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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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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在滄州驛站再一次看到童家轎子,童心塵已經見怪不怪。

第三次,他覺得不妥了。

怎麽還在?

到前面一看,車夫都沒有。

擔心起來,掀開簾子一看,許安平正蓋著毛毯子斜倚窗戶睡著呢。

看他緊皺眉頭,童心塵十分心疼。

童家、馬家、永明邪教,事情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強行改變行程舟車勞頓肯定累啊。不想擾他美夢,然而又想撫平他緊皺的眉頭。聽到車夫腳步聲臨近,童心塵還是逃了。

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心疼他。不然,不知道他又來如何利用自己的這份心疼。

童心塵希望,他們之間,盡可能的純粹。

車夫抽出刀,斟酌許久。

100兩唉!

抽刀,噴酒。拿頭發試了試,確實很鋒利。心道對方不會吃太多苦。

“……兩疏見機,解組誰逼。索居閑處,沈默寂寥……”

許安平掀開簾子跌跌撞撞出來,拉開通訊的紫色煙火召喚馬修文。

肩膀後面的酸楚疼痛卻久久不去。一杯又一杯地,月蟬紫艾粉兌酸梅湯喝多了。腦子有點不清醒。

星檸想換號。被許安平摁了下去。

“妖化的時候敵我不分,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召喚她們。”

別人要緊,那自己死了也不要緊嗎?

許安平答應了星檸,會幫他帶星沈回天。

星檸可不能讓他死在這宵小之輩手上。

星檸不甘心。再次奪取身體控制權。

“我自己可以。相信我。”

星檸被迫閉眼下線。

留下車夫拿著刀和許安平兩人面面相覷。

許安平突然直直栽倒。眼看著往刀尖砸去。

車夫都懵了。任務自動完成了?

有人將他抱住,一腳踢飛了車夫的刀。

星檸睜開眼就來掐人喉嚨。

“餵你醒醒,是我。”

星檸這才松手。發現是他。試著說了一句:“星沈,你相好來了。”

發現後者一臉茫然,知道他記憶尚未恢覆。放棄他,自去找解藥。

童心塵發現他到處摸。一手扶著人一手給他拿出來。

“是不是這個?”

星檸點頭,伸手要拿,卻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童心塵打開香囊,發現好幾包藥粉。打開來,一一放到鼻尖聞了一下,沒見過。

手指沾著舔了一口。苦艾為君藥,可是這臣藥……青宣毒蟲的屍體!呸呸呸!劇毒!想起他說的“用什麽?你的咋咋呼呼冒冒失失?”

看人真準。氣得他一指頭敲這個昏迷的罪魁禍首洩憤。

他貼身放著的,應該是常用藥。香囊裏這麽多也不知道哪一個。童心塵不敢貿然用藥。

冒牌車夫趁亂跑了。真正的車夫黃伯此時正好提著褲子回來了。

“黃伯?你去哪裏了?不是讓你看好姑爺?”

黃伯無端被罵,心生不滿。

一個大男人整得像嬌妻美妾一樣護著。我可是童家第一護衛,雖然是18年前。

“二少爺,對不起咯!我看姑爺睡得正香我就去小解了一趟。我很快的。”

童心塵搖搖頭,“靠你真靠不住。你去百樂門,找杜鵑姑娘過來。不是。還是先幫我打個熱水……”

車夫去了。

“跑這麽快的嗎?”

童心塵自己將人扛起,施展神行之術上了百樂門二樓。

許安平此時意識已經昏迷。身上異香更濃。童心塵俯身仔細嗅聞,發現確實是和清虛玉璧一樣的味道。

那是古籍上寫的春芫草。

傳聞,水月升最討厭這種藥草。誘得萬千妖怪流口水。星沈祖師爺就偏愛這春芫草做的衣服。水月升惹他生氣,他就披上,故意在人面前晃悠來晃悠去。何春蓮批註,此人性情十分惡劣。

依杜鵑所言吃過藥,藥效發作,那春芫草的異香也就慢慢散了。門口那一張張嘴也擦擦口水,合上了。

“他怎麽還在發燒?”

“我來看看。”

鹿白白說著,拿他額頭溫起了黃酒就鹿肉脯。給童心塵一頓好揍。

童心塵想起當年和那個小福下棋快要輸了,他就努努嘴啊嗯念,一問念的就是千字文,和現在的許安平一樣。

抱著人,有些茫然。你長大了,現在馬洪福身體裏的又是何人呢?

“剛學會分身就一分為三,累不死你我杜仲跟你姓!”

“好啦好啦,有勞爹爹了,爹爹最好了啦。爹爹你去煎藥吧,好不好?”

看來是跟鹿白白學了分身之術,學得很快都驚呆了鹿白白,其實還是不行。他過分勉強自己的結果就是變得脆弱。被人捅一刀直接栽了。

杜仲不情不願去煎藥。

人都走了,剩童心塵照顧妖化的許安平。

他一點點撥開人臉上瘋長的藤蔓。許安平抱著人腰趴著,全身脫光只有腰間蓋了薄毯子。像條打童心塵腰間長出來的美人魚。

耳垂上長出蜿蜒曲折的藤蔓來,一條主莖盤纏著耳廓往天上走,一路分生出三五枝柔軟的枝葉來,襯在如墨的秀發旁,顯得人兒那硬朗的側面線條也柔和了幾分。無花,一碰便嬌羞地垂下去。使得這看似柔軟的耳飾沒有一絲娘氣,反而增添了幾分異域風情。

一根而百條,其枝間如竹節柔軟。果真是清虛玉璧旁長出的春芫草。

春芫草瘋狂生長,被鴆毒毒殺消弭成煙,不屈不撓再次生發,又被覆滅,不放棄繼續生長…

如是百般,體內兩種血液不斷抵抗,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妖血壓倒人血。勢均力敵,終不得絕。兩種血液在他體內混戰。身為戰場的他,不得不承受這雙方一輪又一輪的廝殺、覆滅、再生。冰火兩重天,苦不堪言。

大冬天的高燒燒得他眉頭緊鎖,全身是汗。左手手臂上牙印子都結成了紅色的疤,隨著血脈流動一抽一抽的,扯得童心塵的心肝兒也在疼。

這種心緒不寧,熟悉得讓他恍惚。仿佛在幾百年前有過一次。

吃了解藥還是不行。

許安平扭來扭去的不安分,肩膀下皮肉鼓動著,像有蟲子在裏面蠕動。

杜仲喊著,“哎,怪事兒怪事兒。”拔出匕首,眼裏閃著探究的光。“待我再剖開一次看看。”

剛剛才剖完!流了一地血什麽都沒有。恢覆過後還是這樣。病人可不能由他這麽折騰。

杜鵑急中生智聳聳鼻子,“別剖了。爹啊爹啊,你聞到了沒有?好像什麽燒糊了?“啊!我的長生丹!”

杜仲嚷嚷著跑了下樓。

安靜的屋裏響起了小小聲的吵鬧。

“他像個死人一樣涼了。我不想和他睡覺覺了。”

“給我回來!他需要我們這張狐裘被子。他生病了。”

“閉嘴!”

“安平哥哥你快點好起來。現在睡覺覺不舒服。以前多暖和呀。冬天快來了。安平哥哥我們需要你。”

童心塵忽地明白過來,“杜鵑?這就是你說的睡覺覺洗澡澡?”

這人這麽記仇的嗎?房費的事情都過去幾個月了?!

杜鵑頭皮發麻。“爹呀你藥熬好了沒呀?我來幫你一把。”

給人把門關上,趁機溜了。

鹿白白也不是很懂這個。把了脈,發現他血脈十分旺盛,不是累的。讓他別擔心便走了。

半夜時分,一雙肉翅,打窗戶飛上來,一屁股坐床上。正巧坐他腿上,給童心塵壓醒了。

“許安平!你小子!好家夥好家夥好家夥!我這些年求爺爺告奶奶的可算等到你家夥妖化了看我不好生笑話笑話你……們也在?”

許安平身上白色狐裘似土地幹涸裂開一塊塊兒,翹起一塊兒塊兒。

忽然!

齊刷刷扭頭向他,睜開了綠油油的大眼珠子。

原是千萬只狐貍。

見是馬修文。閉回去,轉回去,繼續趴著。

有一只扭頭扭過了,露出了許安平光滑的肌膚,它馬上蛄蛹兩下身子和尾巴,又將他蓋得嚴絲合縫似披著一張皮毛油亮狐裘。

童心塵認得馬修文。果然不是一般談生意的親密。這瘸子不能跑卻能飛。童心塵看得嘖嘖稱奇。

“道長,你別抓那麽緊,他疼。”

童心塵趕緊松開一點手。

馬修文顯出鳥獸原形,和許安平蹭嘴巴,翅膀磨他肩膀。許安平舒服得尼奧尼奧地叫,漸漸平靜下來。

馬修文說起當年自己六歲就妖化,沒有經驗。也沒有人有經驗。許安平抱著他一晚上,給他摸後背、擦汗。所以自己很感激他。

“事後許安平只說到我妖化可就輪到你辛苦了。”

所以兩人結下深厚友誼。這一次也是收到信號馬上趕來。

“我妖化那晚比他更能鬧騰。又是踹人又是砸腦袋的。他說我比他家寶珠都要難摁。可別人說的這些,我一點記憶都沒有。醒來只覺得渾身清爽。可我醒來看到安平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我知道這恩情是鐵定還不上了。”

“我上次說的合作還作數。”

看到童心塵是真的想救他。自己還可以趁機離開馬家。馬修文沒有拒絕的理由。

“馬洪福瘋癲了,你曉得吧?”

“聽說了。馬洪福,沖著身邊沒人的地方尼奧尼奧亂叫。還從屋頂上跳下來,差點沒摔死。醒來就說自己要改名,叫元心明。”

按馬修文的說法,馬家祖訓說,不論何時不論何名,馬家繼承人須在祖宗牌位前立下血契,對此人有求必應。

那一日,馬家祖先的牌位,如千年前的遺訓所說,蜂鳴起來了。

“他說他叫許安平。但我義父一眼就認出他是小福。”

之後,就是馬修文聽從義父的話,輔助許安平完成大計。

也因此,和馬小鳶相遇相知。

馬小鳶成親後很快懷孕。馬修文便接手了馬小鳶的所有工作,讓她安心養胎。

“八金二陣一雷法,我負責八大金礦。”

只是做得不怎麽樣,屢次出紕漏。

這事兒,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談。只談了一些異樣。

“他什麽都學。有一次,給50兩,向一個弄蟲蟻的人學習。安平真的很用心去學。還把人帶到了古芳苑住下。旁敲側擊摸透人家的秘密絕學。問過,說為了打敗綠色幹屍,什麽辦法都要試一試。”

童心塵知道。他曾與許九斤秉燭夜談,許九斤說過,這孩子打小就好學,什麽都學,學起來沒完沒了。好在作息很規律,也就沒管。

9歲,許安平跟著童家父子在商場打拼,滿世界跑船、調貨、視察。

13歲,學手語。學做風箏。還曾經跳下山崖說要學習飛行。

13歲,正好是馬修文說的他初到馬家的日子。這些古怪的行為很快博得了元心明的好感。從生意夥伴,做到了密友。

“9歲。”

這孩子遠比自己想的更早插手綠色幹屍的事情。不僅僅是為了報家才的仇。看作使命一般。到底是為什麽呢?

“因為祖宗遺訓,幹爹命我加入了殺雲霽的隊伍,錢財方面全力支持,力求解救心明。”

馬家兩兄弟關系好,童心塵是知道的。照顧孕婦的時候馬洪福提起他被囚禁的日子哥哥偷偷給他塞東西眼裏會發光。馬聽天死後,兩兄弟更是相依為命。弟弟陷於綠色幹屍事件,哥哥怎會坐視不理?

“這是信鴿。還有,安平習慣單打獨鬥。不珍惜自己。我希望你勸勸他。永明邪教已經對他下手了。”

“解鈴環需系鈴人。你可知他為何如此痛恨雲霽。”

“心明確實說過他夜裏噩夢纏身。具體是哪個你自己看看。他說過的名字有,”馬修文掰著手指頭一一念出那些名字。天仔、寶珠、花寶、吳香、星子、星沈、鯉鯉。

每聽到一個名字,許安平的眼淚就會落下一顆。

“這其中,說的最多的星子。想必就是他曾經的愛人了。不過你也不擔心,大概率是死了。”

此時,許安平已經哭濕枕頭。童心塵好生安撫著。才好了一些。

擡頭,又是冷冷的問話。

“請問你家心明又是怎麽知道他夜裏噩夢纏身的呢?”

他倆睡一起!

為保護我方傻乎乎心明,馬修文知道此事決不能說。

他一挑眉,“唉喲,正宮大人又吃醋了?”

“滾。”

話也就談到了這裏。再多的,馬修文也不知道。

許安平退燒,童心塵就要走了。

昏睡中的人得了好,抓著手不讓他走。

童心塵狠狠心,硬是掰開。

臨走又特意吩咐他們不許告訴他是自己送他過來的。

花轎上硬撐的模樣再現眼前。他心高氣傲,哪裏接受得了自己的醜態被發現。

清晨,金色的陽光灑在雪白的狐裘褥子上,許安平熱醒了。起身。狐貍們紛紛落地跑了。

他隨手抽了枕邊毛巾擦擦汗。越擦越覺得奇怪。

嗯?哪裏來的這麽大的翅膀?揮動兩下。

我的?

又揮了兩下。還真是他的。

“鵑兒!”

身體突然變化帶來的恐懼讓他破了音。

要知道,他能將計劃推進到今天很不容易。如今頂著這一雙翅膀,他還怎麽繼續他的千年計劃?門都出不了!

“來了來了。沒人看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已經去叫鹿白白了。你別念千字文了,好吵呀。”

許安平真的慌了。狂念千字文。給杜鵑煩得恨不得挖掉自己的耳朵。

鹿白白只會藏起自己的尾巴。

許安平要學,也很快學會了。可翅膀還在。

鹿白白沒轍。許安平又開始念千字文。

鹿白白頭皮發麻,“啊別念了我叫個會的人來。”

叫來了。是馬修文。

順利學會隱藏翅膀。看著鏡子裏跟從前沒什麽兩樣的自己,許安平終於不慌了。拉著修文的手道一聲,“得虧有你在。好兄弟。”

他神清氣爽,向在座各位一一作揖道謝。

“昨夜也辛苦你們了。兄弟在此謝過。”

眾人沈默。許安平馬上發現不妥。

“怎麽不說話?我昨夜,殺人了?”

眾人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昨夜臨走前童心塵說,我給你們下了咒,此事洩露出去你們都得死。

“不是你們照顧我的?有外人知道我是妖的事實了?”

真聰明。可惜還沒猜到是誰。此時,考驗來了。

杜仲,迅速接受現實。他怕死。“是我和鵑兒。”

馬修文瞬間有主意,“其實是我。”

鹿白白,“你猜!”

給許安平整糊塗了。

“到底是誰?師父?幹爹?不說這個了我想洗澡。”

大早起來學藏尾巴、藏翅膀。忙忙碌碌。身上這一股汗味兒如今才察覺。

眾人紛紛離去。杜鵑帶著仆人離去,順手給他關上房門。

屋裏熱氣蒸騰。許安平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

他低頭聞了聞,皺起眉頭,有點味道。

偶爾瞥見鏡子裏的自己,不禁勾起了嘴角。

鏡子裏的他胸前印了個大大的牡丹花。

他知道昨夜照顧他的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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