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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迢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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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迢迢見

身體沈重,骨頭像是憑空增長了幾十斤。林砧和大浪搏鬥,覺得水花更冷了,每個打在臉上的浪花都像是淩遲的刀片。身體卻不發熱,也是冰冷,無中生有的淤青蔓延,渾身疼痛,骨頭散架了,七零八落,拼湊不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事實上從他醒來之後這種情況已經反覆了很多次了,但是這些日子裏,這種情況似乎更嚴重了。

舉起滋蘭,動作變得笨拙無力;靈明還在眼睛中,卻萎靡了,他想閉眼睡覺,真困——但是絕不可以!只要他還喘氣,這些事就是他的,他的任務,他的命。

不知道擊退了幾個舫人,林砧的動作逐漸變緩慢,跟不上他的腦子;沒一會兒,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舫人的進攻似乎是他幻想出來的,世界逐漸遠離,中間隔著一層白紗。沈沒吧。

江匪淺一把將林砧拽到懷中,接過就要沈入水中的滋蘭,抵擋開一個舫人。或許是水漂浮的作用,江匪淺並不覺得林砧沈重,反而兩個人都飄飄悠悠的,像是兩個仙人。

舫人逐漸減少,被靈明擊退的人雖然不會因為靈明而有性命之憂,但是沈入水中之後沒有了蠶蛹的保護,大約會淹死。

蠶蛹是神師用來保護這些舫人的,他們既不想讓舫人在神道中肆虐,但卻又不忍心讓他們淹死在神道中,於是用了這個折中的辦法,將舫人保護起來,隨著船沈入水底,等到江匪淺他們來到之後,再將人解救出去。

江匪淺對付完了所有的舫人,長出一口氣——神師是要保護舫人的,但是他們卻殺了人。靈明不是用來殺人的,但是林砧用靈明的方法卻導致了這些人的死亡;自己不會任何靈明,根本談不上救人,自保中沒奈何只好殺人。

神師知道了,會怎麽想?派他們來救人,他們卻殺了人,神師會怎麽懲罰他們?

這一瞬間,江匪淺擔心極了,他從沒有這麽擔心過,這時候,他忘了他的身份,忘了和神師的緣分,他只知道,他們做的事情,絕不是神師想讓他們做的。

林砧知道這點嗎?江匪淺不由得看懷中的林砧,犯病時候的林砧顯得脆弱,臉色慘白,嘴唇上也沒有血色,緊閉的眼睛在眼皮下面滾動,顯示出不安和痛苦。

他不知道。江匪淺這麽想,他希望林砧不知道,希望林砧相比其他自己也有盲區,這樣他就可以將林砧看成一個不那麽堅強的人。這麽久,江匪淺覺得林砧一直在有意無意照顧著他,許是因為年齡,但這並不讓江匪淺覺得慶幸,反而感到難受。

但是為什麽林砧最近發病越來越頻繁?為什麽自從進入神道之後林砧的癥狀就不斷增多?聽驍騎營的人講,林砧在此之前的上一次犯病已經是很久之前了,這麽久安穩無事,為什麽在最近身體忽然變差?是因為任務臨近嗎?

江匪淺的心狠狠顫抖了一下,他向來將神師的任務想成光榮的使命,但如果附加上“喪命”這個條件,他可就沒那麽興奮了。現在林砧的例子活生生擺在眼前,江匪淺開始重新考量神師的“任務”,心中升起一種難言的悲壯來。

他沒有在水中耽擱太久,很快將林砧弄上他們的船。神師到底有良心,在他們在水中鬧得翻天覆地的時候,船竟然沒有隨著水流而去,而是乖乖呆在原地,等著他們上船。江匪淺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林砧扶上去,出水的人真是太重了,更何況林砧在被他搬弄的時候間斷地發出呻吟,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弄得江匪淺手足無措,只好等著林砧呻吟停止了再搬動。

這樣費了一番功夫,三人終於濕淋淋地重新坐在了船上。江匪淺精疲力竭,看著昏迷不醒的玉洩心,忽然覺得這個人福氣很厚:每次出問題他都會暈倒,省了沖在前線的責任。

倒是林砧,上船之後逐漸平靜下來,呼吸逐漸均勻,臉色也慢慢恢覆,可算讓江匪淺松了口氣。這樣過了一刻,玉洩心清醒過來,白著臉看看四周,懦懦不言語。

兩刻之後,林砧也醒來,這人一醒,就問:“死光了?”

又提起這件事情,江匪淺面無表情地點頭。林砧嗤笑:“活該。”

江匪淺:“林砧,靈明不是用來殺人的。”

“我知道,靈明是用來自保的,我那就是在自保。”

“你還有別的辦法讓那些人活下來。”

林砧沈默了很久,水從發梢上滴滴答答落下來。他說:“有。”

“但是你沒那樣做。”

“…….”

“為什麽?”

“為什麽費那個功夫?結果是一樣的。而且他們是入侵者,神道本來是神聖的地方,他們要探索,要褻瀆,怎麽可以?”

“你是在找借口,你是神師,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應該怎麽做。”

“這是借口嗎?”林砧聲音降低,逐漸冰冷,江匪淺聽來心寒,但是他必須和林砧對峙,如果不這樣,他沒辦法原諒自己。

“我知道你愛惜神跡,但是愛惜神跡不是以殺人為代價的。我也知道你只是半神師,但是即便是半神師,你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的神師了,難道你要用這種殺人的手段辱沒了神師的名分嗎?”

他的領子被林砧抓住,這個常年騎馬坐戰車的人力量巨大。林砧:“江匪淺,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開始關心神師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了?你懂什麽?”

“君父和師父都是神師,我知道神師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不要說你的君父和師父!”林砧怒吼:“這麽多年,我沈睡,誰教過我做什麽?誰幫過我?我只一個師父,一個什麽也做不了的師父——”他的聲音忽然啞了,他頹然坐下。

江匪淺被林砧聲嘶力竭的怒吼震驚了,他還從沒見過林砧如此失態的樣子。林砧揉一把臉,垂下腦袋:“我……”

“對不起。”江匪淺安安靜靜坐在林砧身邊:“我不知道你的困擾在這裏。”

“什麽?”林砧悶聲問。

“這麽多年,沒人陪,沒人幫。如果你有師父,君父,就會好得多。”江匪淺的手撫摸著林砧顫抖的後背,這個人雖然年紀更大,但是卻沒有經過任何長輩的教導,心裏的一個角落還有著孩子一般的情緒和思維。

玉洩心坐在林砧的另一邊:“林砧,人家說你是個孤獨,你是因為身負重任才這樣的吧?但是你知道嗎?如果你堅持當一個孤獨,任務是沒辦法完成的。”

江匪淺:“沒有說話的人,沒有在家給你開門的人,你走到哪裏都是漂流,沒有紮根,這樣你是走不遠的。耕煙君為什麽走得遠?因為絕雲山上有人等待,幾十年,甚至可以幾百年等待。”

“世界上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走。走的人是漫游,久久漫游,流浪,這些人承受了孤獨;另一些人不需要流浪,他們需要等待,長長久久等待,這些人也經受了孤獨。但是為什麽那麽大的孤獨,還有人走那麽遠,等那麽久?就是因為走的人知道有人在等,等的人知道自己會等到。”

江匪淺的聲音的沈穩和,像是燒開的水泡上了上好的茶葉,清香四溢,雖然是沸騰的水,卻飄逸出清涼的味道。他的手在林砧的後背上留下一塊溫熱的區域,從這裏蔓延開的溫度逐漸流入林砧的體內。

玉洩心在另一邊搭住林砧的胳膊:“我之前不大喜歡你,覺得你這個人計較,心思深,嘴上不饒人。但是現在,我還蠻喜歡你,你的堅強比我們更甚。”

江匪淺問:“你想來之後,為什麽到周去?”

“我本來是周的人,回去是為了給周做一些事情。”

“一般神師不管族中的事情,但是你卻盡心竭力,甘於屈居人下,這真是不同尋常。”

林砧倦怠道:“你們說的都是來一代的神師了,現在早就沒人管了,再說,我也不是神師,隨便我怎麽樣。”

“在你心裏,想要當一個神師還是一個平凡人。”

“都可以——”

“都可以,只要有人註意你,顧及你,和你為伴,是嗎?”江匪淺盯著林砧的眼睛問。“我在周見到的時候,發現你和驍騎營的士兵們關系很好,在那個地方你有一些朋友,這就是你為什麽對周的事情那麽留心,因為在那裏你有歸屬感。但是神師的世界就不一樣了,你有力量,那你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總缺少一種人,朋友,所以你不願意深入這個世界。但是同時,神師的責任就在你的肩上,所以你不得不有所作為。”江匪淺長出一口氣:“林砧,我總算明白,你是在怎樣的糾結中活著了。”

“你不是獨行者,任何人天生都不是,你也不是那麽堅強,任何人都不是。人需要人,你也是人。既然你不是世界上最堅強的,卻也不是世界上最懦弱的,那麽那你做的一切就都可以被理解——至少我們可以理解。”

話說完了,三個人圍坐,靜靜呼吸。林砧忽然仰天一笑:“真的,我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一天。”話雖然說的不明白,但是另外兩個人都模糊知道了林砧想要說什麽。

江匪淺:“如果你以後需要,我們兩個可以幫助你。”玉洩心立刻隨著大點其頭。林砧,似乎是此生第一次,開懷大笑。

話題很快回到了正事上面。

林砧看著平靜的水面,說:“舫的大船已經深入神道的腹地,看來我們回去的時候不能再走神道了。”

玉洩心心細,問:“舫的大船是怎麽進來的?外面的世界和神道的接口很狹窄,舫是怎麽把這麽大一艘船運送進來的?”

這個問題一拋出,江匪淺和林砧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江匪淺:“看來,舫已經將接洽口擴大,他們或許已經把自己的境地和神道連成一體了呢。”他的拳頭狠狠砸在地上:“都是弗圖的錯。”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我們沒辦法阻止舫人。”林砧的眉眼間帶著罕見的陰郁,他對這件事情也無可奈何。“我們這一次去西方,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這期間,舫人不管對神道做什麽,我們都無法挽回。”

玉洩心到底不甘心:“你是神師,可以隨意進出神道,為什麽不能隨時監察?”

林砧苦笑:“你高看我了,神道如此之大,我怎麽可能處處留心?”

看來是個死局,玉洩心悻悻閉嘴。江匪淺心中一動,道:“他們進入神道,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畢竟神道中什麽也沒有,他們有不可能愚蠢道把神道拆毀。”

林砧仍然不樂觀:“但是你別忘了,我們在千山急雨臺聽到,這些人想要的是神山中的東西,他們說不定已經在行動了。”

江匪淺一拍手:“這就對了,我們只需要守住神山,不必要顧及神道,這樣任務就少多了。”

“話雖如此,但是到底不能讓這些人將神道和外面的世界打通。”林砧嘆著氣說。

玉洩心扳著手指頭,像是在計算,他問:“你們所謂的神山就是天鑒山,天鑒山共有五座山峰,之前分別為五位神師的居所,神師隱化之後,神山封閉,天心石落下,神山沒有被攻破之虞,我們為什麽要擔心他們會進入神山?”

林砧:“一具棺材埋進地下,人們為了防潮防盜,做了很多手段,修的很精致,但是為什麽最後還是受了潮氣,還是被人偷盜?這是因為再周密的設計也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出現破綻。木頭的棺槨逐漸被蟲子蛀掉,石頭的墓道因為地下的變化而斷裂。神山也是如此,長期封存的神山會因為‘年久失修’,沒有生氣而逐漸腐敗,最開始開裂一條縫隙,再過上千年,萬年,就會千瘡百孔,那個時候,還有什麽是進不去的呢?”

玉洩心若有所思:“所以神山被人入侵是因為裏面太久沒有人了?”

“可以這麽說。”

“那麽我們都進去不就行了嗎?”玉洩心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很好解決的問題。

林砧恨不得拎起他的耳朵:“神山是老神師命令封存的地方,他們希望通過神山的封存而讓後土徹底忘掉這個地方,讓神師徹底消失。”

玉洩心十分光火:“那你呢?你本來不該存在,不還是存在了?進入神山又能怎樣?”

林砧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這是他解不開的心結:“是,我是被不應該存在。老神師知道巨變回到來,但是他們堅信,族人可以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師父不相信,他希望有一個人到時候可以為後土領航,這就是我出現的原因。”林砧擡起頭,眼睛中閃著赤色的光芒:“我是被造出來的,並不是天生的,你和一個被創造的東西討論選擇的價值,你覺得有意義嗎?啊?”

玉洩心也惱火了:“所以呢,如果你認定自己是個錯誤,而你又接受了自己,你為什麽不能接受在神山的問題上做同樣的決定呢?”

“我的命不是我的決定!我不想再替神山做什麽決定了,我不想讓山和我一樣!你懂嗎?”林砧的情緒激動起來,眼神十分可怕,像是隨時要把人掐死。

江匪淺無奈地看著這兩個面對面喘粗氣的人,真不明白他們怎麽能把一件正常的事情說出反目成仇的感覺。他明白玉洩心的考量,也體察林砧的心思,事情看上去簡單,但是一涉及到兩方面的眾多考量,就十分覆雜難辦。

如果現在有一個人能來給他們一個明確的指示就好了,江匪淺在心中暗暗嘆氣,按照指令做事情可比自己做決定簡單多了。

終於:“不入神山,繼續西行。”八個字,擲地有聲。

林砧和玉洩心都安靜下來,兩個人喘著氣,像是跑了很遠。江匪淺悠然看著他們:“你們能做的很多,但是人只能依次做事情,所以,現在不要考慮神山,先去西方。”

很多時候,事情就是這樣:根本沒有雙全的辦法,只看你肯不肯先放下一部分。

江匪淺說出最後的決定,林砧和玉洩心就仿佛失憶了一樣,對剛才爭吵的事情絕口不提,向來也是覺得有些羞愧。但是林砧卻是真的放松下來,沒事兒人一樣,玉洩心的臉上卻帶著褪不去的別扭。

水流的聲音清晰入耳,聽著很是清爽。林砧嫌棄甲板上都是水,不肯再坐下,便靠在船邊哼小調。這裏水流強壯,根本不用劃船,三個人都閑下來。

雲彩仍然籠罩,這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在雲彩中忽然出現的一縷別的色彩,卻沒人發現。色彩晃晃悠悠,逐漸在船的上方形成一層屏障,這顏色細看似乎是藍色,但是又發紫,好像祥雲似的。

玉洩心先開始打哈氣,一邊說道:“可不可以睡覺?”

“隨你,睡死了別找我。”林砧照常沒有好話,但是說完這句,他自己也打了個哈欠,楞住了。

江匪淺意識到了什麽,舉目四望,見頭頂霭色深沈像是日落,鼻子中忽然癢癢的,打了個噴嚏,流出眼淚來,也開始打哈欠。

“怎麽回事?瞌睡蟲?……”林砧胡說八道著,軟綿綿倒在地上。

江匪淺支撐得最久,但是終究敵不過困倦,眼睛慢慢閉合。

風滿袖,星鬥滿天。江匪淺傻呆呆站在半山腰,看著天邊得星鬥。

“小子。”江匪淺回頭,一雙手固定了他的肩膀,面前這個之前一直比他高大的人,現在居然和他視線齊平。

“君父。”江匪淺眼睛發酸。

旁邊走來一人,全身皓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幹凈冰冷。“師父。”

玉孤臺點點頭,魏從容笑道:“神樹那裏沒見著,現在卻見著了。”

江匪淺心情激動,不得言語。魏從容:“你進入神道,我們早就料到,但是你卷入這件事情,我們始料未及。”

“後土的事情,後土族人解決,與神師無關,忘知私自培養神徒,哎!”很久沒聽師父講話,玉孤臺一開口,江匪淺覺得一陣清涼。

“小子,你覺得如何?”

江匪淺想不到君父會問自己,手足無措:“我覺得,不如何,事已至此。”

“想一想,好好說。”玉孤臺教江匪淺的時候似乎沒有教魏從容的時候那麽多愁善感,完全是先生的模樣。

江匪淺並非沒有想法,既然君父問了,咬咬牙,道:“林砧成為半神師,為守後土,辛苦了。”

“一個人的辛苦與否值得說出來嗎?”玉孤臺眉眼淡薄。

“師父或許認為,一人得失不足以撼動後土,你們曾經的誓言更重要,但是我認為,恰恰相反。林砧既然已經是半神師,就讓他為後土盡力,守後土族人。至於艱險幾何,我會幫助他。”江匪淺的聲音平靜,和玉孤臺很是相似,少年學會了師父的冷峻,現在幾倍地使用出來。

魏從容在一邊笑:“所以,你決定了。”

“我決定了。”江匪淺忘了猶豫。

兩個神師同時微笑:“看來,你早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江匪淺這才發現,師父和君父剛才的問題只是為了套出自己的心裏話:“你們……”

魏從容擺手:“我們想讓你知道自己的糾結有沒有意義,現在看來,實在不是必要。”

江匪淺心中感動:“多謝師父,君父!”

好久不見,江匪淺貪戀和兩個親人在一起的時間,但是事情繁重,他無法放松。他問:“我們昏迷是你們做的?”

“夢裏迢迢相見,誰面目全非,誰精神不改,我們也只是好奇,你的朋友們都是怎樣的人物。”

“你們也可以看見他們?”江匪淺驚愕。

魏從容大笑:“神道中,這是我們的地方,我們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江匪淺下定決心,問:“你們是神師,卻從不對我說。我的身上有什麽秘密。”

“秘密?”魏從容瞇眼睛,玉孤臺站在一邊,紋絲不動。魏從容:“沒有秘密。”

“我為什麽來自螺溝道?”

“天寒地凍,被人棄養。”

“那裏荒涼,沒有人煙。”

“你生身父母怎麽想,我哪裏知道?”

“為什麽讓我畫圖?”

“怕你記不住後土樣貌。”

“為何要記住?”

“今生漂泊,要有所紀念。”

“我不信。”

魏從容嘆氣:“我們事業未盡,你要接續。”

江匪淺心中一動:“我做的,是你們的事業?”

“是。”

“但你們從不教我靈明。”

“神師不在,靈明不傳。”

“林砧是破例?”

“忘知破例。”

“我能否也如此?”

“破例只有一次。”

“我明白了。”江匪淺略有不甘。

“如果你也想像一個有靈明的人那樣知道更多的東西,就去認真看,認真聽。”魏從容補充。

這是在教他什麽法門嗎?江匪淺目光炯炯盯著魏從容,後者聳肩:“我就是隨口一說,這是通法,你不要想多。”

“嗯……”江匪淺答應著,暗暗記住了這句看上去沒什麽意義的話。

“時間不多了,你還想問什麽?”魏從容伸個懶腰。

“你們在此就是為了回答我的問題?”江匪淺好笑。

魏從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一路,你不是有很多疑問嗎?快問。”

很多疑問…..江匪淺遲疑了一下,之前的困惑和苦惱在這一瞬間忽然間灰飛煙滅,君父讓他問問題,他竟然啞口無言。面對著魏從容明亮的目光,江匪淺終於問:“神師,該做什麽?”

“天上人,管人間事,這你不是很清楚嗎?”

江匪淺經歷著這一番辛苦,才知道神師的位置有多麽尷尬,後土遺留的問題多麽覆雜,僅憑這一句話,似乎並不足以幫助他們做出判斷。但是如果讓他繼續問類似於“是要先去西方還是先守住神山”或者“如果我們神山失守該怎麽辦“之類的問題,他又斷然做不到。你可以用這樣的問題麻煩你的父母,也可用這些問題麻煩師父和君父,但是江匪淺知道,自己現在面對的是兩個神師,他沒資格問這些,不論這兩個神師和他是什麽關系。

想了又想,江匪淺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神女的預兆說了什麽?”

魏從容的表情難得冰裂了,玉孤臺在旁邊微微動了動。魏從容:“這些,你們自己解讀。”

“所以你知道?”江匪淺黯然:君父,不,是光明使者果然不會說。

“早在我解決執吾劍的時候,這件事情就露出了端倪,過了這麽久,事情終於要爆發了,神女也得到了消息。”

問題沒有答案,江匪淺卻並不氣餒,如果說這次和神師相見他得到了什麽,那麽就是獨立和勇氣。天知道他在見到親人之後為什麽沒有產生一星半點的依戀呢?

終於要離開,魏從容將江匪淺從頭到腳慢慢打量,嘆道:“猝然臨之而不驚,多虧你有我們的教導。”

江匪淺面無表情揉鼻子,忍受了他君父的自誇。

魏從容完全知道江匪淺在腹誹自己,也知道玉孤臺在一邊暗暗發笑,但是他並不在意,反而說:“我們去和你的兩個夥伴說說話。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記住你的名字。”

“江銘,江匪淺。”玉孤臺冷清清開口:”你的名字是光明使者送你的,我們對你說過其中含義,你記著。”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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