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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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蘇懷月再醒過來的時候, 只覺一陣頭暈目眩。
微微睜開眼向周圍小心一瞥，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間木房中，正躺在一張木床上。屋內陳設簡陋, 此時空蕩蕩的，除了她再無旁人。
蘇懷月小心翼翼扶著床沿坐起來，先粗略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除了發髻已然全部散開以外, 倒並未再有旁的什麽明顯的傷痕, 心中便稍稍安定幾分。
這會兒從窗戶往外望去, 已然是天色昏黑了。
按道理來說她不會暈這麽久，但從她此刻昏昏沈沈、異常沈重的腦子看來, 估計是那夥人給她用了些蒙汗藥。
蘇懷月在床邊休息了一忽兒，便掙紮著想要下床。
不料坐著的時候覺得神色稍稍清明，甫一站起來卻仍舊只是一陣頭重腳輕。立即便是站立不穩, 直往床頭小櫃子上栽去。那上頭擱著個灰瓷碗，被碰翻在地，“當啷”一聲, 裏頭裝盛的清水流瀉了一地。
蘇懷月十分恨自己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緊接著便聽外頭傳來個聲音：“你醒啦？”隨即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是個女孩。
那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 生得瘦胳膊瘦腿, 十分纖細。整個人瞧起來灰撲撲的, 只面頰上一雙眼睛很大, 透出純澈的神采。
蘇懷月同這女孩的目光接了一接, 心中不安之感略略散去, 但仍舊保持著警惕。
女孩一走進來便瞧見了地上打翻的瓷碗, 連忙拾起，只寬慰道：“娘子放心, 這水沒問題的。”
蘇懷月只問道：“你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女孩拿著碗往房間另一側行去，用毛布擦了擦，一面只道：“娘子喚我阿荇便是。這兒嘛，我也不知是哪兒。”
她說著又給蘇懷月篩了一碗清水，遞過來，笑道：“沒有好茶可以招待。但這是山泉水，不比城裏的茶水差。”
女孩笑起來便更顯天真友善，蘇懷月心中警惕之感稍稍減弱。終於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倒確實是難得的甘甜。喝了三兩口，那頭腦間的昏沈便也散去幾分，整個人總算是清醒了不少。
“謝謝。”蘇懷月輕聲道。
阿荇笑起來：“蘇娘子不用謝我，我阿婆囑咐過我，要好好照顧你的。”
“你阿婆？”蘇懷月狐疑道。
阿荇自知失言，卻避開了她的眼神，並不說話。
蘇懷月心中有了個影影綽綽的想法，正待開口質問，忽而想起來個更重要的事，猛問道：“我身邊那個小女孩呢！”
阿荇忙道：“蘇娘子不必著急，她比你醒得早，如今正在外面玩呢。”
說著只把她扶起來，慢慢行到外面去。
打起簾子，柔和的山風直拂到面上來，蘇懷月長舒一口新鮮空氣，更清醒了幾分。
這才發現這地方乃是個不大的山谷。四面望出去，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木。山林間冒出一條小溪，從東往西穿過這山谷，又漸而汩汩在山林間消失。
小木屋算是這個山谷裏地勢最高的地方，位於一個小土坡上。而除了土坡上的小木屋，其餘地方便只紮了大大小小的帳篷。
帳篷與帳篷之間是帶著刀槍劍戟巡邏的士兵，除此而外，這個山谷便沒有旁的什麽人了。
楊九娘正蹲在門口玩泥巴，聽見了動靜忙起身小跑了來，牽住了她的袖角。
蘇懷月蹲下身，跟著通身檢查了小女孩一遭，見沒什麽傷處，心中終於算是徹底安定。
這會兒便問道：“你阿婆是不是吳婆婆？她在哪兒？她是不是還帶了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如今又在何處？”
阿荇只是垂著眼，輕聲道：“蘇娘子，這些事我都不知道的。你、你等我阿婆回來了再問她罷。”
蘇懷月雖然滿腔煩悶，這會兒倒不便對著個柔順的女孩子發作，只能先忍住不提。
月亮掛在半空，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楊九娘扯了扯蘇懷月的衣角，輕聲道：“餓了。”
阿荇聞言忙道：“那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罷。”
這麽一提，蘇懷月才發現整一天兩人幾乎都沒怎麽進食，到了現在確實是有些發餓。便應了一聲，跟著阿荇往坡下行去。
行到一個帳篷前，還未進去，便聽得裏頭傳來男人的喧嘩之聲。
蘇懷月蹙了蹙眉，阿荇見狀道：“不若蘇娘子在這裏等會兒，我去給你拿了出來罷。”
又解釋道，“恐怕是剛剛換崗，故而這會兒人多。”
蘇懷月倒不欲麻煩她，只道：“無事。”
掀了簾子一進去，裏頭就有人看過來。都是些穿著兵甲的士兵，正圍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吹牛。
先看到了阿荇，有人招呼了兩聲。忽而那喧鬧聲就低了不少，滿屋子的眼睛都落到了蘇懷月的身上。
蘇懷月覺察到目光，更忍不住眉心發蹙，只垂著頭跟著阿荇往裏走。拿了一碗粥兩個餅，便忙不疊要退出來。
卻被人攔住了去路：“阿荇姑娘，你這後頭跟著的是誰啊？怎麽兄弟們從來沒見過？”
阿荇只罵道：“不關你們的事，吃你們的去！”
蘇懷月牽著楊九娘腳步不停，快步往外面行去，便聽有人叫道：“誒誒，別走這麽快啊。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說著，就有人來拉她。
蘇懷月猛把手甩開：“別碰我！”
裏頭的人哄笑起來：“哎呦，脾氣還不小！”
隨即有人擋在出門的路上：“認識認識，一起吃個飯嘛。”
蘇懷月冷聲道：“讓開。”
那兵油子嘻嘻一笑：“不讓，你待怎地？打哥哥啊，來打哥哥啊。”
後頭又是一陣哄笑：“別打別打，打了他就爽了。”
蘇懷月一張臉氣得通紅，一時間伸手去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阿荇斥道：“你們別太過分！待會殿下回來知道了，有的你們受的！”
那人只道：“阿荇姑娘，你忒不厚道了，怎麽老給殿下去打小報告？哥哥們平時對你也不賴嘛。”
阿荇笑罵起來：“去去去，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是殿下宅心仁厚，哪有你們的事，一邊兒去！”
那人笑嚷起道：“嘖嘖嘖，在阿荇姑娘眼中，我們這些人自然都比不上殿下一根汗毛啦…”
正自在這帳子裏糾纏不休，猛聽外頭傳來幾道哨聲。
乍一聽起來蘇懷月還以為是夜鳥的啼鳴，但隨即註意到，隨著這哨聲響起，帳子裏的喧鬧的聲音立即全部停下來了，所有人都側耳仔細傾聽著。
俄而又是一道哨聲響起。
所有人立即起身魚貫而出，先前那個嬉皮笑臉的兵油子也瞬間神情嚴肅起來，毫不猶豫同自己的兄弟一道鉆出了帳篷。
便即聽見外頭傳來幾聲呼喝，這些前一秒還喧鬧不休的兵士立即排成了整肅的一列，沿著河流的方向小跑而去，漸而消失在了山林中。
“怎麽回事？”蘇懷月不由問道。
阿荇帶著蘇懷月鉆出了帳篷，眼看那一小隊士兵消失在了視線中，這才道：“大約是殿下他們要回來了，故而他們如今去接應。”
她說著，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憂色：“回來得這麽快，恐怕，恐怕情況不妙罷…”
沈思了一陣，也是知道自己多想無益，只道：“蘇娘子，你先吃東西。我、我去前面看看。”
蘇懷月心中雖然好奇這殿下究竟是什麽人，此刻卻也不便再問，只能先行應下。
阿荇說完，自拿了個火把往小河那邊行去了，蘇懷月便牽著楊九娘回了小木屋。
剛把東西吃完，便聽簾子外忽傳來喧嚷的人聲與雜沓的腳步聲。
她悄悄掀了簾子朝外看，只見得這小山谷猛湧進來大量的兵卒。一時間呼喝聲、腳步聲、咒罵聲此起彼伏。火把亂舞，直往山谷裏頭最大的那個帳篷去了。
正自打量，忽聽那坡下響起來一個聲音：“阿荇，我沒事，你先回去罷。我去看看尉遲將軍。”
這聲音隨著夜風傳來，恁地溫柔悅耳，又恁地似曾相識，蘇懷月一瞬間渾身都僵住了。
頓了頓，只牽著楊九娘猛往坡下小跑而去。
遠遠只見得阿荇身前站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低頭與她說話，身姿同阿荇一樣的纖細。兩人站在一處，便如同池邊並立著兩株細柳似的。
蘇懷月陡然生出些如在夢中的感覺，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便見那少年註意到她的動靜，擡起頭看來。
一瞬間四目相接，兩人都把眸子張大了。
夜風輕輕吹拂，如墨的秀發在黑夜裏輕舞，宛如光華流溢的錦緞。
忽明忽暗的火把透過紛亂的長發，只在面前女子臉上投下斑斕不定的光。
那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睛瞪得老大，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兩個字：“阿姐？”
這麽一喊，人立即就從坡下往蘇懷月身邊跑來了。
行到近處，他臉上的不可置信全然換成了混著驚詫的大喜，又喊了聲：“阿姐？！”
三年的時光，少年的面龐成熟了不少，可仍舊還看得出是那個曾日日跟在她後頭叫“阿姐”的纖弱少年。
蘇懷月眸子一彎，那眼淚便忍不住往下淌：“佑安，當真是你！你當真沒死！”
元佑安剎那間也帶上了哭腔，又喊了一聲：“阿姐！”
伸出雙手，便緊緊抱住了蘇懷月。
他如今生得已比蘇懷月高，卻彎下脊背，以一個十分滑稽的姿勢將頭埋在蘇懷月的肩窩裏。便見其雙肩不住聳動，已然是泣不成聲。
蘇懷月也跟著控制不住眼淚直往下流，來來回回只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元佑安只斷斷續續哭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再也見不到、見不到阿姐了！”
姐弟倆只是抱頭痛哭，那來傳令的士兵倒有些摸不著頭腦：“殿、殿下？將軍正找你呢…”
元佑安擡起頭，背過身子擦了擦眼淚，這才轉過來道：“好，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問道，“弟兄們都怎麽樣了？”
那傳令兵道：“傷亡有些…有些慘重…”
元佑安默了默：“好，我去看了將軍就來。”
傳令兵領命去了。
元佑安這才回頭，眼睛紅彤彤的，又輕輕抱了抱蘇懷月，道：“阿姐，我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蘇懷月也擦了眼淚，笑道：“阿姐也從未想過，有生之年竟而真能找到你的行蹤。”
下頭阿荇已然跟著跑了上來，見到這一幕倒有些摸不著頭腦，元佑安只笑道：“這就是我常同你說起的阿姐。”
又指著阿荇：“這位是阿荇姑娘，是我的…”
他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頭，頓了頓，結結巴巴道，“是我的…朋友。”
蘇懷月聽他這一番話說起來吞吞吐吐，又瞧阿荇垂頭不語，似乎有些羞意，心裏登時有了幾分猜測，只笑起來：“好啊，佑安弟弟長大了。”
元佑安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只輕聲道：“阿姐你不要胡說。”那模樣倒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蘇懷月只是咯咯地笑，元佑安見狀忙道：“好了好了，我要先去將軍那兒了，回頭再同阿姐你說話。”
阿荇連忙跟著道：“我跟殿下一塊去。”
蘇懷月挽住了阿荇的臂膀，促狹道：“那我也跟著殿下一塊去。”
元佑安又羞又惱地“哎呀”了一聲，徑直轉了身，腳步飛快地就往那個大帳篷行去了。
蘇懷月同阿荇落在後頭，只笑問道：“你同佑安怎麽相識的？”
阿荇垂著頭，只是害羞不語。
蘇懷月瞧她臉皮博，倒也不便再繼續追問。
行到了大帳篷附近，只見得人影來來回回，換出來染血的巾帕，又送進去滾滾熱水。裏頭傳來個男人痛哼的聲音，只在那怒罵：“這姓蕭的忒不是個東西！連他小侄子的死活都不管吶！”
接著便是一個小男孩尖銳的叫聲：“呸！我二叔是神箭手，那一箭只會取了你的狗命，才不會傷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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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睜開眼向周圍小心一瞥，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間木房中，正躺在一張木床上。屋內陳設簡陋, 此時空蕩蕩的，除了她再無旁人。
蘇懷月小心翼翼扶著床沿坐起來，先粗略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除了發髻已然全部散開以外, 倒並未再有旁的什麽明顯的傷痕, 心中便稍稍安定幾分。
這會兒從窗戶往外望去, 已然是天色昏黑了。
按道理來說她不會暈這麽久，但從她此刻昏昏沈沈、異常沈重的腦子看來, 估計是那夥人給她用了些蒙汗藥。
蘇懷月在床邊休息了一忽兒，便掙紮著想要下床。
不料坐著的時候覺得神色稍稍清明，甫一站起來卻仍舊只是一陣頭重腳輕。立即便是站立不穩, 直往床頭小櫃子上栽去。那上頭擱著個灰瓷碗，被碰翻在地，“當啷”一聲, 裏頭裝盛的清水流瀉了一地。
蘇懷月十分恨自己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緊接著便聽外頭傳來個聲音：“你醒啦？”隨即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是個女孩。
那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 生得瘦胳膊瘦腿, 十分纖細。整個人瞧起來灰撲撲的, 只面頰上一雙眼睛很大, 透出純澈的神采。
蘇懷月同這女孩的目光接了一接, 心中不安之感略略散去, 但仍舊保持著警惕。
女孩一走進來便瞧見了地上打翻的瓷碗, 連忙拾起，只寬慰道：“娘子放心, 這水沒問題的。”
蘇懷月只問道：“你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女孩拿著碗往房間另一側行去，用毛布擦了擦，一面只道：“娘子喚我阿荇便是。這兒嘛，我也不知是哪兒。”
她說著又給蘇懷月篩了一碗清水，遞過來，笑道：“沒有好茶可以招待。但這是山泉水，不比城裏的茶水差。”
女孩笑起來便更顯天真友善，蘇懷月心中警惕之感稍稍減弱。終於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倒確實是難得的甘甜。喝了三兩口，那頭腦間的昏沈便也散去幾分，整個人總算是清醒了不少。
“謝謝。”蘇懷月輕聲道。
阿荇笑起來：“蘇娘子不用謝我，我阿婆囑咐過我，要好好照顧你的。”
“你阿婆？”蘇懷月狐疑道。
阿荇自知失言，卻避開了她的眼神，並不說話。
蘇懷月心中有了個影影綽綽的想法，正待開口質問，忽而想起來個更重要的事，猛問道：“我身邊那個小女孩呢！”
阿荇忙道：“蘇娘子不必著急，她比你醒得早，如今正在外面玩呢。”
說著只把她扶起來，慢慢行到外面去。
打起簾子，柔和的山風直拂到面上來，蘇懷月長舒一口新鮮空氣，更清醒了幾分。
這才發現這地方乃是個不大的山谷。四面望出去，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木。山林間冒出一條小溪，從東往西穿過這山谷，又漸而汩汩在山林間消失。
小木屋算是這個山谷裏地勢最高的地方，位於一個小土坡上。而除了土坡上的小木屋，其餘地方便只紮了大大小小的帳篷。
帳篷與帳篷之間是帶著刀槍劍戟巡邏的士兵，除此而外，這個山谷便沒有旁的什麽人了。
楊九娘正蹲在門口玩泥巴，聽見了動靜忙起身小跑了來，牽住了她的袖角。
蘇懷月蹲下身，跟著通身檢查了小女孩一遭，見沒什麽傷處，心中終於算是徹底安定。
這會兒便問道：“你阿婆是不是吳婆婆？她在哪兒？她是不是還帶了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如今又在何處？”
阿荇只是垂著眼，輕聲道：“蘇娘子，這些事我都不知道的。你、你等我阿婆回來了再問她罷。”
蘇懷月雖然滿腔煩悶，這會兒倒不便對著個柔順的女孩子發作，只能先忍住不提。
月亮掛在半空，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楊九娘扯了扯蘇懷月的衣角，輕聲道：“餓了。”
阿荇聞言忙道：“那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罷。”
這麽一提，蘇懷月才發現整一天兩人幾乎都沒怎麽進食，到了現在確實是有些發餓。便應了一聲，跟著阿荇往坡下行去。
行到一個帳篷前，還未進去，便聽得裏頭傳來男人的喧嘩之聲。
蘇懷月蹙了蹙眉，阿荇見狀道：“不若蘇娘子在這裏等會兒，我去給你拿了出來罷。”
又解釋道，“恐怕是剛剛換崗，故而這會兒人多。”
蘇懷月倒不欲麻煩她，只道：“無事。”
掀了簾子一進去，裏頭就有人看過來。都是些穿著兵甲的士兵，正圍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吹牛。
先看到了阿荇，有人招呼了兩聲。忽而那喧鬧聲就低了不少，滿屋子的眼睛都落到了蘇懷月的身上。
蘇懷月覺察到目光，更忍不住眉心發蹙，只垂著頭跟著阿荇往裏走。拿了一碗粥兩個餅，便忙不疊要退出來。
卻被人攔住了去路：“阿荇姑娘，你這後頭跟著的是誰啊？怎麽兄弟們從來沒見過？”
阿荇只罵道：“不關你們的事，吃你們的去！”
蘇懷月牽著楊九娘腳步不停，快步往外面行去，便聽有人叫道：“誒誒，別走這麽快啊。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說著，就有人來拉她。
蘇懷月猛把手甩開：“別碰我！”
裏頭的人哄笑起來：“哎呦，脾氣還不小！”
隨即有人擋在出門的路上：“認識認識，一起吃個飯嘛。”
蘇懷月冷聲道：“讓開。”
那兵油子嘻嘻一笑：“不讓，你待怎地？打哥哥啊，來打哥哥啊。”
後頭又是一陣哄笑：“別打別打，打了他就爽了。”
蘇懷月一張臉氣得通紅，一時間伸手去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阿荇斥道：“你們別太過分！待會殿下回來知道了，有的你們受的！”
那人只道：“阿荇姑娘，你忒不厚道了，怎麽老給殿下去打小報告？哥哥們平時對你也不賴嘛。”
阿荇笑罵起來：“去去去，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是殿下宅心仁厚，哪有你們的事，一邊兒去！”
那人笑嚷起道：“嘖嘖嘖，在阿荇姑娘眼中，我們這些人自然都比不上殿下一根汗毛啦…”
正自在這帳子裏糾纏不休，猛聽外頭傳來幾道哨聲。
乍一聽起來蘇懷月還以為是夜鳥的啼鳴，但隨即註意到，隨著這哨聲響起，帳子裏的喧鬧的聲音立即全部停下來了，所有人都側耳仔細傾聽著。
俄而又是一道哨聲響起。
所有人立即起身魚貫而出，先前那個嬉皮笑臉的兵油子也瞬間神情嚴肅起來，毫不猶豫同自己的兄弟一道鉆出了帳篷。
便即聽見外頭傳來幾聲呼喝，這些前一秒還喧鬧不休的兵士立即排成了整肅的一列，沿著河流的方向小跑而去，漸而消失在了山林中。
“怎麽回事？”蘇懷月不由問道。
阿荇帶著蘇懷月鉆出了帳篷，眼看那一小隊士兵消失在了視線中，這才道：“大約是殿下他們要回來了，故而他們如今去接應。”
她說著，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憂色：“回來得這麽快，恐怕，恐怕情況不妙罷…”
沈思了一陣，也是知道自己多想無益，只道：“蘇娘子，你先吃東西。我、我去前面看看。”
蘇懷月心中雖然好奇這殿下究竟是什麽人，此刻卻也不便再問，只能先行應下。
阿荇說完，自拿了個火把往小河那邊行去了，蘇懷月便牽著楊九娘回了小木屋。
剛把東西吃完，便聽簾子外忽傳來喧嚷的人聲與雜沓的腳步聲。
她悄悄掀了簾子朝外看，只見得這小山谷猛湧進來大量的兵卒。一時間呼喝聲、腳步聲、咒罵聲此起彼伏。火把亂舞，直往山谷裏頭最大的那個帳篷去了。
正自打量，忽聽那坡下響起來一個聲音：“阿荇，我沒事，你先回去罷。我去看看尉遲將軍。”
這聲音隨著夜風傳來，恁地溫柔悅耳，又恁地似曾相識，蘇懷月一瞬間渾身都僵住了。
頓了頓，只牽著楊九娘猛往坡下小跑而去。
遠遠只見得阿荇身前站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低頭與她說話，身姿同阿荇一樣的纖細。兩人站在一處，便如同池邊並立著兩株細柳似的。
蘇懷月陡然生出些如在夢中的感覺，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便見那少年註意到她的動靜，擡起頭看來。
一瞬間四目相接，兩人都把眸子張大了。
夜風輕輕吹拂，如墨的秀發在黑夜裏輕舞，宛如光華流溢的錦緞。
忽明忽暗的火把透過紛亂的長發，只在面前女子臉上投下斑斕不定的光。
那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睛瞪得老大，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兩個字：“阿姐？”
這麽一喊，人立即就從坡下往蘇懷月身邊跑來了。
行到近處，他臉上的不可置信全然換成了混著驚詫的大喜，又喊了聲：“阿姐？！”
三年的時光，少年的面龐成熟了不少，可仍舊還看得出是那個曾日日跟在她後頭叫“阿姐”的纖弱少年。
蘇懷月眸子一彎，那眼淚便忍不住往下淌：“佑安，當真是你！你當真沒死！”
元佑安剎那間也帶上了哭腔，又喊了一聲：“阿姐！”
伸出雙手，便緊緊抱住了蘇懷月。
他如今生得已比蘇懷月高，卻彎下脊背，以一個十分滑稽的姿勢將頭埋在蘇懷月的肩窩裏。便見其雙肩不住聳動，已然是泣不成聲。
蘇懷月也跟著控制不住眼淚直往下流，來來回回只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元佑安只斷斷續續哭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再也見不到、見不到阿姐了！”
姐弟倆只是抱頭痛哭，那來傳令的士兵倒有些摸不著頭腦：“殿、殿下？將軍正找你呢…”
元佑安擡起頭，背過身子擦了擦眼淚，這才轉過來道：“好，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問道，“弟兄們都怎麽樣了？”
那傳令兵道：“傷亡有些…有些慘重…”
元佑安默了默：“好，我去看了將軍就來。”
傳令兵領命去了。
元佑安這才回頭，眼睛紅彤彤的，又輕輕抱了抱蘇懷月，道：“阿姐，我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蘇懷月也擦了眼淚，笑道：“阿姐也從未想過，有生之年竟而真能找到你的行蹤。”
下頭阿荇已然跟著跑了上來，見到這一幕倒有些摸不著頭腦，元佑安只笑道：“這就是我常同你說起的阿姐。”
又指著阿荇：“這位是阿荇姑娘，是我的…”
他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頭，頓了頓，結結巴巴道，“是我的…朋友。”
蘇懷月聽他這一番話說起來吞吞吐吐，又瞧阿荇垂頭不語，似乎有些羞意，心裏登時有了幾分猜測，只笑起來：“好啊，佑安弟弟長大了。”
元佑安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只輕聲道：“阿姐你不要胡說。”那模樣倒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蘇懷月只是咯咯地笑，元佑安見狀忙道：“好了好了，我要先去將軍那兒了，回頭再同阿姐你說話。”
阿荇連忙跟著道：“我跟殿下一塊去。”
蘇懷月挽住了阿荇的臂膀，促狹道：“那我也跟著殿下一塊去。”
元佑安又羞又惱地“哎呀”了一聲，徑直轉了身，腳步飛快地就往那個大帳篷行去了。
蘇懷月同阿荇落在後頭，只笑問道：“你同佑安怎麽相識的？”
阿荇垂著頭，只是害羞不語。
蘇懷月瞧她臉皮博，倒也不便再繼續追問。
行到了大帳篷附近，只見得人影來來回回，換出來染血的巾帕，又送進去滾滾熱水。裏頭傳來個男人痛哼的聲音，只在那怒罵：“這姓蕭的忒不是個東西！連他小侄子的死活都不管吶！”
接著便是一個小男孩尖銳的叫聲：“呸！我二叔是神箭手，那一箭只會取了你的狗命，才不會傷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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