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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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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熟

唐安風急火燎來找姚春娘時,姚春娘正從周梅梅家出來。

周梅梅抱手站在屋檐下,看著逢春送娘似的親親切切把姚春娘送出院門。

她不死心地問逢春:“你真不上她那兒去,她隔壁可住著個俊男人,你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能把自己給嫁了,之後可就不用再擔心被你爹抓回去賣了。”

逢春背對著周梅梅,裝作沒聽見,仿佛打定主意要賣身給周梅梅做短工,就此賴上她。

不過等出了院門,她卻又好奇地小聲問姚春娘:“春娘,你隔壁真的住著一個俊男人嗎?”

逢春人呆,在好色這事兒上卻一點不傻。若路上遇見個長得有幾分周正的男人,也不管那人成沒成家、生沒生子,都要紅著臉偷看幾眼。

若周梅梅想拉逢春下水,實在再簡單不過,只需找個長得過得去的男人,就能把逢春騙到床上去。

想來曹秋水知道自己逢春的秉性,才會再三叮囑她叫她別搭理周梅梅,免得學上了周梅梅的狐媚樣。

姚春娘就一戶鄰居,長得俊的不用說就知道是哪個,她道:“是有一個。”

逢春迫不及待地追問:“真的很俊嗎?”

姚春娘想起齊聲那張臉,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偷了蜜似的悄悄勾起嘴角:“是啊,俊得很,十裏八村都沒比他更俊的了。”

逢春見姚春娘笑了,嘴角一咧也想跟著樂,不過還沒笑出聲,姚春娘卻拿食指用力點了下她的額頭:“這個你不許想。”

往回逢春和姚春娘說起路上遇見的俊男人,姚春娘總會打趣她,問她最喜歡哪個,眼下還是頭一回不許她想入非非。

逢春有點委屈地摸了摸被姚春娘戳了下的眉心,呆呆“哦”了一聲。

逢春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男人就不能想,不過她本就懵懂過了半輩子,也並沒有好奇多問,不然姚春娘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釋。

就在這時候,唐安跑著出現在了路口。她看見姚春娘,揚聲喊了她一聲:“春娘姐!”

姚春娘聞聲看去,見唐安滿頭汗地跑過來,怔了一下:“怎麽了小安,什麽事這麽急?”

唐安三兩步跑到她跟前,彎下腰,手掌撐著膝蓋,氣喘籲籲道:“春娘姐,你、你快回去,你爹來看你了。”

姚春娘聽見這話,松了口氣:“你這樣急,我還以為你哥出事……”

她話說一半,神色陡然一變,驚訝道:“啊?你說誰來了?”

唐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你爹來了,從大老遠的地方來的。”

她想起齊聲交代她的話,道:“春娘姐你快回去吧,他正在門口等著呢。”

“怎麽突然就來了,連個信都沒有。”姚春娘急道,而後沒再耽擱,丟下一句“逢春,我先走了”便著急忙慌地跑了。

唐安把話帶到,按住跑痛的肚子,站著緩了緩。

逢春睜著圓眼睛好奇地看她,唐安註意到她的視線,露齒笑著道:“逢春姐。”

逢春聽見這聲“姐”,樂不可支地從兜裏掏出了姚春娘才給她的糖:“吃糖吃糖。”

唐安搖搖頭,苦著臉道:“我牙蛀了,不能吃糖。”

她說著,看見院內站著的周梅梅,又大大方方提聲喚了句“梅姨”。

臉上帶著笑,倒是並不避諱周梅梅的壞名聲。

周梅梅本打算進門,聽見這聲姨,停下來多看了她兩眼。

唐安大多時候都在學校念書,周梅梅沒怎麽見過她,和她也不熟,但卻常聽見別人說起她。

只要村裏有人聊起自家的兒女,總要提一句唐安的名字,拿她比高,拿自家不成器的兒女做低,一比對誇她幾句,再把親生的罵上幾句,好似這樣心裏就舒坦了。

他們這樣做,只因梨水村這麽多渾小子小姑娘,唐安是少有的一直在學校念書的孩子。

更難得的是還是個姑娘。

周梅梅目光掃過唐安白凈的臉龐,沖她輕點了下頭。

唐安打完招呼就走了,逢春進了院,看見周梅梅還在盯著唐安的背影看。

周梅梅以往聽人說時並不覺得唐安這書讀得如何好,可如今見了面,卻因這聲“姨”有了些改觀。

她對逢春道:“你看,念過書的,瞧著好像是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樣,走起路來背都挺得像桿荷花莖似的直。”

逢春聽見這話,也盯著唐安薄挺的背影看,她瞇起眼費力地瞧了瞧,除了覺得唐安長得好看之外,並沒看出別的什麽名堂。

逢春羨慕道:“她長得和春娘一樣好看,以後一定很容易嫁人。我娘說我如果長得好看點,說親就不會沒人要了。”

周梅梅嫌棄地睨她一眼:“天底下的路寬著呢,出了這個村還有一個鎮,出了鎮還有別的大天地。人家讀過書的,見過世面,你以為像你一樣,天天就只想著嫁人。”

逢春反駁道:“我沒有天天想,昨天就沒想。”

“……行了,還學會頂嘴了,趕緊去把碗洗了,你在這兒住一天,這屋裏頭裏裏外外的活可都是你的,自己勤快點,別什麽事兒都讓我來催,不聽話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逢春心頭一慌,立馬挽起袖子進了屋,聲音發顫道:“我這就洗,別送我回去。”

“看你懂不懂事吧。”周梅梅淡淡道,她張開五指,看了看掉色的指甲:“洗完幫我把指甲染了,瞧著都不紅了。”

逢春忙不疊應下:“嗯!”

姚春娘沒想到她爹會從柳河村過來看她,她第一反應不是心喜,而是擔心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匆匆忙忙趕回去,瞧見姚二東坐在齊聲的院子裏,正一邊和齊聲說話一邊看他做木工。

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姚二東悠哉悠哉。齊聲看著倒有些不自在。

自從姚春娘嫁來柳河村,父女倆就再沒見過面,她看著微微駝背坐在那兒的姚二東,心頭發酸,還沒走近,情緒激動地喊了聲:“爹!”

姚二東擡頭看過來,瞧見跑過來的姚春娘後晃了下神,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春兒。”

聽見這聲熟悉的“春兒”,姚春娘眼淚都要下來了,她眨了幾下眼睛把眼淚憋回去,吸了吸鼻子:“爹,你怎麽來了?”

姚二東上下端視著她,道:“來看看你,你過得好就好,過得好就好。”

姚春娘擠出笑,她見只有姚二東一個人,又問:“娘呢?她沒一起來嗎?”

“家裏有事,她來不了。”

姚春娘問:“是三叔家的事兒嗎?”

姚二東像是不太想在外人面前說這事,支吾應了一聲。

他見姚春娘空著手,既不像是去河邊洗衣也不像是從地裏回來,問道:“大白天的你不在家待著,這是上哪去了?”

姚春娘摸摸耳朵,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我、我去看了看田裏的秧苗長得怎麽樣了。”

姚二東因為沒生出兒子,被人戳了大半輩子脊梁骨,最恨別人說他閑話。

姚春娘可不敢告訴他自己去了村裏遭人厭棄的寡婦家,不然肯定要被他罵一頓。

實際上姚春娘連自己在梨水村經歷的這些事都沒在寫回去的信裏說起過,如今見了面,她也沒打算說起。

她看了眼他背後的齊聲,像是怕齊聲已經告訴她爹他們的關系,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們聊什麽呢?”

姚春娘這話問的姚二東,眼睛卻偷偷瞥向了齊聲。

齊聲會意,有些低落地抿直了唇角,沖她搖了下頭,示意自己什麽都還沒說。姚春娘這才放下心來。

張青山死了還沒半年,姚春娘如果現在就嚷著要改嫁,姚二東肯定又要擔心會不會招惹來閑言碎語,所以姚春娘暫時還不打算告訴家裏她和齊聲的事。

姚二東沒發現兩人的小動靜,道:“能聊什麽,就問了幾句你的事。”

姚春娘平淡地“哦”了聲,裝得一副和齊聲半生不熟的樣子。

齊聲看她一眼,又低下了頭,拿起錘子開始敲。

“咚”的一聲,敲得姚春娘心頭一顫,飛快朝他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

姚二東才在齊聲那兒坐著歇了腳,又討了水喝,聽見姚春娘的話後,不客氣地訓道:“張了張嘴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在家橫就算了,嫁人了還橫。”

姚春娘撇了撇嘴:“我哪裏橫了,你問他,我橫嗎?”

這話問得驕蠻,不該齊聲這個“半生不熟”的人回答,他怎麽答都不對,索性不吭聲,當沒聽見。

姚二東歉疚地沖齊聲笑了聲:“嬌慣了,不懂事,別往心裏去。”

齊聲搖頭:“沒、沒事。”

姚春娘掏出鑰匙開了鎖,姚二東率先進了屋,好奇地打量起來。

姚春娘見姚二東進了廚房,扒著門框,回頭看向悶聲不響的齊聲,從兜裏掏出顆漂亮的糖,遠遠朝他扔了過去。

包著糖紙的蜜糖砸在放工具的桌案上,跳了兩下,落在了齊聲腳邊。

他擡頭看向姚春娘,姚春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哪裏還見剛才平淡的臉色。

她快速做了個剝開糖紙扔嘴裏的動作,又以唇語道了句什麽話。

齊聲沒看得清,但看她的表情,想來是句好聽話。

姚春娘擔心被姚二東發現,動作奇快,說完就進了屋。

齊聲收回目光,撿起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

舌尖勾著一抿,他無聲笑了笑。

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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