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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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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六十二章

因為牽扯到了蠱蟲之禍, 知事那邊接到報案,問清了事情因果後,跟經歷崔榆商量了一下, 決定去請了府尊來處理。

對於這種帶著異族穩秘事的東西,若不是這次爆出來,並真切的發生了, 基本說出口都要被人當神經病看待,可他們自己人當中就有中招的, 並且有親眼看過嚴修大了肚子的, 因此,即便仍覺得此事不合常理,且透著荒誕詭異, 卻是再不敢掉以輕心, 置之不理的。

之前由於水路不通, 很多信息被封鎖在江那邊,等到武弋鳴、王聽瀾等人入了江州後, 這些個被閉塞了多年視聽的人,才知道,荊南聖蠱的擁有者,竟然就是大寧開國帝,現如今的太上皇,讓想要跳腳質疑這是邪蠱巫術, 想挑動民眾恐慌, 制造動亂的人,都無從發揮。

皇權至上, 誰敢指著太上皇的鼻子說,他是用了邪門外道之術謀奪的皇位?便是心裏想, 嘴裏也不敢說,何況太上皇這些年征伐沖殺,一次次的擊敵於馬下,可都萬人目睹,曉諭全軍的,他明明有如此神物,可卻從未依賴過它們,只當養寵物般的養著,誰又敢指著他鼻子挑撥,連點個人愛好都要攻擊,這得長了多大的膽子,敢拿腦袋硬碰硬啊?

是以,在清剿那九家及從案犯期間,雖有流言塵囂,卻在畢衡一張公示之下,全都偃旗息鼓的按下了騷亂,沒能引發大範圍的暴動,百姓畏皇權,也敬皇權,可當蠱蟲這等可怕之物與皇權聯系上之後,他們又會將之腦補成天賜神物,否則前朝那麽多皇子,怎麽就讓太上皇搶得了天下呢?

蟲肯定是個好蟲,就跟貓狗生來軟萌一樣,主要得看飼養它的人是誰,前府臺要不是覬覦人家姑娘年輕貌美,強搶了人家為妾,也引不得如此大動蕩,因此,有因必有果,倒也不能無恥的將人之惡,強行按在沒有嘴辯駁的寵物身上。

寵物發瘋,全乃人為,若還要被行惡之人牽著鼻子走,以蟲蠱為借口,行害人之事,那跟助紂為虐等同。

衙署門前的告示,叫老秀才們連日宣講了多遍,又有衙差敲著鑼的挨家挨戶告知,現在全府城的人都知道,蠱蟲不可怕,且普通人壓根養不起,一窩娃子給一鍋粥就能糊一頓肚飽,蠱蟲那可是非珍貴藥材不吃的,是以,根本不用擔心那挑撥之人宣揚的隨處可見論,放心,這東西寶貝著呢!能叫你們有生之年見一次,就夠有幸的了,是餘生吹牛皮都能引人羨慕的程度,還想天天見?可洗洗睡吧!沒那麽美的事發生。

物以稀為貴,只要把一樣物什擡高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那別說蟲子,鬼也能變成葉公好龍那樣人的追捧之物,害怕這等軟弱情緒,會被虛榮心全部灌滿,談蟲色變就轉成了追熱點的潮流事。

哪都有一幫子閑出屁的紈絝,來引領一座城的話題趨勢,只要整成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缺憾心理,就肯定有人為了虛榮心而戰勝恐懼,成為追捧讚美中的一員。

崔閭當時忙著碼頭的事,也沒空給畢衡深度解釋這番心理戰術,只叫他出公示,然後找一幫子平時引領城內風流的紈絝來,那可憐的九家子門內的小紈絝們,聽說能有戴罪立功的機會,立馬硬著頭皮,忍著發麻的內心,三五成群的,在那幾日裏作出一副歡騰樣,硬生生的幫著畢衡將城內惶恐的氣氛,給沖散化解了。

於是,當崔閭接過江州府權時,城內氣氛已經趨於平和,百姓也不再談蟲色變,生活秩序基本恢覆正常,沒有能再以蠱禍挑起民亂的土壤。

百姓在連日的心理疏導下,變得更加理智,尤其王聽瀾借機將婦協部建立了起來,每條街巷裏都設了婦委大娘,專管著門對門的口舌之爭,並著對婦孺之政的宣講,讓更多的人知道了朝廷的新政律法,在許多失了勞力的竈戶人家,尤其普及成功。

她們或許不能深度理解新政實施的必要性,但勞力的缺失,讓竈戶人家陷入的絕境,卻因為婦協新政裏的一條獨立女戶藉冊的制度,而燃起了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再不用擔心因為家裏沒男人,而被族內將家產侵占分配出去,以及再強行安排她們嫁人的酸苦事發生了,有了女戶,她們在這世上,也就有了可立足之地,有能與人說不的權利了。

王聽瀾在竈戶群裏開展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外城的爺們幾乎攔不住家裏的娘們與她交往,更不敢輕觸她身上的官威,如此一來一往,婦協初創的江州分部,比除了北境以外的任何一地,都做的成功,而內城裏面,近日也陸續有婦人向婦協遞了橄欖枝,邀王聽瀾帶人去內城普法。

故此,在武弋鳴加緊練兵調船,忙的不可開交之際,她也沒能閑著的,忙的數天不見人影。

這個來告狀的男孩子,就是她在宣法中發現的,然後經過了解,決定應當幫他一把。

既為了讓他有能替自己討個公道的機會,也是想將這樣一類新人種告知出去,她相信,像這個男孩子的遭遇,肯定還有。

她把人帶到衙署門口,自己卻沒進去,只叫他去告,男孩子現在抓著她跟抓救命稻草般,從她眼裏看見了鼓勵可依賴的目光,於是,堅定的遞出了狀子。

而王聽瀾卻扭頭飛鴿,將這出現的第三性別發給了那個人。

那人還是如從前一般,行事步一算十,早在發現幼王蠱暴動時,就以非常嚴肅的口吻寫信來,叫她定要在工作途中細細觀察,無論當官屬官作了多少彌補工作,都肯定會有例外發生,人性本善只是聖人用來教化民眾的諫言,可事實上人性本惡才符合大部分人內心的陰暗面,但有時機,是會從惡的。

沒有王聽瀾,這個男孩子大概率是不可能出來告發其母的,雖然是繼母,也在子告父及其他長輩之大不孝行列罪裏,若府城仍由嚴修主理,這男孩子怕是剛到衙署,就得先去滾一遍釘板,來殺一殺他的忤逆之心。

王聽瀾給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並暗示性的告訴他,自己會成為他的靠山,但有上官敢不受或徇私的,她就一定會出面替他主持公道,這才叫這男孩子壯了膽子出頭。

她奉上令,要全方面考察新任府臺,這在北境被廢止不用的子告父母及長輩,視以忤逆先殺威的慣例,在這位新府臺大人治下,會以怎樣的形式呈現,是不是也先上來就給一頓刑罰,唬以苦主生退卻之心,好在年底匯總的案事薄上,以低案率搏得一個治理有方的政績嘉獎。

朝廷年底述職考核薄上,各地刑民案也是作為一個評判標準,有些地方官為了政績好看,對一些涉以家庭糾紛的案子,就一律以倫理綱常拒收拒判,如此來減少存量案率,但這顯然與那位的施政方向不統一,尤其在下克上,卑制尊的反傳統理念裏,這簡直是對他推行新政的抵觸和不滿,那位的追求一向不同常人,哪怕他們這些跟隨者,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將百姓捏造成什麽樣,只知他經常鼓動俱有叛逆精神的百姓,上官衙擊鼓鳴冤。

王聽瀾想,這裏出現了如此熱鬧之事,又有子告母這樣的忤逆案勾著,他就是再慢行,也該等不及了。

主上,您再不來,江州這地兒,可指不定該怎麽野蠻發展,又要往哪個方向發展呢!

愁!

衙署後院的崔閭也愁,他先讓仆從去將知事和府經歷引到堂上去,叫他們將人領到堂下站著,並著重補了一句,“殺威棒先不要上,也別給人戴枷鎖,就按正常案件循例進行就是了。”

那仆從楞了一下,點頭哎了一聲趕緊往前院跑,他來叫人時,那頭的釘板和殺威棒已經準備好了,忤逆罪的重枷更擺在了堂前,那跟著後頭被傳喚來的案犯父親和繼母,及一眾家人長輩們,都在堂下看著,尤其那繼母臉上,都帶上了幸災樂禍的嘲笑,衙署門前,已經陸陸續續圍滿了人,都是包打聽得到消息後,出去散了一圈回來後的結果,大家都等著看這稀奇。

實齡剛滿十七歲的男孩子,滿臉通紅的立在堂下,惶惶然的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下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直到在圍在人群裏攢動的人頭中,看見了張熟悉的臉,那竟然是換了身粗布衣裳,混在圍觀人堆子裏的王聽瀾,見他眼神瞟過來,馬上沖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慌張不安的男孩子,立馬鎮定了下來,似有了主心骨般,再次將被嘲諷的差點彎掉的腰,給挺直了起來,盡管面色仍因羞怯漲紅,但眸光裏閃爍的堅韌,再次綻放了出來。

崔閭便在這孩子調整好的心態裏,從後衙裏繞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了身常服,頭上僅用一根檀木簪子挽了發,整個人的氣質給人一種溫和如鄰家長者般的慈藹,一眼望見孕相已顯的男孩子,先入眼的並非是瞧稀罕事的神情,而是頗不讚同的看向兩邊,聲帶斥責之意,“搬張椅子給這孩子靠著,沒見他身體不舒服麽?”

男孩子很瘦弱,身體似竹桿似的,孕相一起,就跟燒響竹時的反應一樣,熱漲後在當中起個泡,一點點在火中膨脹,然後最終因受不住擠壓,砰一聲炮炸聲響。

那肚子讓人看了非常不適,除了他的年齡、性別,就是那一身清雋的氣質,竟給人一種天物被暴殄的感覺。

這不該是個竈戶家的孩子。

可狀子上寫的很清楚,他確實是外城一家竈戶子。

堂後屏風處,被崔閭安排來旁聽的崔元逸和崔仲浩,各分了一個小桌案坐著,上面擺好了紙墨。

這是崔閭給崔仲浩的考核,只要他能在此案中,作出令他滿意的評判,他就作主給他一個機會,放他出仕,可若不能通過,那他之後的人生安排,就得聽老子的,出族、出家或過繼,都不能有任何異議。

為顯公平公正,崔閭讓長子也跟著一起陪考,以為堵崔仲浩的童生與秀才的不服之說,他相信這個長子的才能,並不愁他會跟不上他這個當爹的思路。

老五和擔憂自家男人的孫氏,一起繞出了宅子,混到看熱鬧的人堆裏,直擊堂上第一現場,當然也被挺著孕肚的男孩子給驚到了。

非常清秀帶有文氣的男孩子,且言行舉止印證了這一點。

崔閭坐在堂中,聲音溫和極了,“你叫什麽名字?十幾了?家裏都有什麽人?”

邊問,眼神邊落在了桌案上的狀子上,然後再一擡眼,就對上了男孩子委屈憤懣,不甘難堪的眼眸,那表情裏的小倔強更夾著屈辱的絕望。

崔閭心頭一跳,不知怎的,竟覺察眼前之人,猶如一只瀕臨死亡的鵑鳥,他似在用一種泣血的方式,自絕以求公道。

若不能給他如心理預期的審判,他會死,若將害他之人判罪懲處,他也會死。

前者含冤,死是在以命抗爭,後者是沈冤昭雪了,但隨之而來的家庭壓力,社會輿論,都將令他沒有茍活的土壤,唯死能得清靜。

他眼眸裏的痛苦,是前後不見生路的悲觀,他手撫著肚子的輕柔姿態,證明了孩子才不是致他無路可走的現象,讓他無法立於世的,是世俗、人情,倫理綱常。

崔閭看向崔誠,輕聲吩咐,“將熬給小五的養生藥膳端一碗來給這孩子用點。”

爾後又轉了眼來與男孩子對視,“堂審時間長,本府看你身體不太好,剛好我家小五最近傷了身,後廚一直燉著藥膳,用的都是補身體的好材料,你先用一點墊墊胃,別緊張,不管事實如何,在未理清因果前,本府定不動你分毫。”

崔閭未到堂前來時,那殺威棒和重枷已經就了位,釘板也已經擡到了堂前,就在衛沂準備豁出命去滾上一滾時,那去請人的仆奴連滾帶爬的從後衙撲過來,一把拉住了他,然後對著知事和府經歷,將府臺大人的話原樣說了一遍。

衛沂紅著眼睛,扶著椅子邊跪了下來,“不才衛沂,宣和十二年過的童生試,後隨母改嫁至趙家,母覆生二女後難產而亡,父趙從海再續娶陳氏,陳氏以家中孩兒多,無銀錢可供子讀書為由,又挾兩幼妹性命,逼……逼我自賤身契,入鄉紳許家,給許家大少爺許泰清做書童伴讀……”

說至此,已有眼淚流出,扶著椅子的手指不斷蜷縮,忍了片刻咽下哽澀,“許大少爺待人寬容,允我作陪時繼續研讀,並不禁我翻閱他書房讀物,甚至曾許諾待時機成熟,放我身契助我科考……”

他直接陷入了回憶,抖著唇垂下了頭,聲音飄乎,“我當他是正人君子,以誠相交,後許家老爺夫人欲為他娶妻納美,他不願,夫人多次探其口風,不知怎地就扯到了我身上,我被許家老爺打了一頓板子送回了家……那幾日,我身不能動,他半夜翻窗而入,送藥道歉,說想要聘我作契弟,我將之罵走後,就遭了繼母囚禁,而正是那幾日,聽說內城爆了蠱禍,有大人派了衙差沿街喊話,叫人去衙前驅蟲,可我出不去,我父趙從海夥同那個女人,拿鐵鏈子栓了我,並以打殺兩個幼妹作威脅,直等到驅蟲期過完,才解了鎖鏈,並收了許夫人一百兩聘資,將我送去了許府……”

衛沂閉了閉眼,似再也說不下去,而旁邊聽的人,包括外面圍觀的百姓,都一個個直了耳朵,驚嘆於這男孩子的經歷竟然如此曲折。

九歲的童生,這趙從海是腦子壞掉了麽?就算不是親生的,可隨母改嫁來的,就是你家孩兒了呀!好好培養,未嘗不能帶攜家裏飛上枝頭。

當然,也有人看出了其中奧妙,雙手擊掌,“沒有親子,這衛沂的母親只生了兩個女兒,趙從海是為了有親生子才娶的陳氏,就不知這陳氏有沒有替他生下兒子。”

旁邊有人插嘴,“那肯定是生了唄,要不然他能這樣對前頭那位帶來的拖油瓶這樣?連兩個親生女兒,都是說打殺就打殺的樣子,後面肯定是生了兒子的。”

“噓,別吵吵了,快聽,這衛沂又說話了。”

衛沂忍過了那陣心酸,扶著隆起的肚腹,“我明確了自己的不情願,許泰清也表示願意等我想通,可他拒絕娶妻,連夫人安排給他的通房都不願納,我那繼母就將張貼在府衙前的,關於蠱蟲上身後的諸多奇異後果,送給了許夫人,這才有了一百兩的聘資,我被擡進許家,當晚就被灌了……藥,和許泰清圓了房……”

他慘白著臉嘆息一聲,“許泰清心願達成,隔不幾日,就去與夫人早就相好的姑娘見了面,我這才知道,一向對科考不怎麽有興致的人,在得知州府大變,會有利於一波學子向上求索的消息後,紛紛準備放手一搏,他起了心後,就知自己任性的後果,會有礙到他出仕之事,為了彌補,他便同意了夫人的提議,準備娶個常人眼裏的賢妻擺在家裏……”

崔閭看了眼知事,就見高學茂躬身小聲道,“江州歸寧,又空了許多位置出來,不少人就猜測,會在初冬加恩一次院試,以備來年春的鄉會試。”

所以,那往年沒什麽晉升空間的江州地界,才會引得眾學子躍躍欲試,大家都想趁此大好時機,在府城謀一個前途。

衛沂垂著頭,臉上的神色有種奇異的覆雜感,“我恨許泰清的兩面三刀,就尋機去見了那姑娘,告訴她我跟許泰清的關系,果然,她退親了,許夫人很生氣,要將我打殺了,但有許泰清求情,我又被暫時送回了趙家,而許家於幾日前,匆匆給許泰清擡了一房妾室。”

崔誠把給崔季康燉的藥膳端了來,崔閭示意他給衛沂端去,衛沂動了動嘴唇,終究扛不住肚餓,扶著椅子慢慢的將一盅藥膳給吃了。

屏風後頭的崔仲浩已經聽傻了,完全聽不出這段官司的重點,他看向沈著臉寫寫畫畫的兄長,見他臉色漆黑一片,隱有怒氣染上眉間,忽就覺得定有什麽是自己忽略了,而兄長卻悟出的道理在的,一時間,他竟急的額頭開始冒汗,盯著小桌幾上的筆墨努力使了勁的回想。

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呢?

子告母,又當堂述說其父的不是,而父親竟然沒將人拖出去滾釘板,打殺威棒,這不符合堂審規則,甚至還叫誠伯給上告者送藥膳,更顯得欲蓋彌彰,父親是一州主官,當以身作則,絕不可能在眾人眼底下犯錯,違背堂審秩序,所以,這都是障眼法,都是做來考驗他的,就看他能不能看透看明白了。

大哥是那麽個講規矩禮儀的,他肯定是被這小子告父母的行為氣到了,這奮筆疾書的樣子,定然是在列舉這小子的罪狀。

自覺想明白的崔仲浩,頓覺豁然開朗,扶案提筆,也加入了起草判詞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前為忠,後為孝,這個衛沂,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當上堂來告父母親長,子命歸父,繼父也是父,母為親長,繼母亦為母,他便是舍了這條命又怎樣?何況只是將他送去作契弟,鄉下風俗,古有成例,雖乃不可為外人道,可懂的都懂,怎麽到他這裏,就要委屈喊冤,甚至還敢上告?

大不孝,當誅!

崔仲浩一鼓作氣,寫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叫旁邊的崔元逸都側目來望。

堂中又響起了衛沂的聲音,許是有了飽腹之物,他身上的冷意被驅散,聲音也逐漸恢覆平靜,“我被送回了趙家,眼看著許泰清納了新人,便自覺與他恩斷義絕,又得知漕船過江條件放寬,我偷偷用許泰清情濃時送我的東西,買了一個漕運幫眾的許諾,可以偷偷的將我的兩個妹妹一並帶過江。”

崔元逸在後頭頓了一下,他前不久才抓到幾個收錢從江對面往裏偷運人的漕船,沒料他們江內部竟然有人想過江而去,看來回去還得嚴審那幾個抓到的犯事者。

衛沂聲音繼續,“臨行前一夜,我肚腹突然疼痛難忍,聲音驚動了趙從海和陳氏,兩個妹妹打的包裹,以及我準備好的東西被一並查獲,終沒能出得了家門,而不兩日,我的肚子就鼓漲如氣球,陳氏去請了大夫,在確定了我孕脈後,拿著脈案就去了許家,要許泰清出三千兩銀子來贖我……”

他說著慘笑了一聲,灼灼目光望向崔閭,“許泰清已經確定了要參加院試,竟來信要我將胎墮了,陳氏見訛不來銀子,就以我的兩個妹妹作要挾,逼我親自去許家找許泰清要錢,她明知我去了就有可能一屍兩命,可她並不關心我的性命損傷,她只想訛來多多的銀兩,好為她的親生子蓋房造屋,以備將來娶妻之用,府尊大人,草民一人死不足惜,可我舍不下底下的兩個妹妹,為了她們,我放棄了讀書人的身份,為了她們,我忍了雌伏人下的屈辱,為了她們,我甚至能咽下男生孕相的譏笑嘲諷,為了她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不能讓我的母親,在地底下還要為了她拼命生下的孩兒擔心,我答應了我的母親,此生定以性命護著她們……可這世道,想活下去太難了,子唯父令的孝儀禮典之下,我竟逃不脫與這個毫無血緣關系之人的桎梏,他拿著家規律令,經易就能左右我和我妹妹的人生,我竟想不出任何辦法能掙脫這種束縛,在陳氏萬般刁難與逼迫下,我若想帶著妹妹活下去,便只能來衙署求告,祈求府尊大人能給草民指一條活路,難道我除了聽從長輩令,往明知是死的路上走,就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麽?若真如此,那倒不如叫我帶著兩個年幼的妹妹一起投了江,也好過我一去,她二人從此沒了依靠,隨著父母揉圓搓扁,終生淒涼。”

他明明考過了童生試,可以見官以學生自稱,卻因為被逼入賤契,而失了這份榮譽,衛沂恨的咬緊牙幫子,閉眼忍下眼中澀意,不想再被悲憤情緒左右,他今日是來求公道的,不是來祈求人家憐憫的。

讀書人的錚錚傲骨,並不因契藉而失落掉。

這就是王聽瀾能說動他前來告母的因由,北境不以子告父母為罪,且失了依持的孩童,有慈善堂養活,他想用此行止,為他的兩個妹妹,掙取最後一條保障,讓王聽瀾看在他勇於出頭的份上,在萬一的不測裏,能將他的兩個妹妹帶去北境生活。

所以,當他站在堂上時,就已經是個不畏死的心態了,甚至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只可惜這肚腹裏的孩子,沒福氣來這世上走一遭了,後爾又想想,不出生又或許是對他的保護,就他那口蜜腹劍的父親,真生了出來,不定要遭受怎樣的虐待,算了,就這世道,活著也是受罪,不如胎死腹中來的痛快。

衛沂負在心理的沈痛創傷,竟然隨著傾訴而豁達了一些,好像除了王大人,就沒有人肯認真聽過他的委屈控訴,但現在又多了另一位大人,願意認真的聽他把話說完,並且全程未予質疑嘲諷之色。

高堂上的府尊大人,眼裏竟然流露出了惋惜,一種透體而出的愛才好士之色,下一刻,衛沂便聽見了一聲有如天籟般的問詢,“你可有信心,在恩科的院試中取得名次?”

嗡一聲響動,衛沂久久無言,他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上首處端坐著的府尊大人,腦中的嗡鳴聲炸的他耳鼓生疼,他根本聽不清府尊大人接下來的話,只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什麽,直到似是過了許久許久,周圍才恢覆正常,所有人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從旁邊傳來一聲催促,“你別發楞啊,府尊大人問你話呢?你有沒有膽量以此身孕腹之相,去與那些曾嫌棄嘲笑你的人比拼?但奪名次,衙署亦或全州各縣鎮裏,必有你的一席之地,便是不想任職江州府,府尊大人也能保你在別州擁有一官半職。”

這就等於直接告訴他,只要你敢應試,只要你能取得科考資格,那這個官你做定了。

保你扶搖直上!

這是什麽樣的底氣?

這是崔閭揣度著那位的脾氣秉性,而作出的預判。

能容女子與男人並肩,在知道蠱蟲會造下這樣的後果之下,又怎麽可能會對受到牽連的男子,給予不公道待遇呢?那定然會有一個更優厚的檢拔章程,而首例則會更加的優待。

新政新律新性別,需要榜樣的威力來震懾宵小,提倡人道。

何況衛沂還擁有這樣一個令人同情的曲折身世,所遭受的人和事都那樣的抓馬,極具經典示例範疇。

崔閭看著他挺直的脊梁裏,所蘊含著的力量,就像絕壁下的小草,給一點甘霖就能喚發生機,而無論怎樣的機遇,求生是本能,哪怕要將他的事例當作案典用,可對於已經遍體鱗傷的他來說,似乎已經算是諸多傷害裏,最不觸及精神的一種。

他這些事情,過了今日,將全城皆知,本來就做好了一死的準備,如今有了更好的活路出現,那被人背後嘴兩遍,又似乎不再那麽難以接受,且等時日長了,自然會有新的話題取代他,只要活著,一切都可以過去。

衛沂扶著椅子跪下,口幹喉啞,“草民願意一試。”

他現在無比慶幸,在知道逃不脫許泰清的手掌之後,利用那幾日的溫情時刻,求得了身契上的自由。

衛沂並不為許泰清的薄情而傷心,因為他也從沒對許泰清用過情,他收了他許多賞賜,早就做好了帶著妹妹玩消失的計劃,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出了些意外,沒能做成而已,現在時來運轉,竟叫他守到了崔府尊上位,有了可掙脫桎梏的機會。

王大人果然沒有騙他,新府尊比之前的嚴大人更能體恤百姓,且懂換位思考。

衛沂在堂上受到的待遇,讓被傳喚來的趙家人感到心慌,數次想要搶斷話頭,卻都遭到了左右兩邊衙差的制止,那豎起的殺威棒好像在警告他們,但敢有擾亂堂上秩序的舉動,就不要怪他們殺威打人了。

是以,在整個衛沂述說期間,不僅趙家人不敢動,連之後趕來的許家人也沒敢動,許泰清夾在人群裏,冷眼看著一身傲骨的衛沂,咬牙喟嘆,“果然是裝的一副屈從樣,若我不這麽逼你一通,你還要演我到何時?衛沂,你的真心到底在哪裏?這麽多年,我竟從沒捂熱過你。”

要娶妻是假,納進門的妾也是假,他在發現即使要了這個人後,也依然摸不到這個人的真心後,才越發的恨透了他的冷情,到底要怎麽樣,他才能看到他的心?

說恨他兩面三刀,他自己未嘗又不是一直在虛以尾蛇?找與他相親那姑娘揭發他的醜惡嘴臉,沒有他的放行,他能出得了許府?可結果呢?他以為的吃醋,竟是以他算計著離開許家收尾。

他成功了,他度著他的不忍心,終在他母親的棍棒下撿回了命。

他懷孕,他納妾,想著只要他肯軟聲求一句,哪怕只要站到他面前來,他就再不想法折他翼斷他翅,許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寧肯冒死出逃,也不肯屈服於他。

許泰清垂了眼簾,捏緊了拳頭,再也不因為算計的他因耽誤驅蟲,改變體質之事,而心生愧疚。

就這這樣吧!

就讓他頂著這副特殊體質,成為人群中的異類,這輩子都娶不了妻,成不了家,然後為他守節,養著他的血脈,一輩子擺脫不了他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記。

科考?

行,咱們官場見!

許泰清最後看了一眼眼眸中煥發了異彩的衛沂,在許夫人擔憂的眼神中,轉身離開。

他要回去準備院試,準備跟這個當年被夫子天天掛在嘴邊上誇講的神童,以文會戰,衛沂,當年學堂裏我處處落你一籌,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為超越你而努力,你不知道,當你被送到我身邊當書童時,我有多震驚欣喜,你從來不知道身後有個我在默默註視著你,可只有我在每日每夜煎熬的等著你能回頭看到我,不是以書童的侍者身份,是以當年衛家裏最受寵愛的小少爺身份,看見我。

衛沂,是受當年被清算的五大家覆滅餘波,而破了家的姻親子,其母為掩他身份,不惜以貴女身份,下嫁竈戶為妻,並承受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屈辱,替那個粗鄙男人生下了兩個女兒。

臨死前要他發誓以命護持兩個女兒長大,為的不是女兒,其實是他,是怕他在這樣的環境裏,被折磨的失了心氣,折了傲骨,因為女人的直覺,叫衛母非常清楚,一但趙從海再娶,她的長子衛沂在趙家,必然不會有好日子過,為了不叫他毀於這樣的生長環境,便只能以亡母遺命,來吊著他,命令他,必須忍受一切苦難的活著。

如此經年,在繼父故意縱容繼母欺淩迫害他之下,養成了衛沂冷心冷情的性格,除了兩個妹妹,旁人再入不得心。

屏風後頭,當崔閭一聲“你可願入院試一試”的話音一落,崔仲浩就知道不好,想塗了判詞重改,卻叫執刀一直守在一旁的吳方給制止了,他同時收走了他跟大哥的紙墨,半點不容他們毀改的機會。

崔仲浩臉色刷的一下煞白了起來,此時再轉頭看向大哥,卻見他臉上竟然露出了欣喜樣,眼神的落點,就在堂上的衛沂身上,顯出一副讚賞之色。

他舔了舔嘴唇,聲音艱澀道,“大哥,你是怎麽看待他的?”

崔元逸扭頭望向他,張口,“傲骨加身,文氣逼人,且小小年紀便懂得隱忍,不懼不屈不退縮,但有時機,來日必成大器。”

崔仲浩震動,身體裏的一股氣突然洩了般,委頓的扶著小桌幾,口中喃喃,“爹總說我不如大哥,我從來不服氣,可現在我才發現,爹竟然說的是真的,大哥優我多矣!”

還要掙紮麽?

可到底他只是不如大哥,又不是不如旁人,掙一掙有什麽不對?

他也想成為父親眼中的驕傲啊!

崔仲浩紅了眼眶,悄悄從位子上離開,孫氏擔心的跟在他身後,一聲也不敢出。

崔元逸頓了頓,看了前堂一眼,也跟著離開。

“老二,為兄有話與你說。”

孫氏曲膝福了一禮後,匆匆離開。

崔仲浩回身望向兄長,慘然一笑,“大哥,爹看到我寫的東西,定會譏諷訓斥於我,我竟沒有勇氣去面對他了,我……我真是既沒用,又可笑,夾在你跟小五之間,努力想做些事情來引得爹娘關註,可我總不得其法,總做出討人厭的事情來,小五不親我,想來也是這個原因,大哥,我真是太失敗了。”

說完,竟哽咽了一下,場面直接凝固住了。

崔季康靠在林力夫肩膀上,咬著一載棗糕,含糊道,“二哥永遠不知道自己身上缺的是什麽,那是滿身學識都掩蓋不了心眼子,用外人身上也就算了,偏偏總愛用在自家人身上,煩死了,真誠有那麽難麽?當誰看不出他那滿身的虛榮心一樣,幸好濟哥兒不像他,不然二房全得毀。”

林力夫不敢吭氣,縮著肩膀當木頭人。

崔季康拍了他一下,沒好氣道,“走,回去繼續看老爺子升堂。”

堂上,終於論到了趙氏夫妻說話了,二人上來就喊屈,絕口不承認衛沂的指控。

陳氏呼天搶地,“大老爺啊,您一定不要相信這小浪蕩子的話啊,他說的全不對,非是小婦人攔的他,實在是他那幾日起不來床,錯過了拔除蠱苗的機會,又自身不檢點,叫個男人睡了,現在弄大了肚子,哎喲餵,我們趙家的臉都叫他丟完了,現在全鎮人都在看我們家笑話,有個會生孩子的兒子,說出去連祖宗的棺材板都蓋不住了,唔~他還惡人先告狀,大人應該叫他滾釘板,打殺了事。”

崔閭冷笑一聲,望著她,揶揄道,“哦?沒成想,本府行事竟還需要你來比劃,莫不如叫你坐上來斷官司?”

那婦人噎了一下,立時停了假泣,再被兩邊的衙差一瞪,更嚇的鵪鶉似的不敢動了。

趙從海小心的覷了眼崔閭的臉色,囁嚅著聲氣道,“大老爺在上,草民對他們母子之事毫不知情,草民日日在曬鹽場勞作,家裏的事真的管不著,都由婆娘作主,草民從來不管內宅之事的。”

崔閭都要被他氣笑了,一家之主,不管家事,就曬鹽掙個家用,卻連兒子的束脩都交不起,還搞得跟能掙萬兒八千兩似的,管三兩間草房還能區分出內外宅,真要把人笑死。

他從桌案上的簽筒裏撿出一根簽子摔地上,沈聲道,“作為長輩,無護持子女之實,任由不賢婦欺淩迫害,作為丈夫,無教化內子之功,助長其囂張歹毒氣焰,作為子民,亦對世情起反教材之力,助同性情者行歪風邪氣,來人,押下去,重打三十板。”

咚一聲響,趙從海直接嚇趴到了地下,被衙差架著胳膊如死狗般拖上了刑凳,沒等人回過味來,就聽劈裏啪啦的板子聲傳了出來,後面跟著趙從海粗嗓門吼叫的求饒聲。

衛沂坐在椅子上,身形動都未動,仰臉冷臉註視著陳氏,激得陳氏腦袋發熱,照著他就擡起了手臂,但在下一刻就被兩名衙差用殺威棒扣在了地上,爾後,被崔閭以藐視公堂罪,也拉下去打了板子。

夫妻兩個不偏不倚,一人三十板。

打完了,拖上堂,才開始正經錄口供。

陳氏,“一個拖油瓶,還不知道是他娘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能賣了替我兒子換幾間新房,是他的福氣,哼,他以為自己真是文曲星下凡呢?呸,也就配給男人壓。”

趙從海沈默半晌,終於擡眼看向了這個兒子,“你娘……一心求死,明明病的不嚴重,卻因為不甘心替我生兒育女,非生死志,沂兒,你還記得前頭幾年,我也曾真心待過你的,可你娘不啊,她看不上我,又要用我的戶籍冊替你上戶,呵,我能怎麽辦呢?娶到個天仙似的女人,還不讓碰,在鹽場遭了多少嘲諷譏笑?她根本不在乎我在人堆裏的自尊心,那我又為什麽要替你們著想?所以啊,我就將鎮上最刻薄的女人娶回了家,然後隨她折騰而已。”

衛沂垂眼看著他,看著自己曾也想真心待過的長輩,聲音冷凝,“若我沒記錯,我娘借你的戶籍冊用,是給了你錢的,她把能帶出來的所有錢物,全都給了你,是你沒有尊守承諾,違背了當初的約定,這才有了趙菡和趙莓,是你害了她。”

當時答應的好好的,後來把人娶進門了,怎麽就非要人履行妻子床弟之歡了?

衛沂現在看他一眼都嫌臟,撇開眼睛落向陳氏處,“你知道這個男人不是真心要娶你,所以你恨他,恨他你就來折磨我們,陳氏,你真悲哀,你可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你生的是誰的孩子,他就是在利用你來迫害我們,好自己落個耳根子軟的清白名聲,綠帽子怎麽了?他當不知道就可以算沒有,誰敢硬給他戴?你偷了這麽多年人,你敢到他跟前說麽?不也還是照樣得跟著他過日子?生的兒子可能還得給他養老送終,陳氏,你還覺得自己厲害麽?”

他九歲就得了童生,懂事的比大多數孩童都早,對於大人間的糾葛,早看的透透的,若非勢單力薄,他早要把人往死裏弄了。

所以,他非常能理解他母親求死的心情,並不為她為自己設的吊命之局而生氣,正好,他也需要用兩個妹妹來激勵提醒自己。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家庭糾紛,只一柱香的時間,就傳遍了府城大小角落。

最終,以趙家兩口子收監,等候宣判收尾落幕。

子告母?

當衛沂拿出一份由其母與趙從海簽訂的協議,證明二人的婚姻建立在戶籍買賣上,而非正當婚嫁之實時,那牽扯的所謂父子名分就不成立了,既無父子關系,又何來子告母之說?

崔閭定定的看著跪在堂上的衛沂,聽見他清淺的聲音緩緩道來,“若府尊大人未能聽完草民冤屈,而行仗打威行,那這份協議,將會隨草民一同下葬,多謝大人給了草民自鑒的機會,草民……此生無以為報,定竭力考取功名,以為大人鞍前馬後。”

府臺大人說要讓他考,誰還敢揪著他那幾年為書童伺候人的經歷不放?

衛沂知道機會難得,又加之他現在的特殊體質,可能也唯有眼前的府臺大人,能不別眼相看他這異處了。

他後來經過打聽,知道了眼前的府臺大人,曾為江州蠱禍做過什麽努力,是以,他能斷定,沒有任何一處地方,有呆在他身邊的接受度更高。

崔閭看著衛沂,心道,真是後生可畏,他這是收了個什麽樣的妖孽呢!

罷了,好在品性不錯,那因五大家倒臺,而受到多方商賈狙擊破了家的合作者,也過了清算期,或者本來上面也沒打算清算這些小魚小蝦,只不過魚池裏總會有大魚吃小魚,這衛家失了靠山,被夾擊攻破也在意料之中,總有新的高樓是建立在一片廢墟之上的麽!

人堆裏跟著瞧熱鬧的王聽瀾,悄悄的退了出去,眼中一片欣慰。

崔閭的的確確是符合北境選官資質的,希望主上也能滿意他。

而回了內院裏的兄弟二人,談話也到了緊要處,崔仲浩聲音不自覺的高了八度,“大哥,你莫要開玩笑,叫我跟著運鹽車隊走西北長廊線,您不如直接喊了西北都統來殺我。”

崔元逸眉頭緊皺,耐心逐漸於無,“你要出仕,又向爹證明不了你的能力,為兄盼著你能靠此一行,在爹面前搏個彩頭,好換一次出人投地的機會,再者,若你能得了和州總督畢大人的青眼,便是科考吊個車尾,他也能將你撈去和州上任,有爹這個大旗在,你的路遠比別人寬,怎麽就只一次冒險的擔當也無?你這叫人怎麽放心讓你出仕?”

崔仲浩氣急怒吼,“這不是冒險,這是送命,大哥就這麽恨我麽?我就算聯合二叔誣陷過你,可也沒想著要你命,你這建議,與公報私仇何異?幹脆不如直接說要弄死我,也好過打著為我好的名頭來……”

啪~!

崔仲浩的聲音被一巴掌結結實實打斷了。

崔元逸舉著胳膊掌心發麻,眼裏帶著傷痛,“兄弟一場,你竟這般想為兄的麽?為兄在你眼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人了?父親說的沒錯,你現在就是牛心左性,是該關在祠堂裏好好反省反省。”

他邊點頭邊轉了身要走,卻在看清了身後人時,瞪大了眼睛。

崔閭手裏正拿著他二人答的判文,在老二崔仲浩驚慌的眼神裏,緩緩開口,“老大的提議很好,吳方,派兩個人陪二少爺回滙渠收拾收拾,等運鹽車隊起程時,送他入隊,務必全程看著二少爺,事事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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