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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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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江匪淺站在門口,久久不敢進去。屋裏的人正熟睡,沒有一點聲音。

大隱隱於市,不再隱蔽,幹脆躲在人間的繁雜之中。這是林砧的原話,這個人很有點隱士的頭腦,比江匪淺強多了。後者不知道這些文人做派,住哪裏對他來說沒區別。

周的更鼓已經響過,夜很深了。外面大樹的葉子上要開始凝結寒霜,這是秋來的印記。街道白天是火熱的,小商小販,販夫走卒不少,但是夜間,按照宵禁的規定,沒人再在外面轉悠,否則會被當作強盜和小偷抓起來。

喧鬧兼安靜,這是周不變的情調,似乎也正是人間該有的風味。

林砧每天睡覺很早,至少很早就躺在了床上。但是,這顯而易見不是他本人的喜好,而是被江匪淺逼迫所致。

海浪淹沒了造化神,兩塊土地之間從叫人心寒的黑海變成了真正的大海,蔚藍色的水蕩漾著,美的叫人想要睡覺。

海水漫漶之前,左土大部分人跑到了後土,最西邊沒有人,他們的到來沒造成任何恐慌。他們就在那裏度過了最初的適應期,之後......

木門打開了,林砧穿著中衣,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口的江匪淺,問:“你準備在門口站多久?”

江匪淺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了,忽然意識到自己大半夜站在人家門口實在是荒唐,張口結舌想要說什麽,卻沒話可說。

於是低下頭,頗為垂頭喪氣地道:“沒什麽,看你睡得好不好。”

“哦?”林砧的眉毛挑了起來:“這麽晚了,才想起來看看?”

江匪淺沒話說,林砧又問:“而且是隔著門板?”

江匪淺徹底放棄了,他抿抿嘴,說:“沒事了,對不起,你睡覺吧。”轉身就走。

林砧盯著他走出幾步,忽然道:“回來。”

脫離了左土的左土之王很聽話地回來。

林砧歪著腦袋,左右打量江匪淺:“你很不正常。”

你也不太正常,哪有人半夜忽然起來,看門口有沒有人?江匪淺肯定,他們的不正常是互相傳染的。

林砧繼續道:“你從我回來之後就不太正常。”

那還不是你回來得太奇怪了,江匪淺腹誹。

林砧是被送回來的。在江匪淺在外和造化神決鬥的時候,江匪淺就和石膽粘在一起,看守著左土的核心。等到造化神被駭浪吞沒,兩塊土地握手言和後,江匪淺回到左土之心,將執吾劍送了回去。

卻不見了林砧。

望著空蕩蕩的地心,江匪淺不發一言。他不是沒想過這個結果,但是當結果真的出現在眼前,他還是淚如泉湧。平生第一次,他憎恨眼淚,這東西給了人宣洩的出口,讓人能夠在宣洩中將自己榨幹。

造化神不會再犯,兩塊土地融為一體,但是江匪淺心中毫無喜悅之意,整個人沈浸在沈重的哀傷中,頹喪到想要神形俱滅。

地心之中沒有日月,江匪淺不知道江匪淺在其中呆了多久,與其說他是在默哀,不如說是在等待,等待奇跡的發生。

左土沒給他這個機會。地心仍然是黑暗,卻是平靜的黑暗。黑暗像是懷抱,將江匪淺整個擁抱,安撫他,用不見天日的永恒化解他心中的悲哀。

兩次,江匪淺想,他讓林砧從身邊離開了兩次。每一次都是情急之下,每次都是無可奈何。真是這樣嗎?似乎真的是,他沒有選擇了。

江匪淺抓住頭發,幻想著將自己提起來。或許他真的不配有朋友和親人,這些人在他身上將只能嘗到辜負的滋味。

事情完成了,是合力完成的,但是為什麽每次合力犧牲的都不是他?赴死的人究竟是不是比他聰明,自己避開了生命的煩擾,讓江匪淺忍受無盡的痛苦。

思念多狠毒,憎恨就多堅韌。

等江匪淺決定回到後土的時候,左土的人已經回來了。他們有了一點變化,不是貼在地上恍如煙塵,而是有了更加固定的形象,似乎能從他們的形體上琢磨出一點五官的意思。據說是被後土凝固的空間固定下來的。

總有點影響嘛,不然不就白去了?左土人喜滋滋地說。他們挺喜歡後土。

江匪淺沒心情和他們說話,就問了一句:那裏的人怕不怕你們?

不怕,他們說,我們和他們會越來越一樣,等到我們互相想通了彼此的奧妙,我們就一樣了。

真好,隨便吧。江匪淺敷衍地笑了。

江匪淺。這是左土的人第一次叫江匪淺的名字,這讓他很驚訝。他們說,別傷心了,回家去吧,這裏究竟不是你的故鄉。

我回去還是沒有家,江匪淺渾渾噩噩地說,他為左土做事的時候甚至沒有這麽頹喪。

不對哦,左土人說,他們似乎很了解了一些後土的東西。我們知道你在那邊有一個家,一個小家,你快回去吧。

江匪淺這才想起來,他確實有一個家,曾經的親人是君父和師父。

於是就回來了。

門窗緊閉,白鹿在外面悠閑地吃草,它們好像總也吃不飽。天在下雨,暈染了白鹿的毛發,這些家夥看上去快要融化了,身上多了不屬於鹿的青色,不知道是不是樹葉上落下來的雨水塗抹上的。

一切都安靜,江匪淺的心除外。

心跳的時候,人除了緊張,沒別的辦法。讓自己不緊張的辦法,就是安靜等待心臟停止跳動,這是君父的箴言。

為什麽如此緊張?門裏面除了塵埃難道還會有別的?

當江匪淺看到林砧的時候,千裏奔襲的過程全忘了,推門的一瞬間也從時間中抹去了,多少的光陰似乎都蜂擁而至,直指面前的人。

對方坐在椅子上喝茶,背對江匪淺,面向窗戶。那窗戶倒是開著的,但是面對後院,從前面看不見。

江匪淺說不出話,緊抓著心口的衣服坐在林砧對面的椅子上,看著他。

像是被從夢中驚醒了,林砧慢慢轉過來,對江匪淺微笑,給他添茶:來,喝茶。

喝茶吧,水是我親自打的,茶葉是你們的,我不知道你們有儲藏茶葉的習慣,但是這個習慣真是好,不然我在這裏可就為難死了。還有,你們家書挺多啊,真有意思,不然我又得憋死。以後我的家裏也要有很多書。你說我把雲機神君的書偷走好不好?

好,不好。

江匪淺沒喝茶,就看著林砧喋喋不休,聲音進入耳朵,流淌走了,似乎這不是人的話語,而是流水清風,是人家一切恒在的東西運行的時候的聲音。

林砧在他眼前揮揮手:你幹嘛?看什麽呀?快喝呀,不然就涼透了。說真的,你家真涼快,太涼快了,和山裏一樣。這是不是就是為什麽你家沒有蚊子?真好,以後我也要......

林砧的話沒說完,他被江匪淺抱住了,後者的手像是老樹根,攫住了某個勇敢而跳脫的靈魂。

“林希聲,”江匪淺的聲音淡淡的,“下次別讓我傻等。”

林砧回摟他,也輕聲說:“下次,多備點好茶葉。”

......

林砧敲了江匪淺的腦門一下:“想什麽呢?”

江匪淺回過神,恍如隔世,眼神飄忽:“沒什麽......”

“你看我信不信。”林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邀請:“進來坐坐?”

江匪淺發懵,誰大半夜請人進屋裏坐坐?就要推辭,被林砧按住了肩膀:“別客氣。”

稀裏糊塗進屋了。

床鋪幹凈著,被褥疊得整齊——這個人根本沒打算睡覺。

江匪淺可算想起來自己的規矩了:“林砧,你不好好睡覺!”

林砧爬上床,盤腿坐下,笑瞇瞇瞅著江匪淺:“你說睡覺我就得睡覺啊?”

“是你自己答應的。”江匪淺有點著急:“你白天昏昏沈沈的,怎麽晚上清醒了?”

林砧理直氣壯地:“這就是常年沈睡的後遺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匪淺無可奈何,他沒發生氣,但是分明挺生氣:“你要把晨昏定性調整回來,不能每天渾渾噩噩的。”

林砧托著下巴:“嗯。”

“不能白天睡太長時間。”

“嗯。”

“晚上回房間了就要躺在床上,像你這樣滿地跑怎麽能睡得著?”

“嗯。”

江匪淺洩氣了:“你真不打算聽話?”

林砧笑笑:“我當然打算聽話,但是你也要聽話。”

江匪淺一楞:“我聽什麽話?”

林砧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只是眼睛閃爍著:“我問什麽,你要老實回答。”

沒等江匪淺同意,林砧就開始了:“我回來之後,為什麽躲著我”

“沒有......”江匪淺準備否認。林砧伸出一根手指:“好好說。”

“我不知道。”

林砧板著臉:“這個回答比‘沒有’強多少?”

江匪淺張口結舌。

林砧緩和下來:“難不成你不相信我是真人?”

“當然相信。”江匪淺低下頭,他在林砧對面的椅子上坐得很直,因此看上去挺高。

“你在困境中和我無話不談,如今安穩了反倒生疏,這是什麽道理?”

聽到林砧似笑非笑的問話,江匪淺一個恍惚,覺得自己尚且是在神道的河流中漂流的少年,之後的一切尚未發生。就在這恍惚中,他回答:“我們從來都是並肩作戰,從未經歷過這樣安靜的日子,我不習慣,覺得像是做夢。”

林砧看著江匪淺,他相信眼睛能傳達一切的東西;江匪淺似乎有所感應,擡起了頭。

“你要習慣。”林砧的回答很簡潔,他不勸說,也不表達自己的觀點,他的答案安靜的像是庭院中即將開放的桂花樹,滿是芬芳的花朵,悠長的香氣能飄散到雲天中去。

“我要習慣。”江匪淺默念著,想到師父與君父漫長而安靜的隱居,忽然有所感觸:“曾經我羨慕師父和君父,現在真正活在安靜之中,反而不習慣了。”

“這是大英雄的通病,”林砧躺倒,翹起二郎腿,腳一晃一晃的,“你看我,我就沒有不習慣,為什麽?因為我不是從始至終的大英雄,我在時間中間斷出現,每次出現就做一點事情,只希望能給後土做點貢獻。”

他想到什麽,笑了:“當然,彌歷神君培養我的時候希望我是一個大英雄,但事實卻不能如他所願,哈哈哈!”

江匪淺在幽暗中望著嘻嘻哈哈的林砧,覺得黑暗從來沒這麽鮮活過。

他忽然問:“你是怎麽回來的?”

“為什麽現在才問啊?”林砧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將腳朝他點了點。

江匪淺抿嘴,醞釀了片刻,說:“之前,我以為你不想說這件事,或者,你還不知道。”

林砧聳肩:“其實,我確實不太明白,就像老光明神被兩塊土地的震蕩波從深淵中拋擲回來,為什麽?誰能清楚地解釋呢?”

江匪淺思量著,覺得有道理,決定不問了,但林砧卻回答了:“我的猜測是,我為兩塊土地重新修好立了大功,左土一高興,就把我直接送回來了。”

江匪淺嘆氣:“真想不通,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什麽?造化神說了,天外有天,神外有神,到底是誰在操縱這一切?讓造化神消失的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主意?又或者是他們的主人?送你回來的到底是左土,還是別的什麽?”

林砧嚴肅地說:“你的好奇心是好的,但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何必再問這些呢?”

江匪淺疑惑地看著他。

林砧張開雙臂:“知白守黑,我們已經讓兩個世界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江匪淺笑了:“是,我們做的已經很多了。”

“你說,現在左土人會在哪裏?”林砧突發奇想,似乎剛才那個說“什麽也不管”的人不是他。

“他們回去了,但是也經常來,只不過是不來我們這邊,我們不知道罷了。”

林砧盯著天花板,一邊發呆一邊說話:“你之前說,他們認為自己和這裏的人會越來越相似,這是什麽意思?”

“我很久沒見到他們了,不能肯定,”江匪淺也意識到自己沒有跟進這件事情,實在是無知,他歉疚道:“之後我會去看的。”

林砧大笑:“你何必抱歉?要我說,不僅他們會來,我們也會去的,東海的人很有好奇心。別忘了,天母山的隧道就是他們的手筆。”

“很有可能,”江匪淺盤點了一下東海幾個大王的個性,覺得去左土看看是他們遲早要做的事情。

“伊洩心和陸羽估計已經將消息散布到整個東海了,現在應該沒人不知道兩個世界互通的消息吧?”林砧琢磨著。

“那兩個人早就讓故事響徹東方了。”江匪淺笑道:“伊洩心是個講故事的好手。”

林砧的眼睛在黑暗中閃了閃,他問:“我們為什麽不點燈?”

“為什麽?”江匪淺楞神,這才意識到他們的屋子裏一片黑暗。

林砧拍拍腦袋:“哎哎,真是的,咱們真奇怪。我怎麽會忘了點燈呢?”說著起身,摸索著尋找火石和蠟燭。

江匪淺看著他忙活,見他半天沒找見,無奈道:“何必點燈?咱們的眼睛都這麽好,特別是你,你可是半神師。”

林砧義正言辭:“這是禮貌,黑燈瞎火,指不定發生什麽。”

能發生什麽?只要你不動,就什麽也不會發生。江匪淺心中說。

“再說了,靈明是必要的時候才用的,我可不是老神師,靈明充沛到隨時隨地地用,我可要節約一點,不然關鍵的時候就沒有了。”他話音未落,腳趾頭撞到了凳子,疼的他呲牙咧嘴:“不行,不行,還是得用,不能太會過日子。”

江匪淺忍著笑,將林砧扶起來,說:“半神師好笨啊,在記得屋子裏還會受傷,以後哪敢讓你去荒郊野外呢?”

林砧得意洋洋道:“野外自然不同,我可曾經在野外瀟灑過,當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啊,對,你當時還不存在呢。”

林砧忽然想起來了:“在那邊,火石在那邊,你去拿。”他指使江匪淺。

屋裏有了燭光,明顯柔和多了,光影重重,像是蓮花盛放,林砧的面容在燭光中也顯得紅潤溫和多了。

兩個人面對面在桌邊坐了一會兒,沒說話,江匪淺在發呆,林砧也發呆,順便揉搓著他還在疼痛的腳。

林砧的眼睛發直,問:“我們為什麽不說話呢?”

“沒什麽可說的了。”江匪淺輕聲回答。

“那你為什麽還坐在這裏呢?”

江匪淺的心臟跳了跳,很輕快,像是麻雀在舞蹈:“我舍不得走,我怕醒來之後發現你還是沈睡的神樹,而我只是你的守墓人。”

“江匪淺啊......”林砧深深嘆氣,他以前總覺得自己算是命運多舛的倒黴人,世界在輪轉,他卻在沈睡;但現在,一想起江匪淺十幾年的等待,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痛苦也不過如此,至少他所等的是這個世界,而江匪淺等待的是一個人。他等待的事情註定發生,只是時間問題,而江匪淺等待的是無望,是不確定。

林砧忽然懇請:“江匪淺,你講講你等我的時候。”

這個話題伊洩心也很好奇,但是從沒問過江匪淺,他終究不忍心,或者說,不敢。

只有林砧敢問。作為被等的人,他會不會不好意思?不存在。

江匪淺瞟了他一眼,清清嗓子:“不說也罷。”

他也是不說,林砧就越是好奇,催促道:“有什麽說不得的?快說,快說。”

江匪淺無語:“等人一點也不好玩。”

林砧笑瞇瞇道:“不好玩我才想聽,反正等也等完了,你要敢於面對它。”好像這件事和他無關。

江匪淺的喉嚨動了動,眼前的燭光化成了飛雪和落葉。

神樹不是墓地,林砧連衣冠冢也沒有。江匪淺將大地視為墓地,將神樹看作碑銘。如果能夠篆刻,江匪淺想為林砧寫:風固縱往,雲莫如歸。

風是不得不離去的,它飛馳,快到讓人追不上;但是雲為什麽不能回來?雲不如回來吧。

他喜歡坐在大松樹上遠眺神樹。松樹林就在神樹旁邊,密密麻麻,青黑色的,堅固如鐵,松球有手掌大,橢圓形的,下雨的時候鱗片會閉合,艷陽天又張開。松香很滿足,用指甲掐一把沒熟的松球,滿手是青澀的味到。

江匪淺很喜歡這個味道,這個味道是青綠色的,像是林砧的袍子。

他沒怎麽見過禿鷲,但是覺得自己呆呆等在神樹周圍的行為很像是荒原上的禿鷲。

沒過腦子地,江匪淺說:“我就像禿鷲一樣等著你......”

林砧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匪淺的眼中也有笑意:“我年覆一年等你,就像是禿鷲在等......”他覺得不對,沒說下去。

林砧卻渾然不覺的不好意思:“就像是禿鷲在等待死屍。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後合,快要把自己笑到地上去了。

直到林砧眼角泛出笑淚了,他才揉著肚子停住:“笑真是個力氣活,我幹不了。”

江匪淺笑笑,不說話。

林砧忽然變得嚴肅,拉個凳子坐到江匪淺面前,兩個人忽然間離得很近。江匪淺沒防備,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卻被林砧一把按住凳子。

林砧死死盯著他,真就像是一只禿鷲,但最後,竟然摸了摸江匪淺的頭發,含糊道:“沒事了,沒事了,現在都沒事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麽。辛苦你了,當了這麽多年禿鷲,好心有好報,挺好,挺好。”

江匪淺知道林砧最不會說安慰的話,這番話已經是林砧所能表達的極致了,他忍不住笑了:“好。”一個字,千言萬語都說盡了。

他曾經設想過如果林砧有朝一日回來他們會說什麽,設想中當然是萬語千言,但是此時,孤燈之下面對這個人,卻無言了,語言都被林砧的目光吸收了,被燈燭融化了。

時間安靜地流淌,這是後土特有的東西。外面的街道沈穩而坦蕩,空間穩穩地展現出自己的形狀,絲毫沒有紊亂,讓人心也平平穩穩地前進,絲毫不跳蕩。

林砧安慰過江匪淺,思量了片刻,做出了決定:“我困了。”

江匪淺很自覺地站起來,要幫他吹滅燈燭。林砧將他推到一邊,讓他留下燈火,說要看看蠟燭的影子。

“等蠟燭自己滅掉就好了。”林砧說著,先跳到床上去了。

江匪淺走到門邊,看著門縫,卻不出去。門縫黑黑的,像是一道目光,又像是深深的裂隙,就如同大深淵。

空氣中有一點藥味,不是很好問,但絕對不難聞,反倒讓這個地方有了說不出的安靜和沈著。在此之上,是生活的味到,聞起來就很緩慢。

江匪淺倒退幾步,坐在林砧的床邊。

“你也想看看蠟燭影子?”林砧笑問,往裏面挪了挪。

江匪淺安安靜靜躺在一邊,將被子堆在林砧身上,自己像是個枕頭,擺在床的邊緣位置。

林砧很好心地又挪動了一下為江匪淺騰出老大一片地方。江匪淺卻不動了,就那麽仰面朝天躺著,瞪著屋頂燭光搖曳。

“你看那裏,像不像是魚兒在水中的影子?”林砧指著屋頂的一個角落。燭光在那裏跳舞,十分歡快。這是因為窗戶留有縫隙,晚風吹進來了。

“你應當關上窗戶,秋天要來了。”江匪淺說。

“秋天來了會把我凍醒的,那個時候我再關窗戶。現在的風可都是夏風。”

林砧又去看屋頂,興高采烈地道:“那裏,那是什麽?”

江匪淺沒回答,林砧一歪頭,看見江匪淺正盯著他,莫名其妙:“你別看我,看天花板。”

江匪淺搖頭:“你本來就是這麽幼稚的麽?”

“簡直是造謠。”林砧像是氣笑了:“我怎麽幼稚了?”

江匪淺指著天花板,篤定地說:“這些都是小孩子才看的,我小時候,君父就給我看這個,我當時會給君父指指點點。”

林砧瞇眼想了想,感慨:“真想不到,小師叔居然會有小時候,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從沒有天真爛漫,一直是嚴謹冷靜呢。”

“那是畫圖使然。”江匪淺將林砧在他身上戳戳點點的手拍到一邊,提高了聲調道:“我記得某人說困了,要睡覺。”

林砧笑嘻嘻道:“哦,好像之前是有人說哦。哎呀,這可怎麽辦,天花板太好看了,大家都不困了,睡不著了。”

江匪淺總結:“活該。”順手一揮,撲滅了蠟燭,屋子裏重歸黑暗。

“你幹什麽,這是我的蠟燭。”林砧用胳膊肘撞撞江匪淺。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我給你買的蠟燭。”

“你既然給我買回來了,就是我的蠟燭。我的蠟燭,你怎麽給隨隨便便撲滅了?”

江匪淺很自信地說:“不要緊,不分彼此,這就是我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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