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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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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一滴綠色液體被封存在清虛玉璧中。玉璧在二指之間,一顆墨黑的眼珠漸漸靠近。

仔細看,湊近看。怎麽看這一枚青宣毒蟲的成色都很好。太上老君很滿意。

煉丹爐噴出藍色氣體。他將此物拋進煉丹爐,瞬間氣體熄滅,火焰變綠。

太上老君吩咐童子,“星沈星檸,你倆看好火,我去瞇兩個時辰。”

這個九轉還陽丹要煉制七七四十九天,這火一天都不能停。老君不眠不休忙了四十天,著實是遭不住了。眼看著火勢穩定,就全權交給了他們。

“是。”一童子低頭恭敬回話。

“知道了。論燒火,我比你專業。”另一童子不以為意。

星檸修煉成仙,重回天庭做燒火童子,仍舊是絕情絕愛的性子。

老君無奈搖頭,離去。星檸抽出吹風筒,戳戳身邊那個不知疲倦的小童子。

“星沈,聽說你在凡間有個相好。怎麽不要了?”

吃小橘子吃到老君的仙丹直接飛升,此人也是個傳奇。可惜性子沈悶,不好玩兒。

星沈正是得道成仙的童心塵。跨過星河,忘卻前塵往事,洗去肉體凡胎。

星檸瘋狂找他聊天。星沈專心燒火,心無旁騖。

八卦爐內熊熊烈火。燒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經的愛人許安平。

滿目火光,空氣都如水波蕩漾。許安平燒得迷迷糊糊,快死了。回憶起曾經的愛人,眼淚都燒幹了,只能在心裏哭喊著:世道如此,半點不由人。

在水榭的時候就知道不能天長地久。想不到千百萬年都沒有。

雲霽這把懸在頭頂的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整日擔心自己突然消失,擔心自己沒能來得及跟他好好告別。害他孤身一人茫然天地間。好家夥,外出獵妖的星沈突然提前回來了,碎著回來的。

“蠍子他不是只有一根尾巴嗎?我以為可以躲開的。可我忘了,我的賭運早就被透支了。我賭輸了。丟了性命。好在,臨死之前,我拉了他墊背,給自己報了仇。”

之後,許安平一個人在水榭,孤苦無依。朋友們都來看他擔心他。就連被四大門派聯名通緝的李獅湖都來笑話他孤家寡人。

“老君,你不是需要煉九轉還陽丹嗎?拿我去煉丹吧。”

初次見面的時候,太上老君是打算收了雲霽的屍體煉丹。沒想到和他合二為一。自己這個丹修再瘋狂也不至於拿個大活人煉丹。

痛失寶貝丹藥,怎麽能不痛心疾首?

不料兜兜轉轉千年後,煉丹材料自己找上門來了。

“那個,可是,有可能把你一同煉化。”

“我知道。只求你恢覆星沈的仙籍。”

追了兩年,等了六年,都頭來不過陪伴三百年。緣分到此為止。

兜兜轉轉到頭來,依然是他死星沈成仙。

“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你投胎轉世也好,魂飛魄散也罷。不許告我的狀知道嗎?”

只是萬萬想不到,燒火童子是自己的愛人。

綠色的液體在身外護著。沒想到最後護著他陪著他的,是雲霽。

“放棄吧。雲霽,這一世,是我對不住你。”

“拋硬幣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猶豫?”

“我後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殺死你。”

雲霽搖搖頭,“我在人間也是學到東西的。她們說不要看他說什麽,要看他做了什麽。看在那一陣遲疑的情分上我救你。”

煉丹爐的煙火加大了。雲霽的綠色液體蓋不住了,一點點在蒸發、消弭。

三味真火迎面來,烤得臉上滾燙,草木焦香的味道瞬間彌漫開去。

“啊!”

他尖叫一聲,眼淚落下來。他還是怕疼的啊!

太上老君把九轉還陽丹珍而重之放入漆盒中。救誰?拿誰的人情?這又會間接救多少天下人?天命算不出。未來未知,只有開心期待。

次日,星檸被押解上淩霄殿,因為偷仙丹。

許安平在旁,滿目歉意。“多謝老君,對不起老君。”

剛煉的丹,被偷了還被吃了!

太上老君這個老東西,抱著玉帝的龍椅哭得像個孩子。

問他為什麽?星檸擡起下巴嗤笑一聲,“一輩子燒火有什麽意思?三次相愛,我想知道會不會三次錯過。這才是有意思。”

太上老君瞪目怒斥他,“歪理,枉費你這一雙慧眼。”

“這慧眼給你要不要?”

星檸站起身來,眼裏透著心死的絕望。

“天命馬洪福也不過是天命的一部分!我知曉未來,我感受未來的痛苦,我無力改變。這種絕望你們試過嗎?小時候以為長大就好了。長大了又以為成仙就好了。不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感受身邊人如何死去。成了仙,我腳下這片土地的每一只螻蟻!每次被一腳踩死!我也要死一次!那種感覺你們知道嗎?慧眼?我可以不要嗎?我可以死了嗎?”

就是現在!他也能感受到人間兩國交界處血肉橫飛!他就是戰場!他活著就是地獄!

他眼眶泛紅,怒吼道,“殺了我啊!”

“求你了。”

咚一聲膝蓋落地。此身已脫力。

上天的恩賜誰也不能奪走。但他確實痛苦。於是,玉皇大帝讓他生生世世都投胎成裸鼴鼠。裸鼴鼠,不怕疼。

至於老君,玉帝吩咐侍女贈了他一籃子五百年的蟠桃,好生安撫。

剛下殿,星沈請辭。

怎麽這麽巧?太上老君覺得這其中有點蹊蹺。

星沈笑著道,“那你怎麽就沒覺得今天的玉帝更蹊蹺?玉帝何曾隨手就拿出蟠桃送人?”

太上老君白胡子都要氣得飛起來了。“你你你!你們!大膽!我要去玉帝那兒告你們!”

星沈懶懶一伸手,“那麽,桃子先還我。”

太上老君把那籃仙桃往外推,香甜的靈力就這麽直直鉆進鼻子裏。他反手一拉,不給了。

“你給我說清楚來龍去脈。這買賣,我考慮考慮。”

星沈獵殺蠍子精失敗後,許安平第一時間下地府來找人。

豈料閻王爺告訴他,“你抽我都沒有用!他用生生世世的福分和功德換你平安。現在你功德圓滿成仙,不歸我們地府管了。”

難怪吳香忍不住抽他。他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怪罪、怨恨、不原諒。愛人的失憶、癡傻全部因為他。自己的富貴、如意全部得益於他。自己哪裏來的資格去不原諒?

“那他,會怎麽樣?”

“不知道呢,沒有半分功德,也許會落入畜生道吧。”

西王母曾警告過他:老君作了孽。所以我們聯合卞城王設了這個誅雲霽的局補償你。現在雲霽神識已滅。你擁有了他的力量。但是,一旦你利用這份力量擅自改變人間的因果輪回,我和老君未必保得住你。

如今,他顧不得這許多。

許安平手一翻,正要施法。閻王爺身後出現一巴掌。把閻王爺帽子都打飛了。

“你嚇我的人做什麽?!”

“你為什麽在這裏?”

“來教你怎麽做生意。”

童心塵走到臺下。一拱手,“老閻王,陸判膽大妄為,以青宣一族為生死簿,釀成今日大禍。你看,我們這些受害者如何處置?”

閻王爺恨鐵不成鋼。“陸判啊陸判,你糊塗啊。”

陸判跪下認罪。閻王爺又來賜他倆來世富貴相守。

許安平正要叩謝大恩。被童心塵一把拉起。

“老閻王我不把話挑明是給你面子。要我明說是吧?好!”

童心塵上前半步,“全面更改生死簿,事關重大,牽連甚廣。陸判一個人不可能做得到。就算是他一個人的主意,你堂堂閻王爺註意不到就是疏忽管理。明知道卻不懲戒就是欺上瞞下。”

他一挑眉,閻王爺果然臉色不悅。顯然確有其事。“怎麽樣?我師父正等著我的信號,決定要不要遞交報告。”

“你想怎麽樣?”

“痛快。”童心塵聽他話語間神色如常,知道這生意是談成了。“我想跟你做個生意,只要青宣一族失去雲霽,就是你們地府最好用的傀儡。師父還跟我說過,雲霽一事之後,你們地府多了好多壞賬。殺雲霽、平賬,這些,我都可以解決。可你要保證我們的安全。如何?”

“你怎麽殺雲霽?”陸判起身質問,“人都是有求生意志的。他都被磨碎了不也照樣平平安安回來了?”

許安平雖不明,卻知道此時該說什麽。忙上前補充道,“我是自己想要回來的。我想要見他,所以我回來了。只要我放棄,我不去想,我可以的。”

“我憑什麽信你?”

這邊快要賭咒立血誓了。童心塵依然氣定神閑,“老閻王,敢賭嗎?”

“護你倆也沒什麽。這個交易我做。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童心塵如實這般,說了此番計謀。

閻王爺尚有一事不明。“你們要喝孟婆湯投胎轉世。豈不是要忘記這個計劃?”

童心塵一拍胸脯,“抵抗孟婆湯這個事我有經驗。”

孟婆給二人端來一壺給他們練習。許安平先封存記憶。依言喝一碗。不成。再試。

童心塵一碗下肚,再次示範。童辛塵、童鑫塵,童芯塵,童歆塵,童莘塵,童鋅塵,童忻塵,童欣塵,童昕塵全都想起來了。

自己,居然刻意遺漏了這些對自己不利的記憶!沒有封存在劍裏!

真該死!

那一起在天上的時候呢?童心塵把空碗遞過去,“再來一碗。”

孟婆傻眼了。“這麽好喝的嗎?”

閻王爺端過來,喝上一口,砸吧砸吧嘴。“沒味兒啊。”

孟婆嚇得花容失色。“我擦!老大你怎麽也喝了?雞湯嗎你以為。”

閻王爺,“就一口沒事的。那個,孟婆湯好像是忘情水的解藥。”

閻王爺,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不禁感慨,“玉帝這招絕啊!”

投胎轉世的不會喝忘情水。成仙的喝不了孟婆湯。又有誰會兩個一起喝呢?

童心塵還打算讓星檸幫忙帶些忘情水來練習試試。此番看來是不必了。

孟婆湯、忘情水的難題都逐一攻破了。閻王爺,又問,“那這偷仙丹又該誰來下手呢?”

星檸成仙後飽受慧眼之苦,下地府來但求一死。

正巧趕趟兒,兩邊便一拍即合。計劃完成。

太上老君聽完還有一事不明,“那西王母怎麽就願意跟你做買賣?”

星沈左右看看沒人,在他耳邊輕聲道,“那姓孫的,是個猴兒。”

猴子吃桃,那可怪不得誰了。

太上老君嘿嘿笑道,“此計甚妙。可你又怎知那姓孫的一定會來?這西行計劃它怎麽就一定會如你所願進行下去?”

星沈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星檸的能力?小松鼠說家鄉出了個大英雄。我帶上星檸去見那猴子一面。碰杯的時候一不小心,就什麽都曉得了。”

太上老君頷首。“如此甚好。他也可解脫一二。否則,他揣著雲霽給的這逆天的能力,怕是不知道要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心頭肉。”

許安平和童心塵本就有功德在身,領命到西海任職。

“你先歇著我去去就回。”

童心塵翻身將人手臂壓住。不讓他走。

“哎呀理他做甚?西海龍王給你這個位子只是讓你掛個名。又沒讓你真幹活。”

“你不要胡說八道。到時候因我懈怠被查到,說西海龍王治下不嚴,我怎麽過意得去?我很快回來。”

許安平鉆出水面,左右手各拿出一物。咳嗽兩聲道,“親愛的旅人哦!請問你丟的是這把金斧子呢還是這把銀斧子呢?”

沒錯!他成了河神。

一個是童家前管家,一個是虛靜派前掌門。兩人合力治理小小龍宮。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西海龍王樂得心開花。閑得到處游歷,啊不,視察。

然後,三年間生了18個兒子。終於在第十八年生了一個女兒。

當真是如珠如寶。

待到黃發垂髫,越發親近童心塵、許安平二人。也長得越來越像水寶珠。

直到成年,在倉庫裏抖落梨花雪一桿微塵。水波間和許安平切磋一二,武藝不減當年。

收勢,抱拳。“師父,承讓了!抱抱!”

被抱住的許安平喜極而泣。真的是寶珠!他的寶珠回來了!

老龍王痛心疾首,決定再去生一個女兒。

倆人將孩子教得好好的。能文能武。

一日代父上天述職。對太上老君身邊的童子五柳花一見鐘情,直接表白。奈何五柳花喝過忘情水,絕情絕愛。只後退半步,拱手道,“龍女請自重。”

看不得自家寶貝受欺負,童心塵殺上兜率宮。教他抵抗忘情水的法子。

兩行淚下,五柳花不顧老君苦苦挽留,辭職下凡。

人間修煉,艱苦奮鬥,撩人三不誤。終於,布哈河河神風光大娶西海龍女。一時間傳為佳話。

二人婚後第二年,水南天也找到了童江雪的第三十八次轉世。

這一次兩人都是海馬。水南天挺著大肚子來賀外甥百日。被水寶珠好生笑話他一胎十八個。

童心塵、許安平坐高堂,喜不自勝。

人間一片喜氣洋洋。天庭愁雲慘淡。

失去九轉還陽丹的太上老君悲痛欲絕。再次下凡尋找煉丹原料。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滿懷期待地往煉丹爐裏塞了一只妖猴。

兜率宮,真正的劫難開始了!

在一個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日子裏,太上老君的煉丹事業開啟了新篇章:我在天庭修爐鼎。

因為舊的被那姓孫的妖猴炸了。

很久很久以後,滄海變桑田。

很久很久以後,高樓拔地而起。

一個蟬鳴吵醒的午後,醒來,席上濕漉漉的一片汗漬。他迷糊著摸到了床邊的一杯冰水。

入喉,冷得瞬間清醒,方才覺得不對。他呢?

風扇轉頭,吹得紙張沙沙響。他們旅游的照片墻中紅色的小圖釘訂著一張便簽紙。只有二字,謝謝。那就是他的遺書。

最後許願的是一個重癥病房的孩子。她許願自己馬上死去。因為爸媽為了她的病,花了好多錢,借了好多錢。她聽到護士們說她治不好的。可爸媽不肯放棄。那就由她來放棄。於是,許安平擡起她的手,壓住了呼吸機的管子。那一條直線出現的時候,小女孩落淚,嘴唇蠕動著謝謝二字。

他用小女孩的最後一口氣回來了。不忍擾他好眠,開了風扇,寫下謝謝二字。坐下。看著愛人的笑臉,直到風起,將他吹散。

他相信愛人能明白他是何意。他謝謝愛人給的愛,謝謝世間萬物的可愛,甚至謝謝雲霽對他那近乎偏執的憐惜。

在世間遍尋無果,童心塵求助於閻王爺。得到了他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實。七十八萬萬九千七百八萬萬人齊了,他成功滅了雲霽,連同自己一起。

他知道更改□□沒辦法消滅雲霽。他早就知道了。弄出爐鼎那一遭,不過是但求多幾朝相伴的歲月。

古芳閣內,月涼如水,天坑湖的蓮花,落了。他的手,也永遠地垂下去了。

門上風鈴叮靈響了幾下。鞋子雨傘被脫下來丟在玄關。

“我回來啦。今天雨好大。廁所有人嗎?我要先洗澡。”

她路過廚房,發現鍋蓋噗噗噗地跳動。汲著拖鞋就跑過去關。

“哎呀!師父師娘,綠豆沙好了怎麽不關火呀?好在還有一點水。放黃糖了嗎?師父?師娘?人呢?”

沒有回應。四周寂靜無聲。

再也不會有人輕聲催促她去洗手用餐,再也沒有那個溫暖的身軀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無論錯對硬要花寶低頭道歉。

門鈴叮當響起。五柳花甩甩發尾的雨水。

“怎麽突然下這麽大雨?你換衣服了沒?”

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動,只聽得一聲啜泣。他急忙掰過人肩膀。

“怎麽哭了?被雨淋濕了不知道趕緊換衣服呀?在玄關做什麽呢?”

“他們,去了。”

“去了?誰去了?去哪裏了?”

他心中忽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生生剜出。手中的鑰匙無力地滑落,金屬與地面碰撞的聲響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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