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關燈
小
中
大
Chapter 18
從小到大，姜凡極少產生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感，但在這場彌漫著硝煙味的談話中，他切身體會到了。
薛珅隱藏在風度翩翩之下的咄咄逼人讓他十分火大，然而這本就是招生組爭奪生源時的常規操作：吹噓自家，打壓對家。更可怕的是，薛珅並沒有做出曲解真相的抹黑舉動，他所說的都是事實——清華的某些院系確實會以成績排名限制學生的轉出名額，而從本科生就讀的角度來說，清華的物理系也的確比北大的物理學院“差點火候”。
二者之間的差距從“院”和“系”的級別架構上就可見一斑。在七十年前的高校院系大調整之後，北大物院迄今為止仍然是國內物理學界當之無愧的最高學府，它為中國物理學的發展做出了居功至偉的貢獻，不僅教學水平堪稱頂尖，物理的學科方向也最為全面。四十年前，清華物理系重建時也得到了北大物院的鼎力相助，盡管近些年來發展迅猛，但其學科覆蓋的廣度依舊無法與之相比。
在姜凡簽約保送那年，決定本科繼續攻讀物理專業的國集成員們足有百分之七十都選擇了北大物院。他卻與大家都不同，早早就選中了凝聚態物理作為未來的研究方向。而清華在凝聚態物理領域的成果遠超北大，處於世界一流的前沿水平，清華物理系也因此而成為了他的最佳選擇。過去三年中，他所接觸的知名導師、所享有的實驗室資源、所產出的科研成果都充分證明了這一選擇的正確性。
姜凡平覆了一會兒情緒，冷靜的思考使理性重新占領思維高地。既然對方在事實層面無懈可擊，那就針對邏輯層面的漏洞展開反駁。
“從轉出和轉入人數的比例去判斷清華物理系的水準如何未免太過武斷。畢竟物理不是一個誰都能學得會，誰都能學得懂的學科。”他推了推眼鏡，將後背挺得筆直，“不止清華物理系，每年從北大物院轉出的學生也不在少數，其中不乏CPhO國集和金牌選手。有些人即便在校期間不轉走，畢業後一樣會轉行去做教培、做金融、做量化，不再從事物理相關的研究工作。這種現象不僅要歸結於個人能力和興趣，也是學習基礎學科在當下投入產出比太低所導致的結果，而不是清華物理學科建設水平還不夠高的體現。”
姜凡沒給薛珅留下任何反擊的機會，直接轉向林羽：“我的主要方向是凝聚態實驗，所以當初選擇了清華物理系的數理基科班，能在大二甚至大一就進組，而且從不缺經費。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系裏的薛院士，他的量子反常霍爾效應是中國大陸目前最接近諾貝爾獎級別的科研成果，我高中時也正是被此吸引了。他本人很可能成為第一位獲得巴克利獎的中國籍物理學家，這個獎被公認為國際凝聚態物理領域的最高獎項。”
林羽渾身都有些不自在，這真的是他一個連省隊都沒進去的競賽落榜生能聽的嗎？
“我想說的是，現在的清華物理系已經和很多人印象中的不同了，無論是凝聚態物理、量子物理、固體物理，還是核物理、粒子物理、高能物理……清華的科研水平和未來發展勢頭都相當可觀，在很多方向都比北大物院更具競爭力。”姜凡還嫌不夠，又補上一句，“他們確實很強，但這些年有點跟不上物理研究的前沿。”
薛珅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他的表情非常微妙：“那你知道林羽對什麽方向感興趣嗎？”
姜凡實在不想多分給他一個眼神，直截了當地去問林羽：“你對什麽方向感興趣？”
張濤輕咳幾聲，拍了拍林羽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不知道……”林羽硬著頭皮回答道，“因為我還沒怎麽詳細了解過大學物理……甚至都不知道都有哪些方向。”
眼看著姜凡就要吐出一個“6”，張濤急忙死死捂住他的嘴，連薛珅能把人千刀萬剮的眼神都不顧了：“那個……各位，要不我說兩句？”姜凡確實很懂物理，但他真的不懂招生；薛珅的確很懂招生，卻又沒有那麽懂物理。
林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也想聽聽張濤學長的建議！”
“以我的身份，大概沒什麽資格去評價清華和北大的物理院系，畢竟無論是哪一個，對我來說都遙不可及。”張濤臉上的笑容略顯苦澀，“但從報考的角度來講，二者之間各有優劣。北大物院的歷史底蘊和本科教學質量在業內首屈一指，所涵蓋的方向也最為全面，被保送的國集選手，甚至歷屆IPhO……的金牌得主大多也會選擇這裏。”他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去看姜凡的表情。
“沒錯，而且我們的教學設置也更合理，普物教兩學年，數學物理方法教一學年，四大力學上兩學年，每個學期一門。”薛珅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清華物理系的物理專業現在和數理基科班共用一套培養方案，他們的普物教三個半學期，數學物理方法才一學期，四大力學三個學期就學完了。這麽快的進度不太適合林羽這樣通過高考錄取的非競賽考生。”
姜凡皺了皺眉：“你為什麽對我們的培養方案這麽清楚？”
薛珅沖他微笑：“只許你用場外求助？”
“……所以，北大物院能幫學生們打下更紮實的基礎，也更能幫他們在物理學的諸多分支中發掘興趣所在。清華物理系近些年在幾個熱門方向上的前沿研究絕不輸北大物院，雖然教學水平略遜一籌，但對普通本科生而言已經足夠了。除此之外，他們真的很有錢，科研經費應該是一點都不用愁。”張濤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評價不失偏頗，“像姜凡這樣本科入學前就想好了研究方向，並持之以恒鉆研下去的人，在物競國家集訓隊裏也非常罕見。物理競賽和物理科研不是一回事，雖然競賽生可以在大學裏省下大量學習基礎知識的時間，但絕大多數人還是要對未來道路進行一番摸索的。你需要充分考慮你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卻不需要為此而過分焦慮……而且，我們所討論的一切都建立在你能順利轉專業的基礎上，在這方面，清華其實更有優勢。”
薛珅抿了抿嘴唇，把臉扭向一旁。
作為一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研民工，姜凡倍感疑惑：“什麽優勢？”
張濤嘆了聲氣，他今天如果不在，姜凡肯定會被玩得團團轉：“你們的數理基科班是可以通過二次選拔進入的啊，大一開學後直接報名參加考核就行了，相當於白給一次轉專業機會……”
姜凡給出了一個絲毫不出人意料的答案：“不好意思，我保送了，沒了解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從小到大，姜凡極少產生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感，但在這場彌漫著硝煙味的談話中，他切身體會到了。
薛珅隱藏在風度翩翩之下的咄咄逼人讓他十分火大，然而這本就是招生組爭奪生源時的常規操作：吹噓自家，打壓對家。更可怕的是，薛珅並沒有做出曲解真相的抹黑舉動，他所說的都是事實——清華的某些院系確實會以成績排名限制學生的轉出名額，而從本科生就讀的角度來說，清華的物理系也的確比北大的物理學院“差點火候”。
二者之間的差距從“院”和“系”的級別架構上就可見一斑。在七十年前的高校院系大調整之後，北大物院迄今為止仍然是國內物理學界當之無愧的最高學府，它為中國物理學的發展做出了居功至偉的貢獻，不僅教學水平堪稱頂尖，物理的學科方向也最為全面。四十年前，清華物理系重建時也得到了北大物院的鼎力相助，盡管近些年來發展迅猛，但其學科覆蓋的廣度依舊無法與之相比。
在姜凡簽約保送那年，決定本科繼續攻讀物理專業的國集成員們足有百分之七十都選擇了北大物院。他卻與大家都不同，早早就選中了凝聚態物理作為未來的研究方向。而清華在凝聚態物理領域的成果遠超北大，處於世界一流的前沿水平，清華物理系也因此而成為了他的最佳選擇。過去三年中，他所接觸的知名導師、所享有的實驗室資源、所產出的科研成果都充分證明了這一選擇的正確性。
姜凡平覆了一會兒情緒，冷靜的思考使理性重新占領思維高地。既然對方在事實層面無懈可擊，那就針對邏輯層面的漏洞展開反駁。
“從轉出和轉入人數的比例去判斷清華物理系的水準如何未免太過武斷。畢竟物理不是一個誰都能學得會，誰都能學得懂的學科。”他推了推眼鏡，將後背挺得筆直，“不止清華物理系，每年從北大物院轉出的學生也不在少數，其中不乏CPhO國集和金牌選手。有些人即便在校期間不轉走，畢業後一樣會轉行去做教培、做金融、做量化，不再從事物理相關的研究工作。這種現象不僅要歸結於個人能力和興趣，也是學習基礎學科在當下投入產出比太低所導致的結果，而不是清華物理學科建設水平還不夠高的體現。”
姜凡沒給薛珅留下任何反擊的機會，直接轉向林羽：“我的主要方向是凝聚態實驗，所以當初選擇了清華物理系的數理基科班，能在大二甚至大一就進組，而且從不缺經費。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系裏的薛院士，他的量子反常霍爾效應是中國大陸目前最接近諾貝爾獎級別的科研成果，我高中時也正是被此吸引了。他本人很可能成為第一位獲得巴克利獎的中國籍物理學家，這個獎被公認為國際凝聚態物理領域的最高獎項。”
林羽渾身都有些不自在，這真的是他一個連省隊都沒進去的競賽落榜生能聽的嗎？
“我想說的是，現在的清華物理系已經和很多人印象中的不同了，無論是凝聚態物理、量子物理、固體物理，還是核物理、粒子物理、高能物理……清華的科研水平和未來發展勢頭都相當可觀，在很多方向都比北大物院更具競爭力。”姜凡還嫌不夠，又補上一句，“他們確實很強，但這些年有點跟不上物理研究的前沿。”
薛珅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他的表情非常微妙：“那你知道林羽對什麽方向感興趣嗎？”
姜凡實在不想多分給他一個眼神，直截了當地去問林羽：“你對什麽方向感興趣？”
張濤輕咳幾聲，拍了拍林羽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不知道……”林羽硬著頭皮回答道，“因為我還沒怎麽詳細了解過大學物理……甚至都不知道都有哪些方向。”
眼看著姜凡就要吐出一個“6”，張濤急忙死死捂住他的嘴，連薛珅能把人千刀萬剮的眼神都不顧了：“那個……各位，要不我說兩句？”姜凡確實很懂物理，但他真的不懂招生；薛珅的確很懂招生，卻又沒有那麽懂物理。
林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也想聽聽張濤學長的建議！”
“以我的身份，大概沒什麽資格去評價清華和北大的物理院系，畢竟無論是哪一個，對我來說都遙不可及。”張濤臉上的笑容略顯苦澀，“但從報考的角度來講，二者之間各有優劣。北大物院的歷史底蘊和本科教學質量在業內首屈一指，所涵蓋的方向也最為全面，被保送的國集選手，甚至歷屆IPhO……的金牌得主大多也會選擇這裏。”他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去看姜凡的表情。
“沒錯，而且我們的教學設置也更合理，普物教兩學年，數學物理方法教一學年，四大力學上兩學年，每個學期一門。”薛珅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清華物理系的物理專業現在和數理基科班共用一套培養方案，他們的普物教三個半學期，數學物理方法才一學期，四大力學三個學期就學完了。這麽快的進度不太適合林羽這樣通過高考錄取的非競賽考生。”
姜凡皺了皺眉：“你為什麽對我們的培養方案這麽清楚？”
薛珅沖他微笑：“只許你用場外求助？”
“……所以，北大物院能幫學生們打下更紮實的基礎，也更能幫他們在物理學的諸多分支中發掘興趣所在。清華物理系近些年在幾個熱門方向上的前沿研究絕不輸北大物院，雖然教學水平略遜一籌，但對普通本科生而言已經足夠了。除此之外，他們真的很有錢，科研經費應該是一點都不用愁。”張濤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評價不失偏頗，“像姜凡這樣本科入學前就想好了研究方向，並持之以恒鉆研下去的人，在物競國家集訓隊裏也非常罕見。物理競賽和物理科研不是一回事，雖然競賽生可以在大學裏省下大量學習基礎知識的時間，但絕大多數人還是要對未來道路進行一番摸索的。你需要充分考慮你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卻不需要為此而過分焦慮……而且，我們所討論的一切都建立在你能順利轉專業的基礎上，在這方面，清華其實更有優勢。”
薛珅抿了抿嘴唇，把臉扭向一旁。
作為一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研民工，姜凡倍感疑惑：“什麽優勢？”
張濤嘆了聲氣，他今天如果不在，姜凡肯定會被玩得團團轉：“你們的數理基科班是可以通過二次選拔進入的啊，大一開學後直接報名參加考核就行了，相當於白給一次轉專業機會……”
姜凡給出了一個絲毫不出人意料的答案：“不好意思，我保送了，沒了解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