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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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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

因為勞心勞力了一整天,陸懷袖這一覺睡得很沈,不知過了多久,她從睡夢中醒來,睜眼見到整個屋子昏昏暗暗的沒有一點光,還以為自己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

撩開遮住眼睛的頭發,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著懶腰下床洗漱,洗漱完畢後就奔著正堂去了。

此時天光雖已大亮,但一大塊濃厚的烏雲遮住了日頭,灰蒙蒙的天空下整個世界都好像褪了顏色,讓人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涼。陸懷袖擡頭看了看天,一股詭異的感覺在她的心頭滋生,讓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她進屋之後,見其他幾人都已來齊,衣冠整齊地圍坐在茶桌旁,只是不知為何,他們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屋中氣氛竟如同前天晚上生離死別時那般壓抑。

見他們個個都愁眉苦臉的,陸懷袖微微歪了歪頭,眼中的困惑幾乎要化成實質,她走上前一步,不明所以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們怎麽看上去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李大嬸聽她這般問,幽幽嘆了口氣道:“陸小姐有所不知,今早大夥起來,發現城裏起了一片大霧,在霧中行走的人都看到了各種可怕的景象,竟如同在霧林一般。要知道以前只有霧林才有霧,不會波及到城內……”說到這裏她卻不往下說了,面上露出幾分擔憂之色來。

沈默了片刻,李大叔接著她的話說:“大夥都懷疑是聖姑動怒,才起了這片霧,卻不知怎麽得罪了她。我們卻知道其中緣故,必定是昨晚李代桃僵之事被她老人家知曉,觸怒了她,這才降下責罰,禍及百姓。”

陸懷袖聞言微微蹙了蹙眉,心道這只是仙人迷在起作用,並非什麽天降刑罰。她剛想要開口解釋,在一旁靜默許久的薛矜卻搶先接過了話頭:“你們先別急,就算那位聖姑有心報覆,大概率也是沖著我來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你們的。”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在一陣難捱的沈默過後,李平安霍然站起,雙手緊握成拳,語氣激動地說道:“不!薛大哥是為了我才如此的,我不能再懦弱下去,讓你代我受罪了!”

聽了他這番言語,李氏夫妻皆點頭稱是,齊齊面向薛矜,一臉義正言辭地說道:“他說得對。我們再讓薛公子背負本不屬於你的責任,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陸懷袖則不似他們這般情緒激動,她低下頭思索著,不知薛矜出於何種目的,才說出那麽一番正義凜然的話來。她思忖片刻無果,只得嘆息作罷,將目光投向薛矜,直截了當地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此刻她的心裏跟明鏡似的,薛矜能平安歸來,必定鬥敗了聖姑。現在對方施放仙人迷,顯然是蓄意報覆,說不定還會宣揚是他導致了這片濃霧,治他個褻瀆神靈的罪名,將他打成異端,借此唆使城中百姓對付他。

正因想通了這一點,她忍不住心生擔憂。如果事情真的按照自己所想的發展,聖姑來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薛矜又該如何應對。她當然清楚那些不會武功的普通老百姓困不住他,怕只怕他一怒之下殺光了所有縣城百姓。

將小公主臉上的著急和擔憂收入眼中,薛矜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她,一臉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什麽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他渾身松弛地坐在那裏,完全沒有危機即將到來的緊迫感。

陸懷袖對此欲言又止,她沈吟了好一會兒,方才拐彎抹角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雖然沒有明說,薛矜卻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溫聲勸慰道:“放心吧,真到那個時候,平安無事的也一定是我。”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讓陸懷袖一顆不安的心奇異地就定了下來。她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麽,只是話剛到嘴邊,就因為門外傳來的一陣急促敲門聲,硬生生咽了下去。

敲門聲讓四人眉頭一蹙,他們下意識看向薛矜所在的位置。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擔憂目光,薛矜一臉淡定地說道:“不妨開門看看,到底來的是什麽人。”

李氏夫妻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快步走過去開了門,卻見馬縣令帶著向來和他形影不離的張師爺,以及一堆虎背熊腰的衙役大駕光臨,樣子像是要跟人打架似的。他們楞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立刻就要跪下行禮,但馬縣令擡手止住了他們,瞪著他那雙三角眼,厲聲質問道:“你們這是不是住進了一個姓薛的小子?”

兩口子聞言皆是心中咯噔一跳,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幾分不知所措的驚惶。他們面露難色,緊抿著唇沒有回話,直到馬縣令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確有其人,只是不知大人找他所為何事?”

就在這時,馬縣令旁邊那位個子矮小長得賊眉鼠眼的張師爺上前一步說道:“有何事?他攤上大事了!你們心裏清楚得很,他昨夜冒充你們兒子去當祭品糊弄聖姑,沖撞了她老人家,這才施法起了這場大霧,以此懲罰不守信用的你們。今早神婆向官府轉達了聖姑的旨意,若不用他的命祭拜聖姑,這片霧就會一直存在。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他押走,再在明天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公開處決他。”

這番話,嚇得兩口子渾身一哆嗦,面無人色。李大叔雖然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毅然決然地說道:“他是為了幫我們才挺身而出去當祭品的,並非有意欺瞞聖姑。事出有因,你們要抓的話就抓小老兒我吧。”

聽到丈夫的話,李大嬸也勇敢地站了出來,昂首挺胸地說道:“一個不夠的話,就再加上我吧。”

“你們想去送死,聖姑還瞧不上呢。”馬縣令用看螻蟻一樣的目光看著兩口子,語氣不善地說道,“速速將那小子叫出來!不然本官把你們一家子統統關進大牢!”

屋裏的薛陸二人將屋外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少女急得是團團轉,少年卻跟沒事人似的,伸手拂了拂衣裳,隨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屋子。陸懷袖眼神有些覆雜地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她嘆了一口氣,緊跟其後出了屋門。

馬縣令正在和夫妻倆掰扯,臉色越發的不耐煩,他作威作福慣了,正打算直接沖進去搜捕,忽見門口走出一位眉眼含笑的緋衣少年,儼然就是那天握住他鞭子,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面子的那個臭小鬼。

他本想事後報覆一番,奈何師出無名,而且對方實力高深莫測,貿然行動只會害了自己。今早他聽聞神婆指名道姓要少年死,自覺是個報仇的好機會,帶著一隊人馬風風火火趕到了這裏,想要借此除去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若他不配合,自己就拿李家一家子的性命相要挾,不怕他不從。

馬縣令打了一手好算盤,清了清嗓子,揚聲說道:“你可聽到我們剛才的對話了,你欺瞞聖姑犯下死罪,她老人家要你償命,才肯撤去迷霧,現在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的話音剛一落地,陸懷袖身體先於大腦一步行動,直接擋在薛矜身前,一副老鷹護小雞的模樣。她一句話都沒說,但臉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寫著自己絕不會讓步。

馬縣令打量的目光在這對年齡相仿,樣貌相當的少年少女身上來回逡巡,滿是意味深長。

薛矜完全無視了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旁邊的張師爺一眼,那一眼涼颼颼的,讓對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片刻後,他不著痕跡地挪開視線,點頭微笑道:“好啊,那我就跟你們走一趟。”

話音剛落,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陸懷袖的肩膀,對方茫然地轉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用嘴型無聲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安心在這兒呆著。”自信滿滿地說完後,他便從她身後走出。

他有如閑庭閑步,從容而行,在距離馬縣令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一臉淡定地看向那個想置他於死地的人,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們快走吧,耽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他的語氣平靜,就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而非自己的生死。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麽配合,馬縣令和張師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有些怔楞。他們還以為要大動幹戈一番,才能將這少年高手抓進大牢,為此他們特地帶上了二十個精幹的衙役,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對方這麽識時務,倒是省了他們一番功夫。兩人很是高興,但面上並未顯露,拿腔作調了好一番,隨後一聲令下,他們身後的幾個衙役迅速上前押住了少年。

等馬縣令並張師爺一行人離開,院子裏頓時空落落的,看起來有些冷清。

陸懷袖楞楞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感受著殘存在自己肩上的溫度,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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