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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燕舍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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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燕舍弓

江匪淺和林砧站在神道的入口。“我們先去哪裏?”江匪淺問。

“我還以為你這個可以勾勒後土的人早有計較。”林砧半是開玩笑地道。

江匪淺搖頭:“後土到底是一片土地,我還算了解,若是和人打交道,我可比不上你。”

“你啊你,”林砧笑了:“如此誇獎,我受不起,因為我也沒有把握。”話雖如此,林砧還是說出了他的打算:“周已經將舫攻占了,我們少了一份工作。現在東方,數周最為強大,我先去周。”

江匪淺擔心:“你原本是周的二侯,這次去恐怕不很合適。”

林砧拍拍他的肩膀,嚴肅地道:“所以,這就要靠你了。我還有任務。”

江匪淺立刻明白了:“明燈,你要去找剩下的三盞明燈。”他還不知道卓沈舟已將一盞燈給了林砧。

林砧微微糾結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其實是兩盞燈,卓沈舟給了我一盞燈。”

“這就是你們的秘密?”江匪淺驚奇:“當時他給你燈的時候為什麽讓我們出去,這不算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會說話就閉嘴。”林砧覺得“不可告人”一詞實在刺耳,粗魯地唬了一句,道:“這盞燈放在我這裏,剩下的燈我去尋來。”

江匪淺對這個安排挑剔不得,因為這確實是最為簡單快捷的方法,於是他只叮囑一句:“務必小心。”

林砧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自己,好像他即將赴宴,而不是去完成一項重任,他的話也像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輕飄飄的:“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是不是和你的君父學了滿嘴的不放心?”

一句話說完,再看江匪淺,發現他臉色古怪。林砧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餵餵,楞鬼,還魂了。”

江匪淺驀然一笑:“是啊,我和君父學的。”話畢,直眉楞眼地笑。

“像個傻小子。”林砧評價,率先走進了神道,不回頭地揮手:“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沒入黑暗之中,江匪淺的目光也沒從他身上移開。剛才的話,說出的不到江匪淺心中的萬分之一:他對君父所有的羨慕,都因為林砧的到來而消失了,所有的不解得到了答案,而所有的淡淡憂思,也隨之不見蹤影。

江匪淺伸手,像是要抓住林砧的影子,但是慢慢地,他的手縮回來了,等了很久,江匪淺才進入神道。

在江匪淺看不到的地方,輕松和傲慢從二侯的臉上脫落,跌進了黑暗之中,這個停駐在神道的黑暗中的人,伸出一只手,和外面的人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上一步還是清涼和安靜,下一步就讓林砧立馬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神道:空氣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微微的流動,安靜的清涼,而是充斥著噪音和燥熱,像是一只即將開的煮水大鍋。這種感覺林砧再熟悉不過,這是軍營的氣息,士兵的氣息。

神道通往舫的舊地,林砧只知道這裏現在已經是周的天下,卻不知道周的防衛如何,只能冒險一試。按照他的推斷,周不擅長防禦,在這般忙亂的背景下缺口一定很多,他足可有機可乘,但是遭遇風險的幾率也不小——但是林砧私認為,這就沒必要告訴江匪淺了。

來這裏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去千山急雨臺尋找吳奈何的明燈。

千山急雨臺的位置很特殊,同時位於神道和外面的世界,林砧本以為從神道而來可以直接到達神道中的急雨臺,但是不想這裏神道和人間的連接完全被舫人的破壞了,就好像一個盒子上面被紮了好多個洞,這只盒子就再也不是嚴絲合縫的了。

林砧心中將舫人罵了一頓,但也只好接受在人間的急雨臺尋找明燈的結局,他貓下腰躡手躡腳地行走,盡量讓自己和樹木融為一體。

這裏想必離急雨臺還有好一段距離,別說千山,連千山下面的水也看不見一點,腳下的草地濕漉漉的,綿延向遠處。天色昏黃,難得並不是全然的漆黑,但這對於想要潛入的林砧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林砧不甘心,試圖重新回到神道中,但是他很快發現,這裏的神道已經破破爛爛,像一只穿了很久的破鞋子,張著大嘴,就算他現在回到神道中,再走一小會兒,就又會冒出來。林砧不由得憂慮,但卻不是憂慮自己被發現,而是憂慮神道的未來:舊日神的通道現在卻支離破碎,以後可怎麽辦?

但是,他並沒有憂慮太長時間,因為迎面走來一隊士兵,大約有幾十個人。林砧一驚,連忙躲在一棵樹後面,然而樹木瘦弱,這些人再走幾步就會發現他。林砧咒罵一句自己的運氣,但偷著看了一眼這支隊伍——竟然是黑紅衣服!林砧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這是周的衛隊之一,卻是周中特殊的存在,他們直屬於周的“帥”——一位地位高於侯的將領。衛隊名叫“燕行”,他們的帥本是可以更換的,並非世襲,但是自從燕行在雙王時期建立以來,帥就從初代帥一直延續下來,從未斷絕。這並不是因為這家人霸占著權威,而是他們確實武功非凡。最初,他們拱衛的是北疆王成嬰,儺亞分裂後,他們便留在了成氏人的身邊,為周效力。周的兵制延續了儺亞時期的南北院大營,兩營統稱為“驍騎營”。

驍騎營仔細來講有左右之分,但是大家為了省事,就直接稱“驍騎營”。林砧所在的實則是南驍騎,但由於周疆域並不廣闊,設置兩個驍騎營除了看上去對稱,必要性實則不強,於是周王就保持了對稱之美,留下了北驍騎的名號,但是裏面的人卻寥寥無幾,全拉出來也就是一只衛隊的水平,軍事的重頭戲全在南驍騎身上。

燕行是王之私劍,驍騎營是國之重兵,雙方各有身份,本來該是互相瞧不上的,但好在燕行由於貼身護衛在周王身邊,算得上“深居簡出”,和驍騎營碰面的機會很少,因為雙方也就沒發生過任何足以引起關註的互掐事件。

林砧身負嫌疑離開周,如果現在碰上的是驍騎營的人,那麽必然是一番雞飛狗跳的追捕,但如果是燕行的話,就是高枕無憂的風平浪靜,因為——據林砧自己評價——燕行的人腦子不大正常,不管閑事。

人生在世,多少要管閑事;但燕行的帥講究一套很奇怪的策略:他做所有周王交給他的任務,但是除此之外,他們不做任何事情。比如說周境內有一個逃犯,燕行分明知道這個人是逃犯,但就是不會出手抓人。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周王沒下指令。

他們這一特立獨行的做法在周人盡皆知,只有周王被蒙在鼓裏,這是因為周王經常被燕行的順從和高效弄得心花怒放,也就沒心思糾結他們漏掉了什麽別的東西。

但是客觀來說,不管閑事在一些時候頂多算是無德,平心而論,燕行還是盡職盡責的。而現在,林砧還發現了他們不管閑事的另一樁絕大的好處。

他不在躲藏,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對著這支隊伍打招呼:“燕足,巡境辛苦。”

隊伍停住了,打頭的燕足雖然身經百戰,這時候卻也不知所措。這時候,一雙手輕輕推開眾人,隊伍後面走出一個人,他的黑衣上繡著紅色的紋樣,漆黑的頭發梳成緊湊的發髻,腰間的彎刀縱使在鞘內,也有尖銳的光。

“林砧,林希聲。”他說。

“哈哈哈。”林砧幹巴巴地笑了幾聲,問:“你是誰啊?”

“我是誰,我是誰?”那個黑衣人笑了笑,他的個子很高,又因為高聳的發髻,看上去比林砧還要高,如果說林砧是一把時而出鞘,時而收斂的寶劍,那麽這個人就是一柄沒有刀鞘的彎刀,隨時隨地散發著灼人而寒冷的光芒。這把彎刀笑道:“林希聲,你好記性。”

林砧不習慣別人不稱呼他的名,皺著眉頭冷淡地問:“難道我應該知道嗎?”

那人忽而轉移了話題,林砧替他尷尬,那人卻毫不在意,他問:“你為什麽又回來了?你現在是叛徒,周王欲除掉你而後快。”

“可惜的很,我現在還不想死在他的手裏——而你,最好秉持你一貫的原則,別管這件事,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我也很想如此,可惜不可能,既然看見你,我就有責任抓住你,這是周王的命令。”

林砧一陣頭疼:為什麽這一次周王將這件差事交給了燕足?

“驚訝了?後悔了?害怕了?”那人挑著一邊的眉毛,饒有興趣地問。

“很抱歉,我沒那麽多情感。”林砧無味地回答,就好像剛吃掉一塊蠟燭,他說:“那麽,請動手吧。”說著直挺挺站在原地,像是一棵枯木朽的樹木。

那人一笑:“便宜你了,雖然這是周王的命令,但是我不打算抓住你,相反,你想怎麽樣,我可以幫助你。”

林砧將信將疑,任誰在這巨大的轉折之下都會將信將疑的,但是這懷疑沒表現在他的語言中,他問:“為什麽?”

“原因就是那個你記不住的事情,林希聲。”

林砧幾乎要火冒三丈了,他細數自己進入周之後的行為,自認為沒遇到過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也確定和這位大帥沒見過面,現在見面,怎麽就被對方追究起前因了呢?林砧用曾經身為二侯所有的冷靜克制住了自己,淡淡地道:“我不記得什麽前因,但是既然你要幫我,我為什麽拒絕?”

“有趣啊,以前我可從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那人的眼睛中閃爍著趣味的光彩,好像在讀一本書,這種探究的目光叫林砧不舒服,他更欣賞江匪淺那種平時虛空著捉摸不定,關鍵時候爛爛如電的眼光,而不是這種隨時隨地準備咬人一口的蛇一樣的眼光。

林砧冷哼一聲:“呵,就算是周最喜歡攀附的人,也犯不著在‘前緣’上做手腳,恐怕只有說書人才會這樣,但是現在,這個行列中居然又加上了大帥你,真是好笑。”

面對林砧這明目張膽的嘲笑,這位帥毫不介懷,也不知道他是真有身居高位的人的寬厚的胸懷,還是僅僅看林砧的玩笑,又或者,懷著更大的目的。總之,他並不生氣,說:“就算我是這樣的人吧——不管怎麽講,先說說你來這裏的目的,我看看如何幫你。對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可惜呢,還好現在知道也不晚。我是燕舍弓,沒有別號了。”

這番介紹真是奇哉怪也,對於林砧而言尤其如此,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對方是誰,也不想知道。但是既然燕舍弓正經地說了,他也就裝作正經的樣子點點頭,心思卻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加燕舍弓盯著他看,林砧皮笑肉不笑地道:“想知道我去哪裏啊?我都告訴你,你反咬一口,怎麽辦?”

“你還是不相信我,我都說了,是來幫你的。”燕舍弓搖頭,看上去很是失望。

換做江匪淺,大約要為對方的失望猶豫一下,但林砧卻一點也不在乎:“哈哈,如果我上當了,做出這副表情的就該是我了。”他試圖和燕舍弓講道理:“你是周的帥,是武將中的至高長官,平白無故幫助我這樣一個逃犯人物,是在難以叫人相信你的目的純粹,特別是像我這樣的人,總是被騙,怎麽會再在你這裏栽跟頭?”

燕舍弓搖頭更加厲害了,他喃喃:“說實話你不相信,不說實話你要懷疑我——哎,為人難啊。”

林砧沒聽加燕舍弓最後的長籲短嘆,他的註意力被遠處的聲音吸引了:“那邊,那邊是周的戰車嗎?”

“當然不是,哪有戰車?”燕舍弓一句話沒說完,眼睛倏忽瞪大了:林砧感官聰明,異於常人,已經聽到了遠處戰車的聲音,燕舍弓耳朵也算不錯,卻要等到戰車靠的更近了才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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