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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銘為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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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銘為出使

“伏苦人?他們怎麽會離開北方的高原!”江匪淺徹底驚訝了,之前他們路過伏苦的時候,伏苦的女王還特意叮囑他們為伏苦選一個有利位置,那時候女王的意思分明是不會擅自動作,只要得到一個好的安排他們就心滿意足,但是現在他們卻逼近了周。

按照伏苦人的腳力,這樣的行動速度,伏苦人一定在江匪淺他們離開不久就準備南下了。這樣看來,女王的諾言豈不是一紙空文?江匪淺氣悶極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周王的問題將江匪淺拉回現實,他看到,龍見大堂中,人人臉色沈重,像是塗抹了鉛粉,可見周人對伏苦人很是忌憚——但既然這樣忌憚敵人,為什麽將開戰視為爭奪後土土地最好的方法呢?江匪淺想不通。

大侯回答:“粗略估計,約與我驍騎營人數相當。”周王聽了,微微松了口氣:驍騎營雖是周最為重要的大營,但是其直屬的軍隊不過周軍隊的五分之一,伏苦如果只派出這樣數量的士兵的話,周就無所畏懼,對周而言,現在更需要擔心的是在他們應對伏苦的時候其他東方的部族會不會乘虛而入。

“為什麽伏苦南下先瞄準了我們?”周王不解,向大侯詢問。

大侯略微思索,隨即回答:“我們距離他們最近,但是伏苦人也應當知道,我們是東方最強的部族,他們先來進犯我們,撈不到什麽好處。”

“難不成他們看到了我們分兵力進攻舫,這才趁我們軍備不在頂峰的時候進犯?”周王略微一猜測,頓時發笑:“真可笑,就算是我們將一只兵力分出去,對付他們也綽綽有餘。”

然而大侯並不這麽樂觀:“我王,我們派去舫的軍隊在將舫的西南攻占之後,一部分隊伍已經回轉的,但是絕大多數人還留在舫,這些士兵的人數大約也相當於兩個多驍騎營,也就是全部軍隊的近一半。如今消息傳回來,舫人退守沼澤,那裏易守難攻,想要拿下還要費一番功夫,如果這時候我們兩面開展,恐怕不妥。”

周王還存著底氣:“有什麽不妥?我們用相同的人數和伏苦抗衡,難道會輸嗎?”

大侯很是為難:“但是我王,舫那邊吃緊,我正要過去,這時候伏苦入侵,我分身乏術啊。”

這倒是個問題,周王陷入沈思。大侯又道:“而且,我王,伏苦人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他們還帶來了……”大侯欲言又止,直到被周王瞪了一眼,才豁出去地說:“他們還帶了狼,那些騎兵不是騎在馬上,而是騎在狼背上,如果這樣一只隊伍和我們的騎兵開戰,我們必然要打敗仗。”

這話讓在場的所有臣子幾欲嘩然,但是礙於周王在場,他們只能相互使眼色。周王的面色也改變了:“狼衛確實是騎著狼的士兵嗎?”在周的修辭中,狼衛大概只是一種稱呼,就像燕足一樣——誰也不認為燕足是燕子變的。

大侯略感尷尬:“是,他們的騎兵無一例外騎著狼。”

這就難辦了,周王眉頭緊鎖,思量著什麽,江匪淺在一邊都能感受到他的焦灼:卻是,周現在已經陷入分身乏術的境地。

忽然間,周王的眼睛轉向了江匪淺,後者就知道沒好事,果然,周王如夢初醒一般地道:“江匪淺,你可以為我們擋一陣子!”

江匪淺想也不想,果斷回絕:“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而且我也無能為力。”

“錯,你不是凡人,你自己也承認了,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試一試?更何況你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保衛後土太平,如果我們現在在大難臨頭之際打起來,弄得兩敗俱傷,豈不是要讓你的計劃泡湯了。”

真實伶牙俐齒!江匪淺冷笑道:“周王,這恐怕不是兩敗俱傷,而是你們一敗塗地。”

周王梗著脖子,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來,他極其別扭地道:“我們最差和伏苦勢均力敵,怎麽會一敗塗地?只要把我把在舫的士兵叫回來……”

江匪淺牽扯嘴角:“周王還是不必了,你我都知道,那些士兵在舫勞累很久,就算讓他們急行軍趕回來,也絕對稱不上是一等一的戰力,不過是充人數罷了,你就用這樣一支軍隊和伏苦的狼衛抗衡嗎?”江匪淺頓了頓,笑道:“而且,我也不相信周王你舍得將占據的舫的地盤放走。”

這話說到了周王的心坎兒裏面,反而讓周王訕訕的不好意思:是啊,好容易打下來的地方,怎麽好拱手還回去?

江匪淺在心裏冷笑,他說:“周王,你該問問自己,如果不是你出兵舫,就算是伏苦來了,你又怕什麽?就是你貪心不足,一味想要擴展疆界,這才引火燒身,到現在捉襟見肘,自顧不暇。”

周王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愧疚,但是很快,憤怒將愧疚取代了,他瞪著江匪淺道:“那麽你呢?口口聲聲說為了後土,現在後土即將混戰,你就不出手相助嗎?”

江匪淺好整以暇地拍拍袖口上面的灰塵,道:“我記得,老神師中,雲機山君任憑陵安敗給儺亞,也沒有參戰。陵安是雲機山君的母族,他尚且能冷眼旁觀,我又為什麽不行呢?”他這句話說明了很多:他將自己比作雲機山君,一來是表明他或許也是神師一類,而來則是證明他和周全無聯系,讓周王不要信口求人,癡心妄想,三來則是讓周王明白,他可以接受後土的混亂,這一點威脅不到他。

周王被這個類比驚呆了,他兩眼發木,瞪著江匪淺。江匪淺一笑:“怎麽,你不知道雲機山君是誰?這可不應該!你姓成,和老光明神師是同族,既然如此,就不當不知道老光明神的好朋友。”

周王忽然清醒過來,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自嘲道:“呵,被你說的糊塗了,你總是用這些陳年舊事來做文章。”

江匪淺覺得奇怪:周王為何忽然稱這些為“陳年舊事”,而不是荒誕的故事?

“所以,你終於承認這些是真的了?”江匪淺冷不丁地問周王。後者沒時間思考,順嘴道:“是,又怎麽樣?”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承認了什麽,用怒火沖沖的眼光摩擦江匪淺。

周王本以為江匪淺會抓住這個大做文章,但江匪淺只是含義不明地笑了笑,說:“到頭來,這個世界還沒有忘了我們。”

周王的心中也泛起一點波瀾,他記起自己小時候讀到的有關造化神的故事,但記載著那些故事的書有一天被扔進了烈焰中焚燒,散發著書卷氣的火焰看上去亮閃閃的,像是松油。他想要將書救回來,但是手指被燙傷了,直到現在他的手上還留有一個疤痕。

為什麽燒掉?他稚嫩的提問聲被淹沒在火焰的吼叫和奉命燒毀書卷的大人的聲音中,那聲音包裹著他,折磨著他,直到今天,仍然陰魂不散。

那聲音是判決,是威懾,但卻不是合理的,但確實是恐怖的,強力的,不能不服從的。那個聲音說的是:敕令,燒毀記載造化神魔之書,從今之後,前代之神魔不可見於周。

造化神德不配位,故而遠走;老神徒不應時事,故而隱化,這二者不得德之輔,故而見忘,而周之所以昌盛興起,正是因為其德可配位。

周中再無造化神。

當江匪淺說出那句判詞的時候,他和周王之間像是忽然產生了一種默契,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感覺減弱了一些。周王感覺到了這一點,再次請求:“江匪淺,請你去和伏苦人交涉。”

這一次,江匪淺沒有斷然回絕,也沒再用什麽類比困擾周王,而是口氣平和地說:“之前,我們已經和伏苦王見過面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塊好地方。但是現在她帶人來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違約。”

“這不是違約。”一個聲音在江匪淺的背後響起,江匪淺轉身看,見到一個高挑白面的中年男子,這個人穿著周臣子的正裝,一身紅黑色的衣服,頭上的高冠上垂下來兩根飄帶。這幅裝束放在很多人身上很好笑,但是放在他身上,雖然稱不上出彩,但至少不違和。這人娓娓說著話:“伏苦人當時並沒有答應你什麽,她說出了訴求,你便以為她是將這訴求委托給你,自己靜待佳音,但是她可不這麽想——我寧可她不是這麽想的。”

“此話怎講?”江匪淺被這個人緩慢但沈著的語調感染了,問道。

那人微微嘆氣:“如果伏苦王只有迫不得已才出動,你認為她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當然是因為她認為你無望完成她的囑托。”

這番理論很嚴密,江匪淺無話可說,只好苦笑一下:“我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讓她失望了。”

這中年男子一來不問江匪淺的身份,二來不好奇他和伏苦女王之間什麽時候見過面,三全心全意為周謀劃,四沈著縝密,因此江匪淺很是敬佩他。這個男子拱手對江匪淺道:“我王再三懇求,您還是不答應,我不懇求您,只是勸您:如果您不去見見伏苦女王,您就不知道這次她為什麽南下,到底是因為她將自己的諾言當成了兒戲?抑或是她對您產生了誤解,失去了信心?如是她作兒戲,您之後便不必為之謀劃,可以盡早脫身;如是您被她誤會,則可以解除誤會,順便讓我們兩族之間相安——您意下如何?”

這男子比江匪淺年長不少,但是大局之前還是以“您”稱呼,姿態放低,神色不變,江匪淺由衷讚嘆。

這人的一番勸說,可謂十分入情入理,如果不是江匪淺在局面之外,他就要相信了,更別提這謙恭的態度還將人往讚同的方向推呢!但是,如果按照他的分析,伏苦王和江匪淺之間產生了誤會,伏苦王不再信任江匪淺,那麽江匪淺此時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難道北荒的野蠻之人也會像周人一樣聽江匪淺賣嘴嗎?

然而,縱然江匪淺明白這人是在刻意引導,他仍然決定去見伏苦王——這不是周和伏苦之間的事情,而是後土的事情,也就是他江匪淺和林砧的事情。

見江匪淺面色不改,這男子笑道:“您不要猶豫了,我和您同往。”

江匪淺正要說“我並非此意”,忽然想到這個人的本事,於是裝作終於放寬心的樣子,同意了:“好,我們同往。”

聽到這句話,龍見大堂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周王喜形於色:“你終於肯幫我們了。”

江匪淺沖他一笑:“你猜猜為什麽?”

周王立刻想到了剛才自己在造化身上松口的事情,哼了一聲,道:“難不成就是因為那兩尊造化神?老神師都說了,這兩尊神早就不作數了,你現在把他們搬出來,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你以為我實在糾結你們到底相信什麽嗎?”江匪淺失笑了,他覺得周王的口氣就像在說他是一個小心眼的人,“你們相信什麽,我不在乎,造化神也好,仙人也罷,你們的天德也好——但是無論是什麽,你們都該記住,相信一個不代表就可以打到另一個,立起天德的牌子也沒必要將造化神的牌子掀到一邊,再踩上幾腳。”

換一個人,這時候有求於人,也就該順從了,至少也要息事寧人,但是周王就是周王,就算他可以在心中讚同江匪淺,但是從說理上他還要講幾句話:“那麽你也要知道,不打死一個,另一個是立不住的,我是周王,如果上一個周王沒有幹凈地離開,那麽我就永遠是個假的周王。”

“哎哎,”江匪淺捏捏眉心,顯得發愁:“算了,我沒資格在這裏說教,特別是對你們,說到底,我也什麽都不懂——算了,我們還是做點不需要爭辯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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