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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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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林砧坐在一個蒲團上,蒲團在青草地上。旁邊是一張茶幾,上面放置的卻不是好茶,而是一只泡著好多山楂的水壺。

水壺是木質的,上面有深邃的紋路。陽光正好,灑在紋路上,紋路就清晰起來,像是活了。林砧盯著這些紋路看,已經很久沒有挪開眼睛了。

江匪淺的書桌擺放在門口,那裏是整個房子中最明亮的位置,既占據了陽光的暖和,卻又沒有刺眼的光線。

江匪淺安安靜靜地丈量著什麽,隨後提筆,一氣呵成,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但是任何一個人深思熟慮之後,也不會有這樣流暢的風采。

林砧忽然擺擺手,一串樹葉就從地面上飛了起來,繞著他的手腕轉來轉去。像是覺得很好玩,林砧有點天真地笑了,朝著樹葉吹一口氣,樹葉就像是航海的小帆船,向著江匪淺的方向飛過去,準準地落在了江匪淺的紙上,沾上了一點墨汁。

江匪淺不動聲色地將作品收尾,擡頭看林砧的方向,見始作俑者露出八顆牙齒朝自己笑,也報以一笑,並還不留情地指出:“閑人。”

林砧不甘示弱,一陣見血地指出了江匪淺現在的狀態:“窮忙。”

“什麽是窮忙?”江匪淺放下筆,來到林砧的身邊坐下,從水壺裏倒出一杯水,喝了一口,很合理地評價:“好難喝。”

林砧搶過去杯子,抿了一口,頓時想要流眼淚,但是卻還是嘴硬:“挺好的,我覺得不錯。”

江匪淺不打算揭穿他,問:“水壺上有什麽好看的?”

林砧挑眉——難為江匪淺忙著做事情,還註意到了自己在幹什麽。林砧解釋:“窮忙就是,雖然忙的沒什麽道理,但是就是很忙。”

江匪淺頷首:“還不錯。我以為你會說,雖然賺不來錢,但是很忙。”

林砧再次齒白唇紅地笑了:“哪能呢?賺錢本來就不是主要的。”

江匪淺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的劍呢?”

“額?”林砧很久沒有動這種大家夥了,幾乎忘了自己曾經是也是仗劍喊打喊殺的貨色,於是恰到好處地表示:“早丟了吧?”

“當然沒有。”江匪淺提醒:“我給你收起來了。”

林砧往後一躺,就倒在了地上:“那你明知故問,非奸即盜。”

江匪淺摩挲著水壺上面的花紋,問:“把劍拿出來,我們比一比好不好?”

林砧一骨碌爬起來:“這是什麽癮?”

“什麽癮也不是,就是看你閑得發慌。”

林砧豪邁地一揮手:“我認輸。”

“.......”江匪淺很耐心地道:“還沒有比呢。”

“是啊,我有自知之明,提前認輸嘛。”

“怎麽能提前認輸呢?這可不是您的風格啊。”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

江匪淺和林砧都站了起來。他們這裏很是隱秘,怎麽會有人找到?就算是找到了,靠近的時候他們怎麽會毫無察覺?就算兩人此時十分放松,不設防備,也不至於毫無知覺。

一個少女從樹後面笑嘻嘻地走出來,她一身月白,青絲在頭頂盤成一個發髻,越顯得脖頸修長,身材曼妙。

“你是?”林砧覺得她眼熟,但是卻一時想不出。

江匪淺眸子微動,對上了那雙灰色的眼睛。少女的眼睛很美麗,眼角想上飛,顯得英氣勃發,卻又帶著溫柔可愛。

“淺淺。”毫無疑問,於是江匪淺根本沒用疑問的語氣。

“大英雄!”淺淺飛上來,同時摟住了江匪淺和林砧。兩人一下子僵掉了,雖然為淺淺的親熱打動了,卻不習慣。

林砧好容易將淺淺撕下去,呵斥道:“亂來!你都是大姑娘了。”

淺淺眼睛彎彎地看著林砧,甜甜地道:“大人,你一點沒變,還是那麽好看。”

林砧從來沒有從理論上了解過撒嬌為何物,今天卻直接從淺淺的行動中領悟了,這一行為直接將林砧後面的話封在了他的口中。

江匪淺倒是更加自若,他笑道:“胡說,你只小時候見過一面,怎麽記的他什麽樣子?”

淺淺拍拍胸脯,很是自豪:“我記性好著呢,大人這麽好看的人,我怎麽會忘?”

林砧越發窘迫,幹笑一聲,問:“那你記得他嘛?”一指江匪淺。

淺淺抿嘴笑了笑,忽然盈盈然對著江匪淺行禮了:“師父。”

“師父?”林砧驚訝極了:“你們什麽時候成師徒了?”

淺淺沒一點不好意思:“剛才。”

“剛才?”林砧哭笑不得:“你可別著急,這家夥才不要弟子呢?”

淺淺瞥了林砧一眼,笑道:“未必呢。”說著再次叫江匪淺:“師父呀。”

眼看江匪淺嘴角微微一牽動,輕聲答應:“嗯。”

淺淺登時像是吃錯了藥,大喊大叫起來,繞著江匪淺和林砧跑來跑去。將樹上的鳥兒都驚飛。

林砧意味深長地看著江匪淺:“來來來,解釋一下,怎麽忽然間多了個女弟子?”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們,不應該鼓勵一下嘛?”淺淺的嘴巴撅了起來。

林砧簡直拿她沒辦法,特別是她的表情還如此豐富,如此刁鉆,每一都踩在林砧的盲區上,讓他驚訝得不得了。

江匪淺:“你好好看了我的書?”

淺淺自豪道:“當然了,現在我是東海最好的向導。我知道的地方,他們都不知道,你們的住處也是我自己找見的。我是不是很厲害呀?”

“厲害,你真厲害。”林砧發現,只要表揚她一下,這個小丫頭的表情就立刻將心情出賣的一幹二凈,簡直是一副高興到要上天的模樣。他忍不住問:“你真是陵安人?陵安人的不茍言笑和優雅姿態為什麽在你這裏一點體現也沒有?”

淺淺朝他瞪眼:“我為什麽要和陵安人一樣?在他們讀書寫字的時候,我在海浪裏尋找海水的軌跡;在他們學習功夫的時候,我已經在東方的陸地上尋找古老的石碑了。”她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就是在師父的書的引導下。”

林砧被淺淺這些大膽的行為震驚了:“你父親不管你嘛?”

淺淺於是越發驕傲了:“他怎麽能管得了我?再說了,我可沒給他丟臉,我現在可是......”

“是是是,你是東海最好的向導。”林砧一想到淺淺即將再次強調的事情,就感到十分頭痛,於是趕緊幫她說完了。

這顯然讓淺淺十分意猶未盡,她不甘心地繼續向江匪淺討表揚:“師父,我是不是很厲害呀?”

林砧摸著眉毛,試圖讓談話從淺淺不停的“求表揚”循環中走出來,他說:“小丫頭,別問了,他能甘心給你當師父,就是對你最大的表揚了。”

這句話看來是比之前的所有話都管用,淺淺一聽,喜上眉梢,頓時不再問了。

真要命,林砧想,這樣浮誇的小丫頭,居然是東海最好的向導,難道是東海沒人了麽?

江匪淺問淺淺:“你的名字叫什麽,小時候你只說你叫淺淺。”

淺淺摸著耳邊的碎發,笑得十分燦爛:“師父,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呀?”

“......”林砧簡直奇怪,為什麽什麽到了她這裏,都能自然而然地變成下一個“求表揚”的契機?

江匪淺倒是好脾氣地道:“好聽,但是你長大了,我們總要知道你叫什麽。”

淺淺撩起頭發在鼻子上蹭來蹭去,道:“尹溪,我叫尹溪。”

江匪淺和林砧有瞬間的呆滯。江匪淺問:“陵安王姓氏怎麽變了?”

林砧問:“你的名字和淺淺這個小名有什麽關系?”

尹溪直跺腳:“伊變成尹,不是好寫多了麽?而且小溪就很淺啊。”

林砧忍不住笑出聲:“這麽解釋,我們只能勉強接受。”

尹溪撅嘴:“無所謂嘍,反正我就叫這個,千真萬確。”說著,她忽然想起自己來時江匪淺和林砧的談話,說:“師父,大人,你們不是要比試一下嘛?快開始呀。”

林砧懶洋洋道:“這麽著急?是盼著師父贏還是大人我贏啊?”

尹溪很乖覺道:“沒區別哦。”

江匪淺哈哈一笑:“希聲,要輸得起。”說著進屋,將兩把劍拿出來。

伊洩心早就將滋蘭送還,執吾劍也在戰後被江匪淺放回了左土之心,換回了石膽。但是這兩把叫人神往的寶劍這些年卻被放在屋子一角落灰,還被林砧抱怨過幾次“占地方”。

滋蘭是柔和的樣式,抽出來在陽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彩,像是裏面被灌註了星星。石膽則是大巧不工,看上去有些笨拙,但卻勝在端穩,好像大將軍穩坐中軍帳,勝券在握。

尹溪看著這兩把劍,快要喘不上氣了,激動到語無倫次:“這就是真的嘛?天啊,真是真的,這是石膽劍,滋蘭劍,這兩把劍我真是太想見到了,這麽多年......心心念念,今天真給我見著了,值了值了。”

林砧將滋蘭在手中挽了個花兒,笑道:“無非就是劍,當年我也沒怎麽用,一直在別人的手中放著,怎麽,現在這東西值錢了?”

尹溪瞪了他一眼:“你胡說,這是千金不換的寶貝,你怎麽盡想著價錢?”

“呦,小丫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買東西需要錢,人需要吃喝拉撒,守著一把劍有什麽用?”

尹溪很是惱火:“我給你好多錢,你只能把這把劍賣給我。”

林砧拱手:“謝謝謝謝,但是,價高者得。”

眼看著尹溪臉脹紅了,江匪淺示意林砧:“希聲,別逗她了。”

尹溪臉上的紅色逐漸褪去:“你什麽意思?你騙我的?”

林砧裝作不高興的樣子:“你怎麽和你師父說話的時候就是一臉崇拜,和我說話就這麽粗聲大氣?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尹溪低下頭,撅起嘴,從林砧的角度看,小姑娘的臉龐圓乎乎的,帶著女孩子特有的溫柔的弧度,頓時敗下陣來。

“算了算了,賣給你就賣給你,真可怕。”

尹溪一仰頭,又是一張笑臉:“好呀。”

林砧覺得自己上當了。真可怕,他在心裏重覆了一遍。

江匪淺揮動石膽,頓時一陣清風綠雨,樹葉紛紛落下。他朗聲道:“希聲,看看你退步了否?”

林砧腳步一錯,向江匪淺斬去,笑道:“你是畫師,我是一群臭小子的老師,總歸記得比你多。”

“是麽?”江匪淺微微笑。

在旁觀的尹溪看來,兩人根本不是比武過招,竟像是飛翔舞蹈一般,動作並不淩厲,似乎也沒有開山之力,但是一波波傳來的氣場卻是強大無比,她本來還能再三步開外的地方觀看,不多時就不得不退到五步開外,接著是十步開外。

分明沒有飛沙走石,但是尹溪卻覺得自己睜不開眼,寶劍沾上太陽的光輝,晃眼極了,兩個人動作之間也似乎激起了光輝,一整片燦爛鋪天蓋地,讓樹林中明亮至極。隱約間,見鬥轉騰挪,卻已分不清誰是誰。

忽然間一聲清嘯,波瀾頓止,江匪淺和林砧對面而立,滋蘭在江匪淺手中,石膽被林砧握著。

尹溪不明所以:“你們誰贏了?”

江匪淺默不作聲,林砧大言不慚:“打平手嘍。”

尹溪撇撇嘴:“我可不信。”

林砧翻翻眼睛:“那就是我贏嘍。”

“還是不信。”

林砧挑眉:“臭丫頭。”

尹溪反唇相譏:“老頑固,傲嬌鬼。”

林砧平生從沒被這麽說過,簡直驚訝得要把眉毛弄丟了,他看著江匪淺:“你聽聽,你徒弟說什麽?”

“沒聽懂。”江匪淺將滋蘭收回劍鞘,對尹溪認真地說:“我們是平手。”

見尹溪將信將疑,江匪淺道:“如果非要說輸贏......那就是他贏了。他早就贏了......但我也追上他了。”

林砧朝江匪淺眨眨眼:“好吧,我也坦白,如果非說輸贏的話,他贏了,他不僅追上我,而且超過我了。當然了,他之所以能追上我,是因為我等他了。”

江匪淺聽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尹溪拍拍腦袋:“這都是什麽呀!對了,我來有特別重要的事情問你們。”

“問他。”林砧毫不遲疑地將麻煩推給了江匪淺,後者安靜地聆聽。

尹溪問:“五哥說兩塊土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你們的功勞,但是他不給我講——當然,那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師父,你給我講好不好?”

“哎呀呀,小師叔也給我講講好不好?”江匪淺壞笑著學尹溪說話,遭到了後者狠狠一瞥。

江匪淺垂眸思索片刻,輕聲說:“好啊。你知道麽,原初的世界,有東極與西鄙......”

又七年,東海人率先航行入左土。

十年,東方與左土交通,人西遷,定西域。

十五年,西域人邀左土人入後土。

二十年,左右土時常往來。

而在講不到的時間,左右土人已不能分辨,海水如陸地,陸地如海水,通行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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