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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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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當年就是這樣孤身一人,背著鎖妖塔從坐忘派跑來虛靜派。不成想,千年後的今日,命運重疊在一起,還是一樣的人,一樣的塔。只是這一次,是帶回坐忘派。這一次,他沒有哭。

“小道快。”

許安平駕著馬車,迎著朝陽,揚鞭起行。

羊腸小道,不宜行馬車。許安平一心趕路,再顛簸都能忍。不料岔路穿出一老者。許安平慌忙勒馬。

馬兒飛揚的前蹄下,是一仙風道骨的道長。

雙掌在前,掌風過處如撞上了棉花。馬兒緩緩落下前蹄。

一切都是如此的不起眼。只有他腳下兩道深深的劃痕,刻進了土裏。記下了此時此刻的兇險。

“小夥子,行車莫太急。”

許安平下車察看,聞言點頭稱是。

此人因長期挨餓,面黃肌瘦,花鬢虛白。一雙眉目卻是精光四射。正是溫元白。

都瘦脫相了,給許安平心疼得。

“師……這位大師,車裏有幹糧,你先對付兩口。”

童心塵送信的前一天他下山行醫去了。昨天回來看到信,早飯都沒吃就往虛靜派跑。著實是有點餓。

溫元白見他盛情難卻,上了車,一口口吃起了那些精致糕點。

“多謝多謝。這一季的麥子還有半個月就可以收割了。到時候還你錢。小兄弟,你姓甚名誰住哪裏?你也要去虛靜派?我勸你過幾天再去,虛靜派鎖妖塔倒塌在即,危險。”

“我去坐忘派。”

“哦,那很安全……那我不順路呀!”又塞了一大口枇杷膏兒進嘴裏。差點嗆到自己。慌忙來搶韁繩。“停車!我要下車!”

“你聽我說!”

“我要下車!”

許安平和他在狹小的座位上你來我往較量起來。溫元白終於察覺出不妥。停下手來。

“小夥子身手不錯。”

許安平馬不停蹄繼續開。

“溫掌門,實不相瞞,鎖妖塔已經倒了。你現在去也於事無補。”

溫元白聞言,懊惱得狂捶自己大腿。“是我來晚了!”

“溫掌門請勿自責。”許安平撫慰他道,“群妖都在我手上。”

說罷,揚起了手上五彩金絲鐲,在奔馳的馬車上說起鎖妖塔倒塌的種種事宜。

溫元白也終於相信他的話。拿起鐲子,對著陽光仔仔細細研究起來。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感嘆。

“童心塵真就是個天才。難怪當年被各大門派爭搶。可惜最後,耽於玩樂,一事無成。好在這幾年聽說他開始發奮起來了。”

許安平聽著,不語。果然,一切如童心塵計劃之中。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翻書仙人、落跑大師、半桶水大師、怕怕峰惴惴大師、虛靜派之花、雷神私生子。

無人知他,藏木於林。

“小兄弟,我看你臉色不對。我來駕車。你去車裏療養生息。”

確實,許安平走了一天一夜。有人接手真是太好了。

他剛轉身掀開簾子,忽聞一陣哨聲。

是溫元白吹哨子叫小圍巾!

“果然是小圍巾!”

馬洪福受困家中。都是托小圍巾帶書來回的。他認出小圍巾,自己身份可不就曝光了?

自己馬洪福身份曝光,元心明罪首之子的身份也會很快藏不住。到時候群起而攻之,心明那小子哪裏招架得住?

許安平後知後覺發現他搶韁繩意在試探自己功夫。為自己的一時疏忽懊惱不已。

溫元白很早就懷疑他了。在那掌風之下穩坐如山,又能驅使五彩金絲鐲,定非閑人。出手試探,居然和自己師出同門。小圍巾那一圈白毛更是世上罕見,獨一無二。種種跡象表明……

“小圍巾不親近別人。只有主人馬洪福,和我。”

許安平哈哈大笑著,摸摸馬兒的脖子。

“溫掌門你肯定好久沒有去過馬家了。我和馬家生意上有些來往。有幸和小福成為朋友。”

“朋友?他不見生人。”溫元白顯然不信。

“我也聽過那個傳言。我帶著面具偷入獨心苑的時候,被馬弘毅好好訓了一頓呢。英才生前很喜歡養馬。我也耳濡目染學會了一些。

圍巾腳步放緩,一臉享受。許安平乘勝追擊。“你看,它果然很喜歡我摸這裏。這是小福教我的。”

溫元白點頭稱是,“原來如此。”

許安平心想,這是蒙混過關了吧?

哪怕他日他要查證也無妨。馬家和童家確實關系匪淺。小圍巾跟隨他左右,時在馬家,時在童家,這是不爭的事實。

當然,眼下還是速速遠離得好。

他一伸懶腰,裝出疲憊的模樣。

“那就有勞溫掌門駕車了。我先去睡上一覺。”

考慮到五彩金絲鐲解開後,萬千妖邪必魚貫而出為禍人間。溫元白集結門內七位長老八名弟子齊聚校場,嚴陣以待,以備不時之需。

不料,完全沒用上。溫元白一人一拳頭,盡數拿下。

群妖四仰八叉在曬谷場晾倒一大片。

“疼死我也!”

“我的肋骨好像斷了。”

“別碰我!疼!”

“你一個醫修為什麽這麽強啊!”一鵝妖不服,捂著胸口死要個明白。

溫元白掌收氣回,緩緩道,“行醫濟世,行字排在第一。在下行醫濟世80年,腿腳有點利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眾妖受五彩金絲鐲所困多日,身子骨尚未完全恢覆也是原因之一。當然,這個沒必要告訴他們。

許安平聞言淺淺一笑,手上動作不停。仍在給水南天治療。

他在塔毀之時布陣,強行護崽子們,碎了綠絲線,口鼻嗆到了毒液。

鵝妖嗆了一口,感覺胸口略悶。抹了一把嘴邊,是鮮紅的血。當下驚恐萬分。“這叫腿腳利索一點?”

眾人又止不住大笑起來。

當一陣熟悉的笑聲出現在身後,許安平終於感覺出不對。猛然回頭,看清那人,頓時被嚇得肝膽俱裂。手中綠絲線斷了一瞬,快速補上才免了大禍。

那個弟子!跟他的弟子葉吳香長得一模一樣!

轉念一想,已經過去一千年了,出現兩張相似的臉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許安平微微放下心來。側過身一點,擋住自己施法的左手。

不遠處,坐忘派各位大佬正手牽著手,圍著一個葵菜妖施展封印符咒。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嘿呦嘿,浪裏個啷浪裏個浪浪浪。”又是一聲齊齊整整的嘿!

手中七道靈氣同時打入葵菜妖體內,完成封印符。

這是只有七位同時再次施法才可以解開的封印符。

無論何時,此妖的行動都會被感知,一旦做壞事可以迅速被感應到。關鍵是同時。

可他們這一個個地來,太慢了。

他們還要搞下一個。許安平叫住了溫元白,提出自己的想法。

所有人圍在一起,七位師父在外圈發功。許安平在封印符之內展開迷蹤陣。由此,每一股靈力都必須經由許安平的迷蹤陣。方便他控制打入妖體內的時間、力度、角度。

“你以為你是誰?我們七人的靈力少說也是天下第一強的存在。就憑你?承受得住嗎?”

說話的是元雲長老。此人熟習門派典籍。他確實看過祖師爺寫下這一招。但是!水月升祖師爺的這一招,他們也辦不到!這才行此變通之法。這小妖居然自以為可以做到嗎?口氣真不小。

其他弟子聽到這匪夷所思的建議,也不禁嗤笑出聲。

“你們做妖的,都這麽不自量力的嗎?”

“唉!羅師兄,我聽聞夜郎不知自己自大,井底蛙不知日月星辰變幻,我們也不能怪人家。”

“閉嘴!門下大事由掌門定奪。你倆休得胡言!”

葉吳香蹭一下抽出長劍。那倆嘲諷的外門弟子馬上閉嘴,遠遠躲開去。

所有人望向溫元白。後者精明的小眼睛瞇了起來,似笑非笑。“試試倒也無妨。”

“掌門!”

“師父啊!”

“老五!”

眾長老和弟子還要來勸,溫元白擺擺手道,“撐爆了我救回來就好。死不去死不去。這小子我看他體格強壯。不至於不至於……”

溫元白的師父翻書看到“天平山上白雲泉”一句覺得不錯,就給自己的徒弟們起名元天,元平,元山,元上,元白,元雲,元泉。溫元白排行老五,輩分不高。他本人又不刻意立威。所以門內大事都是七位長老八名弟子一起有商有量的。這與等級森嚴的虛靜派不同。倒是顯得十分和睦。

許安平恍惚間看到當年自己駕車不甚翻倒,被起床氣盛的眾弟子圍追堵截地罵。一時十分懷念。

那頭,溫元白勸了一輪,可算把弟子們勸服了。

“請!”

許安平突然後悔提出這個意見。不過,要獲取自由,這點監守自盜的小計倆他必須用上。對不住了各位。

一拱手,他盤膝坐在曬谷場正中。七位師叔如約圍繞著他身後坐下,呈扇形。

計劃完美進行中。

七位師叔的封印傳到許安平手中,又經由他的迷蹤陣的金光覆蓋住群妖。

在經歷被瀑布擊打心肝脾肺腎的短暫痛楚之後,每個妖都“嗯哼啊臥槽尼瑪哎呀”得叫出聲來。隨即暈厥然後倒地前迅速蘇醒,以手撐地穩住了身子。

“這就完成了?”

元雲還是不信。跑上前去挨個兒檢查結果。手中金光在群妖體內都一一有回應。確實是成功的封印符。

方才嘲笑他的倆人默默藏起半邊臉,不好意思再說話。

眾弟子對這能使道法的妖怪也是刮目相看。

許安平毫不在意。

“這個封印符我加強了。類似於給心肝脾肺腎上七個剪子。你們有什麽異樣,七位師叔隨便一個感應到,都可以當場,”

許安平二指伸出,做了個剪斷的手勢。脖子一歪,舌頭一扯。

“明白?”

“明白明白。”

給群妖嚇得,雙手合十,以示保證。

溫元白皺起眉頭,坦言道。“我們沒有這麽做,只是感知你們的存在。”

峰回路轉,群妖松一口氣。

你可太老實了。許安平快被氣死。

他回憶著童心塵逼他到床角時候的表情。模仿著,發出桀桀桀的怪聲。捂著半邊臉,露出邪魅的笑容。“你們有仁愛之心當然不會這麽做,可是我會。”

峰回路又轉回來,群妖心涼如水。

溫元白也不確定了。拉著人商量說,“你這樣做,不好吧?”

“閉嘴!”許安平罵道,“只要他們不鬧事,你們不施法,根本與常人無異。還想怎麽樣?他們是犯人!個個殺戮深重。”

他眉眼一挑,掃一眼群妖,嗤笑一聲。

“突然想起來,還有個事兒,你們七位隨便一個死了,剪子也會緊急制動,所以你們死之前,記得趕緊換人。”

葵菜妖抓起溫元白的手,哭唧唧央求道,“能不能換回原來的那個?”

群妖期待著溫元白的回答。只等來一句,“放心,只要你們改過自新,封印定不會發動。”

這是沒有改變的餘地了。群妖紛紛上前求諸位長命百歲。

溫元白被圍。眾弟子上前守護。敵我混亂,溫元白不好出手。只在弟子們的嘈雜聲中一一回話群妖,“行行行”“好好好”“我今年98別咒我過兩年就死好不好?”

群妖聞言,鴉雀無聲。突然刷地跪下,齊齊喊“千歲千歲千千歲。”

怎麽這麽像見到大太監的?

許安平噗噗笑忍得好辛苦。

一陣忙亂過後,溫元白要安置各位的住處。

溫元白命弟子點過人數,就地劃出一個個緊挨著的方格。約剛好盤膝而坐的位置。

眾人一一坐好。聽聞這就是今後的落足之地,又紛紛鬧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沒瓦遮頭!”

“鎖妖塔好歹還有個塔!”

“你們坐忘派要不要這麽離譜?!”

溫元白一聲安靜,震懾四方。看人都安靜下來。他才略帶抱歉一欠身,“是我管教無方。坐忘派百年未曾有過如此多貴賓在場。招呼不周,不好意思。但是,”

他往不遠處的茅屋一指,“那裏就是我們門派所有弟子的落腳之地。試問,又如何承載得起各位呢?”

群妖看那新加舊禾稈草的小小茅屋,再一看自己這幾百號人,確實住不下。

“請各位將就一晚。明日我下山借些銀兩,招些工人給各位也搭一個草棚子。”

眾妖為這坐忘派的寒酸唏噓不已。又無可奈何。

貧窮是坐忘派的軟肋。

許安平看水南天臉色如常。悄然收回綠絲線。

身形高大的他一起身,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敢問掌門,最近的旅館驛站距離此地多遠?”

眾弟子面面相覷,不明就以。

“就在山腳下有一個。”溫元白道。

許安平點點頭,自懷裏掏出一張義莊地契。

“拿錯了。”

溫元白看傻眼了。這人,怎麽隨隨便便就拿出一張地契?

又拿出來一張金鋪地契。

“又拿錯了。”

鵑兒讓他帶一些盤纏在路上,怎麽就沒好好整理一下呢?

他撓撓頭,幹脆把懷裏那一疊二指厚的銀票、地契全部拿出來。

嘩啦啦翻動著,是金錢的聲音。

他抽了半天終於抽出了七八張銀票。

抓著溫元白的手,壓上去,合起。“收下吧。”

自他掏出地契開始,元雲的眼睛已經貼在他手上。此番看到這麽多銀票遞過來。眼睛睜到不能更大!

“這不好吧!!這已經夠買下三十個我們坐忘派了。”

元雲說著伸手要接,被溫元白一拂塵打手心。

溫元白不接受。許安平早料到。

“那就算是借你們的。吃穿用度都從這裏面扣。剩下來的就算是我拜托你們門派管理田租的跑腿費吧。我要在這裏住幾百上千年,吃糠咽菜我可不行。”

許安平借來紙筆,一一寫下。

“我每天都要吃這些這些……”

溫元白一看,絲綢、山珍海味,收來的租確實差不多都花在了這上面,也沒剩多少。也就夠門派一周一頓肉。

“至於今日,我們就在山下的旅店歇歇腳吧。”

溫元白正想答應了。管錢的元雲站了出來。

剩的越多,他們門派就越富!

從小看著山門大殿破東墻補西墻。他從小就立志,振興門派!

奈何生存都成問題,哪裏來的錢去錢生錢呢?

如今振興坐忘派的機會近在眼前,他可坐不住。

拿起紙張揚了揚,“這這這,誰家毯子十天一換呀!還有這衣服非得用蘇繡嗎?”

揪起他衣服。觸感柔軟溫和,確實是絲綢好料子。忍不住摸貓兒一樣多摸了兩下才想起來正事。

“蘇繡雙面雙模樣,可外袍底子裏誰看你的呀?蘇繡十兩起步。你裏面繡不硌得慌嗎?你想要好看我們用一般一點的刺繡也成呀!二三兩銀子就能做得很好看啦。剩下的錢都可以再買十畝地了!全種小麥能吃三年!衣,衣服,就買一件衣服?敗家!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知不知道?”

剛下凡的時候,星沈哪兒哪兒都能給他整出好吃的好喝的來。

就算是短暫的換身體期間,只要隨便進一家店看看是不是馬家的,是那就基本上好酒好菜沒跑了。

這些年不是馬家就是童家養著。不曾缺過錢財的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對於銀子的購買力有點缺乏常識。

這些地契若想長期維持門派開銷,的確需要從長計議,不可過度奢侈。

許安平抱拳道歉。“我沒窮過。不好意思。都依你。”

“那是。”元雲把銀票都收了。數了數。拍拍胸脯。“怎麽花小錢辦大事,我比你擅長。畢竟我們門派窮了這麽多年。我比你經驗豐富。怎麽,感覺這麽辛酸?”

眾人內心,皆是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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