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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重擔子,勉力那支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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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重擔子,勉力那支當。

禦劍繞著鎖妖塔飛行三周,童心塵臉色越來越差。

潘玉龍說的沒錯。昨夜突圍成功好幾個!

從法力殘留程度來看,鎖妖塔大陣的威力確實在日漸式微。但漏洞是沒有的。天知道那些兇徒是怎麽鉆空子逃出來的?

地上七人盤膝而坐,排出北鬥七星之位。

長生劍急轉往下,穩穩停在了一排排如林的石碑前。

此番臨時起意,紙錢燭火皆無,《凈酆都離寒庭咒》又記不得半個字。童心塵無奈只得抱拳於胸,三禮九叩,以示祭奠。

“弟子星沈,拜見諸位前輩。”

碑林如海,赑屃負一生。

水南天、五簾風、何五壬、徐盡情,曹眼疾,柳營……

每一個,都有名有姓有籍貫。時常上新墨的這些字,刻著的,是歷代守陣之人也曾鮮活的一生。

禮畢擡頭,童心塵星淚滿目。

“你是誰?”

塗墨的小夥子高高瘦瘦的,見有生人來,很是意外。一手抽出長劍威脅,一手放在腰間。那裏掛著蓮花紋煙火,是隨時可以搬來救兵的暗號。

童心塵出示掌門令牌。長劍馬上收回,小夥子滿臉恭敬,帶路守陣七子所在地。

千年前鼠妖上門尋仇,坐忘派旦夕之間屍橫遍野,無人可用。

坐忘派祖師爺水月升只身一人,扛著鎖妖塔步行二百裏,前來虛靜派求助。

鎖妖大陣在他和星沈道人的合力下,形成了水南天陣眼和掌門加守陣七子兩大陣腳,互為日月、裏應外合的格局。

之後千年,虛靜派世世代代選出守陣七子,到坐忘派掛單,修行守陣之法,再回虛靜派來守塔。

千年如此,從未出過差錯。即使在兩派交惡的上一代。

如今潘玉龍這個陣腳式微,守陣的擔子就全倒向了守陣七子這邊。

守陣七子排行景字輩。都是童心塵的師兄。

他們這三十年日夜守陣,不食不眠。

當年景字輩一門七英傑,連帶著他這個吊兒郎當的臭小子也沾了光。

如今個個面黃如土,胡子拖地。虱子、蒼蠅繞著他們飛,又被身旁縈繞著的陣法之力驅趕著無從下手。

昔日同游好友變成這副模樣,童心塵差點沒認出來。

想到他們30年如一日守陣至今,心中敬佩萬分。收劍在後,單膝跪地。

喊一聲:“星景師兄,星行師兄,星維師兄,星賢師兄,星克師兄,星念師兄,星不行師兄。星沈來看你們來了。”

“星沈你醒了?”

星景的關切很快被星念打破。

“還楞著幹什麽?給你星萎靡師兄搭把手去!”

昨夜就是打他這兒突圍了一只豺狼出來。一出來,仰天大笑,全身發青,一頭栽倒在地死去了。

童心塵覺得奇怪。他七位師兄日夜看守,陣法式微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論這個,單那鉛版做的大門,那也是三百斤炸藥也不能將它炸開,困於其中的妖獸縱有萬般本事也休想逃出去半步。

星維想反駁說不是死了嗎,又不好意思開口,像是強行辯解。只得加大靈力輸出,用行動證明給他看我可以。

奈何實在能力不足,一用勁兒腦門兒上細細密密都是汗。甚至開始氣息不穩,咳嗽了兩聲。真叫人擔心他再硬撐下去會不會咳出血來。

童心塵在結界外盤膝而坐。讓塗墨的小夥子翻開五運吐納功,口中念著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把書合上,雙手交疊盤旋,繼而上下分離,中如握一雞蛋在手,不多時便有縷縷金光順應而生,聚而不散。

待到童心塵體內靈氣運轉三四個周天過後,掌中金光已渾圓如豆,在他掌中脈脈而動。

童心塵深吸一口氣,雙手成掌,將那金豆緩緩打進結界之中。

其他師兄分出一縷神思將那一股內力緩緩移動到星維道長背後,為他導引經脈。

後者頓覺甘露入旱地。心兒肝兒都不再抓啊撓啊的,身上虛汗不再,真個是神清氣爽。

童心塵救完一個潘玉龍又來一個星維,靈力消耗過大,一時間雙膝麻木,起立不得。

星賢看出了他的氣力不濟,叫他別動,說要好好看看他。

童心塵再次依書自學導引氣息,促使自己的血脈盡快流通。

星賢見他面色漸漸紅潤,知道他這是學對了。

心中也感慨這個師弟真奇人。學什麽都會,天縱奇才。偏偏學完就忘。奇哉怪也。

如今成了一代掌門,可不能讓他再像從前那般自由散漫了。

揮揮手讓塗墨的弟子離去,才問:“星沈呀,你打算怎麽處理門下事務?”

童心塵調息畢。拱手到眉,畢恭畢敬。

“星沈笨拙,只知道萬事人為先。我想先召集合適的人選加入鬥心山,壯大我輩。不知道各位師兄有何高見?”

“你坐那兒。”

星賢擺擺手讓他坐近一些。童心塵在結界外靠近他一些的地方坐下,俯身細聽教導。

“星沈啊,你昏迷這些年啊,我們虛靜派七大山八大峰各家自掃門前雪。六大長老重出山門操持俗世才不至於滅亡。師父駕鶴西去,惴惴峰由玉龍代為掌管。如今你想聚攏七大山八大峰,恐怕並非易事。”

說到這個星克就來氣。

“我讓你別管元幻清那個叛徒你非要管。現在好了,落得個包庇奸邪的罪名,你還怎麽翻身?”

星不行更是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啊好大一個爛攤子。我們那不靠譜的師父真不靠譜。除了掌門印什麽都沒給你留下。”

星行怒極。

“星不行!你又來了,習慣性天塌地陷死雙親。”

他們師父在世的時候就警告過他,時刻謹記事在人為,切莫自怨自艾自撞南墻。還因此跨過好幾個字輩,給他取名星不行,專門笑話他這遇事悲觀的性子。

“星沈啊,沒事沒事,”

是安慰別人也是星行在安慰自己。

“你星克師兄話糙理不糙。但他說的在理,這是其一。

其二,永恁長老有意扶持他兒子上位,話裏話外拉攏了不少人。現在虛靜派武修為主。何敢為又是其中佼佼者,加上二代掌門何春蓮後裔血脈加成。自然備受推崇。不過還好,何敢為對你這個掌門還算尊敬,可以從他入手,平定守一山、潤下山、炎上山、曲直山、從革山、稼穡山。

其三,我們星字輩人多勢眾。新的不認識你,舊的……除了我們七個,星字輩還有多少人?”

童心塵伸出一根手指。

星行心中一個咯噔。想他們當年虛靜派在江湖上如日中天。上山拜師的人絡繹不絕。星字輩更是唯一一屆排滿了千字文,用上了姓名第三位來排輩,星不行就是這樣。不想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一百個。

“沒事沒事,”星行火速調整心態,安慰自己。“一百個也好。我們貴精不貴多。”

“不是一百個,是一個。”

童心塵的話如無情飛刀,在他本就破碎的心又紮上幾刀。

星行深吸一口氣,又把千瘡百孔的心提了起來。

“沒事沒事,幫手有一個算一個。這個獨苗兒是誰呀?可得好好養著。”

童心塵喉嚨噎住,眼眶發紅,手指顫抖著指著自己。

眾人皆無言。

對吼,他也是星字輩的。

星行的眉眼耷拉下去,再也沒能拉不起來。

“我闖入敵陣救回來的師兄弟們,中了李連生毒霧,三年內陸續毒發身亡。其餘的,被嚇得下山還俗、壽終正寢的都有。20年過去,所剩……”

所剩無幾太過殘忍。童心塵斟酌了一下道,“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不是沒人幫得了你?”

星不行脫口而出就是真話。

沒人攔他,他的真話更是火速膨脹。

“地獄啊!地獄啊!地獄啊!就到我們這一代為止吧!毀滅吧!惴惴峰!”

星行實在受不了這死亡般的絕望。

一個勁兒喊著“沒事沒事,別聽星不行的”,後續卻沒有有意義的建議。

如今江湖上多了好多新門派。競爭很大。

五色派還來找他們麻煩。

從前結交的貴人不是死了就是進入下一代。

童心塵想起老爺子說的話,更自覺無力帶領門派覆興。

他掏出掌門令牌,遞出去。

“師兄,我只是一個遭雷劈的廢柴。我什麽都不會。如何當得這個掌門?只要把大師兄救回來虛靜派……”

“誰說你什麽都不會?”

這會兒倒是星不行將他從絕望的深淵裏拉了出來。

下一句又將他冉冉升起的自尊心一把拍落。

“你還會頂嘴。還會妄自菲薄。”

“我……”

“我說不是就不是。看一次就會,這叫什麽廢柴?”

師兄們連連點頭。

星賢故作輕松。“沒事。星沈,你老實告訴我,你這個掌門在門派中威信如何?”

星念暴脾氣起來了。“沒有就造嘛!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會說話別說!”

星賢看他不言語也便知道大概率是不行的。

“你必須另想法子樹立掌門威信。這些綠色幹屍第一次出現在明月鎮是六年前。永明邪教也是。很難說這二者之間沒有一點聯系。星沈,從剿滅永明邪教入手。這是立威,拯救門派最快的辦法。”

又是這個,和二師叔一樣。可是……

童心塵緊緊皺眉。剛想開口反駁就聽得一聲罵。

“放屁呢!”是星不行。“星沈一個人去幹掉他永明邪教八萬人呢?一張符箓一個?拿馬車拉符箓啊?夠用嗎真是的!”

童心塵點點頭,星不行話糙理不糙。

“有一個人,只要將他拉攏進來,虛靜派光覆,指日可待。”

星賢想到的,星行也想到了。只是,他心中有所顧慮。

“師兄,這不好吧?這是一個?人嗎?不是啊。”

“危急存亡之秋,不拘一格降人才。”

童心塵看他們打啞謎一樣,實在是聽不明白。“師兄,你們在說誰?”

守陣七子異口同聲道:“許安平。”

說罷,彼此都心領神會。

許安平自幼聰穎。在山門結界外與蕭臘八等人嬉鬧長大。

13歲,嘗試做生意。三個月後,給他幹爹盤下了明月鎮的好幾間當鋪和義莊。

進了童家,童家生意也是輕而易舉被他翻了個倍。

做生意厲害,修道他也是一把好手。

蕭臘八總想做符修。偷偷拓了古籍自己學。沒成。反倒是一起玩兒的許安平給他解釋了一下。於是乎蕭臘八,八歲,成功召喚了一場春雨。淋著雨,倆孩子都高興得瘋了似的跑。

所有門派的符咒丹藥體修他都能指點一二。因此虛靜派弟子們都與他交好。

可惜他也是個奇才。

會教人不會教自己。指點別人符咒是一點就通,自己上手就是抓瞎。

怎麽又是他?童心塵心覺此間有古怪。

他們倒渾然不覺,又聊了許多許安平的事情。童心塵聽得是嘖嘖稱奇。

“不是,師兄你們不是天天守陣的嗎?為什麽知道這麽多?”

星念哈哈兩聲,“我們天天在這兒,不跟塗墨的小子聊聊天,豈不是悶死我們?”

“星沈呀,我們七人與這鎖妖大陣同生死共命運脫不開身。山上事務要你多費心了。你快點熟悉熟悉,執掌虛靜派。還有,想辦法學會鎖妖大陣,替換鎖妖塔陣腳。玉龍他,最多只能再撐三個月。這三個月,我們務必茍著。”

星賢啊一聲突然想起了什麽。

“慢著!最重要的一點我差點忘記了。”

“星賢師兄請講。”

“蕭臘八說你昨天成親了?是不是真的?”

“是。”

全員嘆氣。絕望之中又有對他的失望。如果說之前那些列出來就是滿紙的困難,那成親的事實就是給這困難蓋了個棺。

星克、星念、星不行三人異口同聲罵起臟話來。修道之人的體面是半點都不顧了。

星賢哎呀一聲。閉上了眼睛。“星沈你糊塗啊!”

星不行更是在臟話間不忘見縫插針說著喪氣話。“散夥算了!我們這30年的守陣算什麽?茍延殘喘嗎?”

這會兒星行連“沒事沒事”四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一直沒說話的星維被他們吵得耳朵疼。

“星不行!就你天天想著散夥!有什麽坎兒過不去的?再培養一個陣腳不就好了嗎?”

星不行又來打退堂鼓。

“談何容易?玉龍不是,他也不是,星字輩又全軍覆沒。我們虛靜派現在就剩他們兩個符修!一個有妻兒一個失身。馬上找個垂髫小兒教上20年嗎?來得及嗎?教得會嗎?”

星克,星念也附和起來。什麽修為不行、道心難尋、有緣無緣。

氣氛本就壓抑,從他們口中堆出來的問題更是如填墳的土,一抔又一抔自上方拋下、蓋住、還整個人跳上去跺兩腳。

“你們都給我閉嘴!”

大師兄星景一開口,氣有萬鈞之力。眾人馬上閉口不言。

“你們一個個就知道在這裏欺負星沈。自以為了不起。你們知道虛靜派前途未蔔,星沈能不知道嗎?你們知道封印大陣陣腳需要童子身,星沈能不知道嗎?”

星景嘆一口氣,又重點罵了星克、星念、星不行這三個口無遮攔盡在那裏惡語傷人的。

完事了,回頭一臉期盼地望向童心塵。“星沈我問你。”

全員心臟揪起,豎起耳朵聽。

星景也緊張起來。斟酌了一會兒才道:“請恕我無禮,你可還是童子身?”

童心塵不明所以。只得照實回答。“還沒。”

眾人如釋重負。心中頗有幾分揭棺而起、死而覆生的喜悅。

星克,星念,星不行三人聽了都不住道。“那就好,那就好。”

星維,“我就知道,你不是臨陣脫逃的懦夫。”

“除了五簾風父子,鎖妖塔的陣腳向來都是歷代掌門執掌。如今玉龍體弱,”星賢大手拍在肩上,童心塵心下涼了半截。“星沈,你可得好生努力。虛靜派、鎖妖塔、人世間的平安喜樂,可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星景看出了星沈的壓力。“星沈,不用聽他們的。盡力就好。去賭一把,放松放松,你累了。”

師兄們守陣30年不眠不休,你們更累啊!你們從來沒有休息過!還來關心他。

從前只想快快樂樂修仙山頭狂奔禦劍到處飛。多快樂。可他的快樂,背後是多少師兄弟的辛苦付出?

他扔下塵世瀟灑自在,塵世中多少弟子在泥沼中掙紮?

童心塵跪下。頷首到地。

“各位師兄請放心。星沈定不辱使命,誓將恢覆虛靜派昔日榮光。”

給鎖妖塔加了一層威壓,希望能唬住那些殺人越貨的家夥。也加派了弟子守著了。但願不要突圍。

童心塵伸伸胳膊擡擡腿。這一番折騰,覺得自己快要動不了了。

自己都沒好徹底就要輸功力救人果然有點勉強。腦殼兒疼。

他伸手指盤算著趁天沒亮還能睡幾個時辰。又想到要去山上看看仙草的情況,還要盤點各山頭還剩下多少弟子。

腳步剛邁出去就被小石子絆倒了。

他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心裏怦怦直跳。他深知這是一夜不休的惡果。

醒來後就沒回過家。一直在正殿料理門中事物,未完又匆匆趕往童家成了個不知所謂的親,一宿沒睡給師兄療傷。

他笑笑爬起來,抖抖衣服。

忽然正色起來。環顧四周,嚇得一路跟蹤他的塗墨小弟子火速躲進紫荊粗壯的樹幹後。

童心塵還在暗自慶幸無人看見他這倒黴樣兒。

他如今貴為掌門,做人做事都要守規矩知進退,不可叫人笑話。

山上風大,他籠著衣服,覺得這泠鹹峰越發地泠冽了。

還是他古芳苑好。

他盤算著趕緊回小茅屋睡個覺。

才伸個懶腰,有三兩個小黑點自登雲梯上山來。速度奇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面前。

跑在最前頭的達常滿頭大汗,臉上止不住地歡笑著。見了他,喜出望外,雙手遞上一大捧銅錢。

“掌門,你真神了。我們這一天就賺了20兩。”

後面的弟子們腰上,手中也有大量銅錢。

童心塵也有點意外。本以為5兩已經是上限。沒想到,企圖以小博大的人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童心塵轉轉脖子,“很好。帶上,跟我來。”

大手一揮,帶著弟子們下山去了賭場。

塗墨弟子意圖跟上,終止步於閃閃的封山大陣前。擅自離山,不好解釋。

他將嘴巴撅起,“啊喵喵歐”呼喚起同伴來。

何敢為懷中狐貍馬小靈豎起耳朵,聽了聽,“啊歐”老長一聲回應了一句“知道了。”

這突然的嚎叫引起了何敢為的驚覺。他一手護著馬小靈,警惕地洞察四周環境。

“怎麽了?”

馬小靈搖搖頭。在他手心翻個身,擡頭蹭蹭他掌心。裝作伸懶腰的樣子,把腰一拱,萌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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