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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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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瘋子

姚春娘跟著齊聲進了門,往凳子上一坐,還沒開口說話,齊聲就放下一堆臟衣服,擰眉捧著她的臉左右仔細檢查了一遍。

姚春娘覷了一眼他難看的臉色,順著臉上的力道轉著臉給他瞧,小聲嘟囔:“沒傷著臉。”

齊聲沒聽,看罷她的臉,又輕輕撥開她的頭發看了看頭皮,見後腦勺紅了一大片,嘆了口氣。

姚春娘聽他只嘆息,卻不說話,又道:“腦袋不疼。”

她撩起袖子,把被李清田扇腫的手臂伸給他看:“這兒疼。”

齊聲拖著她的手腕,又氣又心疼:“下回,不要打、打架。”

姚春娘不幹,義憤填膺道:“她都打上門來了,我難不成就這麽坐視不理?任由她糟蹋我一院子衣服。”

她從衣堆裏翻了翻,翻出掉進水溝的褲子:“你瞧,都臟成這樣了,我前天才洗幹凈的。”

齊聲捧著她的手輕輕揉了揉腫起來的地方,無奈地丟下一句:“不是讓、讓你忍,只是你打、打不過她。”

“所以我才叫你幫我啊。”姚春娘蹙眉:“我喊了你好久你才出來。”

她埋怨道:“你來得好慢,你早點來,我就不會被打成這樣了。”

她說得像是自己吃了虧,也不想想李清田落荒而逃時那一臉的汙泥和臉上出血的指甲印。

摻和進兩個女人中間和她們扯頭花這種事並不光彩,可偏偏齊聲還當真覺得來晚了是他的不是,誠懇道:“我、我的錯。”

姚春娘聽得舒心,擡手伸到他唇邊:“吹吹。”

齊聲在她面前坐下來,輕輕吹了兩口氣,止不止疼不好說,姚春娘反正很受用。

齊聲吹了會兒,忽然又站起來,對姚春娘道:“坐、坐著。”

姚春娘聽話地點了下頭:“哦。”

齊聲動作自然地揉了下她的腦袋,轉身出去了,沒一會兒,提著一罐不知道是酒是水的東西又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個冒著熱氣的碗。

他把碗遞給姚春娘:“蜂蜜、蜜水。”

姚春娘伸手接過,吃驚道:“你哪裏來的蜂蜜?”

齊聲道:“今、今天去買、買的。”

姚春娘喝了一口,齊聲泡得濃,甜得她瞇起了眼。她問:“怎麽突然想起買蜂蜜喝?”

齊聲道:“你不是喜、喜歡吃甜、甜的。”

姚春娘聽他這麽說,忍不住抿著嘴笑:“專門給我買的?”

齊聲點頭:“嗯。”

他坐下來,打開手裏的罐子,又掏出一張方方正正的軟帕子,把裏面的水緩緩倒在了帕子上。等水浸透後,敷在了姚春娘紅腫的手臂上。

一股冬雪般的涼意浸入皮膚,姚春娘打了個激靈,霎時覺得刺痛紅腫的手臂緩和了不少。她用手背貼了貼冰涼的罐身,問齊聲:“這是雪水嗎?”

齊聲道:“是,奶奶說可、可以消、消腫。”

雪水滴滴答答順著帕子角滴在地上,姚春娘一邊喝著齊聲給她泡的蜂蜜水,一邊看著低頭耐心給她敷手的齊聲。

看了一會兒,她忽然湊過去快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柔軟的唇貼上臉頰,她親得重,齊聲腦袋都被蹭得偏了一下。

他楞了楞,擡起眼看她。姚春娘望著他烏黑幹凈的眼珠子,湊過去又在他眼皮子上親了一下。

齊聲本能地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看見姚春娘像個沒事人似的,用勺子舀了一口甜滋滋的蜂蜜水湊到他嘴邊:“嘗嘗。”

他乖乖張嘴喝了。

“甜不甜?”姚春娘問。

齊聲點頭。

姚春娘於是又餵了他一勺。

不過忽然間,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往回齊聲送她什麽東西,都直接把東西給她,沒道理今天專門給她買了蜂蜜,卻只給她泡一碗蜂蜜水喝。

姚春娘沈吟一聲,問他:“大奶奶愛喝蜂糖水嗎?”

她這問題問得沒頭沒腦,齊聲有點奇怪,卻也回答了她:“不。”

姚春娘思索著又問:“那小安蛀了牙,又不能吃甜的,你為什麽不直接把蜂蜜給我?我想喝就自己泡著喝。”

齊聲聽見這話安靜了一瞬,隨即慢吞吞道:“你想喝,就來找、找我。”

姚春娘楞楞“哦”了一聲,可過了一會兒,又後知後覺地從他的話裏咂摸出來點別的意思。

她覺得自己或許會錯了意,可擡眼一看齊聲一本正經的臉色,又覺得自己沒想錯。

她小聲問:“齊聲,你是不是在起壞心思?”

齊聲理直氣壯地應下:“嗯。”

姚春娘臉一紅,輕輕在他褲腿上踢了一下。

姚春娘和李清田打了一架的這事兒不知被誰看見了,沒幾天便傳得人盡皆知。只是消息傳得不清不楚,只當她和李清田兩人不和,閑話裏沒提起齊聲的名。

這些日,只要姚春娘在外面遇見個人,那人多半要好奇地問她一句“怎麽和李媒婆打起來了”。

姚春娘起初還應,後來問多了便覺得有些煩,索性躲在家裏繡帕子,連門也不出了。

不過也總有要見人的時候。近來聽說那走街串巷尋兒的瘋夫妻進了梨水村,姚春娘擔心逢春,擇天去了周梅梅家。

她順道抓了一把前日在街上買的雜七雜八的花種,給逢春帶了過去。

逢春很喜歡,當即就沿著周梅梅的院墻邊裏裏外外挖松了土,仔仔細細把花種撒進去,蓋了層土。

周梅梅看得直皺眉:“別挖了怨神,待會兒把我院墻挖垮了。”

逢春聽見這話伸手推了下墻,見沒歪沒搖,又掄起了鋤頭。

周梅梅和逢春在一起住了這麽久,她這亂糟糟的院子如今裏裏外外被逢春收拾得井井有條,比以往雞窩似的地兒不知好到哪裏去。

周梅梅對逢春好,姚春娘對她也少了芥蒂。如今也能安安靜靜坐在一起聊上兩句閑天。

姚春娘坐在檐下問周梅梅:“曹秋水和馬平來找過逢春嗎?”

周梅梅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找個屁,那夫妻倆人扔這兒就沒管過。馬平那爛貨也就算了,畢竟是個後爹,可曹秋水這沒良心的親娘居然也沒來看過一眼,活像逢春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似的。”

她語氣譏諷,罵了爹又罵娘,但半字沒提會趕逢春走,也沒再說讓姚春娘把她接去住。

姚春娘拿著根棍兒逗地上的小螞蟻,慢吞吞道:“這不挺好的嗎?逢春能幹又聽話,我之前還聽人說她給你那荒田裏除草播種來著呢,你就當撿了個半大的女兒唄。”

周梅梅四十來歲,早年遇人不淑,膝下也沒個一兒半女,若真能撿個傻女兒養老,自然沒半點不好。

可逢春不是沒人要的女兒,雖然她爹娘待她不好,動不動就打罵,但終歸頭頂有爹有娘,早晚要回家嫁人。

周梅梅望著院墻邊彎腰忙活的身影,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麽,但最後卻沒出聲。

清風徐徐,院子裏一時安靜下來。忽然間,院外撒種的逢春驚叫一聲,拎著鋤頭關上院門急急跑了回來。

她神色驚慌,活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周梅梅“嘖”一聲,嫌棄道:“你又發什麽癲?”

逢春指著院門,額頭冒汗:“我爹來了,梅姨,我爹來了。”

馬平常往周梅梅家門口過,卻從沒進過門,逢春之前也沒遇見過她爹,但這回還是第一次嚇成這樣。

周梅梅覺得不太對勁,姚春娘也皺了皺眉。

逢春放下鋤頭,又把花種揣進衣兜,抓著周梅梅的衣服躲在她身後,慌張地探出只眼盯著院門。

很快,周梅梅這不太結實的院門被人一腳從外踹開了。那院門口站著的人,不是馬平又是誰。

不過他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帶了兩個老人。

一男一女,看著也有五十來歲了,像是老兩口。姚春娘見此,幾乎瞬間就猜到了這兩人的身份。

老兩口穿著整齊,各杵著根油亮的拐杖,頭發斑白,瞧著像是家裏有些錢財的。不過和別人說的一樣,兩人神色恍惚,看著有些癡癲。

馬平入周梅梅的院子如進自己家,他一進院掃了一眼,指著周梅梅身後躲著的逢春,笑著對兩位老人道:“那兒呢,瞧,就貓那兒躲著的,你們過去仔細看看,肯定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逢春連臉都沒露,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馬平卻說得篤定,擺明了是在糊弄這兩位一把年紀的老人,也不知道是起了什麽主意。

兩個老人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快步走到周梅梅跟前,殷切的期盼從蒼老的眼裏透出來,沈重得叫人害怕。

“乖孩子,讓我瞧瞧,讓我瞧瞧。”

逢春嚇得連話都不敢說,死死抓著周梅梅的衣服,仿佛小耗子躲餓慌的老貓。

可她的安靜反而更令老兩口激動,急切道:“來來來,別怕,別怕,讓娘看看,讓爹看看,是不是咱家的孩子。”

周梅梅才聽姚春娘說了“老瘋子尋子”的事,她一見眼下這情況,腦子立馬轉過了彎。

之前她還奇怪馬平怎麽就放任逢春待在她這不管,原來是存了這下作心思。

她一邊攔著兩老人,一邊開口沖著馬平罵:“你這喪良心的東西,你這是要把逢春給賣了?這可是曹秋水的女兒!”

馬平滿不在乎:“什麽女兒,我家就一個兒子,這賠錢貨本就是撿來的。”

馬平這話純粹是胡說八道,用來糊弄老兩口的。曹秋水當初懷了逢春挺著肚子下地幹活,村裏的人可都看見過。

馬平見周梅梅把逢春護在身後,直接上去拉她。逢春嚇得又趕緊從周梅梅背後躲到姚春娘背後,死死抱著她的腰:“我不走,春娘,我不走。”

她嚇得發抖,聲音都是虛的,低得幾乎聽不見。

姚春娘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情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手足無措地反手安撫地拍了拍逢春:“不怕啊不怕。一邊又防著面前兩個看起來精神不正常的兩老人。”

馬平陰笑著,壓低了聲威脅周梅梅:“周寡婦,看在咱倆好過的份兒上,你把逢春拐了的事兒我就不計較了,但你今天要是敢攔老子的財路,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寡婦院!”

周梅梅哪裏怕馬平,她冷笑道:“燒,你要燒不掉,下輩子投胎給老娘當洗尿壺的孫子。”

馬平一聽,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然後想去拽姚春背後的逢春。

可周梅梅那脾氣比姚春娘還暴躁,哪裏肯白白受這一掌,她捂著臉,從馬平背後擡腿就沖著他褲襠來了一腳。

馬平痛叫一聲,渾身一抖,當即就跪了下去。

周梅梅嘲諷道:“打老娘!你也不看看多少沒眼力見的貨色闖過老娘這院子!”

她說著,仍不解氣,跑到門口拿起了逢春靠在墻邊的鋤頭。

周梅梅也不是個腦子清醒的,她剛當寡婦那會兒被一個男人騙了,和那男人拿刀對砍的事兒在村裏雖說沒幾個人知道。

但馬平和她脫光了衣服睡過覺,看見過她腦袋上的疤,很清楚她這英勇的光榮事跡。

他一見周梅梅拿了鋤頭,爬起來就躲,沖到檐下抽出根長木柴,弓低了背,防備地看著周梅梅,大罵道:“瘋婆娘!你敢拿鋤頭,老子死了你下午就得沈塘!”

周梅梅高舉著鋤頭,不屑道:“有你這畜生死前頭,老娘怕啥?怕下輩子給你當老娘,讓你這孫子給你娘我刷尿壺嗎?”

幾人擠在這小院裏,吵鬧不休亂作一團,很快院外就圍滿了看戲的人,紛紛等著看這戲要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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