答應。”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在陸懷袖頭上,擊打得她暈頭轉向。盡管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但她還是不死心地說道:“我們好好勸勸他,他說不定就會……”

陳阡陌聽罷搖搖頭,無奈地說道:“陸小姐有所不知,那家夥同我們一樣,都是從小被教主全方位培養長大,但他對教主不二的忠心,是我們這輩子拍馬都趕不上的。如果說落月教裏只有一個人不會叛教出逃,那個人一定會是他薛搖光。”

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陸懷袖頓覺全身血液被凝固。她知陳阡陌同薛矜一起長大,對他所知甚詳,如今他說得這般篤定,可見薛矜真的不會做出叛教之事,那麽千鶴道長開出的條件就不能被滿足,他們這些天的努力也都白費了。

陳李二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面色如出一轍的難看。霎時間三人頭頂都被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雲籠罩,可走在前方的千鶴道長卻對此一無所知,繼續飛快地趕路。

就這樣,三人連同搬來的救兵一路埋頭前行,僅用了幾日便順利抵達曲州城。

終於得見那座熟悉的宅邸,陸懷袖半是喜悅半是愁地走上前去,擡手扣了扣門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很快大門被打開,顯出一張出水芙蓉的漂亮臉蛋,臉蛋的主人正是那位從良花魁水玲瓏。

她早知三人此次出門只是為了求醫,此刻見他們身邊多出一個相貌堂堂的道士,想必就是袖袖親口提到的能救薛矜一命的千鶴道長。思及此處,她忙將門外之人迎了進來,領著他們腳下不停地往薛矜屋子的方向走去。

待進得屋內,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熟悉的容顏,陸懷袖心裏忽然湧出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她幾乎沒怎麽思考,就已經身體先於腦子一步地撲進少年的懷裏。

薛矜此刻正半躺在床上,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緊接著一陣香風迎面,他先是怔楞了一下,而後輕笑一聲,在那人朝他撲過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兩人仿佛自成一個世界,餘下四人頓覺自己的存在是多麽的多餘,他們你望我我望你,最後還是陳阡陌勇敢地站了出來,用一道重重的咳嗽聲提醒兩人還有外人在場。

經過他的提醒,陸懷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場,臉上頓時羞紅一片,觸電一般掙脫了少年的懷抱,而後欲蓋彌彰地退到一邊,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千鶴道長假裝沒有註意到她臉上的紅暈,心裏卻暗自腹誹道,你們是不是也太旁若無人了一點。

他沒有忘了今天的正事,徑直走到少年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不久前還跟他打了一架的敵人,斟酌好一會兒方道:“薛搖光,想必你已經知道此刻對你說話的人是誰,話不多說,救你可以,但你得答應貧道一個條件。”

此言一出,陸懷袖和陳李二人肉眼可見地變得緊張起來,雖然早就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麽,但這不妨礙他們緊張得手汗都冒出來了。

能救自己性命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薛矜並未表現出激動之色,相反,他此刻出奇地平靜:“道長性情嫉惡如仇,想必是要我脫離魔教,才肯對我施以援手了。”

少年仿佛擁有讀心術一般,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千鶴道長一時怔楞住,原本想要說的話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許久的沈默過後,他終於開口,語氣裏帶著詢問:“那你答應不答應?”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餘下四人齊齊的將視線落到薛矜身上,只盼他不要說出什麽讓他們失望的話來。

可少年偏不如他們願,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下,他緩緩吐出了必定會讓他們失望的話:“我是不會背叛教主的。”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千鶴道長未曾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時啞然失聲。半晌過後,他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竟然你執意如此,那貧道就只能見死不救了,畢竟身為魔教護法的你,對中原武林正道人士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對於他的話,薛矜不置可否,他像是沒意識到自己死期已至一般,唇角揚起一個很淡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道:“道長不遠千裏趕來,不如留下來休息幾日再離開?”

千鶴道長聞言搖了搖頭,果斷地拒絕了他的邀請:“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貧道也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只是苦了你那三位夥伴,即使再努力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聞聽此言,薛矜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張了張嘴好似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就這樣放任自己的救星離開。

事已至此,似乎已經再無轉機,餘下四人皆是郁悶到了極點,他們知道千鶴道長一旦離開,少年就註定死去。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席卷而來,他們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副懨懨不樂的樣子,任誰都能瞧出他們此刻的壞心情。

而就在千鶴道長走到門口的時候,一道慵慵懶懶的男聲卻在這時突兀地響了起來,震驚到除薛矜之外的所有人:“等等,你先別走。”

這聲音好像是有什麽魔力一般,千鶴道長楞了楞,依言停下腳步,他循聲望去,卻見發出聲音的竟是一只紅眼烏鴉。

因為註意力都集中在少年身上,屋內五人對這只烏鴉的存在竟然毫無察覺,此刻見它口吐人言,臉上皆露出了震驚之色。

那只烏鴉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半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用一種下達命令的口吻說道:“本座宣布,從今日起,你薛念之就不是我落月教中人了。”

這副上位者的口吻,仿佛對面的少年就是俯首聽命的臣子,而它則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短短一句話,這只烏鴉的身份卻已然浮出水面。

千鶴道長驚疑不定地看著它,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口中喃喃道:“閣下莫不是落月教教主軒轅十四?”

他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心中已經有七八分肯定了,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下第一教教主軒轅十四,竟會以烏鴉的形態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只烏鴉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完全無視除薛矜之外的所有人,視線只停留在少年身上。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少年始終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但軒轅十四好似對此並不關心,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酷無情:“把你的身份令牌扔在地上,就現在。”

但這一次薛矜沒有條件反射地遵從命令,他像是沒聽到似的,渾身僵硬地一動不動。感受到了他無聲的抗拒,軒轅十四也並未催促,耐心地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一陣長久的靜默過後,薛矜才終於動了動僵硬的身體,他沈默著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令牌,手一揚扔到地上,發出一聲沈悶的撞擊聲。

軒轅十四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忽地看向被眼前情形驚得呆立在原地的陳阡陌,對著他的那個手下吩咐道:“陳阡陌,把你的劍拔出來,然後斬斷這塊令牌。”

突然被教主點名,陳阡陌臉上的震驚之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教主日理萬機,事務纏身,居然會記得他這種底層小蝦米的名字,這真讓人感到意外。

在心裏感慨一番後,他將視線投向始終未發一言的少年,臉上盡是憂心忡忡。在教主給他下達了這項指令後,少年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尊白玉雕像。

盡管不想傷害這個好友,但教主的命令他不得不從,他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隨後當著眾人的面一把抽出腰間佩劍。一道銀色的劍光劃過,刻著“搖光”二字的身份令牌被從當中劈開。

隨即是一陣落針可聞的靜默,陳阡陌將劍收入腰間鞘中,他知道自己這一劍下去,這世上從此再沒有薛搖光了。

顯然千鶴道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頗為意外地看向那位暗夜帝國的君主,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薛搖光是教主的左膀右臂,您為何要自斷羽翼?”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呵,軒轅十四眸光不定地看著被一分為二的的令牌,聲音是一貫的慵懶,語氣卻透著上位者的冰冷與無情:“因為本座不需要無用之人,而他已經是了。”

話音剛一落下,他便冷淡地朝道士投去一瞥,那一瞥極輕極淡,可千鶴道長卻立即感覺到一股如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讓身為絕頂高手的他都有些難以招架。

可就在他暗自運功抵禦的時候,方才那股強大的壓迫感陡然消失,原本蹲在窗臺邊的烏鴉也不見了蹤影,像是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似的。

唯有地上那塊斷了的令牌提醒著,今日過後,屋中所有人的命運都將發生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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