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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新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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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新身體

見江匪淺的心結終於打開了一點,林砧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出自己所想了:“江匪淺,你不是執吾劍。”

“那我是什麽?”

“你要自己想,我覺得你自己想出來的答案會讓你記憶更深刻的。”林砧像是個老師似地說。

“不是執吾劍,但卻被執吾劍扔回了後土,還回歸了執吾劍本身。”江匪淺皺眉思考,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是就是遲遲不肯出來,這不怪江匪淺,不是他缺乏想象力,而是先入為主的力量是在過於強大。

見江匪淺半天不語,林砧終於忍不住了:“江匪淺,你就這麽沒信心的嗎?你怎麽非要認為自己是執吾劍,是左土的東西呢?”

江匪淺眼神一動,但是隨即歸於暗淡,他苦笑:“還有什麽可能?”

林砧幹脆道:“你認為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江匪淺張張嘴,卻似乎啞巴了,什麽也不說。林砧真想拽住江匪淺的領子使勁搖晃,但還是忍住了,他無奈地道:“真想知道你的師父和君父看到你這膽小的樣子會說什麽。”

“是光明嗎?”江匪淺像是個生怕回答錯問題的學生,不擡頭地問。

“是,你終於明白了。”林砧輕聲說,似乎在享受這一刻的豁然開朗。

“我是左土不要的光明,他們將我還給了後土。這一點左土之王當時說明了,但是他說——”

“他說你是執吾劍送回來的,所以和執吾劍同體,對嗎?”

見江匪淺默默點頭,林砧笑了:“傻呀,如果當時說的是你和光明同體,後面的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我是光明力的凝聚?”江匪淺驚奇地問。

看著他瞪大眼睛的樣子,林砧覺得好笑,想要揉一把他的頭發,但一來兩人無法觸碰到對方,二來江匪淺個子略微高一些,因此林砧只好作罷,他笑道:“是啊,你出息,我們只是光明的代表,你倒好,直接就是光明體。”

江匪淺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似乎期待著裏面能飛出太陽來,他喃喃:“我是光明體,但為什麽我的力量讓你那麽受傷呢?”

“你接受了川納,我自然受不了,別琢磨這個問題了。”林砧覺得江匪淺是他見過最死腦筋的人,抓住這件事情,這麽久了,還要耿耿於懷,但是一想到這個問題的解決關乎江匪淺是否願意回後土,他便多了一點耐心,道:“川納既然是左土之王給你的,你也就可以再還回去,只要你找到辦法。”

“還回去?”江匪淺眉宇間忽然銳利起來:“不可以。”

林砧一楞,彌歷講過的一個故事的片段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故事的主人公是魏從容,他抱著執吾劍,對任何想要拿走劍的人說——不可以。

江匪淺是不是著魔了?

林砧胡亂猜測,心中有些亂,他試探著道:“你自己說了,川納傷我。”

江匪淺眼睛中露出悲哀的神色,像是被什麽無奈刺痛了,他說:“如果我非要和你分開,就分開,但如果川納消失,我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什麽也做不了,就太遺憾了。”

像是心臟被什麽巨大的力量攫取了,林砧忽然心痛。江匪淺不是著魔了,他在乎力量的得失,卻不是被什麽外物控制,而是被強大到足以成為樊籠的責任感綁架了。他是被多深刻的遺憾折磨過,才對力量有這麽深的執念?

但是在那深刻的悲哀中,林砧忽然看見一點雪白的亢奮和希望,江匪淺緊接著就說:“但是我既然是光明體,就必然能用光明力克服川納。”

林砧沒想到江匪淺有如此信心,半晌,他大笑:“好啊,真好,你能成一個雄心勃勃的神師呢。”

“神師?”江匪淺神秘地笑了,這份微笑從他知道自己是光明體之後就隱藏在他的嘴角,現在他終於將其明白無疑地展露出來:“我才不是神師,神師是光明的代表。我是光明體,是——是......”

江匪淺一滯,他還沒先好稱呼自己為什麽。林砧笑著接話:“你是造化神的獨子,他們能召喚光明,你大概也可以。”

“不。”江匪淺倒是很篤定:“造化神召喚光明,正因為他們不是光明,而我是光明體,我就是他們召喚來的東西。”

“那麽你是什麽呢?”林砧一手托腮,這事情太有意思了,他越來越感興趣,想知道江匪淺到底能做什麽。

江匪淺展顏一笑:“算了,我是什麽不重要了,我就是江匪淺啊。”他的眼睛中有魏從容的清澈,也有玉孤臺的深邃,這讓他整個人幹凈而洗練,仿佛筆下的山水。

“現在讓我們猜猜你是怎麽被從光球中喚醒的吧。”江匪淺摩挲手指,認真思考著:“你在接近執吾劍殘片的時候難受,這是理所當然的,但你卻在這時候從神樹枝中跳出來,來到了我面前。你這是在做什麽?”

“不知道,我當時完全崩潰了,話說你鎮壓執吾劍殘片的時候用了多少川納啊?但凡少一點我也不至於堅持不住。”

“不對,”江匪淺像是沒聽到林砧的話,眼睛轉而發亮,道:“你不是因為川納而受傷,反而是因為川納而重生。”

林砧模糊意識到了什麽,但他是還是下意識地反駁:“怎麽會?當時在後土你使用川納的時候我可每一次都是痛不欲生的。”

“那是在後土,在左土,事情可不一樣。”江匪淺的眼睛中閃爍著異常的神采:“我的川納,或許不完全是川納。”

林砧無語地看著江匪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鼓勵這個人發揮想象力了,以至於他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丟掉了。川納不是川納,好比一個人說:我是我但也不完全是我,這不像話。

“我覺得,川納或許激發了我的光明力。”江匪淺湊到林砧的耳邊說。林砧還不是實體,不會因為江匪淺的呼吸而耳朵發癢,於是他很鎮定地分析:“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沒有早點激發出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事情的契機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江匪淺玩笑似地說。

其實林砧也有幾分相信了,他接著江匪淺的分析道:“所以,是川納將我從神樹枝中解放出來,有讓我有了這個虛影?”

“對,這一切就說通了,剛才我正在琢磨曾經鎮壓執吾劍殘片的事情,將川納施展出來,正巧你就在旁邊,正好觸及到了你。”

“巧啊,真是巧合的要命,如果不是你走神,我也不會有這個虛影。”

“說不定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們無論怎樣都會見面的。”江匪淺很誠懇地說。

但是林砧卻被江匪淺的措辭弄得起雞皮疙瘩,他控訴:“咦!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都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了,還講什麽安排不安排——怎麽,你信命運啊?你可是知道造化神已經不在的。”

“曾經不相信,因為什麽也不懂,現在相信了,倒也不是因為懂了什麽。”

“你說話像個老人。”林砧點評。

江匪淺卻不理他,問:“你信我嗎?”

林砧毫不遲疑:“信啊,不信你信誰啊?”

“好好說話。”江匪淺無奈。

“信。”林砧言之鑿鑿,是嚴肅的,但是他嬉笑慣了,江匪淺總覺得他是在輕易許諾。

“伊洩心說我能治好你,他說是真的,彌歷山君大概已經知道了什麽。我的川納,盡管現在我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到底能用在何處,但是它大概可以救你,讓你恢覆形體,你想要試一試嘛?”

“好啊。”

“林砧!”

林砧莫名其妙:“這是好事情啊,再說,不是你讓我試一試的嘛?”

“是我,是我。”江匪淺忍住心中得跌宕起伏:“但是,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簡直莫名其妙,林砧說:“肯定啊,世界上什麽事情有十足的把握?當初你平定左土有十足把握嘛?我救工垂人有十足把握嘛?”

“不是,這不一樣,性命攸關。”江匪淺看上去穩定,但是按照林砧對他的了解,江匪淺心中的搖曳估計已經像是大風下的海浪了。

林砧慢悠悠地道:“你知道什麽是關心則亂嗎?”

“知道。”江匪淺回答了一句,忽然冷靜了。

“知道就好,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林砧的語氣有點冷淡,江匪淺一激靈,出了一身冷汗。

林砧繼續道:“從前你不是這樣,否則畫不出弗圖,十三年中你也不是這樣,我知道你心如死灰。現在你我重逢,你激動一點很正常,但是往後,你可不能總是這樣。”

江匪淺面露愧色:“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原來是真的,我曾經可不明白這一節。但是既然我因為你關心則亂,以後你時常在側,我怎麽可能任何時候都坐懷不亂?”

換做魏從容回答這個問題,估計會給出一個比較完美的答案,比如這樣的:有時候關心不一定要亂套,反而會讓人更謹慎,更敏銳。

但是林砧不是魏從容,他只知道關心則亂的癥狀,卻不知道解決的方案,他本人處於同樣的境況中,也不會比江匪淺好多少。雖然比江匪淺年紀大,但還是會在情緒中糾纏不清,一直以來抵禦這錯亂的根本方法就是沒有情緒,於是現在,林砧給予江匪淺的回答就是——

“沒事,不要想就好了。”

這算什麽回答?換給林砧,面對這種回答總要強調一句“狗屁不通”,但是江匪淺不同,他將疑問埋在心中,決定不在林砧面前展現出自己的無知。

平穩了心緒,江匪淺問:“當時彌歷山君如何將光明力灌註到你的身體中。”

林砧當時尚未蘇醒,並未看重明這個媒介,但他又不肯說自己不知道,因為這樣江匪淺就會反覆求證,不肯動手,於是林砧胡亂道:“就是直接送進來,光明力嘛,總歸如此,難不成還要在水裏和一和再灌進去?”

江匪淺自動忽視了林砧的反問,嚴肅地道:“此事關系重大,你要認真回答,絕不可做偽。”

“不偽,不偽,絕對是真的。”林砧看不出這件事情如何關系重大,覺得江匪淺太謹慎了,於是滿口打哈哈。

越是這樣,江匪淺越是不放心,遲遲不不肯動手,林砧煩了,眉毛立起來:“江匪淺,你真磨蹭,畫圖時候的利索勁哪去了?”

江匪淺無奈,只好相信了他。於是兩人前後坐在地上,江匪淺雙掌貼在林砧脊背的位置,川納在掌心凝聚松散又凝聚,最終化作一條細線,從林砧的脊背鉆了進去。

江匪淺緊閉著眼睛,他這些年早就學會控制川納了,絕不會讓這股力量像剛賦予自己的時候那樣亂跑。動用川納本來沒什麽可緊張的,但是江匪淺一想到川納中或許有著光明力,再一想川納的另一端就是生死未蔔的林砧,心尖就似乎被人拿捏住了,抽搐不止。

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感悟著,第一次知道川納和光明力相容,想要探索二者的分分合合。江匪淺思索著,感受著每一處微妙,似乎換一個角度,增減一點力道,一切就都天翻地覆。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說話,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你是左土的兒子,現在是左土的大王。

這個聲音說的或許是實話,是讓江匪淺痛苦了很多年的話。如果當左土的兒子是不可改變的身世的話,那麽當左土的大王就是在自己身上抹黑,這個汙點讓他畢生不能和身為神師的林砧並肩。

但在同一時刻,還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話,這個聲音說著美妙的東西,似乎在向神仙沼澤中的江匪淺拋去救助的繩索。他說:你是造化神的孩子,是光明神師的弟子,為什麽鄙薄自己,為什麽懷疑自己?

這是林砧的聲音,最美好的聲音說著最美好的話,讓江匪淺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真相何時呈現?結局何時到來?他是造化的孩子還是左土的孩子,他如何自證?是不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等待看林砧是否覆生?

血液往江匪淺的頭頂上撞,他甚至能感受到奔流在血液在沸騰,爭先恐後地奔張。林砧是他要救的人,卻也是他的賭註,是他的證明。他真不想讓林砧成為這個證明,但是在他救林砧的同時,論證就開始了,這個論證即將在林砧的生死判中結束。

這是一件多麽自然,又多麽覆雜的事情啊!看似合情合理,但為什麽拋開情理還能說得清?換上賭博的功利依舊能說得清?

林砧一聲不響,江匪淺略略放心,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見的林砧的正面,那張本來就潔白的面孔已經變得蒼白如同石頭,雖然還是個幻影,但是林砧的影子卻在顫抖,但這顫抖是閉著眼的江匪淺看不到的。

作孽啊,林砧暗暗腹誹:早知道這麽難受,就該拒絕了。但是不喝下辛辣的藥水,怎麽治病呢?這麽簡單的道理林砧總歸是明白的,於是他動用了全部的忍耐力,安安靜靜地坐著。

漸漸地,林砧覺得不對勁:雖然難受,但這是一種持續不動的難受,似乎川納在他身上無所作為,不做噬骨的蛆蟲,反而只是咬人的跳蚤,叫人難受,但是遠沒有到達癲狂。

林砧想轉身問問江匪淺:餵,你怎麽搞的,光是熬人,怎麽沒別的動靜。

分明不難受,卻還要給自己找麻煩的,林砧是天下頭一個,但是林砧分明有種預感:這煎熬的平靜絕非熬過去就會遭遇不同的,甚至不會遭遇不測,煎熬盡頭的不過是虛無。

江匪淺皺著眉,他在探索,卻並無收獲。疑竇叢生,讓他毫無信心,他希望收獲消息為自己作證,讓他拋開這份讓人心煩的小心翼翼,但是沒人給他消息,甚至連林砧本人也安靜的仿佛睡著了一般。

沒人知道這份寧靜背後的含義——或許因為這真的只是一場平靜,毫無內涵。

但是平靜畢竟是具有威懾力的,大家已經習慣於期待平靜之後的驚雷了,以至於沒人敢於懷疑平靜的權威,只是選擇等待。

如果只有江匪淺一人,他絕不懷疑;但是現在林砧的命運像是易碎的玉器懸掛在絲線上,在他面前吊著,他有了掀翻一切的莽氣,於是他不得不懷疑這寧靜的暗孕不詳。

懷疑潛滋暗長,像是藤蔓一般將江匪淺包裹住,直到遮天蔽日。江匪淺想:是不是川納出了問題?川納畢竟不是純然的光明力,和林砧本身精純的力量無法比擬。

這麽一想,江匪淺頓時畏縮了,他覺得自己不是在救林砧,而是將白絲染黑,將渾濁的江水混入醇厚的白酒中。

林砧忽然悶哼一聲,像是猝然遭受了莫大的痛苦。江匪淺雖然聽不真切,卻也聽到了,頓時揪心,越發疑竇重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林砧騙了他,川納和光明力並不相同?是不是彌歷騙了林砧,自己的力量根本救不了林砧,反而是在將他推向死亡?

江匪淺素來穩健的手顫抖了,這雙畫出了後土未來百年面貌的神奇的手在活生生的命之前顫抖了。顫抖越來越厲害,像是不知好歹的螞蟻,從江匪淺的手爬上他的胳膊,緊接著蔓延了他的全身。

林砧還是一團虛影,根本沒有觸感,江匪淺覺得自己完全上當了,川納一點用也沒有。

林砧的身體搖晃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現在該滿足了,因為川納現在不再像是瘙癢,而像是淩遲的刀片,將他身上的血肉一點點從骨頭上剔下來。這把刀真有耐心,使用這把刀的人還極為婉轉,似乎不像一下子將林砧殺死,反而是玩味著,度量這。

江匪淺你個狗頭。林砧無聲地罵:倒也不用這樣。

雖然二人毫無接觸,但是江匪淺感到了林砧的痛苦,如此強烈的痛苦不需要形體的表露,只要看一眼那虛影的顫抖和晃動,就足以明白:林砧是二侯,縱然是虛弱的時候脊梁也是端正的,但現在,脊梁像是玉山倒塌,整個人死氣沈沈。

慌,但是沒有用。

江匪淺努力控制著情緒,十幾年的磨礪和祭奠似乎就要在此時的某個瞬間潰不成軍。如此倉皇失措,如此痛苦不堪,如果還有什麽支撐著江匪淺,那大約就是面前這個一定要救的人吧。

是不是有一種時刻,人會對自己說:松手吧。這是一個體重向下墜落,只有指甲還扣在巖石上的時候;是人已經癱瘓,頭上的利刃只有一根頭發絲懸掛的時候。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松手了,但什麽人不松手呢?這樣的人如果活下去,就是深情且堅毅的人,如果死去,就是流亡在人間不眠不休的孤魂野鬼。

江匪淺就不松手,他沒時間考慮自己是死是活。人會因為責任而力量大增,這不是玩笑,江匪淺親測有效。

每一個時刻都是永恒,時間失去意義,但是格外漫長,在這時間中,江匪淺孑然一身了,林砧在面前,但不是能依靠的對象,他只好相信自己,甚至通過欺騙來相信自己。

人到一定時候就學會欺騙了,不管這個人曾經多麽誠實,這個時候都會欺騙了。江匪淺睜開了眼睛,眼中如凝霜雪。下定決心了,沒有什麽阻擋他了,因為原本也只有畏懼敢擋他的路,現在畏懼被江匪淺強行驅散了,沒什麽了。

如果你因為我的川納而死,我只好陪你了,畢竟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能補償你的呢?

是他的錯覺嗎?林砧的顫抖逐漸減弱了,像是風中抖動的樹葉終於因為大風的止息而停止了顫抖,盡管還是孱弱,還是消瘦,但是病態卻不再了。

江匪淺不敢睜眼,生怕睜眼看到的是即將發生的灰飛煙滅。他不知道林砧的安靜是因為身體在好轉還是恰恰相反,他拼盡全力賭博,卻不敢看自己賭博的結果。

不願意看見,就蒙上眼睛,這真是天下最愚蠢的行為,但是江匪淺正在這麽做,因為直接揭曉答案實在叫人畏懼。

林砧本來本川納的氣息折磨得有些恍惚了,開始還能在心中罵兩句江匪淺,但是後來卻失去了一切力氣,只能氣息奄奄地保持著最後的神智。身體的延展性消失了,仿佛整個人覆歸一“元”,成為一顆芥子,何其微小,何其簡單。

荷花埋在淤泥中,藏在水面下,誰知道哪一陣風吹過,就全部盛開,仿佛是死寂荒涼的水塘一夜之間被什麽神力點燃了生命的火種。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痛苦的折磨逐漸減弱,但是痛苦的殘餘還在彌留,讓林砧精神恍惚,不知道真的是痛苦在削減,還是僅僅是他自己幻想著什麽不切實際的結果,又或者,痛苦要結束了,終點要到來了?

當林砧意識到痛苦真的是在減弱的時候,他很是驚喜,身後,江匪淺的身體發出火熱的氣息,似乎是正在煉化金剛石的火爐,透露出灼人的溫度來。

真熱啊,林砧想,江匪淺必然在拼盡全力,那雙抵在自己後背上的手上好像出汗了,濕漉漉的。

“放開吧,擦擦汗。”林砧隨口說了一句,無意識地伸手,想把江匪淺的手從自己的肩上挪開。

雙手交握,十指連心。

林砧忽然間瞪大了眼睛,江匪淺猛然張開了雙眼,清澈的眼睛和深邃的眼睛撞了個正著,就像是冰泉撞上了江流,好大一朵浪花。

“林希聲。”江匪淺聲音很低。

林砧張張嘴,沒發出聲音,本來是他想把江匪淺的手挪開,但現在江匪淺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火熱的手掌心將他的手指骨捏在一起,還挺疼。但他理解江匪淺的心情,並不掙脫。

“林砧。”江匪淺放開林砧的手,緊緊抱住了林砧的,將臉埋在林砧的後背,不言不語,但是不一會兒,林砧感覺到後背上有些濕氣,是江匪淺哭了。

但是林砧裝作不知道,他不打算笑話江匪淺,說:你救了人,自己倒哭了,真是有本事。

不,他不打算說這個,事實上,在身後的江匪淺無聲哭泣的同時,林砧用實實在在的手指摸摸自己的面頰,感受到一片冰冷的實在,眼中也有些發酸。

好一陣子,林砧才問:“你怎麽做到的?”

江匪淺回答,聲音悶悶的,是哭泣的後遺癥:“川納是什麽,不是別人說了算的,只有川納的主人說了算。我猜,川納和光明神力,本來是一種東西。”

“嗯?”林砧沒跟上江匪淺思維的跳躍,回頭看江匪淺,意思是讓他解釋一下,但沒想到江匪淺卻說:“林砧,這個時候,我們非要討論這些嗎?”

林砧笑了:“不討論這些還討論什麽?”

江匪淺屬實拿他沒辦法:“你才得回的形體,快休息一下,適應適應,其他事情,之後再解釋。”

這個建議很有道理,林砧這才想起來,自己上一次沈睡畢竟是沈睡在自己的身體中,這一次卻直接換了身體,他一躍而起,大聲道:“讓我看看那你給我塑造的新的身體如何,比不比得上上一個。”

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沒等他站穩,天旋地轉的暈眩就來了,暈眩中夾雜著十幾年中重覆不斷的夢魘的場景,無窮的黑暗從不知名處向他湧來,像一個巨浪,要將林砧打翻在地。

“哎!”林砧伸手一抓,抓到江匪淺伸過來扶他的手臂,可算站住了。他很苦惱:“真是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你不老,但確實要註意了。”江匪淺不鹹不淡地說,但林砧卻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一絲玩味來,笑道:“我承認,兩番折騰,身體不好,這一點,你身為我的塑造著,是不是應該考慮給我改善一下?”

“塑造既然已經完成,改造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在我這裏養著,我好好照顧你。”江匪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格外認真,讓林砧看著受不了,他心想:見鬼了,人長大就是這樣的嗎?說不上好不好,但真是和以前不同了,什麽話也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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