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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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張濤，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來了？搬得了這麽多嗎？”江老師站在辦公室門口，遠遠就望見張濤的身影。三年不見，這孩子比高中成熟了幾分，個子雖沒再抽條，身形卻舒展了不少，舉手投足間更添了些自信從容。
“沒關系，江老師，我自己多搬幾次就好……組裏的其他人都忙得抽不開身，我就沒叫他們過來。”張濤用紙巾抹了抹額頭的汗，“謝謝您幫我借落地扇。”
“現在教室和辦公室裏都裝了空調，除了一些上年紀的老教師，基本沒人吹風扇，以前那些都閑置下來了。我才走了兩間辦公室，就已經借到了三臺。”江老師卸下了從前不怒自威的偽裝，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溫和的書卷氣，“本來想再幫你借兩臺，但你們的攤位可能放不下，而且……恐怕也沒那麽多電源。”
“謝謝老師！這些已經足夠了。”張濤試著掂了掂落地扇的重量，每架都在十幾斤左右，他自己完全搞得定。
“先不和你多聊了，我還要回會議室，陪兩個學生跟北大簽約。”江老師見他的上衣被汗水浸透，又不太放心地提醒道，“你記得叫個同學來幫你，這裏離體育館不算近，天氣又那麽熱……”一通催促的電話打斷了他的關心，他對張濤擺手道別，隨後匆匆離去。
張濤沒多做停留，他雙手搬起一架風扇，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作為一個身體健康，體格正常的成年男性，用兩只手各自提起十幾斤的重物自然算不上什麽挑戰。但立式風扇的體積太大，他沒辦法一手拎起一個，否則這三架落地扇他只需要運送兩次就夠了。
在送走他們這屆學生之後，江老師又從高一接過了新一屆尖子班。三年時光轉瞬即逝，那時的新一屆尖子班也成為了如今的高三畢業生。江老師的辦公室就在尖子班教室的隔壁，張濤從走廊的窗戶望進去，裏面只剩下一組組排列整齊、空蕩幹凈的桌椅。
花了大價錢安裝的不止有空調，還有黑板中央的高清電子顯示屏。他們讀書時用的還是投影儀，自習課放電影總得把燈全都關上，窗簾也拉個嚴實，不然投影幕布上的畫面就好像褪了色，什麽也看不清。老師們時常隨便放個經典影片就回辦公室工作或摸魚，他們則趁此機會把自己喜歡的電影、電視劇用U盤拷貝上去。
當時在班裏最受歡迎的莫過於《神探夏洛克》和《生活大爆炸》。前者是改編自《福爾摩斯探案集》的犯罪懸疑推理劇，後者則是講述宅男科學家們都市生活的情景喜劇。二者的題材、風格迥然不同，唯一的共同點是張濤全都聽不懂。語速飛快的標準英音他聽不懂，通俗又帶點顏色的美式俚語他更聽不懂。
只放沒有字幕的生肉早已成為了尖子班約定俗成的傳統，他也拉不下臉去要求全班同學遷就自己一個人，每次看《神探夏洛克》時只好連聽帶猜，倒也能勉強把劇情理解個七七八八。但盲聽《生活大爆炸》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裏面不僅含有鋪天蓋地的美式俚語，還時常會出現來自不同學科門類的專業術語，以至於他很難理解這部喜劇裏的絕大多數笑點。
在所有人都發笑時，保持面無表情也成為了一種傷害自尊的格格不入。所以他會在播《生活大爆炸》時埋頭做幾道習題，或者幹脆趴在課桌上小憩。直到某次班級裏傳來了巨大的起哄聲，一個“哦”字被拐出了九曲十八個彎。他擡起頭來四處張望，和同樣睡眼惺忪的沈傑面面相覷。
“怎麽了？”他戳了戳左邊的姜凡。
姜凡顯然沒懂他要問什麽：“不知道肖幫怎麽找的資源，這不是完整的一集，應該是粉絲上傳的剪輯版。”
“那大家為什麽這麽興奮？”張濤雖然沒看，但白撿的熱鬧卻不能不湊。
“因為這段剪輯裏面都是很浪漫的劇情。”陳希靠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部Kindle。他在一心多用這方面向來很有一套，多半是在一邊聽美劇，一邊看言情小說：“那邊的幕布上在談戀愛，這邊的書裏也在談戀愛，搞得我血糖都超標了。”
“那你先別看了，剛好馬上就要下課了，Kindle一會兒借我蓋個泡面。”張濤搭著他的肩，兩顆腦袋湊在過道裏說起悄悄話，“……所以，有多浪漫啊？沈傑都被吵醒了。”
“就是……”陳希還沒說完幾個字，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就拉遠了。
姜凡的手指勾住張濤的衣角，將自己的同桌輕輕拉回了座位上：“萊納德給了佩妮一片不會融化的北極雪花；霍華德要送伯納黛特一條上過太空的星星項鏈；謝爾頓送給艾米一張大腦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圖。”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一本正經到像是在回答一道生物簡答題。
張濤一臉懵然：“前面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最後這個禮物為什麽浪漫？”
姜凡認真地解釋道：“在這張成像圖裏，他的眶額葉皮質是亮起來的，因為那時的他正在想著艾米。當人們享有積極的情感體驗時，部分眶額葉皮質就會被激活。但我認為這個情節的設定並不算十分嚴謹，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說，這個區域並不僅僅和愉悅有關，憤怒、悲傷、尷尬也會讓它有所反應。而且眶額葉皮質還是使人類產生後悔情緒的最主要神經區域……”
薛珅實在聽不下去，轉過身來打斷他：“姜凡，你是不是對浪漫過敏？”
“反正我從沒見他看過言情小說。”陳希仍然笑嘻嘻的，“上次他收到情書，不是還給人家挑出了兩個錯別字嗎？”
張濤接過陳希遞來的Kindle，轉頭加入了這場當事人就在現場的嚼舌根：“我同桌早就斬斷情絲遁入空門了，兒女情長只會影響他做物理實驗的速度。”
下課鈴聲在此刻響起，坐在窗邊的學生倏地拉開窗簾，橘紅色的夕陽在頃刻間盈滿整間教室，灌入少年們眼中深不見底的黑色河流。
逆著初冬傍晚的最後一抹日光，姜凡推了推眼鏡，對以上的所有觀點發表了總結陳詞：“物理學已經足夠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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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濤，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來了？搬得了這麽多嗎？”江老師站在辦公室門口，遠遠就望見張濤的身影。三年不見，這孩子比高中成熟了幾分，個子雖沒再抽條，身形卻舒展了不少，舉手投足間更添了些自信從容。
“沒關系，江老師，我自己多搬幾次就好……組裏的其他人都忙得抽不開身，我就沒叫他們過來。”張濤用紙巾抹了抹額頭的汗，“謝謝您幫我借落地扇。”
“現在教室和辦公室裏都裝了空調，除了一些上年紀的老教師，基本沒人吹風扇，以前那些都閑置下來了。我才走了兩間辦公室，就已經借到了三臺。”江老師卸下了從前不怒自威的偽裝，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溫和的書卷氣，“本來想再幫你借兩臺，但你們的攤位可能放不下，而且……恐怕也沒那麽多電源。”
“謝謝老師！這些已經足夠了。”張濤試著掂了掂落地扇的重量，每架都在十幾斤左右，他自己完全搞得定。
“先不和你多聊了，我還要回會議室，陪兩個學生跟北大簽約。”江老師見他的上衣被汗水浸透，又不太放心地提醒道，“你記得叫個同學來幫你，這裏離體育館不算近，天氣又那麽熱……”一通催促的電話打斷了他的關心，他對張濤擺手道別，隨後匆匆離去。
張濤沒多做停留，他雙手搬起一架風扇，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作為一個身體健康，體格正常的成年男性，用兩只手各自提起十幾斤的重物自然算不上什麽挑戰。但立式風扇的體積太大，他沒辦法一手拎起一個，否則這三架落地扇他只需要運送兩次就夠了。
在送走他們這屆學生之後，江老師又從高一接過了新一屆尖子班。三年時光轉瞬即逝，那時的新一屆尖子班也成為了如今的高三畢業生。江老師的辦公室就在尖子班教室的隔壁，張濤從走廊的窗戶望進去，裏面只剩下一組組排列整齊、空蕩幹凈的桌椅。
花了大價錢安裝的不止有空調，還有黑板中央的高清電子顯示屏。他們讀書時用的還是投影儀，自習課放電影總得把燈全都關上，窗簾也拉個嚴實，不然投影幕布上的畫面就好像褪了色，什麽也看不清。老師們時常隨便放個經典影片就回辦公室工作或摸魚，他們則趁此機會把自己喜歡的電影、電視劇用U盤拷貝上去。
當時在班裏最受歡迎的莫過於《神探夏洛克》和《生活大爆炸》。前者是改編自《福爾摩斯探案集》的犯罪懸疑推理劇，後者則是講述宅男科學家們都市生活的情景喜劇。二者的題材、風格迥然不同，唯一的共同點是張濤全都聽不懂。語速飛快的標準英音他聽不懂，通俗又帶點顏色的美式俚語他更聽不懂。
只放沒有字幕的生肉早已成為了尖子班約定俗成的傳統，他也拉不下臉去要求全班同學遷就自己一個人，每次看《神探夏洛克》時只好連聽帶猜，倒也能勉強把劇情理解個七七八八。但盲聽《生活大爆炸》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裏面不僅含有鋪天蓋地的美式俚語，還時常會出現來自不同學科門類的專業術語，以至於他很難理解這部喜劇裏的絕大多數笑點。
在所有人都發笑時，保持面無表情也成為了一種傷害自尊的格格不入。所以他會在播《生活大爆炸》時埋頭做幾道習題，或者幹脆趴在課桌上小憩。直到某次班級裏傳來了巨大的起哄聲，一個“哦”字被拐出了九曲十八個彎。他擡起頭來四處張望，和同樣睡眼惺忪的沈傑面面相覷。
“怎麽了？”他戳了戳左邊的姜凡。
姜凡顯然沒懂他要問什麽：“不知道肖幫怎麽找的資源，這不是完整的一集，應該是粉絲上傳的剪輯版。”
“那大家為什麽這麽興奮？”張濤雖然沒看，但白撿的熱鬧卻不能不湊。
“因為這段剪輯裏面都是很浪漫的劇情。”陳希靠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部Kindle。他在一心多用這方面向來很有一套，多半是在一邊聽美劇，一邊看言情小說：“那邊的幕布上在談戀愛，這邊的書裏也在談戀愛，搞得我血糖都超標了。”
“那你先別看了，剛好馬上就要下課了，Kindle一會兒借我蓋個泡面。”張濤搭著他的肩，兩顆腦袋湊在過道裏說起悄悄話，“……所以，有多浪漫啊？沈傑都被吵醒了。”
“就是……”陳希還沒說完幾個字，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就拉遠了。
姜凡的手指勾住張濤的衣角，將自己的同桌輕輕拉回了座位上：“萊納德給了佩妮一片不會融化的北極雪花；霍華德要送伯納黛特一條上過太空的星星項鏈；謝爾頓送給艾米一張大腦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圖。”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一本正經到像是在回答一道生物簡答題。
張濤一臉懵然：“前面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最後這個禮物為什麽浪漫？”
姜凡認真地解釋道：“在這張成像圖裏，他的眶額葉皮質是亮起來的，因為那時的他正在想著艾米。當人們享有積極的情感體驗時，部分眶額葉皮質就會被激活。但我認為這個情節的設定並不算十分嚴謹，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說，這個區域並不僅僅和愉悅有關，憤怒、悲傷、尷尬也會讓它有所反應。而且眶額葉皮質還是使人類產生後悔情緒的最主要神經區域……”
薛珅實在聽不下去，轉過身來打斷他：“姜凡，你是不是對浪漫過敏？”
“反正我從沒見他看過言情小說。”陳希仍然笑嘻嘻的，“上次他收到情書，不是還給人家挑出了兩個錯別字嗎？”
張濤接過陳希遞來的Kindle，轉頭加入了這場當事人就在現場的嚼舌根：“我同桌早就斬斷情絲遁入空門了，兒女情長只會影響他做物理實驗的速度。”
下課鈴聲在此刻響起，坐在窗邊的學生倏地拉開窗簾，橘紅色的夕陽在頃刻間盈滿整間教室，灌入少年們眼中深不見底的黑色河流。
逆著初冬傍晚的最後一抹日光，姜凡推了推眼鏡，對以上的所有觀點發表了總結陳詞：“物理學已經足夠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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